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水偏伤宋玉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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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儿看看时辰,对李子禾轻道:“小娘子,该回去了。”

    李子禾当作没听见似的,稚童耳尖,嚷嚷道:“你该回家去啦!”

    蒋少游没吱声,夹了菜放进他的碗中:“你方才吃肉太多了,来。”

    稚童却打了个饱嗝,努努嘴,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笙儿推了推主子,李子禾从身后对她甩了甩袖子,意思不道自明。

    蒋少游道:“李小娘子,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

    “蒋郎您不是还没吃完吗,等你吃完,我给您收拾了再回亦不迟。”李子禾道。

    “小娘子,女郎今日到永宁寺上香就快回了,您要是还在外面没回府,她生气了怎么办?”笙儿急得跺脚,还对蒋少游挤挤眼。

    蒋少游看着这主仆二人,一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心甘情愿地陷入泥沼,他怎地也不会明白,自己何来有如此魅力把这李子禾吸引了过来?

    他想,无论是何女子在跟前,心里,只会对苏西的印象更加清晰,只会让他更加坚定对苏西不变的情感吧?

    李子禾给他续茶,他端起茶杯谢道:“李小娘子,请回吧,我还有些图要修改,明日要呈给主上,恕不奉陪了。”

    笙儿终于听到蒋少游下了“逐客令”,高兴地拉着李子禾起身,道:“小娘子,快走吧。”

    李子禾只得道:“蒋郎,那您好生休息,毕竟才回来。”

    蒋少游送了两人出门,稚童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啪”一声关了门,道:“我不喜欢她,阿兄,以后都不要让她进这里。”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她?”蒋少游无奈地笑问道。

    稚童摇头晃脑地道:“不知道,说不出来,就是不喜欢,我还是喜欢苏西。”

    “小鬼怪,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乱说话,知道吗?这次我回来后,应该不走了,你也要开始读书学写字了。”蒋少游还没说完,稚童又跑开了。

    蒋少游对这稚童,一直都是宠着,他冥冥中觉得,他的阿耶阿娘定会回来找他。

    李子禾坐在车上,想着蒋少游那虽略带沧桑的脸,透出来的气质却是如此儒雅,和她以往所见的男子都不同,目光坚定,性子里却是柔软无比,想必会是一个好郎君?

    想着想着,她掩着嘴偷笑。

    笙儿却道:“哟,小娘子,您才见人家一面,就如此春心萌动了呀?这蒋少游有什么好的,看着年龄比您可大多了,郎君可不许吧?”

    “阿耶说了,我自己的郎君,自己定,我想嫁谁便嫁谁,下半辈子的生活是我和他过,阿耶可管不了。”李子禾道。

    “可这蒋少游有什么好的?您说说看?”笙儿问道。

    李子禾轻戳了她的头,道:“你以后真遇上自己的郎君,就知道了。”

    北城虽说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一不有,李府在北城经商,但在城内有多家店铺,算是一个富庶人家了。

    李子禾父亲李诚甫深知商人在上流社会中始终不被人待见,于是让二子李子升定要去跟着夫子读书,甚至不惜重金请了夫子到家里来。

    李诚甫还不断地游走于顺阳侯李冲府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李子升拜入李冲门下,以求可以入国子学,走捷径进入官场。

    李子禾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跟着二兄和夫子学习,虽然读的只是《女诫》,《论语》、《尚书》之类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读了些书,识了些道理后,她对李诚甫说,自己的夫婿,定要自己决定,李诚甫也当她开开玩笑,并未当真。

    只是当李诚甫收到崔元祖的那封信后,却动了要给女儿找夫君的念头,私底下找了认识蒋少游的人,了解这蒋少游的来头后,对女儿道:“子禾,你也不小的,是不是该找夫家了?”

    李子禾道:“阿耶不是答应我,让我自己相缘去的吗?”

    “现在阿耶有一个人选,不如你先去看看?”李诚甫试探道。

    李子禾去找了李子升,问道:“二兄,您可知道青州蒋少游此人?”

    李子升疑道:“怎么了?蒋侍郎?妹妹怎么问起他?”

    “我……二兄您就说嘛!”李子禾撒娇道。

    蒋少游对这些当然不知情,他当时还在萧齐,这些,都是以后李子禾对他说的。

    翌日,心急如焚的魏帝拓跋宏急召蒋少游入宫觐见。

    蒋少游细细地将从萧齐摹写的宫掖、都城图,带进魏宫之中,终让魏帝放下心头大石。

    李子禾又带着笙儿和仆人,敲开了蒋家小院,稚童事先被蒋少游告诫,不能胡言乱语,更不能拒人于门外,只得将他们迎进了院内。

    李子禾走进了蒋少游的书房,看着屋内散乱的文房四宝,还有未画完的数幅图,挽起衣袖,一一地收拾,给它们都编了号,整齐地放在了一旁。

    笙儿看着这一个大小姐,却甘于俯身做着本应仆人所做之事,摇头道:“小娘子,您可是在这蒋院里,变了个人似的。”

    李子禾俯着身,怎么也够不着在掉在桌子里的那支笔,刚想喊笙儿过来帮忙,一个声音道:“我来吧。”

    她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

    “这些活不该你来做的,还是我来吧。”蒋少游道。

    李子禾把位置让了出来,蒋少游那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拈,那只笔听话地上了他的手。

    她道:“还是蒋郎您行呢!”

    “李小娘子,昨日我怕是没有和你说清楚吧?这院里,堆的东西本就杂乱,事情又多,我的习惯也不好……”

    “蒋郎,您就去忙您的事,我来帮您把这些都收拾了,就让我替您分担一些,可好?”

    “李小娘子,我这里,真的不需要你这样的大小姐来,让我这寒舍……”蒋少游始终不懂如何拒绝她。

    李子禾看了一眼这书房,忽然醒觉道:“啊,我知道了,蒋郎,您是怕我把东西放好了,您反而不知道从哪里把它们找出来是吗?您看……”

    说罢,她指着桌上那堆成一座小山的卷轴,道:“您看,我都给你编好了,在轴面上附了一张小纸,写着都是些什么,您也不用打开看,还有,这……”

    正当她移动娇小的身躯之时,脚下踩上了一幅奇怪的图。

    稚童“啊”的一声,吓了李子禾和笙儿一跳,蒋少游更是心都似乎碎了。

    那是苏西某日在书房玩的时候,依着那日的心情画的,图上画着一个瓶子,有数朵不知是什么样的花插在了瓶子中,那花瓣张扬着,线条大胆肆意,却又坚实有力,花蕊似乎被点过颜色,有点粗糙,整幅画像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球,让观看的人觉得似乎画者在向你诉说着,他的性格中包含了积极向上,努力在逆境中寻找阳光的话语。

    李子禾和笙儿不约而同地弯下了腰,正想伸手,被稚童一声喝止:“都叫你们别动阿兄的东西了,你看现在可好了,还踩了一脚,快出去!”

    紧皱着眉头的蒋少游慢慢地将它捡起,卷好,从书桌中抽出一幅绸布,包裹其中,走进了书房深入,打开最靠内的柜子,将它塞了进去。

    李子禾和笙儿面面相觑,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蒋少游站在柜子前,一手撑着柜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心里早已泪流不止,但却不能让他人睹见。

    稚童看着这主仆,“哼”的一声,转身跑走了。

    笙儿看得蒋少游似没有走出来的意思,对李子禾道:“小娘子,这蒋侍郎……”

    “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李子禾道。

    她走近蒋少游,道:“蒋郎,方才,是我不小心踩到了那幅画,您没事吧?”

    等了许久,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低沉着声音,道:“没事,让李小娘子你见笑了。”

    他走了出来,勉强地笑道:“来,坐这。”

    李子禾听见他如此招呼,高兴地和他坐在了书房之中。

    “蒋郎,方才,那幅画,对您很重要的是吗?我看稚童也对我方才那一脚,很不高兴。”李子禾小心地赔罪道。

    蒋少游抬起眼,诚挚地对她道:“这是一个故人留下来的,她曾经也和稚童很玩得来,要不把稚童骗上树,要不就把他弄下河,太顽皮。”

    李子禾笑道:“是吗?虽说子禾跟稚童也仅见过几面,但看他也不是如此可容易骗过去的小儿呀?”

    “这故人,敏慧机巧,绘人像如真人,尤其在营服上,只要她看你一眼,大致尺寸就已如同印刻在心中,做出来的衣裳尺毫不差,还不时地冒出些听不懂的话,嗯,奇人也。”蒋少游道。

    李子禾哪里看不出这蒋少游说这番话时,那眼里似乎揉碎了一枚月亮,化作了万千星辰后放进了眸子里,甘愿在那星火斑斓里沉沦。

    他说的这个人,定是个不简单之人,不然何以把画藏入如此深之处,不愿人看,也不愿人去触摸?

    返程的李子禾心情低落,笙儿不以为然地道:“我都和小娘子您说了,这个蒋侍郎,并没有将您放在心上,您还偏要来自讨苦吃!”

    “这蒋郎口中说的奇人,究竟是谁?不行,我得回去问问二兄!”李子禾道。

    李子升听得妹妹如此一问,道:“哦?朝中高聪高侍郎和他是故交呀,前不久被齐帝萧赜封为公主的嗣女高苏西,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个奇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