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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傅维珩临时去了趟上海签项目合同,当晚便可回来。
傅维珩是一早七点半的飞机,也就连带着苏莞一同早起。吃了早饭送走傅维珩,苏莞又是继续一天的练习。
经过昨天傅维珩的几句提点,苏莞今日的练习顺畅了许多,但关于比赛的钢伴,却是她近期最大的懊恼。虽说傅维珩可以充当她的钢琴伴奏,但这段时间他在工作上基本是忙到不可开交,平日里在公司上班已经分外疲惫,她又哪里舍得让他下了班还陪着她练习?
这么想着忽然就走了神,手里的弓子走到一半,当即就忘了拉到哪里了……
苏莞抬手揉了揉眉心,放下琴出去倒了杯水。
再回来的时候,就听钢琴面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她咽下嘴里的水,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她瞄了两眼接起:“喂,您好。”
“莞莞,是我。”
苏莞微愣,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蕴顿了片刻,硬着头皮问了句:“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吗?”
苏莞抬手看了下腕表,想了想:“好。”
地点是江蕴定的,在东湖区的一家高档西餐厅。
苏莞换了身得体的无袖连身裙,给傅维珩发了条信息后,拿包出门。
从傅维珩的公寓到东湖广场有直达的地铁3号线,苏莞出了地铁站口约莫走了十分钟才找到江蕴说的那家餐厅。
推开餐厅大门,苏莞四处张望了一番,便看到依窗而坐的江蕴,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长裙,姿态端庄的坐在那处,韵味十足。
苏莞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江蕴从窗外的街景回过神,看到面前坐下的人后,笑得欣喜:“来了。”
苏莞抿着笑回应,虽说两人已解开心结,但也只叹分离太多年,她们之前的相处也许只能如此相敬如宾。
可对于此,江蕴却是极大的满足,她不敢奢求太多,就像今天能与女儿同桌吃饭,她已经尤为惊喜了。
点过餐,苏莞目送服务员离去后,语气如常的最先开口:“你……没有回伦敦吗?”
江蕴莞尔道:“近期没有演奏会,所以想在延川多住一段时间。”
苏莞抿了口柠檬水,只怕这餐桌上的气氛会过于尴尬,又随口问了句:“一个人吗?”
江蕴敛了敛脸上的笑颜:“嗯……他们没有回来。”
苏莞自然是明白“他们”是谁,但事已至此,她并未又多大的芥蒂,只微一笑,又默了下来。
半晌,江蕴看着她沉静的侧颜,忽然开口:“听说……你最近在准备参加比赛?”
苏莞怔了一秒,点点头默认。
江蕴又问:“是什么比赛?”
苏莞:“美国克莱恩弦乐比赛。”
江蕴:“挺好的,曲子准备的怎么样?”
苏莞:“差不多,还需要加强练习。”
江蕴笑:“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妈说。”
苏莞抿水的动作一顿,送到嘴边的水杯又放回桌面,她握了握杯身,踌躇了半会,开口:“妈,你……方不方便当我的钢琴伴奏?”
江蕴怔住,在心里斟酌多遍她说的话,好半天没回神。
苏莞见她一脸僵持的神情,只以为她是不方便,赶忙开口收回:“如果不方便也没事的,我就是提一下……”
“方便的。”江蕴这才回神,语气里是难掩的喜悦,“妈妈也想为你做点事。”
苏莞扬唇:“好……谢谢妈。”
于是,午餐结束,苏莞坐着江蕴的车回傅维珩的公寓拿了琴而后一道去江蕴住的地方。
把琴放到后座,苏莞重新坐回副座。江蕴看了眼面前的高档小区楼,问了句:“你和Neil住一起吗?”
苏莞拉安全带手顿了顿,面色微赧的点了点头:“嗯。”
“Neil对你很好。”江蕴换档徐徐驶出小区,又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莞思忖一阵,随口搪塞:“……还没。”
江蕴瞥了眼她微红的双颊,没再多问,专注着驾车。
这次回延川,江蕴因为不想面对江老爷子,就没有回江宅住,她同江之炎一样,对于那个家没什么真正的感情,所以哪怕难得回国一趟,她也不愿回去。
车子逐渐远离市中心,继而拐上一处驶向郊区的大道,苏莞看着道路上这似曾相识的风景,疑惑的张望了两眼,直到距前方那一片酒红色的洋楼小区越来越近,苏莞这才似有所觉的偏头望向驾驶座的江蕴:“这……”
江蕴料想到她的反应,这一片住区,留下太多五味杂成的回忆,她和苏景升从这里开始,也是从此处而结束。
当车子停在那幢苏莞再熟悉不过的小洋房前时,她后知后觉的问了句:“你……住在这里吗?”
江蕴“嗯”了一声,熄火下车到后座替她取琴。
直到苏莞跟着江蕴开门进去的时候,她都有些不可思议。
时隔七年,再回到这曾经与父亲同住的地方,却已是不同的心境。
屋内的置物摆设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动,宛如当年一般,温馨惬意。
但却少了,家的感觉。
“当年,是我托人从你那买下这房子。”江蕴说,“这里的一切,除了一些搁置多年而残旧的东西,其他的基本没有动。人虽已去,可我见不得楼空……”
苏莞有些哽咽,这里的回忆太多,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怎么都止不住。
这么多年过来,苏莞从没想过,还能有和江蕴重聚在这里的时候。
苏莞回身四处望了望,那台原本站立在白墙旁的立式钢琴已经换成了一台施坦威三角钢琴,琴身锃亮华丽,放在这旧式的老房子里,似有些格格不入。
江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开口解释:“原来在这的钢琴因为搁置太久,里头的弦和音板受潮的厉害,基本上报废了,我就让之炎替我换了一台。”
苏莞回头笑了笑,一时间不太想说话,拿了琴拉开琴套链子,直入此行的主题:“练琴吧。”
江蕴:“好。”
一个下午的练习,分外的契合。
晚饭过后,傅维珩出差回到家里意外的没有见到人,便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温软细腻的嗓音分外悦耳:“Neil……嗯,我晚上想和我妈妈一起……”
傅维珩一愣,便听她道明了大概的原由,虽有些不乐意独守空房,但怎么说好歹也是他未来的岳母,他又岂能不从?
于是他无奈的按了按眉心,笑道:“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上班。”
苏莞从善如流的应下:“好。”
、
当晚,时隔多年再一次住在同一屋檐下,苏莞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经过这么多,她心里是希望同江蕴重修旧好的,可又怕她的出现,破坏了江蕴此时原有的家庭,心思紊乱,她忽然有些后悔晚上留宿于此了。
夜已深,室内冷气很足,江蕴怕她受凉,又进来给她送了床空调被。
“晚上被子盖严实些,或者如果觉得太冷,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些。”江蕴一边给她铺着床一边嘱咐着。
苏莞站在她身后,只是默默注视。
她俯着身,动作熟稔的铺着床,原本及肩的短发此刻被她扎起一个小揪,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那道纤瘦的背影,似有些萧条,有些孤独,也有些辛酸……褪去华丽的外表,她其实也只是个心系孩子的母亲罢了。
苏莞动了动稍有些发红的眼眶,缓了下悲戚的情绪,低低的回应:“嗯,我不冷,妈。”
“好了。”江蕴把枕头往床头轻轻一抛,起身拨了下垂在前额的发,回头看她,“你早点休息。”
“嗯。”苏莞目送她往房门口走去,忽然又问,“妈,你现在的先生……对你好吗?”
江蕴握着门把的手一顿,侧目过来,语气酸涩:“……挺好的。”
苏莞默了半晌,终是笑道:“嗯,妈你早点休息,晚安。”
——
第二天一早,苏莞还在浴室梳洗时,傅维珩就来了,顺道捎了早餐。
来开门的人是江蕴,傅维珩颔首打了招呼,便拎着那一袋子的早点随着江蕴进了屋。
苏莞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客厅里正在四处打量的傅维珩,面上一愣,踱步过去:“这么早?”
傅维珩闻声回身过来,笑得别具深意:“你不在,我睡得不好。”
苏莞羞涩得瞥他一眼,径直往厨房去。
傅维珩随后跟上来,江蕴已经把东西都盛了出来,又取了三副碗筷摆到餐桌上。
苏莞拉开椅子坐下,接过江蕴递来的筷子,轻声说:“谢谢妈。”
傅维珩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梢,坐到苏莞对面,分外客气冲江蕴一笑:“麻烦江老师了。”
江蕴失笑:“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就随着莞莞叫我一声妈吧。”
他倒是不客气,从善如流:“好,谢谢妈。”
苏莞:“………………”
她深觉得傅先生这声“妈”喊的比她还要顺口(?_?)
吃过早饭,两人一道回公司。
车内一如既往的静默,苏莞翻了翻收纳CD夹里的CD,最终又是挑了傅维珩的那张专辑往里头塞了进去。
傅维珩瞥了眼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开口:“八月中有个演奏会。”
苏莞控制Media按钮的手一顿:“下个月中?”
傅维珩:“嗯。”
苏莞一头雾水:“什么时候决定的?”
傅维珩语气随性的很:“前两天,待会去团里会下通知。”
“……”苏莞掏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今天都……29号了啊……”决定的也太突然了吧……
傅维珩依旧是淡淡的:“来得及。”
苏莞:“…………”
、
到了练习室,苏莞和温禾聊了几句后,傅维珩便同指挥一道推门进来了。
苏莞噤了声,所以……是来下通知了吗T T
傅维珩站到指挥台边,不多废话,直接入了主题:“下个月九号,在延川大剧院,要举办一场演奏会,我亲自担任小提琴首席。”
众人哗然,还没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的通知中缓过神,只听傅维珩又语出惊人道:“另外,本次演奏会的演奏曲目皆为大提琴协奏曲。”
话到此处,苏莞心头一跳,似有所觉的朝他看去。
果然——
“协奏曲的大提琴主旋律部分,由苏莞拉奏。”
一句话,沉稳有力。
所有人纷纷侧头看向苏莞,一瞬间,议论声四起。
苏莞愣在座位上,脑子忽然蹦出周五晚上他说的“要不要提前适应一下”,恍然。
通知下了,傅维珩淡然自若的扫了眼底下的人,说:“曲子分谱待会分发,现在,先练习。”
话落,傅维珩在一片唏嘘声中离去。
他一走,温禾就迫不及待的凑上来了,拍了下她的肩将她唤回神。
温禾说:“看你这样子,也是才知道?”
苏莞木讷的点点头。
“惊喜吗?”温禾笑问。
“是惊吓。”他怎么都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
温禾忍俊不禁,还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嘲讽意味明显的女声:“呵……不过就是个刚毕业的本科生,竟然让我们给她做陪衬开演奏会,傅先生是色令智昏了吗!”
旁边的人见这话说的不大中听,开口提醒:“谣谣,你少说两句……”
“我就要说,我说错了吗?”郭谣被旁人这么一劝反倒更来劲儿了,声调一下子高了几个度,整个练习室纷纷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她要是凭本事进来珩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呵……你看看咱们团的首席大提,一开始创办乐团的时候他就在了,在团里也五六年了,他有过这么特殊的待遇么?”
突然被点名的首席大提琴手也深觉得有些无奈,神色微妙的望了苏莞一眼,没有说话。
郭谣见无人反驳,便得理不饶人的又道:“她不过就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这么大的乐团给她陪衬?还是傅先生亲自担任小提琴首席?”郭谣“哦”了一声,视线落到苏莞的脸上,“听说你要参加比赛了是吧?所以,我们这还是给你当试奏的陪衬?你凭什么?”
“凭我——”
低沉有力的嗓音,带着几分阴恻,几分怒意。
众人闻声而望。
傅维珩站在练习室的门边,神色阴郁,那双凌厉的眼眸透着锋芒直直射到郭谣心里,后者禁不住心头一颤。
只听他嗓音薄凉的道:“你又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