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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伊深以为自己的话术行得通的时候。
“我们不加入会怎么样?”安室透忽然说。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拉了下来。他嘴角下垂,眼神浑浊中透着凶狠。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
“出来游玩一趟就失踪了,想必我的老友会很痛心吧。”
这下,威逼利诱凑齐了。伊深昭信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嘴唇蠕动了一下,不再说话,他冷笑了一声。
“你是个聪明的男人。”老者道,“不至于一意孤行地撞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吧?”
“我们加入。”
年轻人眼中浮现恐惧和屈服,毫无疑问,不管是哪一条理由,他被说服了。
安室透转过脸确认少女的意见。
“你说好吗?小瞳?”
“如……如果我们答应,要付出什么?”
枡山瞳道。
毕竟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后代,关键时刻尽管惧怕,还有追问的勇气。
“你想多了,我们所有人之间没有付出和剥削这一说,这是个互相帮助和扶持的大家庭。”
“可是……”枡山瞳还在犹豫。金发的家庭教师将手按在大小姐的肩膀上,温柔地说话。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可以相信组织,你说对吗?
他加重了“组织”二字的读音。
“好。”
少女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
伊深昭信露出满意的笑容。
“太好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马上就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聚会了。”
异教徒的庆典居然还有几分庄重,尚未赢得光荣的参与资格的二人只获得了围观权,还是被监管下围观……安室透留神关注着每个细节,尤其是不同的出席人员,他身旁的少女坐在伊深昭信好心提供的椅子上,姿态萎靡而虚弱。
来来往往的人均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兜帽边沿垂至鼻尖。借着四周角落篝火盆跃动的火光,能辨认出织物上有着不同密度的纹路……想来越华丽,代表等级越高,仍旧是金蓝底色,海波与花朵相间。整个空间大概有一座中等的教堂大小,风格也与神学建筑有几分相似,凝重而神秘,砖石垒起的拱形廊柱,一扇鲜艳的圆形彩色玻璃花窗在离地三四米的高处,隐隐倾进日光。
两个人在祭坛侧面的通道处。
——他们大概觉得,被盖住半张脸,又有这么多人,被看到也记不住什么吧,还没有证据。
枡山瞳对系统说。
——您还好吗?宿主。
——没问题。
经过一场顺带的表演后,枡山瞳来到了自己这趟旅程的重点,她一动不动保存体力,唯有大脑高速运转。
思维宫殿内,少女磕磕碰碰地奔跑,开出一条又一条走廊,为所有目标建立他们的专属房间。
【银行家/微胖/轻微神经系统退行/年龄预估:65至70岁……】
【警务系统/军旅经历/左肩有旧伤/年龄预估:60岁……】
……
他们果真有一个签名环节,仪式最初,许多人按照序号一个接一个地上台……接下来的后续仪式大概是会有高等级成员的婚礼等安排,饱受信任的参与者会露出真面目,等级不够的二人被移回了最初的地下室。
通过服装、站位等消息判断出主要上层和教主的人选后,枡山瞳对教派的情况心中有数。
——这就是boss的聪明之处了。
她不忘对系统感叹。
——迄今为止,也不肯在我眼前出现一次,是世界意识在保护他吗?
——没有那种东西……
“你还好吗?”
“醒醒!”
“小姐?小姐!”
在表示随后会交出个人印章以示诚意之后,安室透和枡山瞳被扔回了旅馆房间。严格来说,他们只失踪了几个小时。二井麻梨子接到旅馆侍者的通知,以为他们去岛上医院看病去了。
可是,回来的小姐明明情况更差了啊!她的脸色都白到近乎透明了!
温度倒是已经降下来了。
——与其说是发烧,不如说是和老师一样的用脑过度后遗症。
本体彻底掉线,枡山瞳顶着玛克的身体,为之前的行动扫尾。为年度儒艮之祭圆满举行而庆祝的当地居民中,她发现有一个身影无比眼熟。
海神教的教主。
——这个名字有比之前的[人鱼教]好到哪里去吗?
系统吐槽。
在人群中乐呵呵的男人就是个非常一般的普通人。脱离了神圣的祭坛,昏暗的环境,诡异的氛围之后,他没什么特别的。
——要是现在给他一枪,不知道会怎么样?
——您别冲动。
——唉,真麻烦。
玛克转身扣上鸭舌帽,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对照手机屏幕上定位的红点,前往海神/人鱼教派的总部。
——这么大的牺牲,我一定得到手那份名单。
那份记载了所有教徒真实姓名的名单。
——然后,把这些人像埋地雷一样,一个个埋到组织里怎么样?场面该多好看啊。未来会混战还是联合?黑方指数会上升还是下降?波本又会趁机隐瞒多少消息,抑或是抢先运用公安的势力下手?牵扯的全是上层“肱骨”,手段轻不得重不得……
——您一个脑子已经宕机了,宿主,不如以后再想?
几日后。
因为病情改变了原有的行程计划,少女迟迟才归家。她倚在床头,和对面的女仆以及家庭教师说话。麻梨子见她好转很开心,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岛上的趣事。在旁的安室透带着笑容听着,不时应几句。
“麻梨子,能帮我倒杯水来吗?”
“好啊。要加蜂蜜或柠檬吗?
“不需要,普通的热水就可以。”
“那我去啦!”
“说吧。”
“安室先生?”
“把她支开,不就是想跟我说话吗?”金发男人笑意不见,平静道,“什么事?”
“之前……”
明媚晨光下的少女,失去了那日黑暗中迸发的勇气,她忐忑地开口:“您说的话,还做数吗?”
“我,完成了配合的任务,对吧?”
安室透盯着她的眼睛。
“我应下的不会食言。”
“谢谢。”
几句谎言,一趟惊慌失措的旅程,看似没什么,对她几乎丢掉了半条命。尔后,他亲眼目睹,在那个教派的来人面前,她沉默地将家族印章放入了未知的木盒中……诚然,组织不会对枡山集团轻易放手……但是,才华横溢的继承者,确实赌上了她引以为豪的全部。
她偿还了玛克的人情债,听从了他的安排。
这似乎是她主动的选择。
可仔细想想,也许她根本从未有过选择。
“伊……”刚说了一个字,少女就哑了下去。
“那位……”她隐晦的代指,安室透听懂了。
“他所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叔叔认识他很久了,那天,我也看到了,有的人,身影很熟悉……”金发的少女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
“他们真的是,那些人……”
霓虹的大人物,政治家,华族,财阀……身居高位者愚蠢地信奉着永生,被邪异的组织操纵,进而相互缠绕,织成细密的蛛网,满载压迫感,笼罩在这个国家的头顶。讽刺的是,这样的组织还不止一个。
“爷爷自豪的家乡,就是这样的吗……”
“别说了。”安室透冷冷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对自己说这些,是她失态了。
很奇怪,少女总在让人见识到她黑暗一面的同时,又展现出几分天真。
被他的冷淡阻止了话头,枡山瞳微怔,水雾弥漫在碧绿的眼眸。
安室透态度和缓了点。
“为什么说是爷爷的家乡?”他说,多少算是转移了话题。
“你不认为这是你的家乡吗?”
“我不知道……”
含泪的少女无措而迷茫。
“如果说……在一个地方,少有留恋你的人……与此同时,你因为外在难以被接纳,因为出身难以获得承认……要抱有怎样的心情,才能充满热忱的,把这片土地当作自己的家呢?”
少女垂下脑袋,像在呓语。
“我不是……我是……”
她试图作出解释,却失败了。
“请别在意,安室先生。”
“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抱歉。”
安室透望着女孩融于阳光的金发,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语。
她是个父母早亡,又身有缺陷的孩子。唯一的爷爷也在几年前失踪……在孤独的成长道路上,仅有的能够称得上依靠的人选,是来自组织的成员玛克。
年幼的他期待温柔的对待,会为女医生的安慰,一度想故意打架让自己受伤。
而她会为他付出什么呢?
少女一半身子还沐浴在光明下,那是写作[平凡日常]的世界,另一半则踏入阴影,逐渐浸染了攻击与疯狂……这是她矛盾气质形成的原因。
他知道她问题的答案,但此刻的[波本]不能回答。
——宿主?您……
是不是黑泥超标了?
——不啊。
枡山瞳道。
我一直想听到殉道者的回复。
事情暂告一段落。玛克回到了老宅,和波本进行了简单沟通。
当大小姐和黑发的男人重新合在一起出现的时候,熟悉的气场回来了,给人的观感,像夹带雷电的色雷斯北风来势凶猛,却停驻在临近深渊生长的绮丽花朵面前。
上次不该听女仆小姐的发言的,安室透想。
总觉得自那之后,他偶尔某些想法也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谢谢你啦,大小姐。”
波本挂上了最常用的笑容。
金发少女也回了他一个小小的笑。
枡山瞳对拿到手的名单相当满意。
执事推着大小姐的轮椅匿于庭院深处,神秘主义者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与此同时。
相泽夏美也在街道拐角处……举着长长的黑色探测器手柄,对目标进行近距离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