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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笙和端云公主接下来说的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了,大多都是恶意揣测景豫即使嫁给了楚清和,按照楚清和的性子二人也是同床异梦。靖平侯夫人又只此一个独子,哪能不为儿子纳妾,到时候看景豫怎么装的一副大度样子!
太子也听得无趣了,跟震儿二人偷偷摸摸溜走去厢房里找大师——也求个签玩儿。
清尘摆上一盏清茶,袅袅飘起水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身着便服的太子和震儿溜了进来。
太子并未言明身份,只当是个谁家小公子,颇为有礼:“见过大师。”震儿有样学样也施了个礼。
清尘目光温柔,掠过震儿,落在太子的脸上,“二位小公子请坐。”
太子携着震儿落座,笑道:“不知大师刚才为我二位姐姐解了什么签文,可否也说与我听听?”
“旁人不能听,您却是能听的。”清尘道,“景豫郡主乃是万物逢春,上上之卦。端云公主则是‘泥中取禽’。”将二人签文说了一下。
太子不禁道:“大师真是铁口直断。”端云这桩婚事可不是强占而来吗,如今又想求神保平安,自个儿还又先作出一门贵妾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大师又为何说,只我能听呢?不如我也求一卦,大师给我解个签。”
水汽蒸腾,遮不住清尘俊逸脸庞,“您何须求签呢,再者说,您即使要求签,世上又有几人敢给您解签?”他看着太子,目光悠远,仿佛看穿一切,又能透过太子看到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遇上这些神神鬼鬼的一向是敬而远之,若威胁到自己,大可以杀了。
清尘对太子一点细微表情都关注到了,微微抿唇:“贫僧并无恶意,只是你与我一位故人,很是相似。”
“故人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逝者已矣,去日苦多。”对这个和尚的身份,太子已然起了疑心,撂下一句不算太过客气的话,牵着震儿,“大师且静坐,我兄弟二人先走了。”
“殿下不想知道贫僧是谁吗?”清尘轻缓的一句话,顿住了太子的脚步,“贫僧大概知道齐郡王妃因为而来,为何而走。但是太子殿下,您又是否知道,我想做什么呢?”
太子冷凝目光如箭:“孤不想知道!”他身边带着重重侍从暗卫,此刻被识破身份,杀意如有实质,刺在清尘身上。
清尘像是被太子这幅警惕戒备的模样逗笑了,沾染上一分烟火气:“如同齐郡王妃想借贫僧之手陷害郡主,我也有件事想请求太子殿下帮忙,端看太子殿下愿意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哪一位了。”
“孤不信你。”
“太子殿下信不信我都无妨,”清尘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抄《心经》,递交太子面前,“只管将这本书送皇后娘娘一阅,是非自然分晓。”
太子接过书本翻阅两下,全是最普通的经文,道:“一切如果按你所说,孤自会在之后听你的事情原委究竟为何,但若不是如此,清尘大师,你可自求多福了。震儿,走吧。”
震儿像模像样施了个礼:“大——大师再见!”
一踏出门外,太子便做了个手势,震儿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多了个人,不由捧脸叫了一声——“哇!”
这人年约二十五六,面容平凡,一身普通的黑色衣料,整个人像极了一柄朴实无华的剑……的剑鞘。没有锋芒,没有表情,只是站在那儿。
太子眉间凝着还未消散的杀意,脸上带煞,“吩咐两个人,看好了这个和尚。”
“是。”
震儿觉得又一阵风,人就不见了,刚想再“哇”一声,太子已经道:“震儿,刚才的事情,算你我之间的秘密吗?”
震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太子哥哥放心,震儿谁都不告诉。”又小心道,“震儿想去找刚才那个举高高哥哥玩。”
举高高哥哥?
太子想了想才明白,说的是齐行远,一大一小手牵手去找齐行远。
齐行远很无聊。
他跟闻衍之没话说,楚清和也走了,女客在解签,太子和震儿不知哪里玩儿去了。朱承儒不时找闻衍之探讨学问上的事儿,二人还聊得挺开心。
齐行远很无聊,他一无聊,整个相国寺的猫算是倒了霉了。
不论大小,花色,公母,全被齐行远抓来了院子里。
前来上香的人多,又何况相国寺佛门净地,不提杀生或是驱逐动物的事儿。
所以这里面一只只野猫被养的油光水滑,看见齐行远来了也不跑,还主动躺下翻出了肚皮,要么就是优哉游哉舔爪子。
齐行远一只只的把猫抱来院子里,然后给挨个起名编号,朱承瑾到的时候,齐行远正在训练猫排兵布阵。
景豫郡主:看不下去,实在是看不下去。
朱承瑾自问活了两辈子,也没看过齐行远这么智障的人,不愿意打扰齐行远与猫的世界,怎么来的怎么原样转身准备走。她来的时候很轻巧,没有宽袍大袖的环配叮当,是以朱承儒没看见,但是面对着门口的闻衍之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包括景豫郡主看到齐行远之后的表情,以及蹑手蹑脚准备退出门的姿态。
闻衍之唇角刚准备扬起来,就被门口赫然出现的挺拔身影打压的垮了下去。
朱承儒见他神情,不由回头一看,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楚清和。
他二人都看见了,转身出门的景豫郡主自然更是看得清楚,二人之间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景豫郡主琢磨着,看楚清和的模样,不爱说话,可是二人之间总不能一直这么站着吧。
要么她先说吧?
楚清和心下也在想,景豫郡主是个姑娘家,总不好一直看着她吧,要么,他先说?
“楚世子……”
“郡主……”
最终还是景豫郡主先开的口,且楚世子声音着实有些小,为了避免接下来二人再同时说“你先请说”的尴尬场面,景豫郡主索性当做没听见楚世子的话,径自把自己要说的说下去:“楚世子这是刚回来?”
楚清和道:“刚才与清竹大师说了几句话,”想起来回答完话最好还得问上几句,才又开口,“郡主已求完了签?”
想起求得是姻缘,面前俊朗男子又是未来夫婿,饶是景豫郡主,脸上也飞起红霞。
齐行远正逗着猫呢,看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还没说几个字已经有些脸红,不禁道:“我说,你俩出去说成不成,门口一堵,我的猫都进不来了。”
楚清和往地上一看,嚯,一院子哪是猫进不来,人都不容易出去了。被齐行远这么一说,楚世子体贴的让出半边门,伸手作一个“请”的姿势,“郡主先请。”
朱承瑾心里知道,今天太子约了这些人出来,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让她与楚清和有多些了解的机会。此时男女大防本就不是很显,更何况二人已经订下亲事。
朱承瑾在前,楚世子落后一些距离,相国寺本就建在山清水秀的郊外伏山上,今日林念笙封山倒也是件好事儿,最起码二人走在林间小路上,并无旁人打扰。
景豫郡主只将将到楚清和胸口,少女面容被骑装衬得可用“俊美”二字形容,肤若凝脂,眉似远山,杏眼神采飞扬,唇角天生带笑,若不是总是绷着沉静自持的模样,这幅模样可算十分娇憨。偏偏气质与本身相貌结合起来,总让人先看到景豫郡主的气质,而忽视了日渐精致的美貌。
“听闻楚世子前段时间与表兄一道从边关回来,”朱承瑾手指蜷起,摸着自己绣着金边银线的袖口,“边关如何,我听闻西北虽然尚且平安,但仍有小股游牧兵马不时滋扰。”
打小住在宫里的好处便是,国事政事,都可以听闻一些。更拜昭华长公主受宠所赐,太子不过前几天刚接触政事,昭华长公主进出御书房,特批独令,不必禀告。不然不会当初朱承瑾一说朱承清的舅舅,昭华便知道张侍郎即将调任。
边关之事,太子关注,昭华了解更深,这二人在正阳宫说起的时候,不曾避过景豫。
本朝边关,虽然不比汉武唐皇丰功伟绩,四方来朝,但也算安定。直到前几年,游牧民族柔然一部攻打边境小国,虽不敢来犯,但是总是时不时的派些人试图混入边关或是一小队人马来骚扰,最大一次猛然突袭,若不是靖平侯谨慎,时刻布置斥候监视柔然,边关或要损伤许多物资。
谈论起战事,比讨论诗词更让楚世子自在,“去年冬天奇寒无比,柔然人损伤元气,年初柔然老汗王病情沉疴,柔然内部乱成一团,不敢来犯我朝边关,我军将士也得以休养。”
“游牧民族素来骁勇善战,不过容易为气候环境所累。熬过冬天,春夏之际便能缓过来,如今已是深秋,想必今年冬天大抵无事。”话题一旦打开,陌生感便消散许多,朱承瑾手指也松开了,带笑道:“柔然大王子勇猛,三王子狡诈,按世子看来,谁继位可能更大些?”
“柔然人不论嫡庶长次,老汗王若是身死,势必有一场乱斗。”楚清和与齐行远二人为何并称少年英才,这二人大小战役,尚且未尝败绩。“那些王子,全数带过兵马前来与我打过照面。大王子勇猛却莽撞,三王子狡诈却多疑,若说野心,当属四王子最利。”
“四王子?”柔然可汗并未正经立国,连城池都没有,谈何立国,自然也没立王后太子一类,四王子出身不明,有传言是汉女所生,备受排挤。“大王子与三王子生母皆是柔然大族所出,四王子想登位,柔然这两大部族也不会允。”
楚清和对郡主如此了解柔然局势,心中微微讶异,联想正阳宫母子几人,道:“四王子心思深沉,柔然几位王子,只有他敢上阵杀人,其余不堪大用。”
“按你这么说来,”朱承瑾眉头微拧,“四王子反而更有希望?如此野心之辈,一旦为新可汗,必会想法立国,而后再战。”
“柔然边境倒是有几个小国不敌,但是柔然内乱,总没攻下来。新可汗上位,自然是要一统柔然各部族,再行立国为政。”楚清和看向朱承瑾,小小少女谈论国家大事,窥其本质,其心甚大。
“一旦柔然不乱,乱的则是天下了。届时生灵涂炭,即使并非我朝百姓,其余各国也当死伤惨重。”朱承瑾生于和平年代,打从心底不愿意看到战争狼烟。
“朝代更迭,郡主不必太过挂怀。”楚世子道,“郡主对柔然了解更甚朝中大臣,实属难得。”
朱承瑾也没想到,这个话题打开差点没收住,谁……谁跟未来夫婿不风花雪月,而是聊些边关战事啊!
她下意识转身仰头看向楚清和,正撞上楚清和动也不动的望着她,小溪淙淙,竹林倥偬,一时竟皆静谧无声。
落叶可闻风,流水可见石。
而朱承瑾在楚清和眼里,分明是看见了满满笑意,有欣赏,有好奇,没有“女子非议政事”的蔑视与嘲讽,也没有某些人眼里的利用和考量。
眼神可达心。总说眼神不可捉摸,但是偏偏看待别人的目光,最能显露出心思如何。
景豫郡主这才作第一次想:楚世子,的确相处起来比其他人要舒服一些,共度一生,想起来也没那么枯燥无趣了。
“景豫姐姐!景豫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震儿虽说幼年养成有些害羞的性子,但是仍旧热情不减,被太子和朱承儒教导——更多的是朱承儒教导,太子只负责纵容甚至是撺掇着震儿闯祸,养的震儿如今也学会了偶尔撒娇。
此刻一声软糯的“姐姐”,直打破了景豫郡主与楚世子二人对望。
震儿不管其他,就要扑向景豫郡主怀中,被太子一把揪住后脖颈衣服,“慢着点儿,你这么胖,景豫姐姐可受不住你这样。”
他本只是一说玩笑,震儿却备受打击:“太子……太子哥哥,我不胖……”
“不胖,的确不胖。”这是极为宠溺的景豫郡主。
“的确不胖。”这是楚世子,然而楚世子说的极为正经,“刚才摸到小公子骨骼,是极为适合练武的资质。”他并不知道震儿是谁,但是看郡主和太子的模样,应该是宗室贵族哪家子弟。
白潋滟出身白家,白家世代习武,就连女子也是不逊男儿,唯有白潋滟乃是锦溪公主之女,打小千娇万宠,并未曾习得武艺。但是震儿却得了一身遗传自白家人的身子骨架,而不是章家文人气质,不得不说,也是件好事。
太子笑道:“既然楚世子这么说,那么孤可就把震儿的武艺交由你了。”
楚清和恭敬道:“遵太子命。”
“这可不是孤的命令,世子不必太过拘谨,”太子惯会收买人心,更何况是未来姐夫,“这该是景豫姐姐交给你的事儿,孤不过是替她说了,是不是,景豫姐姐?”
景豫郡主屈服于太子势力,忍笑:“是,多谢太子弟弟了。”
“姐姐别谢我,谢谢楚世子才是。”
朱承瑾瞥一眼太子,您这太子当得都成媒婆了?
都说天家素来无亲情,楚世子觉得,只看太子和景豫郡主,感情还是不错的。转念一想,太子是怎么说的端云公主——天家的水,可真深啊。
端云公主是已经登不上太子的船了,太子身为储君,占着中宫嫡子的大义,亲娘亲姐亲外家,哪一个都不是拖后腿的主儿。
三皇子呢?母族不显,自己才干也不突出。
五皇子才干倒是突出,母族也不错,可惜他那点才干都用在书画上了。
四皇子野心手腕有目共睹,只是贺家……贺家……
诸位大臣只要想想日后愿意让周皇后还是贺贵妃做太后,愿意让低调氏族周家还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贺家做外戚,大概是不言而喻的。
端云公主幼年间,与太子感情还算不错,真正交恶,是因为另一位公主。
还不是因为昭华,而是淳安。
昭华得宠惯了,嫡长公主名头摆着,端云不敢与之争锋。但是淳安却是不如她的,她好歹生母出身罗家,淳安呢?
宝林所生!抱给不受宠的何婕妤养的罢了!她凭什么得到寿康宫正阳宫二宫宠爱,连父皇也对她有几分关注,明里暗里,总是挤兑淳安。淳安傻,不大能看出来,太子却是记在心里,对端云不那么亲近了。
再然后便是景豫郡主养在宫中几年,景豫总是不得罪人,又受太后宠爱,兼之皇帝嫡亲侄女,风头更甚淳安。端云更气不过了,淳安是个公主,尚且要被她挤兑,何况景豫郡主。她那时候年纪小,着实去找过景豫郡主的麻烦,被四两拨千斤的打发了回来,心里一直不忿。
太子此一系,与端云便愈走愈远。端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得转头抱四皇子这头的大腿,每日去给贺贵妃请安,即使林念笙那时候还没正式成为四皇子妃,她也要客客气气,不能有半分不敬。
端云即使抢了景豫未来夫君也没消气,毕竟只是宫中一说,并未下令指婚,伤不着景豫根基,今日又被那和尚直指本心,就差讲明抢人婚事的事儿了,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