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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多终于把话说清楚了,“怎么又是你?”
然后他眼珠乱转一通,“怎么又变漂亮了?”
说完还故意撞了一下唐大公子。
小雨双眸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疑惑问道:“吴公子,你怎么和我姐认识?”
“她是你姐?”吴三多又大惊小怪了。
小雨点点头,还是很好奇他们为何会认识。
少爷不是没告诉他们吗?那为何会认得我姐?小雨歪着头,百思不解。
“见过吴公子,见过唐大公子,小女是小雨的姐姐纪子期!”纪子期向二人行了礼,“两位公子唤小女子期即可!”
又转向小雨道:“姐未去乡下养病前,曾冲撞过二位公子!不过二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姐了!”
吴三多又啧啧出声,“这世界真是小啊!你说是不是,唐大公子?”
唐大公子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吴三多看到唐大公子那副故作高深的表情,神色俊美而高冷,有些怒其不争。
你说你平时对着我吴三多,摆着张冷脸也就罢了!
现在对着你有点感兴趣的小娘子,也摆出这副尊容,是想怎的?
围观看灯的人越来越多,几人站着不动,很快便被挤到了外边。
他正想再将二人攀扯攀扯关系,一个清脆如黄鹂鸟的少女声音响起,“吴三多,你也在这?”
吴三多一听到这声音,整个人立马缩了,就像一直开着屏的孔雀,收起了自己美丽的羽毛。
唐大公子见他这副怂样,下巴微扬,嘲笑地轻哼一声。
两个二八年华的美丽少女转眼就来到了几人面前。
前面的少女桃腮圆脸,一对杏眼俏皮有神,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在一身亮桔色的披风映衬下,浑身洋溢着热情与光彩!
一看就是个性格外向活泼的小娘子!
她笑着面对吴三多,伸手一指身后,“吴三多,程姐姐也来了!”
那位程姓小娘子的面容于是露在了纪子期面前。
一件浅红色披风镶着白狐毛边,衬得小脸晶莹如玉,峨眉淡扫,眼眸含雾,清艳脱俗,气质出尘清雅如玉兰。
她粉唇微启,向着众人道:“程清见过唐大公子,吴公子,还有各位!”
纪子期心中赞叹,这两个女子真是不俗!
一个奔放似蔷薇,一个清丽如娇兰。
唐大公子点点头也不出声,只讥诮看着一旁的吴三多。
吴三多一惯的风流忽然消失不见,转瞬变成一个木头木脑的毛头小子,“江姑娘好!程,程姑娘好!”
江小娘子使劲盯着小雨瞧了瞧,又将滴溜溜的眼转向纪子期,话却是问向吴三多,“吴三多,刚刚跟你说话的这个小娘子是谁?”
“小苏子家,小苏子就是苏谨言,哦,苏谨言你也没见过。”吴三多有些语无伦次,“罗书的表弟苏谨言家的丫环!”
江小娘子不知道是听到纪子期是丫环没了兴致,还是听到罗书被转移了视线,她四处打量,“罗书呢?你们三人不是经常在一起吗?今晚怎么不见他人?”
“罗夫人有点不舒服,罗书在家陪她!”
“哦!”江小娘子有些失望地扁扁嘴,看到那七层的大红灯笼,又来了兴致,“吴三多,快将这灯笼买下来,送给程姐姐,程姐姐肯定喜欢!”
“嘉桐!”程清出言制止她。
江嘉桐丝毫不顾外人在场,冲着程清和吴三多做了个鬼脸。
程清的面色便冷了几分。
吴三多有些尴尬,妖美的面容如蒙上了一层细雾,垂下眼用眼角偷偷瞄一眼程清,想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求救似地看了一眼唐大公子。
唐大公子给了他个白眼,薄唇微启,终于还是开了尊口,“这灯笼光用钱是买不到的,得解了那道数字谜才能得到!”
一般的灯谜都是猜字或猜物居多,以术数为谜的甚少。
于是程清和江嘉桐一听数字谜就来了兴趣。
江嘉桐兴奋地扒开人群往里钻,“我来看看!”
程清看着猴子似的、转眼就不见影的江嘉桐,无奈摇摇头。
不一会,就见她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神采奕奕地跑到程清面前,“程姐姐,快随我进去!那道题真的很有意思!
我们去把它解了!”
说完拉起程清的衣袖就走,程清被扯得脚步踉跄了两下,轻声道:“嘉桐,慢点!”
直到人群将她们隔开,吴三多才吁出一口气。
不明所以的小雨好奇问道:“吴公子,那两位漂亮的小姐是谁?你怎么好似好怕她们?”
唐大公子嗤笑出声,吴三多的脸竟可疑地红了。
连纪子期都被勾起了趣味。
“那个,那个…。”吴三多左顾右盼,突然手一指远处,“咦,那边有个兔子似的灯笼挺好!
小风,三多哥哥带你去买好不好?”
小风扭头一看,摇摇头,“不要!还是宝塔灯笼好看!”
唐大公子清眸一转,凉凉道:“小风有眼光!本公子也觉得宝塔灯笼有趣些!”
吴三多想将几人引到别处,可小风不走,纪子期和小雨也不走。
唐大公子不走,他一人也无趣得很。
当下苦着脸闭上嘴,一张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哀愁。
唐大公子幽幽道:“吴三多,你不是一向最多道理的吗?你这样躲避也不是办法,过半月去了棋林学院,还是会照面的!”
纪子期心想,原来那二位姑娘也考进了棋林学院。
正这时,那个江嘉桐又出来了,她一把拉过吴三多,不顾男女之嫌,“吴三多,快随我进来,帮忙解解题!”
又朝唐大公子道:“唐大公子,你也来!”
吴三多挣扎两下,竟挣不开,只得无奈随她往里走去。
唐大公子眼光一晃,也抬脚走了进去,好似看了一眼纪子期,又好似只是随意地一看。
“大姐,我们再进去看看吧!”小风奶声奶气地恳求道。
“姐,我也想再看看!”小雨皱皱鼻子,娇声道:“刚刚还没看够呢!”
三人于是又挤了进去。
这次小雨的目光被画身上的仙女给吸引住了,她双眼放光,哀求纪子期,“姐,你解出题来,咱们买回去放到院子里好不好?”
在苏小年找纪子期谈话的第二天,姐弟三人便搬到了谨园旁边的园里,并取名叫“纪园”。
里面只有姐弟三人,和偶尔过来做活的小厮和丫环,是太冷清了些。
纪子期想,将这个大灯笼放进去,看起来应该会热闹些。
她正想叫老板说出答案时,一旁的程清先她开了口,“老板,答案是三。”
原本笑哈哈站在一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的老板,一听到程清的话,面色顿时有些不好了。
这题他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专门请一二等术生出的。
那术生打包票说,能解出题的人,不会去逛灯会,来逛灯会的人,能解得出的没几人!
如果你真碰上了,那只能说你运气不好!
可看老板你红光满面的,正是鸿运当头的时候,哪会那么不好彩?
老板一听,觉得有理,便高兴地拿了题回来。
果然,这题借着赏术大会和棋林学院入学试的光,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连带着他今年的生意,到现在为止,已经比得上往年了。
关键是,若一直无人解开,今年的灯会,他家的这灯笼可就大大出名了。
原本打着如意算盘做着美梦的老板,在听到程清答案的那一瞬,立马跨下了脸。
看到老板表情的江嘉桐,知道程清答对了,鼓掌欢呼,“程姐姐好棒!”
程清轻瞟她一眼,似指责又带着宠溺,“嘉桐,你就是太懒了,不想动脑筋!否则这题,你如何会解不出?”
江嘉桐朝她俏皮地吐吐舌头,嘻嘻地笑。
纪子期不由多看了程清一眼。
这题不算难,她相信以唐大公子和吴三多的水平,肯定早已知道了答案。
只是不知何故,二人迟迟不出声。
程清既已考进了棋林学院,能解出题来,也算不得稀奇。
不过能在这么快的时间算出,纪子期还是有些意外的。
以一年多二年前唐大公子和吴三多的水平,也未必能这么快解出。
程清的年龄看上去与她相仿,这么快解出,足见她的聪明机智。
难得碰到同性的行家,纪子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吴三多见程清已解出,便想偷偷溜走。
江嘉桐眼尖地看到他的动作,明白他的意图,偏不肯放过他。
眼珠一转脆声道:“吴三多,程姐姐已经将题解出了,不如你出钱买下来吧!”
吴三多苦着脸求饶:“江小姐,以前是吴某年少不懂事,唐突了程三小姐!
当时我爹揍了我一顿不说,还停了我半年月银,我直到现在每月才三两银子!
那个,我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江小姐你就放过我吧!”
江嘉桐扑哧笑出声,带着几分娇憨与泼辣,“吴三多,你这点破事,天顺府谁不知道?
可是,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当初你送给程姐姐的信上可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就挨了一顿揍,就把你那点勇气给揍没啦?”
要说这黎国,男子给心仪的女子写情信公开示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吴三多写这信的时候,不过十四,而当时程清才十二,还是一未发育的黄毛小丫头。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吴三多前两个月才刚拿着金钗,学人去青楼,送给当红的小桃香,被人赶了出来,成为天顺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吴三多纨绔风流的传言,也是从那时候传起来的。
而后吴三多偶遇程清,被她出尘的气质惊到,立马写了一封“关雎”托人送给程清!
后来不知怎的,这件事被程清老爹发现了。
程老爹这个气啊,这个纨绔子竟然在追青楼女子不成之后,写信来勾搭自己尚未成年的宝贝小女儿!
这不是把他的宝贝女儿跟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爱女心切的程老爹,一气之下跑到吴三多老爹面前告了一状。
吴老爹本就因儿子十三就上青楼,被人暗地里嘲笑有其父必有其子!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儿子没被人看上不说,还被赶了出来!
吴老爹因这事深觉丢脸!
现在他儿子连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都勾搭不上,还被人家爹告上门来,吴老爹更觉丢脸!
生气之下,便揍了吴三多一顿,顺便停了他半年月银,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反省的内容是:拿着银子还追不到人,枉你白长了一身好皮相,丢人!
不得不说,吴老爹的思想也是挺奇葩的!
眼见江嘉桐越说越不像话,程清面上又冷了几分,厉眼瞪她,“嘉桐!”
吴三多愈发尴尬,眼瞅见正要离去的纪子期三人,几大步跑到纪子期面前,亲昵地喊道:“子期,你要回去了?我送送你!”
边说边背着众人朝她眨眼睛。
纪子期并不知道吴三多和程清之间具体有什么纠葛,不过她也经历过少年时期,跑不脱男男女女之间的你爱我我也爱你又不想让你知道猜来猜去的那点事!
只是这本来挺简单的事情,参与进去的人越多越麻烦。
纪子期根本不想掺和进去!
可吴三多恳求的眼神充满了哀怨,让她又没法拒绝。
于是停下脚步,却不出声。
江嘉桐惊讶道:“吴三多,你和她……,她不是个丫环吗?”
吴三多摆出一副多情的面孔,眉眼含情,柔声细语:“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不知是纪子期的错觉还是怎的,她觉得程清的面色似乎一刹那苍白了些。
吴三多避开唐大公子冷冷的令他背脊生寒的眼光,向二人一拱手,“江小姐,程小姐,你们玩得开心点,吴某先告辞了!”
说完便拉着纪子期走了。
一旁的小雨被这一切搞糊涂了。
这什么跟什么?她姐什么时候跟吴公子这么熟了?不是才刚见面吗?
“姐,吴公子,等等我和小风!”
走出好远后,吴三多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
这人一放松下来,那副妖孽的样子也回来了,他笑得一脸风骚,桃花眼眨呀眨,“子期小娘子,今晚本公子可亏得你了,否则不知被那小丫头损成怎样?
日后若有需要用到本公子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说!本公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帮你办到!”
可惜纪子期经过刚才的事,已看穿了吴三多表面故作风流,实则小纯情一枚的虚假样。
正欲回话,苏谨言从那边跑了过来,埋怨道:“子期,你们怎么来这了?我找了你们好久!”
又对吴三多道:“吴三多,你怎么也在这?我刚看到程三姐姐在那边!”
边说手还往那边指去。
呵呵!吴三多干笑两声,“小苏子,子期,小雨美人,小风,本公子先走了!”
说完不等几人道别,就往苏谨言手指的反方向走了。
“喂,吴三多,不对不对,是那边!你走反了!”苏谨言在他身后大叫。
吴三多似拐了一下,脚下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苏谨言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事!这吴三多今日是怎么啦?”
——
棋林学院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
据说是自学院创办以来,头一遭出现的事。
这次学院新招的学生中,据说有一名不是从中级学院升上来的。
而新招的一百名学子,入学式上只出现了九十九人。
原本分成了甲乙丙丁四个班,每班二十五人。
可甲班夫子授课时,只有二十四人。
三日过后,甲班的吴三多忍不住跑去问术科的荀夫子,“夫子,夫子,我们班不是还有一人吗?好像叫纪小雪是不是?她什么人?哪来的?她为什么不来上课?”
荀夫子瞪他一眼,“上你的课,这么多事干什么?”
吴三多不死心,又跑去问教艺科的百里夫子,“夫子,纪小雪同学是不是不来上课了?”
百里夫子继续弹着小曲自娱自乐,视他为空气。
吴三多又将教其他四科的夫子都问了一遍,那些夫子要不视他为无物,要不嫌他多管闲事!
于是闷闷不乐地吴三多,回到课室将这消息告诉唐大公子几人时。
唐大公子用眼神鄙视他,江嘉桐用言语鄙视他,“吴三多,你真没用!”
被众人奚落丢光面子的吴三多,咬牙暗暗发誓:纪小雪,你害得本公子如此丢人,本公子与你誓不两立!
其实纪子期并不是故意要缺席棋林学院的开学式。
开学前三天,一向身体健康的小风不知为何突然病了,吃了药也不见好。
整天整夜地发着高烧,喊着娘亲。
纪子期又心疼又心急,担心他烧坏脑子,一刻也不敢离开他,不停用帕子沾上冷水帮他降温,或用烈酒帮他擦身。
三天后小风终于烧退了,纪子期自己却病倒了。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的纪子期,除了在天凉在杜峰帐前值夜受冻病过一次外,再也没有生过病。
本来只是因为累倒了,病得不算严重,但由于没人监督她好好吃药,拖拉了三四天才好。
小雨担心她像去年一样病得严重被送到乡下养病,没完全好前便不准她出门。
纪子期只好又在家待了三天。
收到她生病消息的赵夫子,也嘱咐她身体重要,一定要养好身体才去学院。
于是纪子期第一次去棋林学院,已是开学的七日之后。
还没来得及先去拜访各夫子,老副院长派人将她叫了过去。
“小雪啊,身体怎么样了?”许是过了一个春节的缘故,老副院长身形圆润了不少。
“谢副院长挂心,小雪身体无大碍,已经好全了!”纪子期恭敬道。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老副院长打着哈哈,放心不少,“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纪子期知道他问的是骑射的问题。
元宵后哑叔随苏小年离开前,曾交待她,力量训练不能停,半个月后可以试试开弓;
至于骑的训练,让她先别急,先找匹马培养培养感情,减少对马的恐惧感。
“副院长,从年前开始,我已有开始练习骑射的入门功夫,教我的师傅说我现在可以开始试着开弓了。
所以我这个月的重点,想放在射这一科上。
至于御科,师傅让我先找匹马培养感情。
还有礼科与书科,因为这个月的日子已过去了八天,我想着在骑射之余的空档自行看看书。
最后艺科,我已经在琴行下了单,约十多日就可以取琴了!”
老副院长见她一切已心中有数,安排妥当,放下心来,“你既然已做好了安排,老夫就放心了!
不过,这射箭场和马房,哪个时辰是哪个学班在进行训练,学院早已有了安排,不能变动!
所以你须先与射箭场及马房管事沟通一下,何时是空闲时间。
老夫会交待下去,只要空下来的时间,你随时可以进去!”
纪子期道别老副院长后,先去了射箭场。
棋林学院跟其他学院差不多,都是甲乙丙丁四级。
每级有甲乙丙丁四个班,每班二十五人,总共十六班四百人。
因为学院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从中级学院考上来,都已过了射御两科,所以学院里每班每月总共只有各四次射御课。
平均算下来,每天射箭场和马房大概有三个时辰是使用中。
也就是说,剩下的时间,纪子期都可以来了。
纪子期谢过射箭场管事门房后,又去了马房。
老远就听到马匹的嘶鸣声。
马房管事很热情地带她参观了马房,骄傲地一匹一匹同她介绍,还不时让她伸出手来摸摸那些马。
纪子期只能站在旁边呵呵干笑。
马房管事指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大骏马,“这匹马性子烈,有点小骄傲,没点功夫还驾驭不了它,最受学院男同学欢迎!
这匹青灰马,别看它个子高,其实年岁不大,最爱撒娇,所以不少女同学喜欢它!
这匹红黄马,性子最好,最适合骑术不精的!
这匹马最懒……
这匹马最贪吃……”
马房里大概养了五十匹左右的马,马房管事一一介绍下来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这棋林学院是官家办的,学院里的学子将来都非凡人,所以这里的所有设施包括马在内,都是上等的。
这上等马嘛,自然有上等马的脾气,就跟身处上位的人一样,别看平时多么和蔼可亲,真发起怒来,那也是得地震三尺!”
马房管事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他所管理的马都非凡品,谁知让本来心里就直打鼓的纪子期,小心肝又颤了三颤。
杜康当初也说他的听风是追风的同胞兄弟,但性子最温驯,可结果呢?
冷不防就让她崴了脚,落下了个恐马后遗症。
“纪小雪同学,你选中了哪匹马?”介绍完毕的马房管事,一脸期待地看着纪子期,就像推销自己商品的商人,渴望被客人选中一样。
纪子期讪讪道:“那个,吴管事,所有的马都在这里了吗?还有没有个头稍微再小一些的?”
吴管事想了一会,“那边倒还是有两三匹,因为个头太小体质不好,准备过几日返回官府的!”
纪子期大喜,“那请吴管事带我去看看!”
吴管事皱眉道:“你真要去看?”
“嗯嗯!”纪子期猛点头。
吴管事想着老副院长的交待,尽量满足纪小雪同学的一切要求,便带她走向了另一个地方。
大约走了一里路后,来到一个小马厩前,里面蔫蔫地站着三匹瘦小的马。
其中两匹棕黄色马见到有人来也没什么反应,只看了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马槽里的草。
另外一匹最瘦小的枣红色马,连看都懒得看二人一眼。
站在那,动也不动,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这人与人有眼缘,人与马也有眼缘,纪子期一眼就相中了它。
她指着那匹枣红色马道:“就它了!”
“你确定?”吴管事对她的选择非常怀疑,“这匹枣红马的兄弟姐妹倒都是好马,出生没多久,就被一些贵人选了去!
接生这匹马的那人跟我熟,因为没人要养了它许久,跟它有感情,舍不得放弃,便送了我这来!
只是这马从出生起就比其它马弱,来这里一两个月了,一直都是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你确定你要它?”
纪子期道:“吴管事,这不知为何,我看了那么多匹马,第一眼就觉得跟它有缘,您让留下来让我试试吧!不行我再选其它的!”
吴管事叹口气,“好吧!这眼缘的事有时还真说不清!既然你喜欢那就先留下来!”
不过吴管事心中对此事始终不抱持期望,担心纪子期对这匹马投入太多感情,最后结果却不好白白伤心,就像他的老友一样!
满足了心愿的纪子期笑容满面,“谢谢吴管事!”
什么眼缘?都是唬人的!她就是看中了那匹马最瘦小最老实最好驾驭!
她又不是要学骑马去打仗,能骑上去慢跑个两圈,刚刚够及格就行了。
什么跳跃啊,狂奔啊,这些得高分的技巧,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她要那些有灵性有潜力的马干什么?呵呵,老实木讷的才是她的上上之选!
解决了马匹事情的纪子期非常兴奋,又一一去拜访了各个夫子。
礼艺射御书五科在棋林学院这种专业的术数学院,本就不太受重视,所以各夫子虽然有些奇怪,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寒暄二句,就让她走了。
不过术科的荀夫子可就不同了。
这学院里居然有学子可以不上术数课?
他不只是不满,而且是非常的不满。
即便老副院长,取了纪子期的资质测试题以及入学考试答卷给他看过。
但,那又如何?
身为学生,就得有学生的样子!
身为有天赋的学生,更应该像个有天赋的学生的样子!
哪里能够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这骑御能有多难?能有多重要?
平时下堂后,利用休息时间多加练习也就是了,为何要来破坏这学院里的规矩?
一向循规蹈矩的荀夫子不光是对纪子期有了意见,连带的,对作出此安排的郝院长以及老副院长心里也有了埋怨!
只是,荀夫子自认是个有修养的人,他心里不满归不满,却也不有在言语上对一个小娘子太过苛刻!
于是他语气冰冷,态度冷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纪子期自是感受到了他心中强烈的不满,心里因枣红马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不少。
她心想,暂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日后好好在夫子面前表现,解了他的心结!
因为马厩里没有了多余的位置,枣红马便留在了原地,原本跟它一起的两匹马被提前送走了。
纪子期心中有丝愧疚,希望它们不会被送去太糟糕的地方!
她按照马房吴管事的建议,先用打扫马房与喂食的方式,与它打好关系。
纪子期给枣红马取了个名字,叫香菇,她说:“马儿啊马儿,我一看到马就脚痛,一脚痛就想哭!
想哭,香菇,所以你就叫香菇吧!”
可惜香菇对她这一番念唱毫无反应,自己该干嘛还是干嘛,视她为无物!
碰了一鼻子灰的纪子期,甚觉无趣,戴上自制的口罩,开始了清扫马厩的大行动。
不知是因为是临时落脚地还是怎的,里面的沉积物特别多。
纪子期光打扫干净都差不多花了二天时间。
偶尔有经过此地的学子,看到戴着口罩穿着青色衫的纪子期,还以为是学院里新请来打扫马厩的小厮。
马厩里的气味终于消散了许多,纪子期瘫倒在干草堆上,看着远处地动于衷的香菇,有些发愁。
她对高大的马确实有些发憷,但对比她还矮小的香菇,心中其实没那么害怕。
她也曾试过在香菇一米内的范围内同它打招呼,在它进食的时候添加过黑豆。
可香菇对这一切都无反应。
该不会真是如吴管事所说,是匹傻马吧?或者是一匹患有自闭症的马?
香菇感受不到自己这个临时小主人的哀怨,自顾自地吃着马食。
浑身酸臭的纪子期一回到纪园,小风立马捂着鼻子跳开了,“大姐,臭臭!”
纪子期坏心忽起,故意不换衣衫,追着小风要抱他亲他,惹得小风大叫,“大姐坏,大姐坏!二姐救命!啊!”
小风始终个子小,不两下就被纪子期抱在了怀中,那气味更浓,小风拼命挣扎。
纪子期故作可怜状,“小风,香菇嫌弃我不理我,你也嫌弃我吗?”
挣脱掉的小风立马躲得远远的,听到纪子期提到香菇,奇道:“香茹是谁?”
“就是姐在学院里养的那匹马!”听到小风喊救命的小雨从房里走出来,掩着鼻子道:“姐,拜托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整个纪园里都是马的味道!”
被二人嫌弃的纪子期只好揉揉鼻,灰溜溜洗澡去了。
晚膳的时候,小风还对香菇恋恋不忘,“大姐,香菇为什么不理你?也是你嫌你臭吗?”
“呵呵!”小雨笑得乐不可支。
纪子期瞪她二人一眼,唬着脸道:“大姐去的时候可是香喷喷的!”
小风没被她吓到,求知欲极强地追问:“那它为什么不理你?是你不让它吃红豆糕吗?”
纪子期被他逗笑,“小风以为马儿跟你一样,爱吃红豆糕吗?”
小风丝毫没觉得是被取笑,娇嬾的童音理所当然地道:“当然!红豆糕那么好吃,谁不爱吃?”
说完后面上纠结了好一阵,似下了个非常重要的决定,神情郑重地对纪子期道:“大姐,小风本来留了两块打算明天早上吃的,就让你明天带给香菇吃吧!”
纪子期捏捏他的脸,大笑出声,“你这个可爱的小子!”
小雨也笑得趴在桌上。
小风摸摸被捏的地方,用很严肃地表情,对纪子期与小雨正色道:“大姐,二姐,以后不可以再捏小风的脸了!
学堂里的陈冲说,被女人捏多了脸,长大后会怕媳妇的!”
“天!小风你个小鬼头!”小雨笑得喘不过气,“你知道媳妇是什么吗?”
“知道!”小风睥她一眼,“娘就是爹的媳妇!”
话题至此,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纪子期见二人眼眶开始泛红,忙转移话题,“小风,你红豆糕哪来的?”
小风还有些蔫蔫,“学堂里余庆娘做的,他娘让他带来送给我吃的!”
又是娘?怎么绕过这个话题?
纪子期故意板起脸孔,“你就偷偷藏起来一个人享用,也不分给大姐和二姐吃?”
“你们不是不爱吃吗?而且现在小风都拿出来给香菇了!”小风想起红豆糕的美味,还有些不舍。
“对,小风最乖!”纪子期连忙顺着往下讲,“吃完了我给你们讲讲香菇好不好?”
小风放下手中的碗筷,拍手道:“现在讲,现在讲!”
小雨也放下了,双手撑在下巴上,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好!”纪子期看着小雨故作坚强的模样,鼻头有些发酸,她吸吸气,又大力吐出,挤出笑容道:“香菇是一匹一岁左右的小母马,额头中央有一长条白毛……”
一大早准备出门前,小风拎着一包东西塞给纪子期,“大姐,这是给香菇的红豆糕,你一定要记得喂它吃哦!”
纪子期原本只当是开玩笑,见他如此认真的表情,便随手收下放入了怀中。
马厩里的气味虽散了不少,但经过一晚的吃喝拉撒后,那股难闻的味道又漫延开来。
纪子期认命地提来水,戴上口罩,认真打扫起来。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马厩里重新恢复到昨日的样子,纪子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笑了。
她看看日头,现在射箭场上应该空了,便对香菇道:“香菇,我先去练会射箭,等会再来给你喂食!”
射箭场刚刚走了一批学子,管事正在收拾,看到纪子期便跟她打了个招呼,“纪小雪,你好,今天过来练箭啊!”
“是的,卢管事!”纪子期笑眯眯地道:“今天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卢管事微笑着摇摇头,“这里没人来,才是麻烦!有人来,老卢劲头都足些!”
纪子期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弓箭。
“你初次射箭,怕是力道有所不足!老卢专门选了几张比较轻的弓,你多练练手感!”
“谢谢卢管事!”纪子期感激道:“卢管事想得周全!”
“不用客气!”
卢管事将弓箭交给她之后,就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这是天凉回来之后,纪子期第一次碰到弓箭,手感上确实比在天凉的轻许些。
其实一般学院里为了照顾女孩子的臂力,特意会要求工坊,制造一批比较轻的弓箭。
而且男子射箭的距离是五十米,女子射箭的距离是三十米。
所以,不能说纪子期之前的功夫白练了,但确实是,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纪子期当然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区别。
卢管事很自然地带她到了女子射箭专区,纪子期只知道这射距近了不少,还以为学院里都是这样的。
她伸吸两口气,按着哑叔交待调整过的姿势,挺胸收腹双腿微开,手臂呈一条直线,瞄准红心,放!
箭射了出去,堪堪擦过箭靶。
“欧耶!”纪子期握紧拳头,手臂用力往下,欢呼出声。
虽然没中箭靶,可比起之间在天凉同杜康一起练箭时,连弓都拉不开的情形好太多了!
此时的纪子期才不管主要是因为弓身轻了的缘故!
她兴奋地拿起另一支箭,深吸一口气,瞄准红心,右臂平行向后使力,放!
比刚才的情况差多了!
纪子期不气馁,继续抽出一支箭。
接连几次,结果都差不多,偏离箭靶好远!
纪子期手臂开始酸痛,有些灰心了!
想她当初还在场上帮人调整角度,哪知现在自己连靶都射不到!
如果当时有人起哄要求她做示范,肯定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纪子期现在想起这事,不由得有些庆幸当初的运气。
放下弓,一转身看着卢管事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站在那看她射箭射了多久!
纪子期有些不好意思道:“学艺不精,让卢管事见笑了!”
“没事!没事!”卢管事的招牌摇头动作又来了,“看你姿势不错,应该是有专人教过!不过你平时太少摸箭,手感差,多练练就好了!”
闻得此言的纪子期大感安慰,心情舒爽了不少,“谢谢卢管事!”
差不多又到别班学子来练习了,纪子期便告辞卢管事来到了马厩。
香菇似乎还待在纪子期离去时的那个位置,一动不曾动过。
纪子期叹口气,想着当初吴管事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
这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马,相处久了,总会有一些感情在!
纪子期拎起干草和黑豆,倒到香菇的马槽前。
别看香菇傻归傻,吃起东西来可不含糊。
看着它吃的那香甜劲,忙累了一上午的纪子期肚子也咕咕响了起来。
她伸手摸摸肚子,不小心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想起是早上小风塞给她的红豆糕。
正好!香菇怎么会吃呢?便宜我了,用来先垫垫肚子!
纪子期拿出红豆糕,揭开包在外面的油纸。
一股红豆香味钻到她的鼻子里。
真香!
自家做的,比外面卖的,就是料足了许多!
纪子期不由咽了咽口水,张嘴咬了一口。
嗯!甜而不腻,味道真不错!
纪子期闭着眼,三两口就吃下了一块。
正吃着第二块时,发觉马厩里静了下来。
她睁开眼,发现香菇停止了进食,正用它的马眼看着她。
这是香菇第一次正眼看她。
纪子期激动不已,忙将手里的红豆糕塞进嘴里,大力咀嚼了两下吞咽下去,然后走到香菇跟前。
“香菇,香菇,你真的是在看我吗?”她伸出手在香菇面前晃动。
香菇没有任何回应,眼一合,又低下头继续吃它的马料。
纪子期发誓,香菇低下头的一瞬间,她觉得它的眼里似乎闪过可惜的神情。
她觉得不死心,蹲下身子,又伸出手在香菇面前晃动,“香菇,香菇,你刚刚是在看我对吧?”
香菇没有反应地继续进食。
纪子期又伸手晃了晃。
香菇突然抬起马头,对着她喷出一口马气。
“妈呀!”纪子期吓得跌倒在地,在香菇低下头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嘲弄。
我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太累了眼花了?不可能吧?只是一匹马,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神情?
纪子期还是不死心,逗弄了香菇一个下午。
可香菇还是同以往一样,吃完东西后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入定。
之前看向纪子期的那一眼和那一喷,就好似错觉一般。
一下午毫无成果的纪子期,精疲力竭地回到了苏府。
小风一看到她回来,立马放下手中的小三轮,跑过来问道:“大姐,那红豆糕香菇喜不喜欢吃?”
“没…”纪子期正想说没吃,是她自己吃了,突然想起香菇当初看她的时候,正是她吃红豆糕的时候。
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莫非真是那香味吸引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