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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如何动荡,远在边关的禹王等人都不知道。
还不知京中会有什么处置的禹王,此时正看着一个被众多武将簇拥的消瘦少年,满脸的怒色。
这少年生得清俊,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面前实在有点儿羊入虎口的意思,可是那一双眼,却叫人看了心中一寒。
“王爷请坐。”宋云焱看着眼前面上生出几分薄怒的禹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和声说道。
上一个叫宋家金童用这个和气平和的笑容对待的,乃是上辈子的死鬼魏国公。
那一回宋金童可是立在角落,笑眯眯地看着魏国公叫他的心肝儿一刀捅进心口,听着那女人哭着什么“我也是不得已!”“对不起可是我想要幸福!”等等的话看着魏国公倒下,最后那女人被人赃并获地带走以后,看着在地上垂死的魏国公,就是这么笑容满面地说了说自己如何与晋王连手设下了一点小小的,情非得已,希望国公能明白的圈套送他上路的来的。
此时他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上辈子很熟悉,这辈子头一次见的禹王,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他记得上辈子禹王此时的过错,用禹王殿下的名声,帮自己立了一回大功。
北戎战事平息,他凭着这一回的功劳,应该可以提前封爵了是不是?
面前的高大的中年魁梧有力,生得俊朗无比,宋云焱努力地看着这个生得有点儿像英国公府傻女婿静安郡王的男人,想到自家虽然愚蠢,但是少了他还会叫自家姐姐嫁不出去的那个蠢蠢的家伙,就是因这个东西差点儿死在关外。
他面上笑意更甚,抬手喝了一口面前的清茶,与禹王悠然地指了指桌上的圣旨和声说道,“下官得了陛下的旨意,边关战事各城各军,皆由下官调度。王爷您……”他顿了顿,和声道,“也不例外。”
“你一个乳臭味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支使本王?!”禹王生得英武,一双眼中带着几分杀机,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再不知天高地厚,眼睛没瞎,就强出王爷许多。”这说的就是北戎瞒过禹王的视线竟然深入山中,差点儿打进腹地了,宋云焱对禹王一点儿都没有敬畏之心,客气地说道。
虽然客气,可是这个也太伤人了啊!禹王本在边关说一不二,听他竟然敢与自己顶撞,顿时大怒!
“混账!”他才跳起来,对面广平王府的武将们却已经纷纷刀剑出刃,雪亮的刀光剑影之中,面色不善地看住了眼前的尊贵的皇子,其中一个冷冷地说道,“下官奉劝王爷不要忤逆陛下的旨意!再与军师无礼,只怕下一次,下官只好治王爷一个抗旨不尊的罪过了!”
宋云焱武力渣到了极点,可是脑子却很够用,就凭一座山坳与北戎折腾到了现在,又是阵法又是三十六计的,广平王军中起码少折损了万人。
再如何底下的士兵都是人命,虽然冲锋在前武将都更崇尚骁勇,可是真正能保住士兵性命的人,却也就叫人尊重。
“你!”广平王帐下的这群土匪都是说杀人就杀人的,且禹王对广平王素生忌惮,此时冷哼了一声,坐下后越发恼怒地拍案问道,“就算你调度众军,又为何将我这一军调去了最前线?!北戎精锐皆在那一处,你莫非是想要借刀杀人?!”
英国公素来对禹王不假辞色,禹王看着英国公这个奸狡的儿子,心里就揣测这是不是想要干掉自己一下,见宋云焱看着自己笑了,神情讥讽,心里猛地生出一股火儿。
他目光锐利,也并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却忍不住。
这几年他日子过得越发不顺,每每文帝总有旨意过来,不是喝骂韦氏,就是斥责自己,贬得自己无地自容,连军中都生出不小的动荡,人心浮动。
“王爷说的,下官自然承认,我是故意的。”宋云焱却神情温和地看着面前勃然大怒的禹王,一笑,淡淡敛目,有些悲悯地说道,“今日兵祸皆是王爷失察之过,您每每报京中天下太平,可是您瞧瞧,一打就打入咱们腹地,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这话就骗人了啊,北戎被拦在山里苦逼挣命呢,只是宋金童从来都是一个喜欢睁眼说瞎话的人,淡淡地说道,“以血洗血。这时候王爷您不拼命给天下与陛下一个交代,莫非下官还要护着你不成?”
他十分理直气壮,见禹王看着自己仿佛惊呆了,嘴角勾起了一瞬正要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女音昂然道,“这话说得不对!”
就见一个容貌美丽的盛装女子快步进来,走到了起身一脸怜惜之色的禹王的身边,含情脉脉对视了一会儿,这才转头淡淡地说道,“殿下千金之躯尊贵无比,怎能与寻常兵士一般处置?我不知大人究竟对王爷存的是什么心,只是……”
“下官记得,军中重地,不好叫女子随意进出。”宋云焱懒得听韦妃废话,合掌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是本王的爱妃!”禹王对韦妃那真是真爱,握着她的手顿时回头怒声道。
“王爷您又添了一条携女子同帐的荒淫之罪,下官是救不得王爷,只好将此事传回京中,想必您千金之躯尊贵得厉害,陛下该会理解。”
宋云焱见禹王一真爱自己就给自己找个罪过,就觉得眼前这二人顺眼了许多,默默地摸了摸自己怀里贴近心口的那一封薄薄的书信,他愈发生出了几分精神看着韦妃含笑问道,“这位是韦侧妃?”见韦妃听自己唤了一句侧妃十分不快,宋云焱便挑眉。
他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今日却嘴巴全开,几个武将面面相觑。
据说这位军师只有遇上真爱才滔滔不绝,莫非禹王与他侧妃,就是军师的真爱?
自古相爱相杀。爱得深沉,才想出这么多的话来想要搞死对方,果然是有几分道理。
宋金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真爱,见韦妃娇艳如花的脸上十分不快,忌惮地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我记得侧妃最喜欢说的就是一句众生平等,因这话很得推崇,可是却怎能说出殿下比别人尊贵的话来?”
见韦妃脸顿时就变了,宋云焱便客气地颔首说道,“口是心非?还是沽名钓誉?侧妃如此,实在叫下官齿冷,一会儿,这话下官会叫人与众军将士说一说,想必王爷尊贵,大家都能理解侧妃的一片真心。”
一个侧妃旧年的话都能记住,果然是真爱。
武将们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欣慰。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狠毒?!”韦妃算是知道厉害了,宋云焱这是要扒了她的面子搞死她,还要动摇禹王与她在军中的威信,顿时惊慌了起来。
“狠毒?下官的狠毒,侧妃还未见过十分之一呢。”宋云焱看着韦妃身子一软,禹王痛呼了一声就跟死了爹似的,便笑了笑,喃喃地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大帐的入口,一个与韦妃生得九分相似,却年轻得多的女子身上。她眼睛里含着欲落不落的眼泪,满含千言万语,又带着说不出的悲痛,总之两只眼睛里全是戏地看着禹王与韦妃患难与共,片刻,禹王目光落在帐口,见了她面上竟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松开韦妃的手,然而这女子却急忙含泪强笑,用力扭了扭头,面上带着几分央求,之后又一笑,转身出去了。
禹王面上存着几分恍惚地看着她消失在帐外,知她心里苦痛却为了自己忍受着,就是不想叫自己破坏了他与韦妃之间的感情,越发怜惜。
那个女子,敬佩羡慕他与韦妃的夫妻情深,哪怕对他心存爱慕,却不肯与自己有半点儿瓜葛,努力坚强地独自生活在禹王住处的一个小角落,只天天看着自己就好。
她说,她来得晚了,他已经有了韦妃,所以她不能破坏了韦妃的幸福。
多好的姑娘……
禹王口中,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韦妃只觉得方才禹王的手一松,下意识地顺着他怔怔的目光看去,就见帐外一个袅袅的身影逆着天光消失,目眦欲裂!
她不是个死人,自然知道禹王这是看中了这个生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强留她在身边。
可是她又算什么?!对她依旧真情,却心里有了别的女人?!
韦妃只觉得一口鲜血就在喉咙中,气血都紊乱了。
她连禹王的身体都不肯分给别的女人,可是守住了他的身,却没有守住他的心……
韦妃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悲凉,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厉害,禹王的目光就跟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捅在了她的心上,可是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盖因若自己但凡露出知道内情,这两个只怕要不知忌讳。她心里诅咒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这么一个狐狸精塞进了禹王身边,自己便嘤咛了一声,叫禹王急忙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含泪仰头道,“王爷,我该怎么办?”
她都要死了,还看别的狐狸精!
“王妃别怕!”禹王握住了真爱的手,收回了目光准备回头再去安抚那个女子,转头就与宋云焱厉声道,“谁派你来陷害王妃的?!”
“您王妃,如今跪在陛下殿下生死不知,哪里又出来一个王妃。”宋云焱见禹王对禹王妃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频频冷笑,脸上便缓缓地沉了下去,淡淡地说道,“我若是王爷,便多积德,不然日后,只怕要与贱妇沦落进沟渠之中。”
他并没有指名谁是贱妇,禹王虽然恼怒,却并不是一个蠢人,自然不会把这称呼给韦妃求来,然而如此,却已经色变!
他正要开口,却见外头传来马屁的嘶鸣与叫嚷,之后众多的脚步匆匆而来,数息之后,一队风尘仆仆的人冲了进来。
当首一个是禹王殿下的老朋友了,笑眯眯的内监大人。
内监大人为了早日见到心中大英雄,跑死了三匹马,风餐露宿,心里都是大皇子。
此内监含笑对脸色突然微变的禹王微微颔首,也不多说别的,刷地就开了圣旨,对禹王笑呵呵地说道,“知道殿下来了这儿,奴婢就安心了。恭喜殿下,陛下并不打算要殿下的命。”
见禹王英俊的脸上惊疑不定,他这才叫众人跪了,慢条斯理地先把禹王抹了王爵的旨意说了,见禹王几乎不敢置信,韦妃尖叫了一声绝望极了,连宋云焱也一脸诧异,内监大人觉得这表情着实不赖。
“削爵?”禹王……大皇子没有想到文帝竟然这样狠心,几乎怔住了。
文帝隔空这一闷棍,抽得他眼花缭乱。
打骂呵斥,他设想过许多,韦妃也与他盘算过,他远在边关,文帝只会拿京中的禹王妃撒气,轮到他,早就气消得差不多。
只要他立下几个大功,将功赎罪,就不会有事,毕竟他可是文帝的嫡皇子。
可是为什么……
“怎么会削爵?!”爵位都没有,这就是在文帝心里这个儿子算是不稀罕了,还怎么争皇位?!况大皇子是皇长子,嫡子,却再不如弟弟,脸皮都被扒下来了。韦妃要疯!
“您放心,就削了您一个的爵位。京里头,王妃还是王妃,世子还是世子。”这内监好心地叫禹王不要太绝望。
听了这个,禹王脸上忽然涨红,转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韦妃也呆住了。
她听出来了,禹王这场大祸,一根寒毛儿都没有牵连到禹王妃。这是为什么?她怎么躲过去的?帝王为何会对她这般优容?就因为她是正妃?!
“还有侧妃您的。”内监笑呵呵地展开第二封圣旨,看着上头优美的行书先在心里赞了一声魏国公世子果然写了一手好字,这才慢悠悠垂着眼皮说道,“陛下啊,惦记侧妃您惦记得什么似的,这不,半点儿都不肯忘了你。”他开开心心就把叫韦妃往枪林箭雨里卖命跪墙头与第一侧妃的旨意说了,见韦妃已经听得呆住了,花容惨白,便慢悠悠地说道,“多荣耀,您可别辜负了陛下的心呐。”
就算不死,刀光剑影的,没准儿哪儿被捅个窟窿出来呢,也算是弥补了一下老大人当年被鞭打损失的血肉了。
这内监一边笑,一边目光森冷了起来。
“我不信!”韦妃这回没有被打,可是却心中更添恐慌。
不知多少人看她跪着,且战乱的时候,谁能保住她?
“拖走。陛下的旨意,从今天开始,侧妃就跪着不要起来。谁敢来救,就是抗旨,格杀勿论!”
他目光落在禹王身上一瞬,见他浑浑噩噩还沉浸在夺爵的噩梦里顾不得韦妃,冷笑了一声,叫身后京中护着自己而来的侍卫就将韦妃给拖起来了,这才与宋云焱温声说道,“大人辛苦,陛下也说大人此番大功,待回京,一并赏赐。”他顿了顿,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交给宋云焱。
“晋王殿下叫奴婢带来转交大人。”据说这是魏国公府八姑娘的信,只是怎么叫晋王转交,就奇怪了些。
当然,被含笑的魏三寻上门去,因抱错人很心虚的晋王殿下为什么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就不必告诉大家了。
“王爷救我!”韦妃嘶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老大人既然来了,下官也有弹劾的旨意求老大人上交陛下。”宋云焱含笑看了怔忡的禹王一眼,将今日他各种话都十分诚实地写在折子上,见这内监笑了,眯了眯眼睛,又掏出另一封折子,和声说道,“下官,还要弹劾魏国公,兵部管教不严,边关战事猛烈,下官要求的兵甲重弩,竟迟了三日才送至。如此怠慢,虽不是国公大人授意,却是视察督促不利之罪。”
天晓得,一个要弹劾魏国公,还不能叫他抄家的罪名,宋金童也找得很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