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谢镜辞:危。

纪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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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镜辞的灵力飞到一半便到了尽头,??如同摩托车没了油。

    于?是两?人?只得乘上裴渡的湛渊剑,一路晃晃悠悠,从海面?回?到海滩。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从狂野飙车变成小三轮慢慢骑,??倒也称得上惬意。

    夜半的海面?辽阔无垠,??虽是深蓝近黑,??但因?倒映着星空灿烂,四面?八方?皆点缀了萤光。当湛渊缓缓从上当路过?,??剑气如霜,??划破道道雪白亮『色』。

    等上了岸,周遭早已不复往生祭典时的热闹喧嚣,放眼望去见?不到人?,一片荒凉萧索。

    『迷』心蛊杀伤力极大,??即便是孟小汀那样的修士,??拼尽全力也只能除掉其中之一。凌水村的诸多村民从未接触过?仙道术法,面?对那样怪异惊悚的场面?,定?然伤亡惨重。

    谢镜辞一路留意着四周景象,同裴渡一并回?了凌水村,??行至村口?,??总算望见?几道人?影。

    往生祭典已然中止,街边行人?满面?惊惶,无一不是提心吊胆、面?『色』惨白的模样,等靠近医馆,哀嚎声就变得更多。

    “谢小姐、裴公子。”

    受伤的村民太多,??医馆容纳不下,只能把多余的伤患安置在门边。村长守在一张张床铺旁侧,正在为其中一个女孩擦拭伤口?,??瞥见?二人?身影,颔首致意:“我听闻二位破开了山上的阵法,多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谢镜辞看?一眼她跟前简陋的木床,不由皱眉:“这孩子也中了『迷』心蛊?”

    那床不过?是块被支撑起来的木板,铺了层厚重被褥。躺在中央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小,面?无血『色』、满头冷汗,额头被磕破了一大块,正往外渗着血。

    她似是被吓得厉害,蜷缩着瑟瑟发抖,眼眶红肿,应是哭过?很长一段时间。

    村长叹了口?气,点头:“蛊师不分青红皂白,对每个参加往生祭典的人?都下了手?……这孩子被吓坏了,『迷』『迷』糊糊跑进山里,从陡崖摔了下去,造孽啊。”

    谢镜辞皱眉。

    那人?用着复仇的理由,其实是在进行一场无差别屠杀,或许他从未想过?善恶错对,心里唯一的念头,唯有把这个村落置于?死地。

    说到底,这出“复仇”只不过?是他用来宣泄不满、抒发暴虐杀气的幌子。

    “瑶瑶别怕。”

    村长压柔声线,继续为女孩擦去额角的泥土:“待会儿?我就帮你上『药』。”

    谢镜辞好奇:“村长懂医术?”

    “略懂,不精。”

    村长温声笑笑:“二位道长也看?到了,此次变故突生,不少人?受了伤。医馆人?手?远远不够,我虽是外行,但总归能帮上些忙——这孩子爹娘全都神?志不清,正躺在医馆中疗伤,我便想着来照顾照顾她。”

    现如今的凌水村,的确伤员遍地。

    她动作温和,神?情?专注而认真,一点点擦去女孩额头上狰狞的血迹。后者本在战栗不已,因?为这份温柔的抚『摸』,脸上总算多出若有若无的血『色』。

    “我……我不怕。”

    女孩怯怯一缩:“夫子您说过?,不能轻易掉眼泪。”

    裴渡微怔:“夫子?”

    “是我。”

    村长笑笑,眼角皱眉『荡』开:“凌水村地处偏远,很少能与外界沟通。孩子们要想上学堂,必须走上大半个时辰,才?能抵达离这儿?最近的太平镇,于?是我在村中开了间学堂。”

    原来这还是个老师。

    谢镜辞心下微动,抬眼将她细细打量。

    村长说起三十年前,声称自己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那她如今的岁数,应当是五十上下。

    然而当初头一回?见?到她,谢镜辞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妪——头发花白、身形干瘪瘦小,皱纹更是遍布整张面?颊,如同深浅不一的沟壑。

    想来是因?太过?『操』劳,白发早生。

    谢镜辞心生敬意,嗓音不由放缓:“辛苦了。”

    “夫子她人?很好的!学费只收很少一部分,像何秋生他们家里没钱,就干脆不收。”

    女孩对村长很是推崇,闻言来了兴致,竟不再喊痛,而是两?眼放光,耐心列举村长的事迹:“平日?里也是,无论有谁——哎呀!痛!夫子,这『药』好辣!”

    村长敛眉淡笑,继续给她上『药』,并未回?头看?谢镜辞与裴渡:“二位别听她胡说,这小丫头,吹捧人?倒是一套又一套。”

    裴渡温声:“村长如此行事,的确令人?倾佩。”

    “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也跟这些孩子一样。”

    半晌,她低低开口?,语气里多出几分怅然:“家里没什么钱,爹娘整日?忙着捕鱼寻宝,虽然一心想上学堂,却也心知肚明,难于?登天。”

    谢镜辞顺势接话:“您儿?时未曾念过?书?”

    “所幸有了转机。”

    村长无声勾唇,不知为何,眼中却笑意寥寥,更多是迟疑与茫然:“当初有个好心人?突然出现,为整个凌水村的孩子都购置了笔墨纸砚,甚至建造出一所学堂……只可惜我们从不知晓他的身份。”

    谢镜辞恍然:“是哪位富商所为吧?”

    老妪却是沉默,混浊的双眼中晦暗不明。

    “说来也奇怪,虽然从未见?过?那人?,我却总觉得他不应该是个富商……怎么说呢,他应该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相貌寻常,眼睛很亮,看?上去温温和和,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在雨天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多言,眼睫一动,恢复了如往常一般和善的笑:“抱歉。总之,正因?有了那间学堂的教导,我才?得以变成如今的模样,后来学堂散了,我便在原址上重开一所,也算报答当年那位先生的恩情?。”

    “先生?”

    谢镜辞很快接话:“资助者是名男子吗?”

    村长又是一怔。

    在春夜寂静的星海下,这一瞬的沉默被无限拉长,片刻,她嘴角微咧,『露』出猝然的笑。

    “或许是儿?时做的梦吧,我小时候总爱胡思『乱』想。”

    她有些怅然地道:“我与那位,是从未见?过?面?的。”

    话题至此,就到了终结的时候。

    谢镜辞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医馆多加停留,因?此问得开门见?山:“宋姨,你知道顾明昭住在哪儿?吗?”

    “明昭?离开医馆,朝着东南方?向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尽头,遇上种了棵榕树的小院,那就是他家。”

    她“唔”了声,继而又道:“顾明昭应该不是土生土长的凌水村人?吧?”

    “他是十多岁来这儿?的,说是想要探秘寻宝,结果后来便一直住下了——二位不会怀疑他是蛊师吧?”

    村长语速渐快:“绝不可能是他。那孩子在凌水村生活这么多年,从没做过?坏事,还屡屡帮衬学堂里的事务——况且我见?过?温知澜,和他是截然不同的长相。”

    她说着一顿,缓了口?气:“温知澜,就是当年那男孩的名字。”

    “宋姨放心,我们只是想找他问些事情?。”

    谢镜辞笑笑:“至于?蛊师,应当并不是他。”

    事情?渐渐变得更有意思了。

    念及方?才?村长提到的神?秘资助者,普通人?,眼睛很亮,相貌寻常又温温和和……似乎每一点,都能与顾明昭不偏不倚地撞上。

    而之所以不会被蛊毒缠身,除了他就是蛊师本人?,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一个天马行空、鲜少能有人?想到的可能『性』?。

    *

    顺着小路一直往前,没过?多久,就能见?到那间种着榕树的院落。

    顾明昭『性』?情?闲适,除开种树,还在院子里养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如今春分已至,端的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就是大红大绿,着实有些俗。

    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从窗户里映出几道人?影,还有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我要死了要死了!”

    苍天可鉴,那个躺在医馆门前的小女孩,都没叫得如此哭天喊地。

    莫霄阳吸了口?冷气:“兄弟,坚持住啊!咬牙!使劲儿?!”

    然后是孟小汀抓狂的声音:“大哥,『药』膏明明才?碰到你的一点点伤口?!还有莫霄阳闭嘴!你那什么台词啊!”

    谢镜辞:……

    谢镜辞走进院子,敲了敲门。

    “谁?进来。”

    孟小汀被折腾得焦头烂额,一扭头见?到谢镜辞,立马『露』出了求安慰求抱抱的可怜模样:“辞辞!你快看?他!顾明昭只不过?是膝盖被咬了块肉,就怎么都不让我们上『药』了!”

    顾明昭瞪大双眼:“只不过??只不过??!”

    对于?修真者来说,这的确算不上多么罕见?的伤势,但顾明昭显然习惯了顺风顺水、吊儿?郎当的潇洒日?子,但凡一丁点的疼,都能在他那边无限放大。

    谢镜辞走近看?他一眼,只见?膝盖血肉模糊,在周围白花花的肉里,唯有这块尽是血污,隐隐『露』出骨头。

    裴渡沉声:“怎会变成这样?”

    “他是为了救韩姑娘。”

    孟小汀叹了口?气:“我们下山的时候,幻术渐渐减弱,能见?到其他村民与蛊灵。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好几个蛊灵一并袭往韩姑娘身边,千钧一发之际,是顾明昭挡了下来。”

    至于?他如今哭天抢地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当时的半点英勇。

    谢镜辞扶额:“韩姑娘呢?”

    “她说被吓到了,要回?房静养。”

    莫霄阳挠头:“那姑娘怪怪的,被蛊灵抓伤了手?臂,死活不让孟小汀帮她上『药』——而且我总觉得,她好像特别容易招来蛊灵的袭击。”

    她一直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在那件宽大长袍之下,究竟藏了怎样的秘辛。

    不过?这并非需要解决的头等问题。

    谢镜辞与孟小汀交换一个眼神?,冷不防出声:“顾明昭。”

    顾明昭茫然抬头:“啊?”

    她抿唇笑笑,语气平和:“在『潮』海山里,只有你身后没跟着蛊灵,对不对?”

    孟小汀朝她竖了拇指。

    自从察觉到顾明昭那句话的不对劲,她就一直格外谨慎小心,哪怕离开了『潮』海山,也以“帮忙上『药』”为名,强行留在此人?身边。倘若他真是蛊师,以她和莫霄阳的实力定?然不敌,唯有等辞辞与裴渡回?来,才?能当面?戳穿。

    顾明昭一愣。

    “我猜你不是蛊师。”

    谢镜辞继续道:“之所以没有蛊灵跟在身后,是因?为你还有别的身份,对不对?”

    她看?似笃定?,实则并没有太大把握。

    他们刚来凌水村没多久,知道的线索少之又少,只能凭借仅有的蛛丝马迹,尽量还原事件真相。

    更何况,谢镜辞推出的那个可能『性』?实在离奇。

    “当时说漏嘴的时候,我就想着会不会被你们发现。”

    在陡然降临的沉默里,顾明昭挠头:“其实也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之所以没有蛊灵,是因?为我不受『迷』心蛊的控制。”

    “不受控制?”

    莫霄阳一愣:“你是什么特殊体质吗?”

    “虽然我不太懂蛊术,但『迷』心蛊那玩意儿?,应该是通过?影响人?的识海,让蛊中之灵对其产生感应,从而实现绑定?,一直跟在那人?身后。”

    他不擅长自夸,『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但是吧,怎么说呢,以他目前的修为,似乎还没办法动摇到我的识海。”

    孟小汀瞪大双眼,满脸写着不相信:“可那蛊师不是至少有元婴中期的修为吗?”

    那可是元婴中期,比修真界绝大多数的修士都要高。

    而以顾明昭贫瘠的灵力来看?,这小子连修真的入门门槛都还没『摸』着。莫说抵挡住来势汹汹的『迷』心蛊,但凡被蛊毒轻轻碰上一碰,都很可能命丧当场。

    “识海不止与修为相关,”谢镜辞舒了口?气,“见?识、心『性』?与根基,也会对它的强弱产生影响。”

    顾明昭傻笑:“对对对!就是这样!”

    孟小汀皱着眉看?他。

    话虽这样说,可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人?学识渊博吗?一个在学堂里帮忙的文弱书生。这人?根基过?人?吗?海边普普通通的凡人?。至于?心『性』?——

    顾明昭方?才?差点疼哭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瘦削清秀的年轻人?轻轻一动,抬手?指了指村口?的方?向,语气随意,像在拉家常:“还记得路过?的那座破庙吗?我的老窝。”

    莫霄阳『露』出怜惜之『色』:“你在那儿?打过?地铺啊?”

    “他的意思是,”谢镜辞语气淡淡,“他就是水风上仙。”

    这样一来,很多问题就都能得到解释。

    村长明明从未见?过?那个建立学堂的男人?,却能大致勾勒出他的模样,或许他曾经的的确确真实存在过?,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被所有人?尽数遗忘。

    水风上仙也是如此。

    海边最盛神?明崇拜,更何况凌水村危机频发、妖邪横生,按照惯例,理应造出一尊神?明以供参拜,而非沦为现如今的无主?之地。

    水风上仙庙宇精致,想必曾经香火旺盛,如今几十年过?去,却再无人?记得。

    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必然藏了猫腻。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把所有人?关于?他的记忆一并抹去了?

    顾明昭:“啊嗯,谢小姐说得对。”

    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呼声,随着他话音落下,迎来一片短暂的沉默。

    然后孟小汀神?『色』复杂地开口?:“你都是个神?仙了,待会儿?上『药』别『乱』叫,好吗?”

    莫霄阳真心实意:“兄弟,你房子好惨,有空去收拾收拾吧。”

    顾明昭:“……”

    顾明昭:“哦。”

    默了一瞬,年轻人?忍着膝盖剧痛,整个身子坐直:“不是,那什么,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吃惊吗?什么都不想问吗?”

    “看?你这样子,没有信徒,力量差不多枯竭了吧?”

    莫霄阳拍拍他肩膀:“放心,等我有钱了,给你建座新的神?庙,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顾明昭:……

    贫穷,是穷神?与穷人?共同的通行证。这绝对是史上最惨掉马,没有之一。

    是他不对劲,还是他眼前的这伙人?不怎么对劲?

    “我有个问题。”

    谢镜辞举手?:“多年前在村子里建立学堂的也是你吧?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你的存在?”

    顾明昭有点颓:“此事说来话长。”

    “那不妨长话短说。”

    “当人?的信仰足够强大,能创造出他们心目中的‘神?’。但其实我们远远达不到神?明的水平,充其量,只能算是天地间无主?的精怪。”

    顾明昭道:“虽然能力微薄,但由于?诞生于?一方?土地的心愿,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会留在当地,竭力将它护住——不能称作‘守护神?’,非要说的话,大概算是‘守护妖精’?”

    莫霄阳:“知恩图报嚯!”

    “倘若被村民们知道真实身份,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大堆麻烦事。我在凌水村生活了好几百年,从来不会自行暴『露』,而是幻化出不同的脸、编造不同的故事、以不同的身份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

    孟小汀思忖道:“当初村长说起温知澜那件事,声称他娘亲自行爆开灵力,威力巨大,凌水村村民毫无招架之力,却没人?受到太过?严重的伤。是不是因?为你当时在场,用灵力护住了他们?”

    顾明昭点头:“三十年前,在温知澜离开的不久以后,凌水村又出了件大事。”

    “这村子毗邻琅琊秘境,秘境里灵气浓郁,对于?妖魔鬼怪而言,滋味美妙、趋之若鹜。”

    他说到这里,眉心一拧:“久而久之,妖气、魔气与灵力彼此融合,难免诞生出全新的邪祟,某日?秘境开启,那怪物竟穿过?入口?,来到了凌水村中。”

    琅琊秘境里全新的邪祟。

    谢镜辞心口?一跳,孟小汀亦是迅速看?她一眼,听顾明昭继续道:“我也说过?了,凌水村一个小小村落,能提供的信仰其实不多,我的修为顶多元婴,能勉强与之一战。”

    说到这里,之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怪物以吞噬记忆为乐,正面?难以与我相抗,就把主?意打在了村民身上,只不过?呼啦那么一下——”

    他顿了顿,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全都不见?了。”

    没有记忆,自然不会再有信仰。

    自此学堂关闭,神?庙无人?问津,水风上仙成了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笑话,只剩下孤零零伫立在海边的石像。

    有路过?的村民见?到它,无一不是笑哈哈:“这是谁偷偷修的庙?水风上仙——听都没听过?,有谁来拜啊?”

    “我还记得头一回?见?面?,你们向我询问琅琊秘境发生过?的怪事。”

    顾明昭将几人?扫视一遍:“你们之中也有人?丧失了记忆,对不对?”

    谢镜辞点头:“我。”

    原来失去的那部分神?识……全是记忆。

    她有些茫然,继续出声:“但我并没有失去记忆的实感……似乎那些事情?于?我而言,并没有多么重要。”

    “谁知道呢。”

    顾明昭笑笑:“不过?吧,那怪物既然要选择食物,一定?会挑选其中最为精妙可口?的部分。我曾是凌水村里很多人?的信仰,也在这儿?结识了不少朋友,到头来,不也是沦落成了这副德行?记忆没了就是没了,不会有人?在意的。”

    他虽然在笑,这段话却携了无可奈何的辛酸与自嘲,叫人?心下发涩。

    谢镜辞沉默片刻,骤然开口?:“如果杀了它,记忆能不能回?笼?”

    顾明昭微愣,继而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吧。不过?当年它就是元婴修为,如今实力渐长,恐怕不好对付。”

    再怎么强,那都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小偷。

    “等蛊毒事毕,我会打倒它,把记忆夺回?来。”

    谢镜辞右手?轻敲桌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那之前,我们不如先谈谈温知澜。”

    顾明昭咧嘴一笑。

    “老实说,温知澜的实力之强,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他说着往后斜靠,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快活劲儿?,嘴皮子叭叭叭动个不停:“他离开东海不过?三十多年,便从毫无修为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了个元婴水平的蛊师。就算是不少修真门派的亲传弟子,也不见?得能有这般一日?千里的速度。”

    用短短三十年抵达元婴中期,已经称得上天赋异禀,更何况他还是个蛊师。

    蛊师们神?出鬼没,是整个修真界最为神?秘的族群之一,温知澜无门无派、无依无靠,怎就能练出一身绝技?

    “我听说,蛊师很讲究家族传承,不会轻易把独门绝技传给外人?。”

    在来到凌水村前,谢镜辞对蛊师做过?系统的调查:“至于?要想让修为突飞猛进,听说有人?会选择以身饲蛊,用身体滋养毒虫——不过?温知澜天生邪骨、体质特殊,应该不需要这种歪门邪道,就能达到一日?千里的效果。”

    孟小汀『摸』『摸』下巴:“那问题来了,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蛊术呢?”

    “我倒有一个猜测。”

    顾明昭若有所思,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你们不知道,温知澜生得妖异,当初即便只是个又矮又瘦的小孩,五官也带着种漂亮的邪气。以他的长相,指不定?就被哪位蛊师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他本是在开玩笑,孟小汀听罢,却发出一声惊呼:“对了!我我我想起来了!”

    她说着扭头,看?向身边的谢镜辞:“辞辞,你还记得在来凌水村的路上,我对你们讲的那个家族灭门惨案吗?”

    家族灭门惨案。

    谢镜辞心头一动。

    当时他们下了马车,孟小汀闲得无聊,大谈特谈关于?蛊师的八卦,其中之一,就是洛城白家。

    白家乃是小有名气的蛊师家族,于?五年前惨遭血洗、生还者寥寥。在一场大火之后,藏书阁被毁得一干二净,与蛊术相关的修炼典籍一本也没剩下。

    ……倘若那些书并未被烧毁,而是被凶手?夺了去呢?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说是唯一的幸存者认领尸体,发觉少了一个人?。”

    孟小汀轻轻一合掌:“正是二十年前,那个与大小姐成婚的男人?。”

    “所以说,那家伙急于?修炼,干脆杀了别人?全家,把秘籍全拿走了?”

    顾明昭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这也太恶心了吧。”

    他话音方?落,忽然瞥见?门外一袭白衣。

    屋子里血腥气太浓,谢镜辞进屋时并未关门,甫一扭头,竟见?到早早回?了客栈的韩姑娘。

    她换了件外袍,仍是把脖子与手?臂牢牢遮挡,乍一撞上这么多人?的目光,脸上泛起微弱薄红。

    “韩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家?”

    顾明昭忘了腿上的伤,径直往前一动,被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大叫。

    对方?似是有些迟疑,上前几步,怯怯出声:“……『药』。”

    她一面?开口?,一面?伸出手?来,从袖子里探出的,赫然是个精致瓷瓶:“谢谢。”

    这姑娘声音倒是好听。

    顾明昭得了孟小汀白骨生肌的灵『药』,腿上已经缓缓生出了新肉,不过?多久,便能复原大半。

    但他还是咧嘴笑笑,伸手?将瓷瓶接下:“多谢。韩姑娘身上的伤口?如何了?”

    她不语,静静点头,应该是擦过?『药』的意思。

    “这个韩姑娘,怎么看?怎么奇怪。”

    莫霄阳用了传音入密:“你们说,会不会是温知澜男扮女装,用外袍挡住一切男『性』?特征,看?似柔弱,其实在心里疯狂嘲笑我们的愚蠢,无法看?破他的伪装!”

    孟小汀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不过?你们曾说,『潮』海山里的蛊灵争相往她身上扑……或许真有猫腻。”

    谢镜辞道:“不如想个法子,将她留下来。”

    她话刚说完,便听见?一道自言自语般的低呼。

    “话说回?来,今天是春分日?吧?”

    顾明昭想起什么,一扫之前的疲态,颇有几分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势头:“春分万物复苏、灵力凝结,在东海之畔,会出现极美的壮景,一年一度,看?到就是赚到——几位都是外来客,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顾明昭。

    你就是妈妈们的好大儿?!

    莫霄阳:“去去去!韩姑娘也去看?看?吧?东海很美的。”

    孟小汀:“去去去!韩姑娘,相逢即是缘,咱们一起去逛逛啊!”

    立于?焦点的少女如芒刺背,下意识压低脑袋,沉默须臾,竟是点了点头。

    谢镜辞悄悄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裴渡迟疑的嗓音:“……谢小姐。”

    她扭头,听他继续道:“人?物设定?,好像换了。”

    好事啊!

    谢镜辞心中大喜,终于?挺过?了兔子精!倘若裴渡继续『露』出那副模样,她只怕自己会在某天发热自燃。

    她没多想,顺势接话:“新的设定?是什么?”

    裴渡:“……”

    裴渡声线发涩:“黑化抖……大少爷。”

    他中途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因?为不认识“抖”后面?的字。

    谢镜辞死里逃生的微笑僵在嘴边。

    救。命。

    这啥,这啥,抖字后面?还能跟着什么东西。

    这这这个人?设……黑化抖s大少爷?!

    她记得这个设定?,当初放在谢镜辞身上,会变成“大小姐和清纯小男仆”,一个关于?强取豪夺的狗血故事。

    至于?什么黑化,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占有欲爆棚的神?经病,宛如醋缸成精,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吃醋。

    最重要的是,每每吃醋之后,都会强制『性』?做出某些不可描述、也不适合出现在全年龄向作品里的事,说出的台词更是没耳听。

    谢镜辞能感到自己心脏的颤抖。

    要是让她装凶吓吓裴渡还好,可一旦变成被动的那一方?……被他做出那些动作,她一定?会受不了。

    所幸她还有救。

    这种设定?不像兔子精的随机动情?期,听起来偏执,要想躲,其实也容易——只需要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这样一来,吃醋的设定?没地方?宣泄,等人?设替换,一切便万事大吉。

    裴渡同样沉默,看?着识海中浮现的例句。

    什么[哪只手?碰的她?不说,就全都剁下来]。

    什么[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你只属于?我,也只能看?我。]

    还有什么[取悦我]。

    ……这都是些什么话啊。

    仅仅看?着它们,裴渡便已是羞愧难当,心里的小人?蜷缩成一个小团,拿双手?捂了眼睛,只希望自己趁早消失,不在谢小姐面?前丢脸。

    再看?谢小姐——

    湛渊,救救他吧。

    谢小姐已经『露』出十分惊恐的眼神?了。

    “我还是觉得男扮女装很有可能,指不定?温知澜的想法就与众不同呢?”

    莫霄阳仍然坚持自己的猜测不动摇,正『色』看?向离得最近的谢镜辞:“而且那么多蛊虫被她吸引,想想就不对劲。”

    谢镜辞眉心一跳。

    救命!你不要过?来啊!!!

    裴渡朝这边靠近了一步。

    这个人?设最擅长脑补,她仿佛能听见?他心里的系统音:[叮咚!看?那个拈花惹草的女人?!]

    “他藏在暗处不就好了,哪里需要费尽心思制造假象。”

    孟小汀加入传音密聊,朝谢镜辞靠得更近,抓着她胳膊轻轻晃:“辞辞,你说对不对?”

    你你你也不要过?来啊!!!

    裴渡又朝这边靠近了一步。

    [叮咚!看?那个游龙戏凤的女人?!她连闺蜜都不放过?!]

    “对了,我院子里的花开得不错。”

    那边的顾明昭笑道:“你们若是喜欢,随便摘了便是——我看?那桃花,就很适合谢小姐。”

    谢镜辞:……

    [叮咚!天哪,这就是海王的水产品大展吗?看?那光,那水,那鱼,那虾,那片广袤无垠的青青草原!什么?你不懂什么是海王和水产品?没关系,你只需要明白:绿『色』,很美。]

    裴渡已经走到她身边。

    少年人?的右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轻轻捏在她手?腕,带来透骨的凉。

    “谢小姐。”

    他扬了嘴角,嗓音却是冷然清越,听不出笑意:“我有事同你说。”

    谢镜辞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

    ——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