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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丫头婆子们,邱晨略略松了口气,跟陈氏说了两句之后,也就起身,换了一件藕荷色绣玉簪花的窄腰长褙子,又略整了整发髻,添了两件首饰,让玉凤取了一只小匣子出来,里边是她用东珠定制的一套头面,原本是给满儿丫头做的,这回出了这事,少不得要先用上了。
叮嘱玉凤青杏看好两个孩子,邱晨带了陈氏和承影含光出了梧桐苑,径直往菡萏园后边的风荷园而去。梁国公府的庶出二爷秦程娶妻之后,就居在此。
风荷园虽说还是梁国公府的内院,却离得菡萏园和梧桐苑都不近,其实是在菡萏园后边有个偏门,出去是一个跨院,这个跨院就是风荷园,里边又分了五六个小院子,二爷秦程及其妻妾女儿住在最靠近门的一所院子里。
邱晨乘了亮轿一路来到风荷园门口,下了轿,带着陈氏和承影含光两人进了风荷园。
这风荷园门口只有一个当值的婆子,邱晨初来梁国公府没几日,这婆子还不认识,但能够在后院中乘亮轿代步的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看年纪容貌又不认识的年轻妇人,一想也就知道是谁了。
陈氏上前,看着那妇人笑道:“是闰雪吧?”
那婆子脸色发黄,微胖,穿着一身衣裳也不太合身,通体上下就头上戴了两支银簪,看着颇有些上不了台面,年纪也看着颇为显老,目测怎么也得四十五岁开外了。
但陈氏这么上前一叫,那婆子突然愣住了,抬头看着陈氏突然叫道:“陈嬷嬷?真是你回来了……太好了!”
邱晨见此情景,心中揣测,这个婆子之前怕是前梁国公夫人纪氏亲近之人,哪怕不是贴身伺候,也是依附于纪氏一系,于是纪氏去世之后,就被打发到了这个偏僻的门上当值,也因为此,才会因为看到陈氏归来如此欢喜。
此时显然不是叙旧的时机,陈氏略略说了两句,就道:“这是我们大奶奶,我是陪她去二房看望玉儿小小姐的。”
既然这个婆子在门上当值,对于这个院子出出入入的人自然清楚,消息相对的来说也很灵通。一听此话自然就明白了陈氏等人所来为何,再回头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女子和两名丫头,也就立时明白了这个看上去并不张扬,穿着大方却不算华丽的女子,就是大爷刚刚娶进门的妻子。
只是一眼,这婆子就垂了眼,心中暗道,都说这小寡妇是凭借貌美迷惑了大爷的心神,这才能够带着两个孩子嫁进梁国公府,可如今看来,容貌也只是清丽,根本谈不上绝色,而且神情大方端庄,也没有传说中的狐媚之色嘛!
说实在的,这人长得真是……挺让人失望的,跟传说中的完全不符合。
虽然心里这么想,这婆子却不敢怠慢。自从纪氏去世,她们这些当年在纪氏身边和梧桐苑伺候的人,大都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她们这些,也都被打发到了边边角角的地方,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如意。如今陈氏回来了,看样子是跟上了大爷大奶奶,并得了信任重用的,她要想翻身寻个好差事,还得着落在这位大奶奶身上呢!
趋前一步,这婆子毫不作假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给邱晨磕了个头,这才道:“婆子眼拙,刚刚看到陈嬷嬷欢喜了,没看到大奶奶到了,多有不恭敬,还望大奶奶恕罪!”
对于这样的人,邱晨本没在意,但她先跟陈氏那般熟稔,又这般恭敬叩首赔罪,邱晨却不能不理会了。
笑着抬抬手:“这位嫂子不必如此重礼,你既然是陈默默的旧交,自然彼此亲近……今日我要进去探望小小姐,就不能多耽搁了,改日,你不当值了,尽可去梧桐苑里寻陈嬷嬷说话。”
这话一出,婆子大喜,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这才由着陈氏拉了起来,略退开一步,低声对陈氏道:“刚刚二奶奶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听说,老爷去朝会未归,夫人也推托身体不适没有理会……只能请了春辉堂的一名老郎中来……刚刚进去没多会儿。”
陈氏笑笑点点头,随手从袖子里塞过去一个银丝绣荷包去,笑着按了按婆子的手,陪着邱晨,主仆们一路进了风荷园去了。
那婆子恭送着邱晨一行人进了风荷园,立时换了一脸的欢喜神色,低头将手中攥着的银丝荷包打开,从里边倒出两个银锞子来,足有五两……
“哎哟!”一声惊喜的呼声,婆子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瞥见那两个抬亮轿的婆子依着轿子在那边说话呢,并没有看这边,这才喜笑颜开地张开手看了看两个银锞子,重新装入荷包,揣进怀里,又不放心似的拍了拍胸口。
都说这位大奶奶出手阔绰,没想到今儿亲见才知道名不虚传,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打赏啊……
且不说这个婆子如何欢喜,邱晨带着陈氏和承影含光两个丫头进了风荷园,陈氏就先前一步来到第一个两进小院子门口,对那里两个值守的婆子曲膝道:“两位嫂子,劳烦通传一声,我们大奶奶过来看望小小姐了。”
玉儿落水又被带回来,也过了小半个时辰了,这些在耳房看门的婆子自然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虽然不一定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却知道玉儿小小姐是跟大房里两个‘野崽子’一起玩耍落的水,这会儿,二奶奶还气愤不已呢,这位大奶奶是真傻还是假傻,咋就顶着火头子送上门来了?
俩个婆子疑惑着越过陈氏看过来,就见一身八成新的素淡衣裙,首饰简单却不寒酸,容貌不是特别出众,却也清丽,稍显清瘦的身形却没有弱姿,身形端正大方,表情和缓淡然,通体上下气度俨然,竟是丝毫不输那些大家勋贵出身的小姐夫人们。
两个婆子偷眼打量了一瞬,收回目光就对陈氏客气道:“嬷嬷客气了,我们这就进去通传……只不过,小小姐请了郎中看诊,二奶奶不定有空理会……”
这话说的很婉转,却点明了二奶奶心存怨愤不一定会见人。陈氏跟着邱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是以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笑着上前给两个人递过一个银锞子过去。这银锞子乃是一两银,两个门上的婆子,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八百文,一下子一人收了半两银子,自然是欢喜非常,脚步轻快地进去通传了。
屋里,田氏正避在屏风后听那郎中汇报诊治结果。
“……小小姐年幼体弱,落水加之受了惊吓,极容易引发高热神昏诸症,如今小小姐已开始发热,若是不尽早用方治疗,怕是会延误病情……这样吧,老朽开付汤药,尽快捡了药来给小小姐服上。”
田氏不过是普通后宅女子,在家时也只是为了管家理事简单学了些字,根本不懂医术药理,听得这老郎中说的振振有词,自然也就深信不疑了,连忙道:“那就有劳老先生行方吧!”
得了这话,自然有丫头婆子上前来,带着老郎中出去到前厅里奉茶开方。田氏这才失魂落魄地从屏风后边转出来,看看屋门口静静的门帘,不由生出一阵怨愤来。
女儿落水几乎丧命,作为丈夫父亲,秦家二爷秦程却至今未露一面。
再看大房那边,不过是个带孩子的小寡妇,大伯却处处用心,事事维护,就看人家身边那些丫头婆子,哪一个拿出来不是顶尖儿的人物,再看自己身边这些,婆子丫头一个个要不蠢不可及,要不就是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想着怎么爬上爷们儿的床……就没一个得用的人!
正说着,门外有丫头通报:“门上婆子来报,大奶奶过来看望小小姐了……”
一听‘大奶奶’,田氏心头怒火顿盛,朝着门外吼道:“看什么看?她那两个小崽子将玉儿推下水,这么来看看就打算推脱了?”
这时,她的贴身大丫头已经被二爷秦程收用了的凤琴从屋里出来,听到田氏这番话不由脚步一顿,随即还是上前来低声劝慰道:“奶奶息怒!”
凤琴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算是比较能得田氏信任之人,只不过,因其被秦程收用过,田氏总是觉得膈应,不免疏远些,只是此时,正值烦躁盛怒之下,能有个人上前劝慰,她还是觉得贴心一些,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凤琴一眼,却终究不再乱吼了。
凤琴见劝慰有效,干脆上前扶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了,倒了杯茶地给她,一边低声劝慰道:“小小姐出了这个档子事儿,奶奶着急上火也是难免,可奶奶也不能意气用事……那位不说其他,毕竟是御奉的县主,又是侯夫人……关键是,昨日不才打听到,那位凭借着跟穆神医关系亲近,请了穆神医为夫人调理身体,夫人当初那般下作地在敬茶的茶杯上做手脚,如今不也高接远送的客气的不得了?”
田氏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她们如何,关我何事?”
凤琴笑笑,低声道:“其他的也就罢了,但眼下小小姐病了,虽说刚刚那位老郎中医技高超,若是能够请来穆神医诊治一下,岂不更万无一失?”
田氏盯着凤琴一眼不发,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是说,玉儿落水之事就此算了?”
凤琴笑笑垂了眼,给田氏添了茶,一边道:“奶奶其实是心里最明白不过的,必然已经有了决算,是不是?”
田氏看了凤琴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回目光沉吟了片刻,扬声对门外吩咐道:“请大奶奶进来!”
凤琴站在她身后,恭敬如常,只是刚刚眼中一丝紧张缓了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嘴角也禁不住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意来。
邱晨带着陈氏和承影含光在门口等了足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一名婆子进去通传,另一名侯在门口的婆子渐渐显出一抹焦虑之色来。心中暗暗后悔,刚刚不应该看到银子的份儿上进去通传,二奶奶正在火头上,对大奶奶或许无能为力,但对她们这些奴婢们要打要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一遍又一遍地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去,神情越来越焦躁。就在她几乎等得完全失去了耐心,想要进去看看情形时,进去通传的婆子终于脚步急促地转了回来。
一看她苍白的脸色,留守的婆子就是暗暗一个激灵,心道坏事儿了,连忙迎上几步,在门内拦住悄声问道:“可是不成?”
那婆子抬手抹了把汗,却是摇摇头,然后才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成了!”
“那你怎么……”留守的婆子疑惑万分,还想问问缘由,却被进去通传的婆子伸手按住,向她摇摇头,打了个眼色。
这留守的婆子登时会意,她们有什么话儿自然可以过会儿再说,这会儿,大奶奶还在门外等着呢,等的时候可不短了。
留守的婆子顺着同伴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邱晨带着陈氏和两个丫头仍旧站在门口,四月的太阳,又近午时,已经很耀目晒人了,可那位大奶奶站在那里,却仍旧神色如常,若非她脸颊上因为日晒显出的一抹嫣红,简直让人会误会她并没有站在大太阳底下这么久,那仪态端庄、神情平和如昔,竟丝毫没有流露出焦躁不耐之色来。
两个婆子心中暗暗赞叹,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然后神态越发恭敬了一分,一起出得门来,对着邱晨曲膝道:“回大奶奶,二奶奶请大奶奶进去。”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温和道:“让两位受累了!”
说着,抬脚进了二房的院子,陈氏落后一步,又摸出一个银锞子来递过去,低声笑道:“二位嫂子受累了,买杯茶喝吧!”
“哎?刚刚大奶奶已经打赏过了,这怎么好意思……”那婆子接了银锞子,手立时攥紧了,但仍旧说着客气话。
陈氏自然将她的表情动作看得清楚,却没有多言,只笑笑,就紧跟了一步,跟着邱晨进去了。
两个婆子看着她们主仆进了院门,回头对视一眼,同时张开一只手,两个粗糙厚实的手掌心里都拖着一个模样相同的银锞子,银色明亮纯净,一看之下就知道是足色的纹银倾铸而成,散发着令人心喜的光晕。
两婆子对视一眼,眉开眼笑地将张开的手合了起来,飞快地揣进自己的怀里,这才安定下来,倚在门框上开始说起刚刚的事情。
“你刚刚怎么进去那么久?可是……”留守的婆子开口问道。
进去通传的婆子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额头,才压低了声音道:“刚刚二奶奶一听大奶奶过来,就发作了……当时可吓坏我了,我还寻思着这回怕是招来灾祸了,也不知怎么地,过了一会儿,二奶奶又发话让人进去……”
留守的婆子听得也颇有些戚戚然,只不过,她毕竟没有亲耳听到二奶奶的怒吼,这会儿也略显镇定些,忙出言安慰道:“说起来,咱们在门上当值,来客通报也不过是分内的事儿,主子们真有什么过节,也不该怪罪到我们身上来……好了,好了,主子们怎么寻思怎么想,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也不是我们能够操心的,既然已经让大奶奶进去了,也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放心吧!”
不说两个看门的婆子如何欢喜,如何互相宽慰,但说邱晨带着丫头婆子们进了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婆子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来。
照理邱晨这等后宅贵妇是不能随意见外男的,只不过,这个时代对于男女大防还没有那么绝对的苛刻,这个郎中年纪也大了,看样子足有六十开外的年纪了,男女大防也就相应的没那么重要了。更主要的当然还是邱晨原本就经常出门行走见人,对于男女大防并不怎么看重,是以,看到那老者过来,只是微微侧了侧身,避了一下,等那老者匆匆过去,就继续带着陈氏和两个丫头往里走去。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明丽的女子迎了出来。看她年纪大概不足二十,穿着一件无袖窄腰桃红褙子,内里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窄袖袄子,下边系着一条青蓝色长裙,头上仍旧梳着丫鬟们的垂挂髻,两鬓上分别攒着一个不大的赤金虫草发簪……这样的装扮,应该是大丫头;再加上她的年纪,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看到邱晨一行,这丫头加快脚步迎了上来,在邱晨面前三四步处停了下来,含笑曲膝道:“奴婢凤琴见过大奶奶。我们奶奶照应着小小姐,没有出来迎接,有失礼处,还望大奶奶多多包涵。”
对于这些妾室、通房之类的女子,邱晨从本心里抱着一种警戒之意,这些人既然能够做到这一步,虽说也有些是被迫不得已,但大部分还是因为本身贪恋富贵荣华,从而不惜以身交换。这样的人对自己都能如此,为了荣华富贵再做出什么事情来,也就不以为奇了。
略略点了点头,邱晨含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也是母亲,自然知道孩子在母亲心中之重,怎么会怪罪你们奶奶……好了,还请劳烦凤琴姑娘带路吧!”
这话虽说平和客气,但却没有半点儿亲切之意,甚至还隐隐含着一丝不客气。凤琴身处这个地位,自然比平常人更敏感,也自然听出了邱晨的冷落疏离,却似乎并不在意,仍旧恭敬地曲曲膝,侧身恭敬道:“大奶奶请跟奴婢来!”
这两进的院子面积不大,建筑格局也就相对来说局促一些,虽然也有抄手游廊,前后院之间却没有角廊连接,从一进院进入二进院,就是直接从正房穿过去,在正房后边有一扇大屏风,绕过去出了后门,就是二进院落了。
跟着凤琴进了二进院,邱晨抬头,就看到二进正房的门帘一挑,田氏从屋里迎了出来。
“二弟妹!”邱晨含笑颌首招呼。
“大嫂!”田氏也挤出一抹笑容来招呼道。
顺着抄手游廊一直来到正房门外,两厢里见了礼,田氏邀请邱晨进门,邱晨也随即开口询问道:“玉儿怎样了?”
一提起女儿来,田氏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叹了口气方才道:“不好呢,刚刚回来的时候还哭了几声,这会儿就昏睡了,而且也开始发热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刚刚遇上的老者就是弟妹请来的郎中吧?他怎么说?”
田氏觑了邱晨一眼,暗暗咬了咬牙,努力平静道:“说玉儿年纪小,身体弱,这落水加上受惊吓,很可能引起高热神昏……呜呜……”
说着说着,田氏自己也真害怕起来,忍不住捂着嘴哭泣起来。
邱晨见她如此,虽说能够理解一个母亲见孩子病了之后的焦急忧虑之情,但她之前只顾着理论,后又如此不镇定,对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前边的事耽误了孩子最佳的驱寒救治时间,后边再如此不镇定,只会加重孩子病情的延误,起不到一点儿作用。
只不过,她今儿不是事外之人,面对的也不是的明理冷静的人,自然不能说这些。而因为玉儿落水,自家孩子和下人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她还得伏低做小地好言劝慰,以消除田氏心中的芥蒂,至少,努力将此事化解一些,以最大程度地减低田氏对福儿满儿的怨愤之心。
抬手拍了拍田氏,邱晨开口道:“弟妹先别哭,这会儿给孩子治病要紧……郎中刚刚离开,想必汤药还没备好,不知弟妹可曾用什么办法给孩子退烧?”
“啊,能有什么办法?汤药还没捡回来呢!”田氏茫然中带着一丝不虞,脱口而出。
邱晨不以为意,微微摇头道:“弟妹别急,我倒是有一种法子,用来给发烧病人退热……而且,这种法子有个好处,不会有任何不良作用,若是弟妹信得过我,不如交给我来给孩子试试?”
田氏抬头,隔着蒙蒙的水汽看着邱晨,见她面色坦然平静,没有半点儿作伪之色,不由也有些心动。
孩子发烧她却是着急不已,若是真如她说的,在汤药抓来之前能有方子替孩子退热,总比看着孩子体温逐渐升高束手无策来得好。
略一犹疑的功夫,邱晨又道:“弟妹应该知道,我略通一些医药之术,家里就是做的制药生意,也多少知道些验方秘方什么的,这个给孩子退烧的法子,我也用过不止一次,效果都很不错。”
听她如此说法,田氏犹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邱晨立刻就回身从承影手中拿过一只小瓶子来,这瓶子中盛放的不是什么药物,不过是她医药箱了备用的一些酒精。她这次过来,因为摸不准田氏会是什么反应,也就没大喇喇地带医药箱过来,只是带了一小瓶酒精和一小瓶灵犀散过来,前者是用来物理降温的,后者则是用于高烧急救的,经过邱晨的精炼提纯,并加了一点促进吸收的辅料,是以不许口服,只需取小管儿沾上一点点药物细粉吹入孩子口腔,通过舌下和口腔黏膜的吸收,就能快速达到退烧降温的功效。
当然了,这些只是用来急救退热的办法,要想驱除引发玉儿高烧的寒湿之气,则必须服药或者针灸方能奏效了。
不过,对于危急病人来说,往往一个缓和的时间,就能挽救一条性命。
拿了酒精在手,邱晨直接对田氏颌首道:“请弟妹带路吧!”
田氏看了看她,终究一言未发,前行一步,带着邱晨进了西里间。这里是平时玉儿起居之所。
进的屋来,邱晨就觉得眼前光线更暗了,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待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转眼看过去,就见这个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门上有厚厚的门帘不算,唯一的窗户上也挂着厚厚的布帘子,将唯二的两处光源遮蔽了,房间里不但光线暗淡,就连空气也格外凝滞浑浊,闷闷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个时代,病人讲究怕风,都是尽量避免空气流通,这种情况邱晨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若是相熟之人,她就要求人家把这些遮蔽物撤去,保持空气流通了,可这会儿,在田氏仍旧戒备和怨愤未平的情形下,她的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昏暗的光线下,邱晨看到房中的一张拔步床,放着半拉床幔,上边玉儿的小身子几乎看不到,只能从床侧慌忙起身恭迎的奶妈和丫头身上推测,玉儿应该就在床上……只不过,这会儿小丫头发烧昏睡,安静的几乎没有声息。
换个角度,玉儿丫头这会儿睡得没有太多声息,也是一个好现象,说明孩子高热还不太严重,没有出现烦躁、谵语等现象,救治起来容易不说,病好了之后,也不虞孩子有什么高热后遗症。
邱晨走到床前,探头看了看玉儿的模样,见小丫头安稳地睡着,只有脸颊烧得发红,呼吸略有些急促,却还算平稳。
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邱晨略略放了点儿心,转回身来,让含光替她挽了衣袖,绑缚在肘部,这才用温水洗干净手。一边跟田氏道:“弟妹也可以洗洗手跟着我一起做,以后家里不论谁病了发热,都可以用来驱寒降温,急用颇为有效。”
田氏微微皱了皱眉头,略有些不虞道:“大嫂,这些事情,自然有丫头婆子们……”
邱晨没等她说完,抬眼看向她道:“我与弟妹不一样,我更愿意亲手照料心中看重之人。”
田氏被她这一句堵得有些憋气,可终究抓不住人家什么不对,略略迟疑了片刻,终究让丫头重新打了水进来,洗干净手,也没绑缚衣袖,跟着邱晨来到了玉儿的床侧。
陈氏曾经跟着邱晨进过疫区,对于她一些急救措施手法还有习惯知道的不少,这会儿早就将床侧的两个鼓凳打发人搬开去,直接将放着半拉的床帐也撩了起来高高挂起。
邱晨扎着两手直接走过来,承影已经取了一只白瓷饭碗过来,邱晨拿了酒精倒进去小半碗,含光递了吹出明火的火绒子过来,邱晨接过来放进碗中,忽地一声,白瓷碗中顿时燃起一层蓝色的火焰来,跳动燃烧起来。
田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邱晨抬眼看了看她,伸手往碗中沾了一下,蓝色的火焰立刻沾在了她的手指上,飘忽燃烧着,吓得田氏和她屋里的几个丫头婆子都变了脸色。
邱晨将手上的火焰拍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蓝色的火焰晃动了几下,终于熄灭了。邱晨抬手给她看:“弟妹不必害怕,这火看着吓人,但只要手法对了,就不会伤人!”
说着,伸手过来,牵过田氏的一只手,另一只手飞快地又沾了一团蓝色火焰出来,在田氏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拍在田氏的手背之上,揉了几下,火焰再次熄灭。
“怎样?不觉得烫吧?”邱晨抬眼询问。
田氏怔怔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确实不烫!只是,稍稍有点儿热乎之感。”
邱晨点点头,不再多说,回身将玉儿身上盖着的被子揭开半边,露出孩子的上半身来,然后继续解开孩子的袄子,并脱了下来,让孩子的上半身完全袒露出来。
然后邱晨就沾了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酒精,逐一在孩子的手心、肘窝、腋窝、胸口、背心等处,一一揉搓,一轮之后,又给孩子的额头、两颊、耳后、脖颈颈动脉处一一揉搓……
刚刚孩子脸上的红晕渐渐加深,但瑟缩的样子渐渐停歇下来,待邱晨给孩子遮盖了上半身,又转而一处处揉搓下肢双脚,并用力搓揉孩子的脚心后,孩子鼻尖儿和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邱晨看了看,略略松了口气。
她在简单的酒精物理降温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一些按摩穴位促使退热的手法,经过两相协同作用,孩子体内的寒湿之气被驱逐出来,自然汗出。出了汗,再吃一点点去除寒湿、散表固本的汤药,孩子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慢,但统共也就五分钟时间。
碗中的酒精眼看着少了许多,火焰也渐渐暗淡下去。邱晨沾着最后的一点点酒精火焰,又给孩子的手心、脚心、胸口逐一揉搓了一遍,孩子脸上身上都出了一层微汗,她这才作罢。要了一条干布巾过来,给孩子擦了擦脸上身上的汗水,又将小被子给孩子盖好,这才从床上起身。
来到外间,要了水洗了手,邱晨回头看着田氏道:“弟妹,孩子的发热暂时退了,接下来还要用汤药去除寒湿……若是方便,弟妹将老郎中开的方子给我看看可好?”
她虽然不精通医术,但对组方配药可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医者更精透。对于药理的相互作用,还有作用强度、是否有后遗症等等,大都能够了解的很精确,远比这个时代仅仅凭靠药性功效来判断更为准确。
邱晨刚刚露了一小手,田氏对她已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变成了基本相信。虽说还不曾放下对福儿满儿推玉儿下水一事的芥蒂和怨愤,但对邱晨的医术已经算是比较信服了,也基本信了她这次之所以如此卖力,是来替自己儿女补偿的,应该不用防备她使什么黑手。
于是,田氏几乎没有犹疑,立刻就从旁边婆子手里要了药方子备份过来,递给邱晨。
邱晨接过来,一扫之下难免惊讶:“防风、桂枝、麻黄……”
这个方子配伍得当,散表和固本兼顾,而且药性也多选用疗效确切不会太过猛烈的药物,想来是顾及到了玉儿幼弱的身体承受力较差……可以说,这个老郎中的组方很好,几乎找不出错误来。若说有不妥,也是以为她插了一手,这会儿玉儿已经微微出汗,用于强力发散风寒的‘麻黄’就显得有些太过猛烈了。
不过,转眼,邱晨看到方中杏仁有标注‘后下’,麻黄却用的是蜜炙麻黄,并没有任何标注,如此一来,蜜炙麻黄可以去除麻黄的一部分发散之功,又能增强麻黄止咳的功效,再加上没有标明后下,与其他药物一起煎煮之后,药效进一步减缓,所存的发散效用仍旧有所保留,但不会耗伤津液,导致发散太过,伤了本元之气。
如此看来,这配方考虑得当,竟是没有什么不好了。
看来,田氏请来的这位老郎中医术果真不错。
邱晨点了点头,道:“此方很好,要是捡了药的话,就尽快煎了给玉儿服上吧!”
说完,略略一顿,她又开口道:“孩子如今已经退热,应该只是疲惫睡着了,神思应该是清明的,过会儿喂药,还是把孩子叫醒再喂的好,以免引起呛咳……”
缓慢而平静地交待了一番,见田氏点头应承下来,邱晨又道:“弟妹先照应着玉儿好起来,至于落水之事,等玉儿好些之后,咱们姐妹再聚在一起共同处置,只要冷静下来,事情的是非原委也不难弄清楚。若是查明什么,大嫂也绝对不会偏袒与谁。”
田氏脸色稍显尴尬地点头应下。邱晨将绑缚的衣袖放下来,又对田氏道:“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碧粳米和胭脂米,熬了素粥清甜软糯,孩子们比较爱吃,过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来。你给玉儿熬一些粥喝。孩子的吃食需清淡,但也不能饿着孩子。”
这个时代患病,特别是肠胃病,往往会采取净饿的办法,饿上几顿甚至两三天……这种法子在邱晨看来,未免胡闹。人生了病本就抵抗能力差,再不给饭吃,哪能有能量驱逐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