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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河两岸栽种了许多杨柳,此时早已生出翠绿的叶片,枝条垂落下来,像一条条的丝绦,在风中摇摆。
杜家来得不算早,河面上已经有好些的游舫,只没有停在河中央,纷纷靠着岸,那中间是用来赛龙舟的。杜若扶着老夫人走到甲板上,抬头看去,只见东边一处凉亭不似别段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很是空阔,依稀可看见有穿着官服的兵士,笔直的立在岸边。
那中间坐着的应该是赵坚等人了。
老夫人与谢氏道:“这漕运河比我想象的宽,许是几艘大船都能轻松的通过,真正是好,不耽搁调运粮食。”她顿一顿,“而今我们大燕漕运府总兵官是谁?都是新上任的,我竟不记得。”
谢氏笑道:“是蒋保慈蒋大人,在秦渡,我们与蒋夫人第一次见面,她夸过您戴的菩提子,蒋夫人是个信佛的。”
“你的记性真不错!”老夫人目光温和,“你这样一说,我就记起来了,”她转头看向刘氏,“那日你也在的,怎得半句不提?倒是与我一般记性了。”
刘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两个儿媳妇,一个天一个地,二房有刘氏做当家主母,又怎么能撑得起来?老夫人对她这样的不上台面,实在不喜的很,也不多看她一眼,握着谢氏的手往前走了。刘氏只觉脸颊滚烫,见到杜蓉,杜莺就在后面,忙道:“你们照看好老夫人,我去瞧瞧他们可准备茶水了,今日还带了不少吃食呢。”
杜莺嘴唇抿一抿没有说话。
“娘先去罢,等会我来帮你。”杜蓉语气轻快,。
刘氏看到杜蓉,心里就安定,笑着转身走了。
杜莺又咳嗽起来,杜蓉连忙拉着她去船舱内:“祖母怕你在家中闷,非得让你来,可我瞧着还不若别来呢,万一冻到如何是好?”
“没事,在家还不是经常这般呢?”杜莺笑笑,她目光穿过雕刻了四季牡丹的木舱门,看到杜凌与章凤翼也走上甲板,又说道,“你要是担心我,便在这里陪着我好了,我恐是不能再去外面的。”
“好啊。”杜蓉一口答应。
姐妹两个在舱内说笑。
杜若仍在甲板上,看到杜凌与章凤翼过来了,盯着章凤翼看,只见他很是恭敬的向老夫人,谢氏请安,语气也是不卑不亢的,收敛了浑身的痞气,问安之后立在杜凌身边,连脚都是摆得端端正正的。
与平日里判若两人,惹得老夫人都多瞧一眼,笑道:“你父亲与云壑有袍泽之谊,你不必拘谨。”
听到这话,杜凌忍俊不禁,心想章凤翼还会拘谨?他忍不住朝章凤翼看,谁料他是真的很规矩,比他还要像杜家的晚辈,便有些疑惑起来,怀疑他刚才喝醉酒。
不过他酒品应该没那么好!
老夫人在甲板站得会儿便要进去,杜若在这种时候总是老夫人的小尾巴,不过没等她入舱,对面艘游舫上一个姑娘亲热的叫她名字。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周惠昭。
周惠昭依在甲板上的围栏向她招手:“若若,没想到真是你,我刚才就在想,会不会遇到你,我们正好一起看龙舟呢,你快些过来,我叫人搭上木桥。”
杜若有些犹豫,老夫人早听见了:“你跟惠昭像亲姐妹一样的,既然她盛意邀请,便去罢。”
周惠昭确实一开始就请她了,若不去有些不好。
谢氏晓得她是想陪着家人,笑道:“反正游舫之间搭个桥不难,你先去她那里,等过得会儿,再请她过来我们的游舫,两边走走不也挺有意思?你们小姑娘难得出来,不就图个玩乐吗?”
母亲总是很有主意的,杜若连连点头:“好,那我便走了。”
杜蓉要陪杜莺,一直在舱内,倒是杜绣跟着她:“我同你一起罢,”她走到甲板上朝周惠昭笑,“想必周姐姐不会介意罢?”
周惠昭向来好说话的,怎么会拒绝。
两个人便踩着木桥过去了。
眼看着龙舟赛要开始,周惠昭笑道:“我们请的这船夫呢,一早已经看好位置,说去了那处,看龙舟最是清楚的。”
她话音刚落,那游舫就很快的行了出去,直到九艘龙舟附近才停下来。
那真是个好地点,杜若笑道:“看来我没有白来你这游舫。”她举目远眺,甚至能看清凉亭里的人穿得衣袍,除了金黄耀眼的龙袍外,她还看到一团漆黑,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心想贺玄这样穿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不管在哪里,只消见到一色的黑,便晓得是他。
不然这等节日,谁会用这种颜色呢?只会让人想到不吉利。
贺玄确实在凉亭中,他心不在焉的看着河面,耳边是赵豫,赵蒙两兄弟绵里藏针的对话。两位皇子相差两岁,又都年轻有为,也怪不得赵坚左右为难,迟迟不立太子,使得各官员纷纷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看人下菜碟儿,生怕得罪哪个都惹不起。
眼见龙舟开始了,才舒一口气。
因是大燕新立之后第一次庆贺端午,那龙舟是连夜赶制,极是华丽,龙头高昂,雕刻精美,连龙尾处都不曾松懈,漆色亮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只听一声锣鼓敲响,几十个身穿各色短打的壮汉陆续从一条大船上分别往九条舟上走去。
再是三声锣鼓震天,龙舟赛开始了,白浪飞花,龙舟化作长蛇般浮游在河上,你追我赶,紧张万分。
河中是一阵又一阵的喝彩。
杜若立在甲板上,眼睛都挪不开,她年幼时在金陵也看过龙舟赛,不过这几年战乱谁又有闲情逸致比这个,那是时隔七年之后的观赏了。
周惠昭与杜绣也看得眉飞色舞,等到有艘龙舟夺得魁首,她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真有意思,可惜一年只比一次。”杜绣感慨。
“真要一月比一次,多看两次就再也没有兴趣了。”杜若道,“人说远香近臭,这是一个道理,少香多臭,好比再好看的话本,也不能天天看,我只有宋陈写的《寻香记》看过五遍,再看就有些吃不消。”
周惠昭笑道:“你比起我们都算长情的,我话本顶多看一次,知道结果再看就没有耐心了。”她握住杜若的手,“龙舟赛看完,我送你回去。”
她吩咐船夫调头。
谁想到行得会儿,船身猛得一摇,竟是顿住不走了,一个小丫环急忙忙过来,与周惠昭道:“姑娘,船夫说碰到险滩了,船底撞了洞,许是有水要淹上来。”
本都要靠岸了,却遇到这种事。
周惠昭惊慌道:“这如何是好?”
杜若也是吃了一惊,询问道:“还来不来得及赶到我们家游舫?便是险滩,也不至于撞得那么厉害罢?”
然而那船却往下直沉而去。
就在这时,有木桥从甲板上搭上来,杜若心头一喜,与周惠昭道:“今日河上好多船呢,见到了定然会相救,你瞧,这不是有……”
等她目光撇到对面身影时,话语戛然而止。
见她脸色顿变,周惠昭顺着看过去,见识赵豫,她轻声一笑:“原来是大殿下,若若,他果真与你感情好,我是借了你的福分了。”
什么福分?她是不知道将来的事情,赵豫哪里是什么好人?在梦里,他可是强占周惠昭的。杜若拉住她衣袖:“我们不要去他的游舫,男女授受不亲,我们等别的游舫,有别家姑娘在的,不是更好吗?周姐姐,我们再等等。”
可船头船尾都是一阵惊呼,水已经蔓延上来了。
周惠昭拉住她:“若若,快些走吧,都怪我,不应该让你过来,早知道我不请你,你就不会惊吓到了。”
看来不能不走了,杜若跟在她身后,只见杜绣已经欢快得踩着木桥过去了,她听见她喊赵豫,豫哥哥。
船越来越倾斜,走在木桥都有些危险,周惠昭紧紧拉着杜若的手,生怕她摔了,可自己行到甲板上却是腿软,没有站稳,朝船边靠了去,赵豫就在旁边,见到她这样柔弱,伸手微微一扶。
没有碰到肌肤,隔着衣袖也能察觉出她的纤细,他脑中忽地想起杜莺,这周惠昭竟是与杜莺有几分相像,很是楚楚可人。
可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他手很快移开,要去扶杜若,可杜若哪里会让他碰,一到甲板上就远远跑开了。
她现在看到他,总是会从乌龟变成兔子,看着她的背影,赵豫恨得牙痒痒,他大踏步朝她走过去。杜若见到他过来,便往舱内走,可赵豫这时竟不顾规矩了,也走到舱内来,她才想到,这是他的游舫,她能逃到哪里去?
“若若,我觉得我们该坐下好好谈一谈了。”赵豫将她逼得坐在角落,眼睛盯着她的脸。
一阵子不见,她五官长开了,像花苞绽放开来,从青涩中慢慢透出了艳色。虽还没开到荼蘼,可也足够让一个男人为之倾心。
尤其是现在警惕的样子,敢怒不敢言,害怕又坚持,那水盈盈的眸光勾得人想把她拉过来,好好的在怀中安抚一番。
赵豫柔声道:“你别怕,若若,我只是想与你说话。”
杜若咬一咬嘴唇:“那船,是不是你弄的?”定是他使人弄坏,再等着把木桥搭上来,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斥责道,“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卑鄙?”赵豫皱眉道,“你真觉得是我弄的?”
“不是你还有谁?”
她对他的成见竟然那么深,赵豫有些恼火:“我到底哪里做错,你这样看待我?”
杜若又把嘴唇闭紧了。
两人目光对视,她慢慢垂下眼帘,有些心慌,手指在案台下的只脚上轻轻的刮,发出些许声音,赵豫听着觉得刺耳,脸色越来越沉。
杜若觉得再待下去,他恐怕会扑上来抓住她。
那情景是极诡异的,玉竹支吾道:“大,大殿下,可否让姑娘回甲板,周姑娘,四姑娘都在寻她呢。”
“是啊,三姐!”杜绣跑进来,哎呀一声,“原来你真在这儿,你跟豫哥哥在做什么呢?”
被人打岔,赵豫也是恼极了,与杜绣道:“你出去,我跟她有话说。”
竟然赶人,杜若忙道:“不,四妹你不要走,我跟大殿下没什么话说,我……”她不能坐以待毙,往外挪动身子,谁料刚刚踏出一步,被赵豫的黑靴一脚给踢回来,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她心想完了,怎么办呢!
船身这时又是一摇,也不知是撞到还是怎么,只见舱外走来一人,像是遮住了阳光般,立在门口,使得舱内都昏暗起来。
杜若大喜,叫道:“玄哥哥!”
贺玄淡淡道:“快些出来,我带你回去。”
她好像找到救命稻草,没有哪一刻是走得那么快的,她直走到他身边,猛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赵豫瞧见这一幕,喉头像被堵住了,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贺玄带着她往木桥走去。
她仍紧紧拽着他袖子,生怕落下了,宽大的衣袖被她握住,一前一后的摇动着,连同他腕上长命缕的珠子。
在河风中,发出微弱又悦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