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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孟珞因为这个小庙是他娘亲在世时常来之地,如今早已破败,僧侣也散尽了。他昨夜被罚跪了一夜,心情烦闷,便想着来这里小住几日散心。没想到才刚放下铺盖衣物,出去转了一趟,回来就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躺在他床铺上,他吓了一跳,忙上来细看,竟发现这女子虽满面血污,但仍能认出正是那晚之后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他见如辰哼了一声又睡过去,又忙上来探探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看她这一身血,定然是受了重伤,他一个男子,此刻荒郊野外,一个人也找不来,一筹莫展了半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反正那夜已经看过了,此时再看一次又有何妨?想到这里,便连忙跑出去烧来一锅开水,又拿出自己的一件棉布白衣一通撕扯成布条,这才来解如辰的血衣。他见一根腰带从腋下勒得紧紧的,知道那里受了伤,便轻手轻脚的先把腰带解下来。轻轻把衣服解开来一看,腰带将膀子勒得青紫,伤口倒是不再出血,留下一个黑黑的血洞。他本性善良,一看此情景难过的差点滴下泪来。他因自己习武,也常备着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此刻派上了用场,忙把自己的金疮药拿来,先轻轻的擦洗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又把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然后才用自己扯下来的干净棉布把伤口重新绑好。如辰只是在梦中轻轻皱了皱眉头,一声也没吭。
他看如辰身上的衣服脏污的不像样,又怕还有别的伤口,心里想着已然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避嫌的,倒不如一并处理干净为好。便又轻轻的把如辰的外衣褪下来,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微热,如辰内里只穿了一件围兜。孟珞边收拾边喘着粗气,心里突突乱跳,细看一番,果然腰上还有长长的一道口子,只是不深,他也照样洒了金疮药把伤口包好。这才喘了口气,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又拿了被子帮如辰盖好。
他靠着墙歇了一会儿,看如辰一直未醒,便轻手轻脚地拿了如辰的衣服出去想给她洗干净。一开始没注意,此刻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件三品官服。他心里想:听说朝廷封了个指挥同知,是我朝第一个女官,没想到竟是她。又想到每次见到她,不是被人下了药,就是身负重伤,不免悲上心头,看着手里的血衣痛落了几滴泪,才去把衣服洗净。
“王爷,那丫头回来了,听说天机堂指挥史来了,这会儿已进宫了。”管家唐少德战战兢兢。
“她呢?”睿亲王旋转着茶杯。
“不知去向。但是......”管家欲言又止。
“说!”
“鱼头帮的人找到了,在城外三里瞭望亭附近。”管家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下文:“无一活口。”
“什么!”睿亲王脸色巨变,身子陡然前倾,紧紧地盯着管家:“你说清楚点!”
“回王爷,奴才也吓坏了。”那管家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舔了舔嘴唇,才强撑着往下说道:“本来鱼头帮说是今日午时过后复命,可是却到了未时末都没消息。我们依稀知道他们打算在瞭望亭附近动手,就沿路过去找寻。没想到,”管家咽了口唾沫:“一地死尸,都是鱼头帮的,那帮主闫大宽身首异处,脑袋和身子隔着有几十尺远。其他人虽都死了,倒都留了个全尸。那娘儿们不知去向了,更诡异的是,有那么十来个人,身上并无伤痕,脸上红扑扑的还带着笑,看得怪瘆人的。”
睿亲王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禁不住狂跳起来。整个一个三四十人的鱼头帮全军覆没,而且是用了挟持人质的下三滥手段,而且没有给对方一点准备的时间!这个叫做龚婉灵的江湖女子,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他没有惧怕的时间,忙问:“可有留下鱼头帮与我们有关的证据?”
“王爷放心,跟鱼头帮一直是奴才亲自在接触的,没有留下书信上的证据。原本如果鱼头帮有人供出我们,还有可惧之处,现在鱼头帮无一活口,倒是不足为虑了。就是今天带人出去,奴才也并没跟他们说要去干什么,是借着别的事情出去的。看到瞭望亭的情形,奴才立马令人报了案,剩下的事情交给按察使司来处置,不干咱们的事。”
“好,你做的很好,就是要显得事不关己才好。”睿亲王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下去领赏吧。”
“多谢王爷。”
如辰一觉醒来,晚霞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孟珞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起来,忙端了杯水过来。她口渴难耐,也顾不上许多,就着孟珞的手一口气把水喝干,才低低说了声:“谢谢。”
“举手之劳,”孟珞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姑娘就是新任的从三品女官,失敬了。只是时隔不久,再次相见,姑娘又是这般情景,真是多灾多难。”
如辰苦笑道:“一共就这两次,偏偏都遇上了你。”
“说明我们有缘。”孟珞脱口而出后,又觉得有些不妥,生怕如辰生气,如辰倒并未生气,只是沉默一阵后又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我娘信佛,这地方虽破败,以前我娘常来。所以自我娘去了,我就每年过来住几日,以全孝心。”孟珞的神情有些落寞,他娘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如辰再次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低着头没再说话。她一低头,发现自己只穿着肚兜,伤口也重新包扎过,忙将被子紧了一紧。孟珞忙解释道:“姑娘的衣服太脏了,伤口也需要及时处理,我一时叫不来女眷。我想着,想着反正......我就自己帮姑娘收拾了。姑娘你放心,”他急急地抬起头:“我会对姑娘负责的!只要姑娘愿意,我即日就上门求亲,不会让姑娘终身失所的。”
如辰苦笑道:“上次是我拿你当解药,这次是你帮我疗伤,我如何反倒要你负责。还请孟公子收回刚才的话吧。”
孟珞表情很失望,想了想又说道:“姑娘已经将清白之身付于我,却依旧不愿意嫁我。我知道,姑娘已是从三品官,而我无爵无职,在家里也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子,是我配不上姑娘。但是我娘曾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请姑娘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姑娘终身有靠的!”
孟珞在怀王府那样鱼龙混杂的家庭长大,又自幼不受宠爱。可是性格却如同一汪清澈的池水,通透,单纯,率真。如辰心酸地差点滴下泪来,心想,我这样一个人,他居然说自己配不上我,便劝道:“孟公子误会了,我自幼父母双亡,在江湖上漂泊多年,这样的身世如何能容于公门侯府?更何况我比孟公子大了三四岁,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不是公子配不上我,而是我今生注定是漂泊无依之人,只想无牵无挂了此一生,何苦再去带累旁人?”
“姑娘如何这样说自己?”孟珞急道:“我等凡人,如何能断定自己的命运?姑娘不试一试,怎知不会遇到命定之人?我知道,姑娘与我并不熟识,也不了解我的为人,我今日的确有些唐突。但还请姑娘不要这样把我拒之门外,能否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至于年龄,孟某绝非庸俗之人,姑娘正值花样年华,比我大一点又有何妨?”
如辰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却又犹豫着说不出口,或许在她心里,也隐约希冀着自己这一生真的有一命定之人,可以携手共度吧。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下午没有人来过吗?”
“没有啊。”孟珞有些困惑。
“他们动作真够慢的,”如辰鄙夷道:“我一个朝廷命官,在京郊瞭望亭遇袭,地方离这儿这么近,迟早要有人找上来的。你想躲清静恐怕是不行了,还不如回去吧。我消失一下午了,夜晴肯定要急疯了,你能否帮我一个忙,到龚府上给夜晴带个信儿,让她带一套干净衣裳,雇辆马车来接我。”
孟珞有些不舍,但他心里也知道荒郊野店缺东少西,如辰还是回府静养比较好,只好点点头。“对了,”如辰道:“能否把我的东西还我?”
孟珞脸色一疼,但还是依依不舍的从怀里把玉玦掏了出来,心疼的龇牙咧嘴,把玉玦连手帕捧着递给了如辰。如辰明明是要回自己的东西,心里反倒是弄得很过意不去,仿佛夺走了他的心爱之物一般,只好低着头轻轻接过来。孟珞喃喃道:“不知此时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姑娘。”
如辰正好因要回玉玦莫名有些歉疚,听到这话,也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道:“我不会刻意避着你,你若有事,可以来府上寻我,如何?”
“当真?”孟珞大喜过望,如辰觉得有些不妥,但话已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回去叫夜晴来接姑娘。”孟珞得了准信儿,兴冲冲的离开了。
如辰将失而复得的玉玦放在手心里,呆呆的看着,几日不见,这玉玦似乎被摩挲得更加油润了,上面似乎还带着孟珞的气息。如辰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苦笑着叹了口气。
如辰一下午没出现,夜晴已经要急疯了,皇上已经安排了按察使司从城门外开始四处搜寻,九叔也一从宫里出来就安排了天机堂的人到处找寻。夜晴又想出去跟着找,又怕如辰回来见不到她,正在府门外急的团团转,见一白衣少年骑着马行来,在她附近徘徊了一会儿,才凑上来下了马作了个揖问道:“请问这里可是龚府?”
夜晴心情烦躁,又有些警觉,没好气得瞪他一眼道:“你是谁?”
那少年也不生气,又问道:“姑娘可是叫夜晴?”
夜晴狐疑得仔细看着他,这少年看着倒不像是坏人,便口气放缓了些,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松了口气:“看来我没找错,夜晴姑娘,龚姑娘让我给你带个信儿,说她在瞭望亭后头树林里再走半里的一个小庙里,请姑娘带一身干净衣服,雇个马车去接她。”
夜晴一听差点高兴的跳起来,飞身要进府去准备衣服,临进门又疑惑的站住回头看向那少年:“你怎么认识我家姑娘的?”
“一言难尽,”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快去接你家姑娘吧,或许她会跟你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