第124章 ,那年,十六岁

淼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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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伯去世后,正妻伯夫人是家下人等的依靠,老妾秦氏是她的辅助,对于妻妾苦熬身子,丫头们惶恐不安。

    伯夫人挪动僵坐一夜酸麻的腿脚,打算安慰一下丫头,再去把老妾找回来送到床上,她仗着年青几夜没睡不会倒下,老妾要是倒下来,谁和她作伴。

    撒丫子奔跑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在伯府新出来事件的寂静里醒目而且惊心,茶香茶花吓的尖叫出来,问着又怎么了,嗓音就转为大怒,她们压低嗓子的责问:“王二,跑什么!别打扰到夫人。”

    王二大喘气儿:“殿下,殿下回来了。”

    茶花并不高兴,啐上一口:“夫人正烦着呢,殿下回来又和咱们家有什么相干。”

    茶香慢一步说话,却机灵地道:“我去告诉夫人,殿下会帮着咱们家理直这事儿的,伯爷在的时候当差最勤谨不过。”

    茶花也明白过来,两个丫头一起开门,门内听到的伯夫人也猛的惊喜,晋王殿下说不定会帮她拿个主意,对于走投无路之感的人来说,哪怕三两句安慰的话也是好的。

    门开的时候,王二真正的回话出来:“二位姑娘,殿下府上来人,请伯夫人进府赏灯。”

    今儿是正月十六,元宵节赏花灯的日子,晋王梁仁紧赶慢赶的回到王城,恰好是这一天,这也给梁仁一个宣召承平伯夫人的借口,他同时宣召的还有城内所有的官眷。

    .....

    雪花卷着新年的气息,这个本应该是新妇羞涩拜祖先的年头,不会受到承平伯去世的影响,它洋洋洒洒而落,带出人间春气象,承平伯夫人的马车走出伯府时,听着街上互道新年的喧哗,阴郁的感觉随之消退。

    她告诉自己应该高兴,这是她长这么大头回进王府观灯,据说还要用宴。

    下马车的时候,伯夫人真正的高兴起来,老洪王败在鲁王手下,南兴现下的第一贵夫人,当数承平伯府,晋王没有娶妻,就再没有人能压得住林尤氏桐花,她和秦氏都是深蓝色的雪衣包括锦袄,发间佩着小白花,昂着下巴从以乔夫人为首的官眷们面前走过,在永守的带领里走着。

    风雪里她的姿态柔美的像万株梅,傲骨又像万株梅,看得官眷们心旷神怡,都认为伯夫人这一刻美丽无可比拟。

    范夫人因持有偏见,啐道:“她去哪里?”

    这一声儿太高,官眷们下意识瞄她,看得范夫人面上红上一片,乔夫人也觉得不自在,吴夫人和冯夫人争着解释:“她身有爵封,今天是拜见殿下的正日子,另有坐的地方。”

    这一年没有新年朝贺,正月十六是第一天见殿下,就成为正日子。

    范夫人没来由的气结,不太顺畅的呼气过后,结结巴巴地道是:“难道等下赐宴她也单独坐一个席面,咱们倒要坐在她的下首?”

    冯夫人默然不语,她听从丈夫冯良邦的话,纵然不向承平伯夫人示好,也不在背后诋毁,吴夫人也觉得这问话太蠢。

    她、冯夫人、乔夫人和范夫人是公认的家中交好,当她们看承平伯夫人、李氏张氏钱氏不顺眼的时候,其它的官眷们也有看她们不顺眼的时候,特别是挤不进她们这个小圈子的时候,未免闲话还要难听。

    范夫人伶俐活泼,脑筋转的快甚至太快了,和小宣夫人相比她知情达理,说的歪理就一套一套难以驳斥,和南宫夫人相比她懂得进退,虽然用的不全却不妨碍她成为一位说得过去的官眷,一般情况下不给别人空子钻那种。

    今天是送把柄给别人吗?

    大家站的可是晋王府的地面。

    不想范夫人一错再错,吴夫人板起面容:“依礼,伯夫人的座位在咱们的上首。”

    范夫人乖乖的闭上嘴,乔夫人也觉得胸口闷的不行,她们各自沉默,也就没有机会发现承平伯夫人并不是单独坐地去了,永守带着她绕过梅林前往晋王的书房,特意为伯夫人而回来的梁仁要单独见她。

    梅林从来是香的,伸展开来的梅枝蜿蜒曲折,树下的小径被雪覆盖,造成幽远高深的感觉,承平伯夫人挽着秦氏-怕她马车上补眠精神不够,走到这里都是鼻端清香脑海清醒,愉悦感咆哮着洗刷着眉头,又到心头。

    这二位在晋见殿下上面是一对土包子,老妾以前从没有出门的份儿,伯夫人又不是世家出身,也是自伯爷去世后压抑太久,一枝梅花横斜而出挡住去路,永守没放心上避开,伯夫人和秦氏见到对着鼻子尖过来的梅花都是一乐。

    “姨娘你看,这边一枝还要好。”伯夫人在厚厚的面纱后面嚷道。

    秦氏笑着:“是啊是啊,好看着呐。”

    梁仁对伯夫人的不同这不是头回,也许殿下自己还蒙在一层纸后面,侍候他的人需要察言观色,长安和永守看得出来,这回殿下本可以在中成省、西昌的官员们面前立威,他抛下来就返回王城,梁仁没有明说,小厮们也不会乱猜,但是此时永守含笑的等着却是不难。

    他静静的看着承平伯夫人和秦氏赏花,直到片刻后她们慌张的回神,估计厚面纱下面涨成通红脸儿,可是永守纵然看到也不会取笑,更不会斥责,他继续带路在前。

    梁仁以书房为办公的地方,肃穆二字自不用说,承平伯夫人和秦氏望得见书房屋脊,就觉得肃杀阵阵似冬寒,妻妾再没有耽搁的步入书房正院,把头低下来的同时,收敛着呼吸不要太高也不要太重。

    又走出两个小厮,永守暗示伯夫人跪在近门的地方,小厮们指点秦氏跪在长廊下面的台阶这里。

    为新年换上的猩红色厚锦帘打开,从门槛到梁仁的大书案估计有二、三十步出去,这个房间没分里外间,梁仁一眼看到深蓝色的身影伏地而拜,他内心的不安就此平复。

    只看到乌油油一把发髻,和几根固定头发不得不用的白银首饰,再就是一汪深蓝色还能有什么,晋王殿下徐徐露出笑容,看到她好就可以,他对得住曾鞍前马后操劳过的承平伯。

    “夫人,近前来。”隔的太远没法说话,中气提的太足又怕吓倒女人。

    承平伯夫人没来由的心头一酸,所有的强硬护盾在听到殿下声音以后瓦解,她流露出苍白无力的那面,她还算得上是个孩子,有时她需要别人为依靠。

    这心酸变成行动就是恭恭敬敬,不敢抬头的跟着永守的衣角起身进来,大书案的脚能看到时,永守停下来,承平伯夫人重新跪下,她看见永守后退,退到一旁或者退出房门。

    她没有多想,委屈莫明堆积磊叠的越来越高,占据她全部的心神,梁仁的话出来,她就一个字不落的刻在心上。

    “夫人,你太不小心了。”梁仁温声地责备,他听到孩子离世就觉得有猫腻,这里面有鬼。

    共鸣的强大力量让承平伯夫人滴下泪水,被面纱迅速吸走,带来的安慰感不会被面纱吸走,它滚烫的熨贴着主人受到的伤害,承平伯夫人应声抬起面容,觉得强大重新回来。

    回话声因此铿锵有力:“是,殿下,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梁仁笑容加深:“要本王做什么?”

    “等我想到就来告诉殿下,现在还不知道明天什么样儿,后天又是怎样,反正狼来有刀,虎来我打,他们别想让我输。”承平伯夫人十足的底气也恢复十成。

    梁仁彻底放心,这个时候矛盾感油然而出,他还想同她说说话,该交待的已说完,不知道下面说什么,可不知道说什么呢,又有千言万语涌咽喉。

    可最终还是搜索不出来哪句合适,无奈的放弃:“去用宴吧,爱什么就告诉侍候的人。”

    “多谢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承平伯夫人这会儿想到承平伯教过的奉迎话,娇柔宛转的说过就退出来,秦氏会合她一同出书房,梅林还是那个梅林,带路的永守还是小心侍奉,伯夫人的面容越来越难堪。

    她年迈的丈夫决定请诰封时,在她的礼仪上面狠下一番功夫,可伯夫人偏偏还是忘记,殿下不允许她抬头的时候,不能直视贵人。

    承平伯夫人黑着脸穿过梅林,哪怕永守脚步放慢也全无赏梅的心情,她居然失礼了,估计乔夫人等知道,用宴的时候会笑话自己,她并非闭门不出的未亡人,官眷们肆无忌惮的谈论还是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急忙忙打迭起一堆回应的话,女人对嘴的事儿,怎么尖酸怎么来,这对伯夫人不难,把对方想成丁氏就成。

    安席以后,伯夫人和秦氏相视而笑,没有别人,整个的席面没有任何官眷,她坐首位,旁边就是秦氏,面对满桌子香味扑鼻到食指大动的菜肴,还有视线前无处不在的雪景里,盛放着奇花异卉。

    晋王府的前身,老洪王府被洗的像张白纸,可是不包括烂草根子枯树枝,也不包括院墙上的旧瓦旧砖头。

    令文听雨心动的瓦当就留下来,特别移植的,在雪中也能开花的名贵花草也留下来,有句话说的好,只有花开的季节才知道它是什么,其它的季节里清一色小草旧根。

    吃饭的时候无法佩戴面纱,窥视的永守看得到伯夫人欣然的神情,他满意的回来禀告梁仁,梁仁满意的点着头,轻声道:“可怜,她才十六岁,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情。”

    殿下的十六岁仿佛是上辈子,当时他刚到南兴,为没钱焦头烂额,为鲁王咄咄逼人苦恼不已,为收拢世家成夜的睡不好觉,偏生他今年扬眉吐气,回想自己的十六岁就是隔世。

    一顿好的酒菜可以壮英雄胆,一次好的晋见可以飞黄腾达,承平伯夫人不是男儿,她不需要英雄胆,也不要官场亨通,她获得的是源源不断的自信。

    回到家中就让人请来林海等远亲,宋氏哭哭啼啼的见面还是那句话:“要为我儿守七七四十九天,为他请封世子,按伯世子的规矩安葬。”

    换成没去晋王府以前,伯夫人能头痛的想暴吵一架拉倒,把人一撵,大门一关,你们骂到天荒地老能奈我何,可是现在她从容的周旋:“你也说到伯世子的规矩,你应当知道伯世子请封也有规矩,这小小的孩子还差几天才一周岁,即使请封上去,也看不出像个世子,要我说这没趣不讨也罢。”

    宋氏疯疯颠颠:“谁说没趣,敢情他的儿子不会死是怎么着。”

    伯夫人笑了。

    宋氏和远亲们如遭雷击,他们叫起来:“你居然笑,你居然还敢笑?”

    林海大怒站起:“你居丧的人家怎么敢笑!”

    伯夫人还是没有动怒,更加好笑的神情,慢条斯理的道:“这伯府我当家,我请远亲们到来,我不笑难道还冲着你们哭?你们把晦气带来了不成。再说我笑为什么,还不是堂弟妹你有意逗乐,我倒是想问问,小毛头难道不是你亲生的,他还没安葬呢,你这生他的人倒可笑起来,还引着我笑?”

    镇定永远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向对方最震慑的一种,林海品味着话中意思不知道怎么接,宋氏更是傻眼,分辨的也呆呆:“我,我没有逗笑啊。”

    伯夫人淡淡:“那你就是存心诅咒老爷们,堂弟妹你刚刚说负责请封的大人家里死儿子。”

    她今年十六,可是承平伯年过六十,所以喊宋氏一声弟妹。

    宋氏听完跳起来:“我没有说,你这克丈夫又克儿子的人胡说.....”

    秦氏怒的眼睛通红:“你才克夫克子!谁知道你们送孩子来的时候,是不是生病!”

    伯夫人哦上一声,还是没有动怒,她抬起一只手,秦氏闭上嘴,宋氏也下意识的停上一停,等到宋氏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伯夫人的话到耳中。

    “弟妹,这么说你们不想再过继给我,那么咱们不必再谈。”

    没等伯夫人作势要走,远亲们个个着急,一个老者拿着拐杖打在宋氏身上,骂道:“你胡说什么!伯夫人怎么会克夫克子,小毛头明明是水土不服得了病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