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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瑾被从天而降的景观占据了心神，一时怔住了，久不能言语。
恍惚间，他听到宗应好像说了什么，紧接着，右脸颊似乎有点痒。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挠两下，手却被人轻轻捉住了，那一点点痒意因为没有被及时止住，眨眼间，竟从那一小块皮肤蔓延到全身。
“宗应，你在干什么？”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顾之瑾有些不自在，“是你坚持要等极光，怎么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又不好好观赏？”
宗应将顾之瑾的手塞回羽绒服口袋里，拍了拍，笑道：“因为我发现，比起极光，我更恋慕你的颜色。”
他曾在比斯公园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怦然心动，这么多年，宗应始终认为这里的极光是他见过的世间最美的事物。
但此刻，他看着顾之瑾被漫天的光照亮的侧脸，恍然发现，被他推崇多年的极光盛景，在这个时候竟不能让他分神分毫。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人身上，任周围场景如何变幻，光线有多绮丽炫彩，都不能让他移开半寸的目光。
原来再怎么璀璨耀眼的光，都不如身边这人盛在眼底的一抹亮色。
宗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献殷勤的机会：“人的品味会随着审美的提升而越来越挑剔，区区极光，已经不能吸引到我了。”
顾之瑾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宗应，冷哼了一声，“我记得某位自认为审美挑剔的朋友，在15分钟前，还在策划一场耗资巨大的灯光秀，天真的想通过人造的场景，去战胜大自然的馈赠。”
宗应被嘲讽却不见羞恼，坦然道：“人造的当然不如天然的，但是凡事总要努力一下，说不定这场极光，就是上天被我的努力感动了，特意给我的奖励。”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急切地在夜空中找寻着，片刻后，宗应大呼一口气，随即一脸兴致盎然地向顾之瑾建议，“雪夜的极光已经十分罕见了，今晚竟然还有流星伴随出现，小瑾，你要不要许个愿？”
顾之瑾愣了一下，随即抬眼凝视空中，果然看到有拖着长尾光束的流星在光幕中坠落，一颗又一颗，形成了规模不算大的流星雨。
只是这数颗流星的光芒，被整片天空的炫彩瑰丽所遮盖，没有平时那么夺人眼球，一不小心，竟差点被忽略了。
顾之瑾摇了摇头，“算了，我被奇迹眷顾多次，不敢再贪心。”
宗应不以为意，“别顾虑太多，如果上天真的觉得你贪心，大不了不理会你，你至多也就是白许了愿望，左右又不会吃亏。”
等了一会儿，又见几颗流星划过，宗应的视线随着流星行动的轨迹掠过头顶整片的光幕，目光的终点落在了顾之瑾的侧脸。
“天文学上定义流星，指宇宙中的尘埃等空间物质在接近地球时，被引力吸引，在高速穿越大气层时发生了电子跃迁，从而产生的一种光迹。”
宗应眼底闪过一抹坏笑，饶有兴趣道：“但是，我听这里当地人有另一种说法，他们认为漫天的繁星是宇宙中无数神明的生命，每每天空中掉下一颗星，意味着一位神明的陨落，所以这里当地人并不喜欢流星，除非它伴随着极光一起出现，那流星就不再代表消逝，而是意味着新生。”
“流星在极光下划过了夜空，神明自此来到了人间。”
“小瑾，我在这里见过两场极光，每一次都伴随有流星，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连着两次，都有神明降落在我身边？”
顾之瑾抿了抿唇，直言：“流星如果来到人间，叫作陨石，降落在你身边，你大概率会被砸成平面的。”
宗应眼角一抽：“......小瑾，你是学艺术的，能不能浪漫一点？”
顾之瑾：“不好意思，顾之瑾是学国际市场营销的，像这种配合当地特色，促进旅游业发展，主动宣扬一些带神话色彩增加神秘感的套路，都是学营销的玩剩下的。”
说着他抬起手，一掌飞在宗应的后脑勺，“宗先生，你好歹也是学金融的，这些都是你的基础课程，能不能现实主义一点？”
话是这么说，顾之瑾的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的视线还是透过层层的光幕，捕捉到了一颗带着赤红光晕的流星缓缓划过。
“若流星上真的有神明，我一是希望真正的顾之瑾的灵魂能得安宁，不管他是转世或另有奇遇，愿他平安顺遂，二是期盼宗曦能健康快乐，无灾无病，岁月无忧，三么......”
宗应原本静静地听顾之瑾说话，却见他忽然停住了，“怎么不说了，第三个愿望呢？”
顾之瑾望着即将消散，还剩最后一点光芒在天际处的那颗流星，在心里默念了第三个愿望，却没有宣之于口。
宗应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之瑾说出第三个愿望，却见他望着夜空，道：“你一个劲儿地催我许愿，你自己呢？不许一个？”
宗应想了想，抬头扫视了一遍夜空，又转头盯着顾之瑾看，笑道：“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要许什么愿，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内心期待的事......”
他忽然俯过身，凑到顾之瑾的耳边，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我希望我的神明，此时此刻，所求皆如愿，所得皆有期。”
萦绕在耳边的低语，声音缥缈的就像是极光从天际之外带来的古老咒语，在极寒的冬夜吹来了一阵温热的暖风，烫红了顾之瑾的半边耳垂。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记声响，似青铜制成的编钟，被木锤重重敲了一下，“咚”的一下，清脆明亮，久远悠长。
顷刻间从他心口传入了脑海的震动，令他的灵魂也随之震颤。
那是他的一记心跳声。
顾之瑾被自己的心跳震住了，一时间竟有一种再次信息素对冲的错觉，脑子晕乎乎的。
只是这次，他没有感觉到烦躁的情绪，只有宗应贴在他的耳边呼出的带着雨后青竹的气息，令他当下竟不敢和那道集中在他侧脸的炙热视线对视。
顾之瑾略有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天空，今晚的极光格外漫长，半个多小时了还没有散去，反而还有范围扩大的趋势。
漫天的黄绿色落在他的眼里，色彩的变动交替间，映照着整片大地的银芒。
他看到了数万计的光点在眼前闪烁，渐渐形成了无数条交织的曲线。
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了半空，指尖顺着那些灵动的光点轻轻抚过，每一颗星芒都顺着指尖进入了身体，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灵感，在顾之瑾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了一片星光。
顾之瑾猛地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复又睁开，他将趴在他肩膀上的某人推开，道：“宗应，我们回去吧。”
“怎么又要回去了？”
宗应后退了半步，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紧张道，“我又说错话了？”
在漫天的璀璨光华和闪烁的流星下，比斯公园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顾之瑾和宗应隔着一步的距离面对面站着。
凛冽的风猎猎作响，头顶那些闪烁的繁星不知道距离此处有多少亿的光年距离，恒星穿越茫茫的宇宙，最终落在了某个人的眼里，一瞬即忘，亦或是一眼万年。
顾之瑾看着宗应，忽然想起来，他能够再次和这个人重逢，是比能够得见漫天的繁星和极光，还要几率渺茫的一件事。
因为万里之遥的距离终将到达，极光只要愿意等，总有机会看见，但生与死的鸿沟，千百年来，又有几个人能有机会跨越？
他跨越了时间、空间甚至是生死，重新站在了宗应的面前，当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不应该看到一个小心谨慎，因为担心说错一句话就惶恐不安的人。
今晚是一个奇迹夜。
顾之瑾私心希望，在这个四下无人的特殊夜晚，奇迹的时效能延长一会儿。
宗应高度紧张地注视着面无表情盯着他看的顾之瑾，复盘自己刚才的一言一行，不知道到底哪里有太出格的地方。
长久的安静让他心里越来越慌，终于在他架不住打算不管发生了什么，先道歉认错的时候，顾之瑾忽然朝他走进了一步。
“宗应，极光还没有结束，整片天都被荧光遮住了。”
宗应茫然的点头：“我知道，我看见了。”
“所以，我们现在站在极光之下，天上的神明，是不是就不会看见？”
宗应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这人刚才不是狠狠鄙视了这个营销宣传吗，怎么现在又绕回来了。
虽然听不懂，但宗应还是顺着顾之瑾的意思，点了点头：“对，他们看不见。”
顾之瑾伸出手，脱掉了手套，手掌遮住了宗应的眼睛，轻声道：“神明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没有人看见的事就是不存在的，就算顾之瑾回来找我，我也可以不认。”
宗应感受着眼皮上的皮肤温度，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问顾之瑾怎么了，忽然，他脑子懵了一下，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完美地化身成了雪地了一座冰雕人像。
顾之瑾一手遮着宗应的眼睛，另一只手在宗应的嘴唇上轻轻擦了擦，像是这样，就可以抹去了他方才留下的一点点痕迹，一切就不复存在。
“宗应，这是一个充满奇迹的夜晚，谢谢你帮我找到了灵感。”
“我偷偷给了你一个奖励，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