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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国侯夫人眉头轻蹙,知道妹妹这是借题发挥。其实依自己看来,秋明月倒不是那偷鸡摸狗之人。不为别的,就凭她她这般泰山崩预定而不变色的淡然沉静,即便是自己年轻之时,也无法做到。只不过妹妹不得妹夫欢心,一直就想处置了沈氏,如能借此机会给秋明月一个教训也好。所以她只冷眼瞧着,并没有言语。
薛雨华皱眉,非常不满的看着大夫人,觉得这个小姨真是无理取闹,刁蛮跋扈,只会恃强凌弱。
这般想着,便想要替秋明月解围。却听得秋明月不慌不忙,淡淡反问:“母亲何出此言?”
不等大夫人训话,秋明玉就抢先道:“你敢说这画是你作的?”她一脸的嫉恨,尤其是刚才才表哥自秋明月来后眼睛就一直粘在她身上,更是让她妒火中烧。
“不是。”秋明月仍旧一脸淡然。
秋明玉立刻就得意起来了,“既然不是,那这画就是你盗窃的。”她为抓到秋明月的把柄而兴奋,恨声说道:“秋家百年名流,世代子孙均续先祖高洁。却不想,竟出了你这个胆大妄为不知羞耻败坏门风的下作之人。污蔑秋家百年门风,更是辱没祖父及父亲为官清誉。”
“闭嘴。”薛雨华再也忍受不了秋明月被人如此辱骂,低斥出声。
薛国侯夫人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夫人也是一脸错愕,怪异而不满的看着这个侄儿。秋明兰抿唇,眼神幽暗。秋明珠沉默,握着画卷的手指一动。秋明玉被薛雨华呵斥,怔愣之下,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表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薛雨华,一幅梨花带雨的摸样。
薛雨华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只觉得厌恶。不过在自己母亲面前,他也不好太不给秋明玉面子,只声音淡冷道:“三妹妹,你出身世家,姨母姨夫自幼也教导礼仪。怎可出言不逊,污言耳耳于亲?岂不非谋秋家世家风范?”
秋明玉脸色一白,大夫人脸色微沉。
“华儿,你怎可如此对玉儿疾言厉色…”
“姨母勿怪。”薛雨华淡淡打断大夫人的斥责,“小侄只是说一句公道之言罢了,并无其他。三妹妹的确该谨言慎行。”言下之意,便是说秋明玉跋扈嚣张,粗蛮无礼了。
闻言,秋明玉俏脸又白了一分。
大夫人轻哼一声,斜睨了秋明月一眼。
“她自己都承认那画不是她做的,不是偷的还能为何?玉儿并没有说错。”
薛雨华刚想辩驳,秋明珠却淡淡插过话来。
“伯母误会了,这画虽非五妹妹所作,却也非盗窃之物。”
大夫人冷笑,根本不相信。
秋明珠素来知道大夫人蛮横无礼,目中无人,也不多做解释,反而岔开话题。
“不过说到这窃画之人嘛…”她笑了笑,“我今儿个早上倒是听闻一件有趣儿的事,不知婶母可有兴趣?”
大夫人和秋明玉脸色同时一变,沉默已久的秋明兰却突然上前一步,非常好奇的问:“什么有趣的事啊?四姐不妨说出来听听。”秋明兰是聪明人,她自然也看出了薛雨华对待秋明月的不同。不过她心底却知道,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且不说薛国侯府门第之高,便是身为薛国侯夫人的姨母也断不会容许秋明月跟薛雨华有任何牵扯。所以,虽然她心中也妒忌,但此刻她最大的情敌,却是自己的三姐秋明玉。今日这场好戏可才刚刚开始,她如何能不让它演完呢?
秋明珠非常满意秋明兰此刻的配合,正欲说什么。背后却突然传来老太君的声音。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众人回首,见老太君由韩嬷嬷搀扶着走了过来,脸色不虞。秋明月看了秋明兰一眼,刚好捕捉到她嘴角上扬的一抹笑意。看来这又是秋明兰安排的好戏。既然如此,何必自己再多费口舌?秋明兰小有心机,可是终究心浮气躁,难成大气。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就能算计自己的亲姐姐,且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其心之狠,比之大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太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每个人的表情,才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目光凝在大夫人的脸上,带着询问。
大夫人回过神来,笑着迎上去。
“娘,你怎么来了?”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目光转过秋明玉,见她手背在身后,眼神微闪。
“明玉,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秋明玉做贼心虚,又退后了两步。
这时候,秋明兰上前来,亲切的挽着老太君的手,脸上甜甜笑着。
“祖母,你来得正好,之前三姐说她画了幅画,画得可好了。”她回头,对着秋明玉灿烂一笑。
“三姐,快拿给祖母看看啊。”
“不—”秋明玉脸色有些白,更是慌乱的退后两步。这个样子,任谁也看出了她有问题。
老太君目光沉凝的落在秋明玉脸上一会儿,大夫人见了心里就有些打鼓,心中不住懊恼秋明兰的不懂事,又不得不上前陪着笑脸打算给秋明玉解围。
“娘,明玉她…”
老太君一个眼神瞥过去,成功的让大夫人闭上了嘴巴。老太君深看了大夫人一眼,又转过头,将目光落在秋明兰脸上。
秋明月微微抬眼,嘴角淡淡上扬。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秋明兰自作聪明,只怕在老太君眼前就如小孩儿过家家吧。
摇摇头,今日给秋明玉一个教训就够了。端看今日薛雨华的表现,这桩婚事只怕成不了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当真闲自己的日子太过清净了么?
她走到老太君面前,温声说道:“祖母,这里日头大,我送您回去吧。”她挽着老太君另一只手,笑道:“听韩嬷嬷说您最近老是失眠,前几天我又让红萼给晒了新的花瓣,您喝了定能睡个好觉。”
老太君眸色柔和了些,拍拍秋明月的手。
“明月有心了。”她再次看了眼秋明玉和秋明兰,瞥了眼一直未说话的薛国侯夫人,眼神闪了闪,转身正欲离去。前方一个粉衣的丫鬟却匆匆而来,似是无意,刚好撞到了正在发愣的秋明玉。
—啪—
画卷掉落。
秋明玉脸色顿时惨白。
那丫鬟似乎受惊过度,连忙下跪磕头。
“三小姐饶命,奴婢该死——”
大夫人反应最快,在那画卷掉落的一瞬间,众人还没看清那画中景物的时候就立刻上前一步。二话不说,一巴掌朝着那丫鬟扇了过去。
“作死的奴才,没长眼睛吗?”
薛国侯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太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秋明兰的脸色更是沉如锅底,既恼怒母亲掩护三姐,又懊恼母亲这般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唯有秋明月,却是淡淡挽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大夫人的怒气还未发完,就听得薛国侯夫人压抑着薄怒的声音想起。
“依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慌张?”
大夫人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自己的姐姐,见薛国侯夫人神色有些冷淡,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心急之下居然没看清那突然闯过来的丫鬟是薛国侯府的人。若是私下里也就罢了,然如今在众多场合之下,薛国侯夫人自然代表薛国侯府,如何能眼见大夫人这般欺凌薛国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一个丫鬟。况且,那丫鬟还是她特意安排在薛雨华身边准备日后收房的。
由来世家大族,越是贵族官勋大家门阀之族,就越是好面子。薛国侯夫人虽然与大夫人是嫡亲姐妹,但是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她自然是向着侯府的。
意识到这一点,大夫人心中着恼,正打算解释什么。却听薛雨华突然开口了,“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却是在斥责那丫鬟。
大夫人一愣,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一脸苦像。
“世子,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她看了看在场所有人,似乎有所顾忌。
薛雨华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这才抬头,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摸样。竟是一位摸样俏丽的妙龄女子。鹅蛋脸儿,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唇若含朱。只一身淡粉绣玉兰的衣裙,却恰好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配上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翦水秋瞳,柔柔弱弱娇娇怯怯好不可怜。刚才大夫人那一巴掌打得重,直打得她肿了半边脸。可她却没敢用手捂脸,只眼底波光闪动,晕出一层水光来,声音也柔柔弱弱似春风杨柳。
“世子前几天不是画了幅画吗,您说那画没有完工,就放在桌子上,吩咐奴婢不要收起来,可方才奴婢进去的时候,却见那幅画不见了。”她说到这儿脸色有些惶恐,声音也多了几分害怕和颤抖。
“今早奴婢给世子整理床铺的时候那幅画还在,可如今…却不翼而飞了…”依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秋明月脸色惨白,薛雨华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大夫人心中也暗道不好,薛国侯夫人蹙眉,轻斥道:“没用的东西,丢了画不去找,跑这儿来干什么?还不去将画找回来。”她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暗恼,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特别是老太君面前,她不得不为秋明玉找台阶下。
依琴怔了怔,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薛雨华身上。薛雨华没有看她,只淡淡瞥了眼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雪的秋明玉。以及站在一旁,脸色淡静嘴角微微勾起算计得逞的秋明兰。他眯了眯眸子,今日他拆穿秋明玉,固然能打消母亲让自己娶秋明玉的念头。可是母亲铁了心要与秋府联姻,没了秋明玉,还有秋明兰。秋明玉头大无脑,刁钻蛮横毫无心机。而这个秋明兰不同,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这样的女人他断然不会娶的。那么为今之计只有——
心中思索只在须臾之间,他看了眼面生薄怒的母亲,在她还未来得及出口斥退依琴之前阻止了她。
“不见了?”他冷笑一声,“难不成那幅画还长了翅膀不成?”
依琴眸光一晃,立刻会意的装出一脸惶恐的摸样。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不过…”她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不过什么?”薛雨华也配合的挑了挑眉,语气多了几分低沉。
“今早奴婢进屋的时候,看到窗外闪过一个影子,起先奴婢以为是眼花,没太在意。没过多久,奴婢进屋后,那幅画就不见了。奴婢怀疑,是,是…世子的画…许是…被热偷窃了去…”她越说声音越小,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仔细。
老太君皱眉,薛国侯夫人母子住在秋府,却莫名失窃。这不明摆着打秋家的脸吗。
她沉了声音,“你可看仔细了,世子的画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国侯夫人本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吞进了腹中,她看了眼大夫人,眼底闪过无奈,而后又开始斥责依琴。
“偷窃?我看是你们自己窝藏起来了吧,还敢污蔑他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依琴一抖,眼泪哗啦啦的流。
“夫人,奴婢没有,真的不是奴婢偷的,不是…”她慌乱的解释着,手却似无意识的触碰到秋明月瘫软在地上,无意识松开手掉落地面的画轴。她一怔,而后下意识的将那画拿了起来,正待打开。大夫人双眼一瞪,额上青筋暴跳。正想阻止,秋明玉却突然回神,猛地朝依琴扑过去要抢那幅画。
“还给我。”
一道暗气打过来,秋明玉吃痛一声,那画立刻就掉落在地,又因刚才撕扯之间,系在画轴上的红绳掉落,此刻便滚落展开而来。
薛国侯夫人闭眼,无声叹息。大夫人脸色一变,在想阻止已经不可能。她咬牙,恨恨的瞪着依琴。依琴却欣喜的抓起那幅画,兴奋大呼着。
“在这里,就是这幅画,找到了,找到了——”她像一个纯真的小孩儿,在为找到自己丢失的宝贝一样,露出喜悦而激动的笑容。
秋明月被大夫人推开后就站在秋明珠身边,凤目淡淡扫过众人的表情,嘴角噙起淡而讥诮的弧度。
老太君脸色沉如死水,大夫人死死咬住唇瓣,薛国侯夫人面色有些僵硬。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惊奇百怪。
沉默中唯有依琴喜极而泣的声音,良久,薛雨华动了。他慢慢走到依琴面前,目光从她手上那幅画移开。而后伸出手,慢慢的靠近—
“华儿”
薛国侯夫人突然唤了一声,薛雨华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她。薛国侯夫人的面容更加僵硬,手指动了动,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这幅画…真的是你丢失的那幅?”
本来暗自高兴的秋明兰脸色猛然一沉,大夫人却是眼睛一亮,回过头来目光灼热期待的看着薛雨华。希望他能出口否认。秋明玉似是此刻才回过神来,根本没听见薛国侯夫人说的什么。生怕薛雨华认为自己偷窃了他的画而讨厌自己,急切的想要撇清,所以她未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那幅画不是我偷的,是六妹偷的,不是我…”她焦急的看着薛雨华,完全不理会自己这句话带来的后果,只希望薛雨华不会因此讨厌她才是。
秋明玉暗自咬牙,面上笑意清浅了几分,眼中带着几分委屈之色。
“三姐,你…你怎可如诬赖于我?”她说完眼圈儿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秋明月心中大叹一句,果然,女人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秋明兰着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老太君一语不发,沉沉的看着大夫人,眼底蓄满恼怒。
大夫人一心都在怎样替自己女儿圆谎,根本无暇顾及老太君。此刻见两个女儿居然互相攀咬起来,更是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幸好身后的玳瑁及时扶住她。她站稳后,非但不感激,而且还极为用力的掐了玳瑁一把。掐得玳瑁柔嫩的肌肤晕出一大块青紫,痛得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也没敢痛呼出声来,只能默默忍受。
秋明玉一听秋明兰否认,立刻回头怒瞪着她。
“我诬赖你?这幅画明明就是我从你手上拿到的,我何时诬赖你了?”
秋明月暗自摇头,说秋明玉笨吧,她还真不聪明。她说这句话之前难道就没想过,承认了那画是从秋明兰手中夺过来的,那岂不是就等于承认她抢夺人他人所著冠上自己的名字再大肆炫耀。这般无耻低贱之为,哪堪称一个大家闺之典范?简直辱没门风。要是老太爷在这儿,只怕会气得当场扇她两个打耳光吧。
面对秋明玉的指责,秋明兰反而平静了,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三姐,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说那幅画是你自己作的。如今却又说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这朝令夕辞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秋明玉瞪大眼眸,心中蓦然一惊。纵然她再愚蠢,此刻也知道自己中计了,而且还是被她嫡亲的妹妹给算计了。她又恼又恨,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撕碎秋明兰的嘴巴。
秋明珠却皱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三姐,那幅画不是你作的吗?怎么又变成了是世子失窃的画?”她想了想,忽而道:“难不成你和世子所作的画一模一样?”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任谁也不会相信。薛雨华却挑了挑眉,从依琴的手中拿过那幅画,仔细看了半晌。
“果然很像。”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是一怔。就连秋明月,也不可避免轻蹙柳眉。稍刻似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弧。
果然—
“世子?”依琴极为错愕的看着薛雨华,就如同原本排好的台词突然被篡改了一般,眼神止不住的惊愕和意外。
薛国侯夫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多了一分凝重,她深深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晦暗难测。
薛雨华将目光移开,对着依琴,似有不悦。
“瞎了眼的狗东西,让你看幅画看丢了也就算了,竟然想囫囵吞枣鱼目混珠。若非今日我在此,三妹妹的清誉岂非被你所毁?”他眼眸一眯,眼底散发出冷冽之气。
“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要你何用?”
薛国侯夫人脸色变了变,隐隐透着一抹苍白。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妹妹求助的眼神下放弃了。只隐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收紧。努力克制了心中翻滚的情绪后,她才淡淡道:“不过一个丫鬟,既是犯了错,拉出去打死便罢了。所幸今日当着老太君的面查清楚了真相,否者若真不妨被这放肆的丫鬟如了意,日后兰儿的名誉就毁了。”她一言落不等突然面对局势天翻地覆的依琴反应过来,便淡淡道:“依琴,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本想着你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在世子身边也好帮衬着他些许。没想到你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做出这般诬告之事。你,太让我失望了。”她似是极为痛心,眼中也流露出失望之色。
依琴心里咯噔一声,立即就想辩解。
“夫人,不是这样的——”
薛国侯夫人却淡淡打断了她,“罢了,看在你父母在侯府一直勤劳踏实,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我不会因为你而迁怒他们。你安心去吧。”
依琴尚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吞入了腹中,心中明白侯夫人是在拿自己的父母作为要挟。她心中悲愤异常,目光幽怨的看着薛雨华。当初夫人送她到是世子身边是何打算她心里清楚,世子那般俊朗倜傥,日日相处,她如何能不动心?但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日后只能在世子身边做个妾而已。纵然是如此,她也甘之如饴。她知道,世子早晚有一天会娶妻,她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次来秋家,夫人的打算她自然是知道的。本以为世子以后的妻子会是个贤达通透温柔禀心的大家闺秀,却不想,秋明玉那般刁蛮而猖獗。这样的女子,即便身份高贵,又如何配得上清贵霜华的世子?她不甘,心中也怨愤。不过令她开心的是,世子也讨厌那个女人,今早更是与她商量以一幅画打消侯夫人暗中与秋大夫人定下世子与秋明玉婚姻的念头。她当时听闻计划后心中止不住的高兴,高兴世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世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她被突然起来的幸福迷惑了,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侯夫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世子不是对她青睐有加,而是别有居心。她,只不过成为了世子想要摆脱秋家两姐妹的棋子罢了。顺便,也将自己这颗夫人的暗线除去。
依琴紧咬牙关,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她心中无比悲哀愤怒,也同样无奈绝望。
薛国侯夫人目光漠然的看着她,而后看着大夫人。大夫人立刻会意,扬声道:“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丫鬟拖出去,杖毙。”
薛雨华面色波澜不惊,甚至看都没有看依琴一眼。
依琴贝齿紧咬唇瓣,悲哀而凄惶。她想要大声辩驳,然,对上薛国侯夫人冷然威胁的眸光,她只得不甘心的闭上嘴巴,任由两个粗使丫鬟将自己拖了下去。
秋明月气定神闲,心中暗想着,时间差不多了。
正想着,忽然就有小丫鬟从根源处冲撞而来,直直将抓住依琴的那两个婆子给撞倒在地。她自己也因为惯性而摔倒,哎哟了一声。
老太君沉了脸,“慌慌张张的这是作甚?”今日三番五次在薛国侯夫人面前丢尽脸面,老太君早已心中生怒,这丫鬟算是撞到枪口上来了。
那丫鬟一愣,而后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太君饶命,奴婢该死。”她抬起头来,众人这才看清她的面貌。
“海棠?”秋明珠微微诧异,“你不是二姐的贴身丫鬟吗?不在二姐身边伺候,跑这儿来干嘛?”
海棠低着头,嗫嚅着说道:“奴婢…奴婢…”
老太君努力克制心中怒气,威严道:“支支吾吾做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海棠一抖,“是…是…”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大夫人心情也不好,见着丫鬟说话吞吞吐吐,语气更是不善。“你这慌慌张张是想去哪里?”
海棠身子一颤,眼里流露出害怕来。她咬咬牙,说道:“小姐…魔怔了。”
什么?
老太君、大夫人、薛国侯夫人齐齐一震。秋明月低头看着因秋明珍魔怔离去而无暇顾及斜倒在地上衣着略微狼狈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呆愣的依琴。
“你甘心么?”
依琴这时才回过神来,抬头,少女的容颜恍如一轮明月升起,霞蔚灼灼,生生灼痛了她的眼。
“你?”
秋明月蹲下身来,目光平和的与她对视。
“别以为你今日逃过此劫,你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无论是薛国侯夫人,抑或者你心生仰慕的世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依琴开始浑身发抖,“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微微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柔的拂去她脸上的发丝。
“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容貌了。”她摇摇头,语带几分可惜。
依琴更加惊恐,她以手支地,不断后退,嘶哑着声音吼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秋明月站起来,目光平视前方正急急而来的两个婆子。
“瞧,她们来送你上路了。”
依琴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脸色瞬间惨白,眼瞳苍白而绝望。
秋明月嘴角浮起淡淡笑意,“想不想救你的家人?”
依琴猛然抬头,眼底划过一丝凌厉。
“夫人不会迁怒我的家人。”
“哦?”秋明月挑眉,“你当真相信?”
依琴咬牙,“自然。”
秋明月轻笑一声,“愚蠢。”
依琴怒目而视,“你—”
秋明月回过头来,“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吧,在侯夫人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你不了解她的行事作风吗?要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觉得,这般浅显的道理,侯夫人会不明白?你是聪明人,难道就甘心就这样冤枉的死去更甚至连累父母?你若不信,我且与你打赌。等姨母回去后,不出三天,你的家人就会遭难。”
依琴惊恐的睁大眼睛,连连摇头。
“不,不会的,夫人答应过我的,不可能…”
秋明月又是一声浅笑,“不会?那你心虚什么?”她声音不波不惊,却又似穿透的利剑,直入耳膜。
依琴脸色更加惨白,她嘴唇颤抖,五指紧紧掐进血肉里,目光血丝一寸寸蔓延。耳边闻得那脚步声慢慢靠近,像是阎罗殿里催命的打锣声。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救我…我不想死…”她低声哀求,泪水模糊而下。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到还有十米便到得近前的两个婆子,声音仍旧淡若清风。
“救你,我有什么好处。”
还有七米—
依琴咬牙,“五小姐今日就得奴婢一命,他日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五米—
“我如何信你?”
两个婆子越来越近,依琴心中更加恐慌。
“我知道大夫人的秘密,是关于沈大人的。”
三米—
秋明月目光瞬间凌厉,手指忽而一动,一颗药丸便塞进了依琴口中。
“留着你的秘密,这颗药丸能暂时保住你的命。记住,待会儿无论她们将你带到哪儿,无论多疼,都不能出声。”她话音刚落,身子一转,立刻躲到背静处假山后。还好这里临近湖边,周围又有树木葱郁。秋明月身旁就有一颗茂密大树,刚才距离较远,那两个婆子年纪大了眼神儿也不好,自然没有看见被树枝绿叶遮住的秋明月。此时走得近前来,秋明月早已彻底消失在她们眼前。
其实她没有走,假山背后有一簇花团。此刻她便隐在花丛中,静听依琴被捂着唇强行拖走。
过了一会儿,红萼急急过来,脸色有些白。
“小姐。”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如何,有无人起疑?”
红萼摇摇头,“适才情况太乱,七小姐又带着府中几位小姐急急赶来,互相推囊之下,没有人发现小姐落下。半路中世子问起一次,四小姐说你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女眷闺房,世子一男子不宜靠近,薛国侯夫人不便干预府中家务,便带着世子回去了。”
“醉文呢?可有察觉有异?”
“刚才情况紧急,她被香草给缠住了。”
“嗯。”秋明月点头,目光幽深。
“口信传到薛国侯府了?”
红萼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道:“传到了。”她顿了顿,又有些不解道:“小姐,为何要救依琴?”
秋明月目光幽深,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外公一声清廉如水,却突然入狱,你没想过,这其中是否有猫腻?”
红萼目光睁大,似想到什么,惊呼一声。
“小姐是说?”她话说到一般,慌忙捂唇,目露惊骇。
秋明月胆大看了她一眼,“当年祖父可是皇上半个老师,比之当时还只是中书省参知政事的林太师,可要位高一级。你觉得,秋家能单单因为老祖宗的意愿而不惜毁昔日诺言迎娶林氏?”
红萼脸色白了白,“小姐是说,当年老爷与姨娘之姻缘,是有人故意破坏?”
秋明月微微笑着,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父亲不喜林氏,却仍旧娶了她。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宿在芙蓉院,她仍旧生了三个女儿。呵呵呵,事有反常即为妖。”她沉了沉,让祥叔派人留意一下太师府。我总觉得,当年之事太过蹊跷。
红萼应了一声,“是,奴婢晓得了。”
秋明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待会儿薛雨华得起疑了。”
红萼心惊,连忙扶着秋明月往回走。
“是。”
直到主仆二人身影消失,浓密树林后才缓缓推出一方轮椅。轮椅上,锦缎华衣的妖孽少年看着即将消失在月拱桥尽头的少女,目光柔软。身侧,抱剑的冷峻男子依旧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分逝去,眼见日上罩顶,才听得凤倾璃淡淡道:“三天之内查出十九年前秋府与林府联姻之由。”
冷修一愣,“世子不是说要五小姐自己做吗?”
凤倾璃敲了敲把手,目光温凉。
“薛国侯夫人不是那么简单,还有那个薛雨华。她一个人应付不了。”
冷修顿了顿,问道:“世子在背后暗中相助,为何不让五小姐知道?”他不明白,世子既然看上了人家,又处处为五姑娘着想,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依那晚五小姐对世子的排斥程度来看,世子的追妻之路,只怕遥遥无期啊。
凤倾璃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幽暗。
“我只是让你去查,并没让你把结果告诉她。”
冷修一惊,“世子?”
凤倾璃背对着他,薄唇微扬,眼神黝黑。
“听说薛国侯在候夫人的整治下平静多年,薛国侯安慰的同时,却又叹息膝下子嗣寥寥。”
冷修暗自警觉,“世子想?”
凤倾璃拿出上次那个香囊把玩着,目光玩味儿。
“找个合适的人,在薛国侯夫人无暇分身的情况下,好好伺候薛国侯。再怎么说,薛国侯为官多年,于朝廷多有建树,也该多多犒劳犒劳。”
冷修心中腹诽主子的腹黑,又默默为薛国候夫人鞠了一把同情汗。
“是。”
凤倾璃嘴角一勾,手指忽而射出一根银线,闪电般缠绕远处屋顶角隅,而后连人带椅一起飞跃而上,转瞬消失了身影。
当晚,冷修便带来消息。依琴还有个妹妹,叫依雪。
彼时凤倾璃正执笔研墨,专心描绘着一幅雪地寒梅图。听闻此言后,头也不抬。
“就是她吧。”他顿了顿,“长得如何?”那个叫依琴的长得还不赖,她妹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比之其姐更甚。”
“嗯。”凤倾璃淡淡嗯了一声。
于是,薛国侯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某个黑心腹黑的妖孽少年给算计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家宅不宁,更让薛国侯夫人焦头烂额差点失宠。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彼时,秋府大院里,西苑院北的静姝阁内,却有女子尖叫声响彻云端。
“啊—”
那叫声凄厉而森冷,让随着海棠踏入西苑的老太君等人齐齐脚步一顿,面色微寒。而此时,二夫人也得到了消息,正在丫鬟的带领下急急赶来,面色阴沉如水。看到老太君,她面色更是沉如锅底,却又不得不上前行礼。
“娘。”
老太君面色如阴,“到底怎么回事?”
二夫人低着头,“儿媳也是才听丫鬟提及,并不知晓其中细节。”
老太君正欲再问什么,又听得里面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凄厉的尖叫声。
“啊—”
老太君神情一凛,大夫人唯恐天下不乱,在旁边阴阳怪气道:“我说二妹啊,这北苑可一直都是你自己在管理,我可没有插手半分。明珍那孩平时看着也是温柔娴静,知礼懂事的。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突然魔怔了呢?”
二夫人眼眸清冷,正欲反驳几句。那边,一美貌妇人带着丫鬟急急而来,面色焦急。她正受气,见到那妇人,冲口就道:“月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姨娘也是刚闻得女儿魔怔了,连忙赶了来,不想静姝阁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连太君都惊动了。她目光一缩,就在宅门后院里,自然敏感的察觉到今日只怕事情有怪。然而此时顾不得追究着许多,她小跑着过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等人行礼。
“妾身见过太君。”
这时候里面又传来鬼哭狼嚎似的嘶鸣哀吼,“啊—走开,滚,滚开啊——”接着就是杯盘瓷器破碎的声音。然后几个丫鬟跑了出来,鬓发凌乱,衣衫有撕破的痕迹,脸上以及手臂上还隐隐约约几条伤痕。她们惊惶而出,脸上带着几分恐惧和后怕。出来后见到一大群人,立刻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说,只嘤嘤哭泣。
老太君和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沉如锅底,月姨娘脸色一白,爱女心切,顾不得失态,惊呼了一声便冲了进去。
“珍儿——”
然而她的呼唤声在进门后就戛然而止,老太君隐隐觉得不对,带着人走进去。里面所见场景,更是让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