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天降神火

林久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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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帝历史上有一场“天降神火”,是在大雪连绵二十余日后,宫里突然生了一场大火,扑不灭,烧垮了半边的景福宫。

    有不少人觉得这是皇帝放的火,因为之前有传言祸国妖姬蓉美人,正是葬身于此次火海之中。再加上一直备受宠爱的从前的贺贵妃,如今的恪才人所居另一侧偏殿分毫无损,实在是叫人疑惑。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蓉美人刚进宫,还没来得及好好的满足自己施展抱负的雄心壮志,先是被一群人压得喘不过气,然后又是被莫名其妙扣上了一顶“祸国妖姬”帽子,紧接着糊里糊涂葬身火海。

    全宫一时间都恨不得躲着景福宫远远地,却只有苏淑妃去祭拜了一趟蓉美人。她道:“生前是非死后休论,皇上都没断蓉美人的罪名,怎么你们倒是吓成这幅样子。”

    这些人是什么态度,荀蓉已然是再也听不见了。

    但是皇帝却能听见,这事之后,恪才人不知怎么,又被皇上升上了昭媛位子。却没从烧了一半的景福宫搬出来,皇帝去的也少了。恪昭媛自有办法,她去堵皇帝,皇帝如今最常去哪?自然就是苏淑妃的永安宫。

    苏淑妃也不生气,面对这个曾经毁了自己容貌的人,还一口一个“恪昭媛姐姐”的叫着,丝毫没有淑妃架子,好茶好点心的伺候,可是一直坐到日暮西沉,皇帝也没来。恪昭媛如何会走?她不介意的挑起了话头:“对了妹妹,听说,你还去祭拜了蓉美人?”

    苏淑妃身边的丫鬟换了一杯新茶,苏淑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正是,我想着,她来的时候没什么亲人,走了也孤零零的,就有些于心不忍。”

    “那可是个不祥之人,”恪昭媛说起来还很是嫌弃,“你瞧,这祸害死了,外面雪可是小了许多。”

    “也没见停啊。”苏淑妃不咸不淡刺了她一句,道,“对了,姐姐相比还不知道,如今宫里倒是有了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说是祸害啊,其实不是蓉美人,要不然怎么烧死了这雪还不见停呢?”苏淑妃垂眼看向茶盅水波,“我说这话啊,想必姐姐要不爱听了,可是却不能不说。如今都说,景福宫的确是有妖孽,不然哪来的天降神火,只是妖孽另有其人。”

    说着苏淑妃淡淡抬起眼,看向恪昭媛。

    恪昭媛心内一惊,“什么?难不成我还是妖孽不成?我进宫多少年了,怎么会是我呢!”

    “是啊,妹妹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只是,”苏淑妃声音清浅,“只是若是我死了,这雪就能消停了,皇上便可以不再每日愁容满面,纵我身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妹妹这话,只是不知道真假罢了。”恪昭媛一翻白眼,她就不信有人这么傻,死了还有什么荣华富贵,“这后宫的女人啊,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苏淑妃有些宽容的笑了,她一向不饶人,此刻却显得尤其脆弱:“有什么真真假假,我既然说得出来,就做得到。何况我有今日,都赖于皇上爱宠,舍一命又有什么呢?”

    恪昭媛牙都酸了,苏淑妃的问题紧接着就来了:“姐姐难道不愿意?你可是更得皇上爱宠啊,当年你毁了我的容貌,皇上可也支字未曾责怪姐姐,让我看了心中好苦。”

    恪昭媛冷冷一笑,“妹妹还是仔细想想吧,这后宫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纯粹真心,哪个不是为了儿女娘家而去小意逢迎。其实要是说起来,我最羡慕的就是皇后。”

    “我在潜邸的时候,与皇上感情不可谓不好,”恪昭媛回忆往事,眼底浮现点点追忆,“所以即使我只是贵妃,得到的尊荣也一点不少。我刚进府的时候,与皇上同甘共苦,也是爱他的吧,只是后来,皇上成了皇上,我有了四皇子。一开始我还当做潜邸那样,撒娇耍性子发脾气,紧接着皇后与太后的训斥就到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个妾。妾是不能随意发脾气的,丈夫与嫡妻是主子。”

    苏淑妃敷衍听着,目光却总是投向外面,“嗯。”

    “说得好听,贵妃贵妃,再怎么尊贵,贵的过皇后吗?我的儿子致死也是个称臣的命。所以我慢慢的敛了脾气,却又不能失了锋芒,不然与寻常女子有什么区别。”恪昭媛掏心掏肺的模样,的确像是在诚恳说话。

    “所以妹妹,可千万别犯傻,该软的时候,一定要软。这次你去祭拜蓉美人,想必是让皇上心中不快了,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恪昭媛这才说出想说的话。

    “朕早就到了。”

    苏淑妃笑意满面站起来迎皇帝到来,恪昭媛却吓的脸都白了。

    苏淑妃还娇嗔道:“皇上来了都不与臣妾说一声,瞧瞧把姐姐都吓着了。”

    “她是被什么吓着,自己心里清楚。”皇帝不指望后宫女人前赴后继自愿为自己送死,但是也受不了枕边人成日的算计!“恪昭媛,没事别总是往苏淑妃这儿跑,老四已经被你教坏了,你还想挑拨淑妃做什么?给朕滚回你的景福宫,没旨意不得擅自出来,昭媛这名分,算是最后一点情谊了。”

    恪昭媛看见苏淑妃唇边噙着的一抹笑,想到那丫鬟换了一盏新茶时候苏氏的愣神,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是无论她再怎么叫喊,也被人强行拖了出去。皇帝转而与苏淑妃道:“下次可再不能轻言‘死’字了,不吉利,这雪是上天对朕的惩罚,朕沉湎声色,宠爱庶子差点乱了尊位……”

    “皇上,您是一个人,再才是皇上呢,偏爱孩子只是人之常情,老天如何会因为这个责怪您呢?”苏淑妃毋庸置疑的聪明,她即使是皇后一伙儿的,说起这个也不会谴责皇帝偏疼贺氏和四皇子,“再说了,太子尊位,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爱妃说话,的确是甚合朕意!”

    朱承瑾回府之前就从朱承清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由,到了府里也没去看望“病着”的程侧妃,而后天降神火府里人心惶惶,她在这天一早就去了荀王妃屋里。

    “王妃娘娘,”朱承瑾看着荀佩笑容满面的脸,镇定自若将到了口边的节哀二字换成了,“清姐姐前些日子来,正巧娘娘进了宫,约了过几日再过来看望娘娘。”

    “郡君也太客气了,前些日子是不巧,怎么偏偏咱们都不在。”荀王妃微微一笑,“听说程侧妃还病了,真是,这些日子事儿多,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呢。”

    “不止程侧妃病了,丁氏也病了。”

    楚世子回京,带来的消息之一就有朱承冠已经被斩了,丁氏当时几乎疯了,她苦苦活下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与儿子团聚吗?

    荀王妃不同情,道:“想团聚?简单的很,站在楼阁上往下一跳,要什么时候团聚就什么时候团聚,我只当多办一回丧事了。”

    丁家衰败,儿子斩首,丁氏如今活的像个傀儡一般,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荀王妃道:“她们乐意病就病,只要别传给了咱们这些人就好。对了,程大人要娶妻了,特意问问郡主,备下的礼物是……”

    “还用备礼物?”孙雅已然打上了门,她再不表示出态度,全京城都觉得景豫郡主可欺,瑞亲王府可欺!“人家已经骂上了门,心里还装着咱们是亲戚不成?既如此啊,索性就罢了。”

    荀王妃并未显现出什么意料之外的神情,她只是笑道:“这么一来倒好,那日程少卿府里怕是要门庭冷落了,可惜了,还觉得……”

    朱承瑾打断道:“崔姑姑与程少卿已经毫无瓜葛,二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我们又何必以局外人的角度,为别人可惜呢?”

    “是啊,”荀王妃释然一笑,“他们都不觉得可惜,局外人也不该掺和。”

    只是不知道荀蓉死时,有没有为自己觉得可惜。

    程少卿未来的夫人得罪了景豫郡主,想想得罪了多少人吧。

    有些人表示数不出来,比如齐行远这等心大如盘的,津北侯夫人饮茶凉凉道:“数不出来,听我给你数!”

    先是瑞亲王府与沈家,是铁定得罪了,再数下来就是他们津北侯府与靖平侯府,还有晋南侯府呢。深想一下,晋南侯府马上要出个太子妃了,这个时候谁愿意得罪晋南侯府?程少卿即使是新贵,与景豫郡主同在朝堂上,谁分量更重不言而喻。

    大理寺少卿并不是只是他程别鸿一人可担当,可是太后的孙女,皇帝的侄女,瑞王的嫡女,入朝堂的可就这么一个。

    程别鸿不想得罪景豫郡主,不然也不会那么煞费苦心再回所谓的一封信,但是孙雅却把景豫郡主得罪了个彻底。这就是看在程侧妃以往辛辛苦苦的面子上,否则被人骂到家门口还不打上去的,就不是朱承瑾性子了。

    孙雅回府后,本以为要被程少卿训斥,谁知道程少卿只是道:“你我既然要结为夫妻,那你日后便好好在家,休得胡乱出门搅闹。不然我丢了官,与你有何益处?”

    孙雅仍旧不服输,“我乐意!我就要去他们那儿闹腾,你丢了官,咱们一起随我去江南找我哥哥!”

    程少卿并未再说什么,自从孙雅来了之后,他就越发沉默。有时候是沉默的看书,有时候是发呆。以往与崔然在一起,二人都是聪明人,从不需要争执的面红耳赤,只是一笑之间就能明白对方心意,一个眼神就可以心灵交汇。

    要让崔然来说,程少卿就是犯了男人通病,被迫分开的都是好的,主动送上门的都是可要可不要的。

    程少卿与孙雅的婚事极其仓促,而又敷衍。

    来贺喜的大多是小官员,像是侯府国公府,来的都很少,瑞亲王府的礼物,只有程侧妃送了,还是明显打着程侧妃名号送来的。这就说明什么?瑞亲王府不愿意与你程家再有牵扯,你妹妹送礼物来,那便送,我瑞王府知道,也不愿搭理你!

    这礼物一到,离开的人更多了。

    孙雅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这些人走了就走了,不能改变她成了官太太的事实。这一日,雪下得尤其大,京城的冬日在崔然心里,是最冷的一年。

    程少卿成婚这一日,朱承瑾尤其担心崔然,几个人缠着崔然让她教着绣花儿,宫里却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最近京城少了喜气,要冲冲喜,但是皇家还未嫁的适龄的便只有淳安和景豫。

    短时间内让太后匆忙嫁孙女,太后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只是定下了具体日子,而不是敷衍的年后、如春。

    来报信的一脸喜气:“恭喜郡主,太后叫奴才先传旨,今儿啊天不好,郡主就别进宫谢恩了,等过几日雪停了再去!”

    “我巴不得明儿雪就停下,好进宫给皇祖母和皇伯父好好谢恩。”朱承瑾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给了这老太监打赏,又嘱咐奴才仔细点将他送回了宫。几个人又是一起闹腾不提,连崔然也久违的真心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今儿听不见什么好消息了,这却让奴婢们都为郡主开心,我看,这鸳鸯戏水可是要绣起来了。”

    这太监回了宫,将景豫郡主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给了太后,太后又是不舍又欣喜,道:“这丫头,老天爷可快如了她的意,将这大雪停了吧。”

    “太后娘娘金口玉言,郡主富贵荣华,您二位开了口,这即使不想停,明儿一睁眼呐,也得停了,这京城啊,离看见太阳的日子可不远了。”

    或许是冲喜的原因,或许是看在百姓实在是太苦了的原因。

    这话从宫里传到个人耳朵里不过用了一下午,大多数人心里嗤笑,她说停就能停了?景豫郡主因着上朝之事被不少人嫉恨着呢,心里都不以为是。

    第二日,朱承瑾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就听嘈杂声音传来。满堂笑的尤其清亮,紧接着就是推门进屋的声响!

    “郡主!雪停了!”

    在朱承瑾清醒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