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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难不成就这么让齐郡王逃过去?那我监审此案,岂不是愧对百姓?”
太子发问,昭华心里亦作此想。
周皇后最近心情身体都康复的不错,只是面色不见红润,“你们二人,就是太过急切,恨不得顷刻之间将所有事儿撕掳干净。有些事需得徐徐图之,齐郡王如今凭借的只不过是你父皇宠爱,待到日后,怎么收拾,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何苦非要在这个时候扎你父皇的眼呢?”
“这等事情,父皇还会包庇齐郡王?”
周皇后淡淡一笑,手中捏着一串菩提珠,“齐郡王又没直接参与买官卖官,顶多是收了这些人的贿赂好方便这些人做事,与其逼他到绝境,不如宽宏大量一些,放他一马。”
“儿子不甘心!”
“不甘心你也给我收起你那点心思!”周皇后这句话可算是十分严厉,“安安稳稳做你的太子,千万别横生枝节!”
昭华道:“咱们听母后的。”
太子虽然偏执,但也知道周皇后所言不假,只得熄灭想一举击败齐郡王一党的心思。
但是他不作为,齐郡王却开始动作了。
第二日早朝,就此一事,太子不说,自然有御史以及其他官员参奏。
齐郡王自然要喊冤,口口声声有人诬陷,他并不知情。
卫亲王道:“齐郡王不知情?可是根据陆奎所言,他只不过是从中周旋,上面负责的吏部尚书,还没受刑呢,先双手奉上了账本,最大数目就是归你齐郡王府所有。”
齐郡王一朝有罪,连三皇子都忍不住落井下石了。
太子掐了掐手心,强忍住开口欲望。
卫亲王此言一出,瑞亲王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子,也有些心疼:“哎呀皇兄,臣弟也收过底下人孝敬的银子……”
“你给朕闭嘴!”
历朝历代,皇室中人总是有些特权的,底下人孝敬,皇帝即使知道,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但是买官不同!
国家若是乱了,皇帝自问百年之后,估计会被皇陵里列祖列宗给抽死。“光是吏部尚书、侍郎奉上的账本,就‘孝敬’了你齐郡王数万两银子,古董花瓶,字画珠宝更是不计其数。你说你不知情?不知情,你敢收这么些银子吗!”皇帝怒极,从龙椅上霍然站起,几步迈下来狠狠踹在齐郡王胸口。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朕怎么能不怒,你败的是朕的江山,乱的是朕的朝政,坑害的是朕的子民!”皇帝被气得额角沁出汗珠,卫亲王赶紧跪下,“儿臣奏请父皇,严惩齐郡王,以儆效尤!”
皇帝并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太子:“太子,今日怎么一直不说话?”
太子斟酌道:“儿臣以为……”看了看义愤填膺的诸位大臣,又看了看怒极的皇帝,权衡一下周皇后的话,咬牙道,“儿臣也以为,涉案官员,当斩首。而皇兄——当严惩!”
齐郡王此事,不严惩不足以平息民间说辞啊!
杀了那么些官员,可是背后的靠山安然无恙,买官一事,难以止住!
“臣等附议!”满朝居然没一个反对的声音,就连平素齐郡王的熟人、部下,都一面倒的支持卫亲王和太子。
顾侯爷冷眼看着,心下微晒,完了,四皇子这次翻身了。
果不其然,皇帝一眯眼睛,“哦?诸位臣工,以为如何惩处齐郡王好啊?是不是杀了他,才能平民愤,平你们的心火啊?”
声音在暴怒中,冷的能掉下冰渣来。
齐郡王低垂下头,男儿郎流血不流泪,他此刻却是止不住的泪流满面:“父皇,若是杀了儿臣能抵消儿臣的罪孽,儿臣愿意!”
“太子、卫亲王以为如何?”
太子第一次感受到朝堂的压迫,来自于自己的亲爹,投在他身上的是猜忌、警惕、不满的目光,他挺直腰板,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儿臣以为,卖官鬻爵一事,即使齐郡王真不知情,也是失察放纵下人,为买官卖官之人的依靠,当严惩。若不惩处,日后只会越发猖獗。”
“放肆!”皇帝怒火转向太子,“朕还没死,轮不到你做主!如今你只是太子,便不顾兄长死活,此等薄情寡义,如何配当大位!齐郡王纵然有错,也不过是失察之罪,倒是你小小年纪心思狠毒,来人,着太子禁足东宫!”
太子被恭恭敬敬“请”回了东宫。
“吏部尚书傅本临、左侍郎林齐、右侍郎田平,买官一案主谋,皆斩首抄家,其余一干人犯,交由三司依着案情轻重,再做处罚。刑部左侍郎张温祺调任吏部,暂代尚书一职!”皇帝这才将心里早就准备好对四皇子的发落说出来:“念在齐郡王不知者不罪,但是终究有失察之责,罚俸三年,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卫亲王不体恤幼弟,罚俸一年,退朝!”
周皇后正在后宫与昭华长公主聊天,说到今年秋冬之际尤其冷,太子每日起早上朝,要将去年那件厚重的狐皮披风拿来给太子。
消息一传来,母女二人皆是愣住了,周皇后还有心思说笑:“得了,收起来吧,狐皮披风用不到了。”
昭华道:“母后,您怎么还有心思说笑话,父皇难道要废……”
“昭华,不得妄言。”周皇后平静无波,甚至微微一笑,“你弟弟那个性子,必然是不会听我的话的,如此也无妨,你也看清了,你父皇多么偏爱齐郡王了吧?”
“卖官鬻爵,哪朝哪代,全是杀头的罪过,齐郡王呢?罚俸三年,”昭华简直叹为观止,“他三年俸禄能有多少,收的贿赂又有多少!民间怕是不会服气啊。”
“你父皇既然觉得太子‘不顾兄长死活’、‘薄情寡义’,那咱们母女,不能就这么不吭声。本宫要让这些人知道,当今皇上,不是先帝,贺贵妃也不是先帝的白贵妃,我们母子,位居中宫,名正言顺!”太子今日不说话,周皇后有办法,太子今日说了,周皇后照样有应对之策,“你父皇禁足太子,是为了让朝臣百官都知道,齐郡王虽然犯错,但是皇帝偏爱,不要这么快的一边倒站在太子那儿。打的是咱们正阳宫的脸,既然如此,我岂能白白挨着一巴掌?”
“母后是要?”
“换朝服,着凤冠,本宫要跪谏宫门大殿!”
昭华赶紧扶着周皇后去换衣服,“母后要为弟弟求情。”
“不,”周皇后有些虚弱,眉目沉沉,“既然太子失德,本宫奏请皇上,废太子!”
“您不是说,不能扎父皇的眼吗?”
“已经扎了,就扎的狠一点。景豫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周皇后脸上还泛起一些笑意,“扎心。”
太子要求严惩卖官鬻爵案牵扯的齐郡王,反被皇帝斥责,齐郡王算是春风得意的回家了,朝服没来得及换,也没来得及问罪自己正妃和侧妃,就有侍从一路跌跌撞撞跑来禀报——“皇后娘娘跪谏宫门大殿,请皇上废太子!”
齐郡王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快!快准备车马进宫!”
“王爷,您不能出去啊,您,您得闭门思过……”
齐郡王这下是真的身子一软,坐在了凳子上,刚胜了一局,没料到周皇后居然这么狠。
周皇后刚在乾清宫门口的大殿上跪下,消息就传遍了四面八方。
朱承瑾正在家拉着崔然研究鸡蛋清和黄瓜哪个贴脸比较好,崔然道:“郡主有些糟蹋粮食。”
把一腔热情的景豫郡主打击的不行。
满堂匆匆进来,顾不得珠玉正给朱承瑾奉上山楂糕,挤在前头:“不好了主子,皇后娘娘跪谏,既然皇上痛斥太子无德,请废太子!”
“怎么回事!”
满堂道:“今日朝堂上,太子与卫亲王要严惩齐郡王,以儆效尤,但是皇上却斥责太子毫无兄弟情义,不配大位,心思狠毒。”
朱承瑾坐不住了:“快更衣,备马车进宫!”她并没有直接去周皇后跪的地儿,而是直奔寿康宫。
“皇祖母,皇祖母!”朱承瑾几乎算是小跑进的寿康宫,火急火燎,太后却不见太焦急,“怎么慌成这样,来人,给郡主上茶,备点心,慢慢说。”
“哪儿还用的下茶啊,皇祖母,皇后娘娘……”
“事关储位,不可多言。”太后微微一笑,拉着朱承瑾的手拍了拍,“你与昭华,已然接触朝堂政局,记住祖母的话,遇事不可慌乱,越慌越错,懂吗?”
朱承瑾一路上提心吊胆,被太后安抚,仍旧眉头紧锁,“可是若是皇伯父真的废了太子……”
“他不敢,也不舍得。”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最清楚。如同周皇后所言,皇帝不是专宠白贵妃的先帝,贺贵妃也不是出身武将世家的白贵妃,周皇后更不是当年只能委曲求全的自己!此事太子无错,齐郡王滔天大罪,最后受罚的却是太子更严重。
若是这个当口皇帝真的狠下心废了太子,朝臣赞同?百姓认可?
太子并无暴虐之举,此时废太子,又要选何人为太子!
卫亲王墙头草,犹豫不决非明智之人。宁亲王更别提了,跟瑞亲王一样的靠不住。齐郡王继承大位?刚出卖官的事儿,文武百官难不成是瞎子?
“可把我吓死了。”朱承瑾回过神来,才发现冷汗湿了一手心,往日觉得中宫地位牢不可破,她生活在层层大树庇荫之下,自然生不起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如今看来,“权”之一字,可杀人呐。
太后笑道:“脸都白了,缓缓,缓缓咱们再去劝你皇伯父。”
“皇祖母不是说,事关储位,不可多言吗?”朱承瑾迷茫了,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太后笑道:“这也是咱们家事,更是国事,你前几天在公堂上不是说‘即食君禄,就要为君分忧解难’吗。”顿了顿,口气有些怅然,“景豫啊,接触朝政的机会,你要把握住。如今并非前朝,死守教条‘女子不干政’。本朝太祖,常拿政事与皇后商议,当时的荣昌长公主,也是多次出现朝堂之上,甚至本朝,多次储位之乱,最后往往结束在女子手中。所以,男女大防不明显,女子也可入朝局。太子、儒儿年纪还小,况且身为男子,很少真正懂得后院女人尔虞我诈,你与昭华是他们最亲的人,若是哀家与皇后都不在了,你们俩不能缩在后院,任凭别人宰割,权利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保命符。在别人手里,只能是杀人的刀,这刀,说不准哪天就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孙女知道了,祖母千万别再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了。”
“再伤心,也得听。”太后看得开,“人总有一死,万岁,千岁,何其荒谬。如今你们王府里乌烟瘴气,着实也有你心软不争之处在里面,杀一个奴才,吓不退这些人的野心。丁氏要的,是世子位,是王府。她现在不敢动你,不过是因为哀家在,因为你和儒儿在你们父王心中有地位,可是真让她得了机会,她可不会心软!”
“孙女……明白了。”朱承瑾这算是为数不多面对太后对王府直面剖析,一想到自己和朱承儒,可能会被这些表面上恭敬的人害死,她就不寒而栗。
“陆家因为陆奎一事,现下已是大不如前,连累的魏国公府都门庭冷清。”太后跟孙女说完利弊,还得帮忙,“你们姐妹不如再邀陆夫人魏萝过府一叙。”
“她现在肯帮我们?”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不肯帮你,不过是局势未定。等今日之后,胜负分明了,就好了。魏萝可从来不是笨人。”还没等朱承瑾想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太后又接着道,“好了,咱们去劝劝你皇伯父。”
朱承瑾赶紧扶着太后起来,祖孙俩带着仪仗,去了宫门。
这个宫门大殿,乃是皇帝处理朝政的乾清宫门前的太极大殿。
周皇后平日里虚弱的不行,此刻跪在太极广场上,背脊却是挺直的,昭华要陪她跪着,却被她撵走:“你去你父皇那儿就是,我的身子撑得住。”
昭华只能去乾清宫里。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晴不定,“你母后不肯起来?”
“不肯。”昭华心疼弟弟母亲,对皇帝也没露出什么笑脸。
“她这是在逼朕吗!”皇帝大怒,“这哪是求朕废太子,这是让朕放了太子严惩老四!好好好,朕如她的愿,干脆连皇后一并废了!”
“父皇若是这么说,请下旨吧。”昭华不跪,面无惧色。
“你也说些混账话气朕!”皇帝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对昭华简直无可奈何。
“这如何叫混账话?”母后还在外面跪着,太子软禁宫中,昭华脾气本就急切,“我以为父皇并不是宠妾灭妻的昏庸君王,疼宠女儿出自真心,谁想到我们母女几个,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开口要反驳,昭华却不肯慢下语速:“父皇当年也是嫡子,被晟王一系逼迫的头都抬不起来。如今父皇虽立太子,却又将齐郡王捧上了天,要我说,母后做得对,这太子当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给贵妃之子当了个踏脚石罢了!”
皇帝三番五次要打断昭华说的话,无奈昭华即使眼中含泪声音哽咽,说话也快的皇帝丝毫插不上嘴。
“父皇还是尽早废后废太子吧,卖官鬻爵一案,即使齐郡王不是主谋,也是这些人的大靠山,您杀了一个尚书两个侍郎,我朝多少尚书侍郎!此风不止,日后杀得完吗!您却斥责太子!”昭华还有工夫拿着手帕沾沾眼角,“您也别废太子、废母后了,赐我们母女三人一死便好。只求父皇将我们母女三人别葬在皇陵,一把火烧了,再迎贺氏母子入主中宫,也算省事儿。”
“你……你真当朕不敢?”皇帝可真的算是被气狠了,说话都颤抖起来。
“废后、废太子反正最后也难逃一死,母亲弟弟都死了的话,女儿也不愿意苟活,父皇养育之恩,女儿来世再报!”昭华敢说,就是真敢死。
皇帝了解女儿,这性子也不知道遗传谁,都是从小娇惯坏了,生怕昭华真的寻死,赶紧道:“朕今日在朝上也没怎么申斥太子啊,你们一个个怎么弄得像是朕已经下令废太子了一样。”
“还没申斥?”昭华说起来就一肚子的气,“薄情寡义是您说的吧,不配大位是您说的吧,还有心思狠毒,您可真是没说什么,就差明旨废太子了。直接将太子说成了一个不孝不义不忠之辈,这样的太子,哪里还能留着呢?”
皇帝道:“那你母后也不需跪谏啊,这,这让朕如何下的来台?”
“母后身子可不好,万一跪出什么事儿,父皇,这可都得算在您头上。”见皇帝有所软化,昭华乘胜追击。
就在此时,宫人一嗓子喊出来——“皇后娘娘晕了!”还夹杂着“太后娘娘驾到——景豫郡主到——”
皇帝跟昭华对视一眼,父女二人一撩衣袍赶紧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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