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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强者无畏（2）
七年前，隆冬。
葬剑谷南边，有一条非常繁华的异宝街。这里既有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富人，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同在一条街，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傍晚时分，街道上呼啸着凛冽的寒风，风中还夹杂的碎雪。异宝街一隅，一条偏僻且破旧的小巷子里，有一座半坍塌的、四面透风旧屋子。
破屋里有一堆即将熄灭的柴火，年仅八岁、蓬头垢面的姜恒，蜷缩在一条脏兮兮的破被子中，他浑身瘦得只剩下一层干皮包着骨头。他头上有一团血污，脸上也有肮脏的血迹，手脚都被冻得发黑，他尽量靠近篝火，手中还紧握着一根木棍。
他又困又饿却不敢睡，他不怕睡到之后再也醒不了，相反他希望在睡梦中死去。他怕的是门口的两条又凶又恶的瘦犬，它们也被饿得两眼发绿，正贪婪地盯着他。
这是两条以路边冻死骨为生的恶犬，它们经常在人还没有死透的情况下，就残忍地撕食起来。
他一手紧握着木棍，另一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美丽的荷包。他几次想将荷包扔到篝火里，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上午时候，他与几个同样饥寒交迫的乞丐，决定铤而走险，偷千府大小姐的荷包。乞丐因行窃被人打死很常见，可是他再没有吃的就要饿死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之所以选择千静月为目标，是因为他听说那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小仙女。
由于第一次行窃太过激动，他们败露了，别的乞丐偷走了千静月的荷包，他却被千府的家丁当场捉到。结果，他挨了一顿暴打，若不是千静月阻止，他真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待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回来时，破屋里只有一只干瘪的荷包，里面的银子已被瓜分，那几个乞丐也不见了踪影。
他生起一堆柴火，冷漠地看着巷子外华灯初上的异宝街。他已经六七天没吃东西了，浑身没有一点力量，或许明早他就会沦为一具冰冷的尸骨，被野狗撕食。
死亡离他是那么的近，可他却没流一滴眼泪，因为没有什么可悲哀的，别人眼中繁华的人间，在他眼中只是一座冷酷又残忍的地狱。
饥饿与寒冷正在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生机，他现在唯一的祈求是，门口的两条野狗别在他没死透的情况下吃他。
天色一点点黯淡，火堆也因没有后续木柴，渐渐没有了火苗。门前两条野狗眼光愈发幽绿，它们不停地舔着舌头，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寒风与苦雪呼啸着，异宝街上无数美食，他却吃不到一口。
绝望之际，他缓缓垂下头，开始陷入一种虚弱的迷离状态。可就在这时，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起先他以为是幻觉，直到两条野狗被吓得仓惶而逃，他才吃力地抬起沉重的脑袋。
刚刚九岁的千静月，穿着一件雪貂披风，打着一把花伞，站在天色黯淡的门口。她的眼睛像两颗最清澈的黑宝石，脸颊白润胜雪，精巧的鼻子下，是红润若桃的嘴唇。
几飘碎雪沾染在她整齐的刘海上，她在寒风中呼着白色雾气，手中提着一只很大的食盒。
姜恒永远也没法用语言形容，在他最绝望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千静月有多美！
千静月站在门槛前，向旧屋内环视一圈。屋内混杂着各种污秽的臭味，地上散乱着一些柴草，几根野狗啃剩下的不知是人骨头还是猪骨头，两三堆灰烬，墙角还有一些尿迹和粪便。
姜恒看着她犹豫的神情，心中陡然产生一种得意感，暗自冷笑道：她一定不敢进来。
千府的茅房都比这里干净，这里的环境的确超出了千静月的想像。她本想丢下食盒离开，可是当她看见姜恒嘴角冷笑后，便赌气走了进来。
千静月在姜恒的错愕中走来，然后她捡起几根木柴丢到火堆上，即将熄灭的火堆不一会就升腾起红色火焰。接着她从食盒上层取出一只烧鸡，一盘菜，一碗汤以及一大碗饭，又从食盒下层取出一些药膏和绷带。
一阵清幽的香气，缭绕在姜恒的鼻息间，给他一种落入梦境感觉。他望着地上的饭菜，不禁吞咽起口水。
“吃吧，都是给你的。”千静月微微一笑，脸颊上出现一个可爱的酒窝。
闻声，姜恒仿佛饿狼一样，凶残地朝饭菜扑去。
原本，他像一根即将熄灭的烛火，是千静月重新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与希望。如果在他眼中，人世间一直像一座残酷的地狱，那么千静月则是一缕从未有过的阳光！
“想找你真不容易。”千静雪笑着说道：“我几乎找遍了整条街。”
“找我做什么？银子都被他们分了，我只有一个空荷包。”姜恒一边贪婪地啃着烧鸡，一边含糊地说道。
“找你有两个原因，一是和你说声对不起，我家的那些仆人下手太重了；二是想讨回我的荷包，那是我娘亲手绣给我的。”说着，千静月便伸出手，去拿姜恒身边的精美荷包。
可是，姜恒却先她一步，一把抓过荷包塞到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千静月愠怒道。
姜恒低点头继续狼吞虎咽，没作任何解释，任她如何质问和讨要，他就是不肯开口也不肯归还荷包。
“真贪心！”最后，千静月一气之下拿起伞，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孰料，她刚走出门槛，姜恒放下了碗，并鼓起勇气站起来，道：“我不是小偷。”
千静月停下脚步，转过身，眼中仍有一丝怒气，她伸出手，道：“那你就把荷包还给我！”
“荷包是空的。”姜恒伸手抹一把油腻腻的嘴角。
“我要的是荷包，银子我家多的是。”千静月说道。
“等我将来长大，我会将荷包装满银子，然后归还给你！”姜恒大声说道，小脸涨得通红。
这句话令千静月震惊不已，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随时都能饿死的小乞丐，会说出这么有骨气的话。
她美丽的眸子盯着他，足足愣了十几息时间，姜恒本以为她会嘲笑他，却没料到她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并点头说道：“嗯，既然你这么说，荷包就先放在你那！”
在她看来这个男孩太不可思议了。
然后，她转过身撑开花伞，走进了寒风碎雪之中。
姜恒站在火堆旁，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突然感觉到被“阳光”驱散的黑暗重新来袭，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感。
终于，在千静月即将走出小巷子时，他在孤独与恐惧的驱使下开口了。
“喂！”
千静月再次停下，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能不能，多留一会？”说着姜恒低下了头，大滴大滴地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下，他委屈地咬着嘴唇，嗫嚅着说道：“我太——孤独了。”
……
“师姐！”
姜恒在一场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山洞中。
小骨不在山洞里，只有摇曳地篝火无声地陪伴着他。汗水将他袍子浸湿，他身上与脸上还包裹着绷带。他陡然摸着胸口，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
此时，他的胸口已经不痛了，心脏在胸膛中强健地跳动着。
心脏被刺穿等于是必死，可是小骨却拥有鬼神莫测的医术，生生把他救活了。他心里再次掀起对小骨的无限感激。随后，他吃力地爬起来，走到山洞口。
他陡然看见，一轮淡月的满月，正冉冉升起在荒凉的埋骨沙漠上。他的瞳孔立即紧缩，旋即冲出山洞，来到罡风呼啸的崖顶。
覆满积雪的崖顶，小骨穿着一件黑色斗篷，似乎正在等待姜恒。
“小骨，为什么不叫醒我！”姜恒惊恐地大吼道。
“离祭祀仪式还有一个时辰，我想让主人尽可能多睡一会。”小骨回答道。
姜恒气冲冲地走到小骨身边，伸出手说道：“拿来。”
“恶魔丹含有剧毒，它不仅会燃烧服用者武魂，还会对肉体造成毁灭性摧残——”
“拿来！”姜恒愤怒地打断小骨的话，道：“我的命也是她给的，也是她让我走上了剑客这条路！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救她！”
小骨伸出两只手，其中一只手掌上是水晶葡萄般剔透的恶魔丹，另一只手掌上放着一颗黑色的、携带着一条条绿纹的奇异丹药：“我在主人昏迷时，炼了一颗极生丹。主人服下后，只要在它药效内，无论主人肉体受到多残酷的伤害，都能快速痊愈。”
也就是说，极生丹可以抵消恶魔丹对姜恒肉体那部分的伤害。就算他武魂彻底焚毁，变成一个没有灵力的废人，他的肉体还在，也算是保全一条性命。
姜恒怔怔地盯着两颗丹药，从这可以看出小骨的良苦用心。渐渐的，他眼中浮现出了泪光，然后，他伸手拿过两颗丹药，一把抱住小骨：“谢谢你，小骨。”
小骨眼中闪烁地幽青的冥光，动容地说道：“主人决定的事，小骨都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