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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头跑出一大段距离,来到一片略微开阔的地带,两人稍稍歇了口气,放眼望去,却是彻底迷失了方向。四面八方警笛大作,警察通过扩音喇叭声色俱厉的喊话,嘶叫声、碰撞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搀扶着负伤的同伴匆匆向各个方向而去,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竟又回到了空地战场附近。
刚才追逐自己的光头党这时也已经跑下了楼梯,他俩不敢多做停留,继续向前来到下一个路口,忽见左手边路中间横着一辆警车,驾驶位上的警察正对着车内对讲机喊话。二人大喜过望,挥舞着胳膊跑跑跳跳奔向警车,大声喊道:“警察!警察!救命啊!”
喊话的警察一怔,扔下对讲机钻出车门,伸出左手示意他俩停下,右手搭在腰间的枪套上:“别动!”
二人打了个激灵,急忙原地站住,胡易摘下帽子高举双手喊道:“不打架,不打架!我们是中国人!学生!”
李宝庆也扔掉帽子指着自己的黑发:“中国人,不打架!和平!”
在莫斯科,中国人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分守己的,虽然免不了有些小打小闹的作奸犯科,但轻易不会聚众闹事,更极少参与这种大规模斗殴。警察的姿势稍稍放松了一些,却依然一个劲的摆手:“快走!快走!离开这里!”
李宝庆向自己身后连连指点:“光头党,后面!打我们!”
车子后排门一开,又出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没戴帽子,额头上满是血迹。他将手中浸满鲜血的手帕塞进口袋,厉声喊道:“快走!这边光头党更多!无法确保你们的安全!”
话音未落,三个土耳其人灰头土脸的从对面向警车仓皇跑来,十几个光头挥舞着铁链子在后面穷追猛打。警察赶忙上车关门,缩在车里通过扩音喇叭大喊:“所有人立刻停止!站在原地不许动!”
光头们丝毫不予理会,赶着土耳其人绕过警车涌了过来,胡易和李宝庆大骇,回头见那几个追逐自己的光头也越来越近,只好掉头沿另一条路飞奔下去。
两人没头没脑的猛跑了一段,忽然发现周围人越来越多,有头发的和没头发的疯了般的搅在一起厮杀,摘掉帽子的胡易和李宝庆顿时变的格外扎眼,有些杀红眼的光头党一看见他俩便怪叫着冲过来,直撵的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一片矮楼之间接连拐了几个弯,李宝庆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尚有些余力。胡易却已经是眼冒金星,口干舌燥,双腿发软,胸口两片肺叶呼哧呼哧像是拉风箱一般。
眼看光头党还在穷追不舍,前方远处突然传来两声警笛,听起来有些低沉刺耳,与普通警车发出的尖锐笛声大不相同。两人侧头望去,只见数队头戴钢盔面罩、手持钢化盾牌的防暴警察从几个方向跑步进入空地上的主战场,挥舞着警棍开始驱散人群。
防暴警察一出动,场面马上为之改观,交战双方在警方完全不同级别的武力镇压下一触即溃,纷纷四散逃窜。李宝庆热泪盈眶,伸手拉着步履踉跄的胡易:“快,快去找警察!”
“等…等等。”胡易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前指指,只见防暴警察所到之处,凡是胆敢靠近之人立刻被几棍子抽倒,当场制服在地。
在一些西欧国家,军警采取镇压行动时往往畏手畏脚,极为克制,生怕出手稍重会给部分媒体留下话柄。俄罗斯警察根本不在乎那一套,何况此时面对的不是游行示威的市民群众,而是光头党和外国人的大型械斗现场,所以他们更是毫不手软,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生龙活虎,绝不给敢于靠近者一点机会。
“警察清场,见人就,就打!抓住说不清!别,别过去。”胡易嘶哑着嗓子喊道:“走这边!”
防暴警察驱散了场地中央的大部队,稍微整饬一下队伍,开始缓缓向周边分组推进。许多被赶跑的土耳其人、阿塞拜疆人、格鲁吉亚人、车臣人和光头党涌进这片建筑群,狭路相逢,免不了又要搏斗一番,周围乱的就像一锅粥。
胡易和李宝庆在人群中夺路而逃,忽然听到前方路边一个公鸭嗓子喋喋不休的哭喊道:“放开我!我只是路过的!哎呀!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弄脏了!磨坏了!请您行行好吧!别再打了!”
胡易匆匆一瞥,西装革履的乌嘎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一个光头骑坐在他身上轮起拳头左右开弓,正打的开心。李宝庆冲过去一脚蹬在那光头肩头,冲乌嘎喊了一句:“跑!”
光头被踹的翻了个跟头仰面朝天,胡易紧跟着上去在他脸上踩了一脚,气喘吁吁的补充道:“快!”
乌嘎趴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忽然感觉身上一轻,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他顿时止住哭声,大着胆子扭头去看,只见刚才暴打自己的光头正躺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呻吟,周围乱乱哄哄到处有人在四散奔逃,不知道是谁顺手救了他。他顾不上多琢磨,赶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跟在几个有头发的人影身后一溜烟蹿进一条小巷。
胡易和李宝庆跑出几十米,回头一看,乌嘎已经离开了原先的位置,但也没跟上来。
“他人呢?”李宝庆汗流浃背,焦急的叉着腰向四周眺望。胡易俯身按着突突乱跳的双腿,累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刚张大嘴巴想要喘口气,却见先前追在身后的那几个光头从不远处的墙角拐出,指着他二人大呼小叫,又扑了过来。
“怎么没完没了啊?!”李宝庆一拽胡易:“起来!快跑!”
胡易耷拉着脑袋跌跌撞撞奔出几十米,直跑的腿肚子几乎要转筋,几次险些摔倒。恍惚间就听李宝庆指着前方喊道:“前面!前面!马路!”
胡易抬眼看去,一条宽阔的马路横在不远处。他咬紧牙关跟在李宝庆身后发足狂奔,一口气来到马路边上,扶着李宝庆的肩膀大口大口直喘粗气。
“往哪儿跑?”李宝庆大喊。胡易两眼昏花,只见左右两侧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一时也辨不清形势,索性一指马路对面:“过马路!”
很多年以后,许多中国网民喜欢将勇武善战的俄罗斯人戏称为“战斗民族”。事实上,由于俄罗斯高等教育普及率相当高,绝大多数普通民众虽然生性悍勇,却并不粗野好斗。比起“战斗民族”这个半带戏谑的雅号,俄罗斯人有两个特点可谓举世闻名:爱喝烈酒、爱开快车。
眼前这条马路上的车辆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明明是一条双向八车道的普通城区道路,只不过信号灯间隔稍微远一些而已,却被老毛子开出了高速公路的感觉。司机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仿佛是要抢着弥补一些被低效的官僚机构所耽搁的时间。
“过马路?”李宝庆稍一犹豫,面前的汽车一辆接一辆轰着油门往来穿梭,着实有些吓人。再看身后,七八个光头追到了十米之内,狰狞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
“走!”胡易瞅准时机,一马当先冲下人行道。李宝庆紧跟其后,二人在飞驰的车辆间闪转腾挪,像灵巧的橄榄球运动员躲避对方围追堵截一般,跑、停、让、折,一气呵成,一路蛇形前进直奔对面。
路上的司机们几乎没有时间作出反应,车速快的长鸣着喇叭呼啸而过,稍慢些的惊怒之余不忘探头大骂几句,可惜污言秽语大都随风而逝,能传到二人耳朵中的不过零星几个单词尾音。
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用百米冲线般的气势一跃迈上人行道,踉踉跄跄回头观望,只见追逐自己的光头党还站在马路对面傻傻望着他们,压根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俄罗斯人轻易不会乱穿马路,即使是凶狠暴戾的光头党也从小被要求遵守交通规则,过马路要走地下通道,没有地下通道的地方就规规矩矩等待信号灯。对面那些光头大概从来没有横穿过这种路面宽阔、车速飞快的马路,只好在川流不息的车辆前望而生叹,不敢越雷池半步。
胡易和李宝庆相视哈哈大笑。在他们的童年时代,家乡城市的汽车数量还很稀少,交通法规和信号灯基本只能用来约束各种车辆。对许多行人,尤其是调皮大胆的孩子来说,人行横道纯粹形同虚设,乱穿马路实属稀松平常。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小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虽然上中学后国内城市机动车保有量迅速膨胀,但那个年代长大的很多孩子还是常常会随意在车流中随意穿行。
自从二人来到俄罗斯之后,在各方面都尽量入乡随俗,过马路时也会规规矩矩的遵守交通规则,不过刚才形势逼人急,想不到关键时刻,这种备受鄙视的交通陋习竟然让他们成功得以逃脱。
“哈哈哈,一群白痴!哈哈哈哈!”李宝庆狂笑几声,挥舞着拳头冲马路对面高声叫道:“狗娘养的怂货!有本事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