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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北京的闷热一扫而空,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
一连数日的酷暑终于结束,秋天姗姗来迟,迟小多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哗啦啦的声音无所不在,他醒来后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项诚,突然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自己。
那是思归,思归抬起头,盯着迟小多看,而且看这个姿势,已经观察他很久了。然而迟小多的目光一与思归对触,思归便又把头藏在了翅膀下。
“哎……”迟小多揉揉额头,坐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外面响起项诚忙碌的声音,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
迟小多一个打滚,起来去洗澡,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做了场梦,后面还有点痛,项诚好像是射在里面了……迟小多抬起腿,努力地把它弄出来,冲了会水,脸红红的,项诚这是默认他俩的关系吗?
还是说最开始,项诚就自动把自己当成爱人来对待的?
可是不是该表白什么的吗?迟小多满头粉红泡泡,项诚是太害羞了吗?他一定比自己更尴尬吧,还是不要表现得太异常好了。
迟小多感觉性与爱,就像一个契约一样,经过昨天晚上,双方就默认关系了,这真是史上最为神奇的人类行为之一。
“起来了吗?”项诚在外面说。
“哎!”迟小多隔着浴室的门说。
“我得马上出去。”项诚说,“驱委送来一封信,让在灵境胡同外集合。”
“我要去吗?”迟小多把门打开一条缝,现出*的脸,头发贴在额上。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满脸通红,把门关上,说:“马上就洗好了。”
“你不用去!”项诚说,“只让驱魔师去!有个培训……”
迟小多说:“那你快点去吧,晚上回来吗?”
项诚手指敲了敲门,说:“你开一下门,小多。”
“你说啊!”迟小多满脸通红,虽然昨天晚上已经那个了,但是要打开门让项诚进来,实在无法接受。
“你开门。”项诚说,“我再告诉你。”
迟小多说:“不不,你等我一下……”
项诚把门推了推,迟小多在里头大叫一声,这门本来就破,以项诚那力气,一下就会被推倒,忙在里面抵着门。
“你快去吧!”迟小多哀嚎道。
项诚的话里带着笑意,说:“行,早饭在桌子上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迟小多脸红红的,嗯了声,也不知道项诚听见了没有。
“小多,我……”项诚挎着运动包,在门口大声道。
迟小多脸红到脖子根,耳朵里进水,没听见,喊道:“什么?!”
接着他听到关门声,项诚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松了口气。出来以后,项诚炖了酸辣汤,满满的一碗面,里面放了四个鸡蛋,吃过午饭,迟小多脸还有点红,心想今天做什么呢?
今天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切都是相似的,然而迟小多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看看书吧?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复习是什么个玩意儿了,脑子里全是项诚的帅样,谈恋爱真的真的很耽误学习啊!难怪高中谈恋爱会考不上大学……两情相悦的日子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话说项诚还去培训?居然还能认真地看书吗?
迟小多只觉得生命里多了一道光,既有了软肋又有了铠甲,上了会网,看到微博上的男女、男男、女女……觉得大家都好幸福啊。我终于也有男朋友了,好想给他生猴子啊,要是科技发展出男男生子就好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突然又想起那个梦,那是项诚的心魔吗,那是他的家乡吗?迟小多看着项诚,突然感觉更爱他了。然而那种爱却和最开始对项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从一个高大[划掉]粗长[/划掉]帅的鸭子,到现在的驱魔师……
他逐渐开始认识了这个完全不一样的项诚,曾经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广州上上班,找一个男朋友,下班一起吃饭,回家看电视,打游戏,睡觉。周末出来看电影逛街,平平淡淡,这样生活。
可是项诚给他带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几乎用硬闯的方式,打开了迟小多新的人生。令迟小多甚至无暇思索,跟随着他的蒲公英,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这仿佛不是迟小多想要的,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
但如今想起来,似乎也挺好的,他只是希望生活发生改变,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改变。他渴望爱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爱情。
迟小多翻了一页书,沉浸在音乐里,沉浸在他对人生的思考中——他爱的是什么?迟小多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机里项诚的照片,他偷拍下了项诚的睡容一如既往的帅气,像少年一样。喜欢他的外表,喜欢他的温和?还是喜欢他给自己带来的生活?
当认识了项诚的灵魂之后,那种纯因外貌与身材而产生的吸引力不知道为什么,逐渐被淡化了。现在的项诚给迟小多的感觉,他的灵魂已经彻底盖过了他的表象。
虽然有时候有点小自卑,有点小阴暗,但每次仿佛看到自己的时候,项诚都会笑起来,就算没有表现,眼里也都在笑。
迟小多躺着,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于是出门去还书,出门时收到了陈真的短信。
陈真:【今天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迟小多:【项诚去培训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待会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项诚在地铁上朝迟小多发短信,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又删掉,没有发出去,周围的人都盯着他的手机看。
“发啊。”一个女孩子说。
“对啊,发嘛。”一个男学生说。
“发出去嘛,小伙子。”旁边一个老太太说。
大家一脸“快发短信啊!急死人啦!”的表情。项诚满脸通红,把手机朝兜里一揣,低着头下了车。
项诚一身运动服,挤下地铁站,抵达灵境胡同,去登记了准考证号,齐尉正在一旁打电话,朝他打了个招呼。项诚朝齐尉远远地笑了笑。
齐尉:“……”
“可达!”项诚朝可达喊道。
可达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无聊地朝项诚摆手,说:“哈喽。”
项诚拍拍可达的肩,说:“你不用去?”
“工作人员不用培训。”可达上下打量项诚,说,“看来你昨天晚上过得不错啊。”
项诚嘴角控制不住地朝上扬,广场上吹哨,通知上车了,车下面有人在收手机,项诚拿着手机,左思右想,最后给迟小多发了条短信。
项诚:【小多,我会想你的,好好照顾自己。】
“可达!”项诚回头道,“让小多去你家住吧!”
可达哦了一声,无聊地目送班车离开。
项诚提着包坐上去,齐尉靠在窗边,侧头看了眼项诚,项诚嘴角微微上翘。
项诚:“?”
齐尉:“项兄在北京过得不错?话也多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项诚恢复面瘫脸,冷漠地说:“没有。”
齐尉:“……”
陈真站在驱委统战部楼层,朝下面看,班车开走,他想了想,朝对面的周茂国说:“改日再问小多吧。”
周茂国翻阅项诚的报考资料,放在一边,郑重其事地打开一个档案袋,始终没有说话。
“我已经是内退的人了。”周茂国漫不经心地说,“本来不该管协会的事。”
陈真嗯了声,周茂国说:“你上头的那几位怎么说?”
陈真说:“据说老佛爷想让您返聘,她后年就退了。可能还是希望您回来管组织部。”
“没让你过去?她现在手上缺人。”周茂国说,“我不可能再当组织部部长了,驱委老干部顺利和平内退,去管管信息部,给大家出出卷子,才是好事,何况不少新人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陈真叹了口气,说:“今年也许会进入很多新的血液,谁负责组织部,调令一直没下来。”
“格根托如勒可达如何?”周茂国说。
陈真没有说话。
周茂国又说:“项诚实……不行。”
“他很聪明。”陈真说,“我想让他进驱委,照可达的意思,让他进外勤部。”
“政审过不了。”周茂国叹了口气,说,“一级驱魔师都不能让他过,这个人很危险。”
陈真眉毛动了动,周茂国说:“我懂你的意思,确实是个人才。但是,这个人……很善于隐藏自己,就像一条黑暗里的蛇。”
陈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周茂国又说:“你所看到的冲动、生硬,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蛇性。”
“我一直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陈真考虑片刻,而后认真地说,“但我想……老师,上一辈的恩怨,是不应该让他来背负的。”
周茂国笑了笑,摇摇头,说:“他明确表示过,要考执照么?”
“嗯。”陈真说,“也许,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只怕并不单纯。”周茂国靠在转椅背上,稍稍转过一个角度,看着落地窗外,北京充满阴霾的天空。
“他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也许是善良的。”周茂国说,“根据我们对项家的调查,确实如此,但在他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蛇妖离开了他的家庭。”
陈真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听着,手上无意识地转着一支圆珠笔。
“这段时间内。”周茂国说,“蛇妖入了魔,再回到他们父子的身边那年,他十七岁,于是才有了巫山的围战。一个入魔的母亲,对待她的儿子,我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
陈真说:“可是根据我们的报告,项诚没有杀过人类,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命,忠诚地驱魔,甚至连金钱都不怎么在乎。”
“你不觉得一个人越是正直而不求回报。”周茂国随意地说,“就越不寻常么?”
陈真笑了笑,没有回答。
周茂国说:“他的表现,只是在朝我们所有人表示,看,我虽然是蛇妖的儿子,但我仍然听我父亲的。”
“项建华是什么样的人?”陈真问。
“项建华的人品毋庸置疑。”周茂国抽出项诚父亲的档案,递给陈真。
陈真叹了口气,说:“一驱也是要走政审的。”
“所以不可能让他拿到一级资格证。”周茂国说,“那天他已经在我的面前露出了马脚,协会欠他一个人情,虽然我尚不清楚他出手协助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我已经把智慧剑还给他了。”
陈真:“……”
“希望智慧剑能压制他体内的邪性。”
“可是乩仙案……”陈真说。
“恰恰是这一次露出了马脚。”周茂国说,“他的心思慎密,凡事张弛有度,在乩仙案里,与你的配合,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艺术,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的一言一行,对待你们的态度是想好的,对待老佛爷的态度,也是设计好的,当他无法设计自己言行的时候,那么就选择——不说话。”
“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单纯的人。”
“只要是单纯的人,心思就很好猜。”周茂国说,“造成一个假象,任凭是谁,也不会沉溺在当年的恩怨里。”
“因为家世,,对他有一点有提防,是肯定的,没有人会觉得他能带来什么威胁。你不就是其中一个?”
陈真沉默不语。
“我一直觉得在他的心里,是有人性的。”陈真说,“至少不会被妖性所占据,从他身边的迟小多,就能看出来。如果他计划慎密,只为报仇,才掩饰了这么多年的话,势必不会把一个小孩……不,一个没长大的少年,带在身边。”
周茂国说:“那么就提供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从陪伴他的人身上去寻找。至少目前,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让我通过。”
陈真叹了口气,点点头。
周茂国说:“他有没有流露出退却,不想再参与考试的意思?”
陈真答道:“没有当面说,不过我感觉到,可能有一点。”
“那就是了。”周茂国旋开保温杯的盖子,答道,“忍辱负重,压力太大,在使命与现实之间难以抉择,一方面想放弃复仇,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另一方面又受到心魔的影响。”
陈真答道:“不能这么说。”
周茂国看了陈真一眼,说:“不动明王的家族传人,一名力量如此强大、从七岁开始就混迹妖与人两界的驱魔师,居然会在注册考试面前退却,你不觉得这本来就不合常理?”
陈真揉了揉眉心。
“即使是这样。”陈真说,“也证明了,他的内心有过犹豫,哪怕只是一点,人性仍然压倒了妖性。”
“这不构成在我这里通过的理由。”周茂国说,“我的责任是确保不会有任何动荡的机会,驱委面临换届,危机重重,我从业三十年,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状况。”
“我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周茂国说,“就像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在笔仙与碟仙的算计之中,他俩选取了项诚作为突破点,把线索交给迟小多,让他自然而然地推断出他们的身份。看似将主动权交到你们的手里,实际上则布设出了一个精心算计的局。这个局从项诚来到北京,报名参加考试就已经布好。直到严飞落网结束。”
“可我现在还不确定,乩仙的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比严飞更高一层的幕后隐藏者。”周茂国又说,“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据此推测得出,项诚的到来,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陈真说:“可是您已经把智慧剑交给他了。”
“实际意义上,是被他自己取走的。”周茂国说,“不谈这件事了。”
“老师。”陈真说,“我还是希望项诚能通过这次的考试,起码不因政审问题降为二级,这个是我综合考量之后的决定。”
周茂国正要起身,听到陈真这么说,又坐了回去,思索良久。
“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陈真想了想,艰难地考虑了一下措辞,“您是站在防患于未然的立场上。”
“换个角度想。”陈真说,“如果把一个人的心魔彻底驱散,那么给予他完全的信任,是不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真抬眼,看着周茂国。
“驱散魔的力量是光照。”陈真说,“教材上的第一句话,我迄今仍记得,07版的驱魔师教材是您编的,我们永远不用力量去遏制任何阴影与魔,而消弭仇恨与痛苦的唯一方式,是用人性的力度去照耀它。”
陈真说完这句后,双方沉默不语。
“换句话说。”
五分钟后,陈真再次开口,“如果巴蛇的妖性一再受到打压,最终放弃,混迹于人群之中,成为驱委的其中一个监视对象,平平稳稳,不出现任何问题,固然是好的,如果不像我们所预测的那样呢?”
“我的父亲交给我心灯。”陈真有点拘束地说,“家族的遗训,正是用这种光去照耀世间,照耀一切人心所不能企及的黑暗,项诚的内心里仍然保留着一种人性,这从他和迟小多在一起,就能看出来。”
“他渴望这点纯粹的人性,并厌恶灵魂里的妖性。”陈真想了想,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愿望,我会注意他的举动,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情况,我会及时出手,制止他,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采取必要的一些措施。”
“但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陈真说,“我宁愿相信,这个机会能让他朝着人转变,一点一点,积累得更多。这种积累也许会出现在他释放心魔的时刻,扭转某个必将到来的定局,往好处想,也许这个时刻永远不会出现,但它不是没有意义的。”
周茂国说:“陈真,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就像你的心灯一样。”
周茂国起身离开,陈真跟着他直到电梯前,周茂国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电梯门关上,周茂国离开。
九月的北京,渐渐凉快下来,迟小多在图书馆还了书,站在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看到对面站着周茂国。
迟小多:“……”
周茂国朝迟小多点了点头,迟小多忙道:“周老师好。”
“项诚去培训了,你知道吗?”周茂国问。
“知道。”迟小多答道,心里有点奇怪,问,“老师也经常来这家图书馆吗?”
“随意逛逛。”周茂国说,“我猜测你俩应该形影不离,是以有此一问,你不必多心。”
迟小多笑笑,去借了书,跟周茂国出来,周茂国说:“我顺路,送你回去。考试复习得如何?”
周茂国年过五十,精神却很好,迟小多坐在副驾驶位上,说:“降妖师考试不知道难不难。”
“降妖设备师。”周茂国想了想,说,“前途不错,自己研究,开发点法宝,还能帮上同行。”
迟小多也在想这个事情,说:“可是法宝注灵什么的,我不会。”
“第一次,谁都不会。”周茂国开着车,答道,“也有特定的流程,大胆假设,小心实践,i都好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是不是可以做一个法宝,送给项诚?改天可以去驱委的地下商城看看,买点材料什么的。
周茂国问:“项诚有信心吗?”
“应该还行。”迟小多说,“正在很认真地复习了。”
周茂国点了点头,问了几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迟小多说了点往事,当然没有告诉周茂国叫鸭什么的,免得把他雷到。就说是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鬼车、鸱吻那些妖怪,都是项诚告诉他的,自己已经忘了。周茂国听了一路,时而点头。
迟小多说:“周老师,我想做一个法宝,难吗?”
“现在不能指点你。”周茂国说,“不过考完试以后,你可以到我家里来。”
“好的。”迟小多感激地点头,说,“在哪里能买到关于做法宝的书?”
“法宝制作……降妖设备……”周茂国想了想,说,“陈主任的母亲是一位出名的法宝鉴定专家,在他的家里有许多珍贵的抄本,你可以向他借阅。”
太好了!
迟小多在家门口给陈真发短信,朝周茂国告别,周茂国摇上车窗开走了。
迟小多带着外卖回家,项诚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夜校吧?
迟小多抽出床头柜上那封信,信里是一份通知。
【即日起,请所有驱魔师在灵境胡同外集合,晚上八点发车,在丰台区封闭式培训。请报名参加一注笔试的成员在八点前赶到驱委广场前,携带准考证与必需生活用品,培训期为十二天,考试期为三天。培训期间不允许使用手机,请提前告知家人。】
背后是项诚的字:
【小多,刚刚收到信,我怕堵车来不及,先出门了。昨……。】
几个地方被认真地涂黑了,明显是“昨天晚上”四个字。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迟小多心里大叫坑爹啊啊啊!为什么培训外加考试要足足半个月不早说!驱委你做这种事会被驴踢的吧!昨天晚上我们刚那个啊!今天就把人给叫走,还让不让人活了!也太伤天害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