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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一把掀开了车帘,对那个身影,开口道:“王先生,不上来坐坐吗?”
王良的身影显然一震,回过了身:“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劳娘娘在此处等着。”
说着,他也便掀了掀袍子,坐上了马车。
安笙斟了茶,半斤识趣的退了出去,在马车旁候着。
王良见她久久不语,忍不住的说道:“娘娘唤住在下,莫不就只是为了品茶?”
安笙抬眸看向他:“你打算和公主这样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
王良端起手中琉璃杯抿了口茶,才道:“娘娘说的话,在下听不懂。”
而安笙却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公主好,莫要误入歧途才是。
皇族的争斗,希望你能站对立场,以免到时伤了公主的心,你们便是真的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王良也不再隐瞒,意味深长的睨了眼她:“他可是你师父!”
安笙淡然的回道:“我知道,但这跟你们两人的事没关系,公主是我来到北盛的第一个朋友,别让她为你再伤心一次!”
因为这件事跟是不是她师父没有关系,她只是不希望王良投靠了白楉贤,令君雯伤心罢了!
王良沉默了半晌,似很懊恼:“如今我还配得上她吗?”
安笙所说不错,他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白楉贤也对他承诺过,许他驸马的身份。
看着他挣扎于边缘的模样,安笙冷笑了声:“配不配得上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不然你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
王良唇边一抹寒意:“呵呵,贤妃娘娘说话还真是一点不留情面。”
安笙抬眸看了他片刻,质问道:“公孙淑媛呢?”
这倒是他的责任,也不曾回避,如实的回道:“被一批神秘的黑衣人抓走了,应该不是公孙家的人。”
安笙密切的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你确定你没有骗我?”
王良面色波澜不兴,坦言开口:“我何苦骗你。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庙里忽然会来一批一等一的高手,白少爷提起过,公孙淑媛可能在皇上的手上。”
安笙明显感到震惊:“不可能!”
王良却很淡然:“有什么不可能?娘娘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别忘了,公孙家正是因为皇后失踪与王氏闹得不可开交。
现如今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太后心胸狭窄,连自己的侄女也容不下。而这其中直接的受益者,不就是皇上?”
安笙顿时越来越困惑,如果君修冥发现了她的身份,为什么不揭穿?反而陪着她一直演下去?
但若君修冥没发现,前些时日对公孙淑媛的宠溺又算什么?难道还能说翻脸就翻脸吗?
渐渐地,安笙忽然记起,就在她是皇后的那段时间里公孙家就已经与王氏斗了起来。
而君修冥虽然对她百般呵护,却唯独不帮公孙一族,眼睁睁的看着公孙被王氏打压。
那么这一切是为什么?自己又真的有这样的能耐吗?
……
竖日,天色微亮。
安笙坐在床前,脸色有些许憔悴。
半斤带领着宫女如往日般为她梳洗更衣,但她却察觉到,每个人的脸色似乎都有些不大对劲。
安笙隐隐的猜到宫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君修冥也不会一连几日不曾来莞宁宫。
她性子本就极淡,便也没有多问半句。
想必是君修冥的授意,莞宁中如同封闭的世界,很多事是根本传不进安笙的耳朵。
只是,这后宫中总是有多事的女人,一大早,莞宁宫中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惠贵妃带领着一队宫人侍女,堂而皇之的闯进来,半斤拦都拦不住,当时,她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杨沁月大红的宫装刺眼,笑着嚷嚷道:“若离妹妹怎么才起呢?别的姐妹都已经赶到寿安宫贺喜了,本宫正巧路过寿安宫,正好与你结伴同行。”
一旁,半斤翻了翻白眼,她可不记得瑶华宫到寿安宫的路会途经莞宁宫。
安笙淡声询问:“不知是什么大喜事,惊动了整个后宫?”
杨沁月做出一副惊愕状,回道:“妹妹不会还不知道吧?昨儿太医确诊,清妍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太后大喜,很快便要诏告天下,估计着,清妍很快就要被册封了吧。”
杨沁月用绢帕拭了下唇角,又略带嘲弄道:“倒不是本宫说你,妹妹这也承宠已久,怎么不见肚子有动静?偏偏让那蹄子捷足先登……”
杨沁月后来还说了什么,安笙已经听不清了。
她身子不稳的踉跄后退两步,大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看到杨沁月的薄唇在不停的颤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动静,她就好像失声了一样,涣散的目光发呆的看着一点。
半斤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慌忙上前搀扶,急切的唤道:“娘娘,娘娘。”
半响后,安笙总算找回了意识,一张脸却惨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她专注的看着半斤,那清澈见底的眸光,竟让半斤莫名的发慌。
她冷漠的询问:“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嗯。”半斤咬牙应了声,这天大的事儿,宫里都传遍了。
安笙苦笑着,只怕整个后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只瞒着她一个人而已。
难怪,君修冥好几日没有来,自然是陪在清妍身边的,他就要做父亲了呢,只是他与清妍之间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一点也不知晓。
半斤对着杨沁月缓缓一拜:“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只怕不能与娘娘一同去寿安宫道喜。”
杨沁月倒不在意,她来此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安笙是否跟随她一同去寿安宫,根本不再重要。
“既然妹妹病了,就好生休养吧,本宫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她说完,在侍女荷子的搀扶下,身姿摇曳的向殿外而去。
半斤伸手搀扶,却被她生硬的甩开:“娘娘,园中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贵妃娘娘请留步。”安笙淡声开口,又继续道:“烦劳贵妃等候片刻,容臣妾梳洗更衣。”
“好啊,本宫自然愿意与妹妹同行。”杨沁月停住脚步,娇声而笑,那一双飞扬的眉眼,却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安笙只简单的换了件素白宫装,一头青丝披散,用一根白玉发簪斜插在发间,素是素了些,却有种飘飘欲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半斤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娘娘,奴婢求您别去。”
那样的场合,去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何苦呢。
安笙低头看着她,唇角浅浅的上扬,却又含着不尽的嘲讽与苦涩,即便是半斤看了都心疼不已:
“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早晚都要去面对。”
她轻叹的语气中,却无法掩藏住忧伤。
安笙与杨沁月一同进入寿安宫时,王氏正与各宫嫔妃谈笑风生,而清妍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王氏慈笑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几个也沾沾清妍的喜气,入宫才半年不到,就怀上了皇嗣。”
一旁清嫔恭维道:“是啊,还是清妍妹妹的肚子争气。”
清妍娇笑的压低了头,面颊羞的通红:“姐姐说笑了,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是清妍的福气。”
安笙跟在杨沁月身后,俯身一拜:“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王氏似乎心情大好,笑着吩咐太监赐坐:“别拘泥了,小李子,赐坐。”
安笙刚刚拂袖坐下,却听得清嫔玩笑道:“贤妃妹妹正当圣宠,想必过不了多久这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吧。”
杨沁月接话道:“可不是,贤妃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这后宫第一人呢。”
夏贵人夏予心也插了话:“可不,贤妃姐姐何时也为皇上生个小皇子,那才是大喜呢。”
三言两语间,安笙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微扬起下巴,淡漠一笑:“只怕是命薄,没有那个福气了。”
她话音未落,大太监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生生盖过了她的。
“皇上驾到。”转眼间,君修冥的人已来到殿前,象征性的给王氏请安。
他幽深的眸光散落,墨眸中却只有安笙一人的倒影。俊容沉冷几分,而后探向她身后的半斤,犀利的眸光中隐隐带着责备。
而半斤心虚的低了头,安笙的执拗,岂是她能劝得住的。
“臣妾参见皇上。”众宫妃纷纷起身施礼,君修冥微一摆手,示意她们起身。
清妍是最后一个起身的,显然是在刻意的彰显她的与众不同。
她来到君修冥身边,缓缓而拜:“清妍参见皇上。”
她说完,手臂已经搭上了他的手背。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将她推开,只得顺势扶住她,平淡道:“既然妍儿身子不适,朕命人送你先行回宫吧。”
也不知是巧合亦或是其他,君修冥话音刚落,清妍便十分配合用手按在额头,一张小脸泛白,脚下悬浮,而后身子便无力的靠在了他胸膛。
君修冥有些不耐的询问:“怎么了?”
清妍窝在他胸膛,娇羞而笑:“妍儿没事,是肚子里的孩子不乖呢,他总是让妍儿不舒服。”
君修冥轻拥着她,淡漠的说道:“无事便好,若还是不舒服,便让太医瞧瞧,马虎不得。”
清妍当着众人的面与他撒娇,后宫嫔妃皆是不冷不热,嫉妒的有,不屑的有,嗤之以鼻的更有。
安笙一直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容颜苍白淡漠,无一丝波澜。
那一双清冽的眸光却一直不曾离开过君修冥身上,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虽然他的情绪很平淡,但她就是知道,如果他不想要,清妍是根本不可能怀上这个孩子。
君修冥继位五载有余,他也的确是该有一个孩子来稳定前朝与后宫,何况,清妍的孩子,无论对于哪一方势力都是一颗定心丸。
至少在她有孕的九个月里,各方势力都会暂时的安定下来。
主位之上,王氏突然开了口:“清妍既然身子不适,皇上便先行送她回宫吧,朝堂上总有忙不完的事,你也难得抽出时间好好陪陪她。朝政自然不可荒废,但皇嗣也是大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君修冥拱手回道:“谨遵母后教诲。”
他怀中拥着清妍,目光却萦绕在安笙的方向,而此时,她也看着他。
安笙清冽的眸,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原本他是不想让她掺和进来,如今他却不得不寻个机会向她解释。
回到寿安宫偏殿,君修冥便放开了她:“以后离朕远点。”
清妍若不是暴露了身份,一时大意服下了他的穿肠毒药,也不至于被威胁。
如今,皇帝不过就是想弄个孩子出来,稳定各方的势力,以至于争取更多的时间。
半晌后,她才吐出一句话来:“皇上好绝情啊!”
君修冥清冷的眸光带着无情的威胁:“朕对你根本就没有情,何谈绝字,你倘若识趣,后半辈子朕可以保你衣食无忧的渡过一生,但此事你若泄露半个字,别怪朕送你上黄泉。”
清妍的指尖落在他的胸膛,君修冥蹙了蹙眉,闪躲了过去。
清妍弯唇一笑:“就算与她生了张相仿的脸又能如何?终究不是那个人!我可以答应皇上的条件,希望皇上也能说到做到,此事之后安然无恙的送我离开,并且让我一生无衣食之忧。”
这对于她的确是个诱人的条件,总比跟着自身难保的君宁好。
没过一会,屋内进来一名女子,君修冥开口道:“你身边的侍女司琪,朕已经命人替换了,以后她就是司琪。
只是君宁想必熟悉他的侍女,所以就有劳你将一切信息转达给她,别露出马脚。”
清妍打量了眼那名女子,心里暗自冷笑,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人监督她,也没有什么区别。
君修冥为了瞒过太后和君宁一等人,所以她肚子里也当真是有个孩子,只不过他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这件事大概还要从两个月前她用药助孕一事说起,本以为和她共渡良宵的人会是君修冥,不料却是一名喝醉的侍卫。
当然,这一切都拜他所赐,她想要算计他,最后反倒被他阴了。
清妍自认不是个安分的女子,如今妥协也是权宜之计,只要君修冥死了,她的孩子就有可能是皇帝。
至于自己的命,她一定会拿到解药。
养心殿内,君修冥站在窗前,看着拉下帷幕的夜,纷纷扬扬飘着的大雪。
常德在一旁低声回禀道:“皇上,昨夜王谦在公孙府邸里搜出了大量的兵器以及一件龙袍。”
君修冥面色并无波澜,显然是知道这里面有蹊跷。
想必王氏对此已然是蓄谋已久,公孙一族倒也的确留不得,以免再与君宁作怪。
只是这上上下下数千口人命,皆将如此丧命。
君修冥深邃幽静的凤眸望向无边昏暗之处,声音极淡的说道:“这件事该落幕了!拿着圣旨去吧!”
常德睨了眼龙案早已拟好的圣旨,躬身应道:“是。”
而后拿着圣旨,便退出了养心殿。
一时间,殿内格外的空旷,耳边只有呼啸过的冷风。
君修冥迈步走到龙椅旁,按下了座椅后的机关,直接步入了地下密室。
还没进去,便已然听见公孙淑媛嘤嘤哭泣的声音,似觉得特别委屈,虽然这的确对她不公平,但她也是咎由自取。
如若当初她没有狠下心找人去强女干安若离,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田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公孙淑媛抬起了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看着他:“皇上打算将我囚禁到什么时候?”
君修冥暗暗叹了口气,眼眸微微黯然:“过了明天,你就自由了。”
公孙淑媛一脸期望:“真的吗?”
君修冥淡应道:“嗯。”
但公孙淑媛也并不傻,问道:“可皇上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是臣妾做错了什么吗?难道,皇上就不处置安若离那个溅人吗?她这是欺君之罪!”
听到她的这番话,君修冥剑眉皱起,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这件事归根究底,到底是因为什么?”
公孙淑媛笑了笑:“呵呵,这些年臣妾在皇上的眼里做什么都是错,我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不都是为了皇上!”
君修冥抑制着怒气,压低了声音:“公孙淑媛!至你入宫,你残害了多少人你心里清楚,难道这也是为了朕吗?
别一口一句是为了朕,你的所作所为实则都是为了你们公孙家,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
公孙淑媛眼底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滑落:“既然在皇上眼里,臣妾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皇上不如送臣妾走吧!臣妾给那个女人将后位空出来便是。”
这一次,君修冥没有因为她的流泪,退让而心软,将她留在宫里,也只会增添更多的亡灵。
或许离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明日,午时三刻,去送你家人最后一程吧!别怪朕无情,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结果。”君修冥丢下一句话后,便决然的离开了。
闻言,公孙淑媛整个人都瘫软在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在自己的视野里模糊。
他竟然连求饶的机会也不给她。
她十四岁入宫成为他父皇的宫妃,为了他,她不惜付出生命,不惜毁掉名节,如今却换来家破人亡的结果。
若当初她选择的是君宁,或许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
冬至难得有如此晴朗的天气,冷虽冷了些,却是万里无云,天湛蓝湛蓝的。
安笙站在后宫最高的钟楼上,身上披着厚重的狐裘披风,然而,高处不胜寒,不停有风声呼啸。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可以将偌大的紫禁城收入眼底。
身后,君雯轻叹道:“那边是以前你初次入宫居住的地方,自从你离开之后,早已没有了原本的样子,皇兄偶尔会过去看看。”
她本是去给母后请安,听闻清妍怀了身孕后,便来莞宁宫探望了安笙。
她是女人,自然懂得安笙此时心中必是不好过的。
安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几间小屋,此刻在眼中只是小小的一个黑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