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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绿的发亮,似渡上了蜡,染上了漆,鲜得不真实。
从沙漠回到了竹林,路程要比现象中短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所有的弟子都往着沙漠深处的方向赶去,因而这路上几乎没有见着什么人,一路风平浪静,未生半点波澜。
竹林还是老样子,与初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仿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庄邪等人步在竹林之中,寻找着离开虚幻之境的出口。
方才一路上,庄邪也是将在沙漠迷宫中发生的事情告知给了白璃等人,让得他们又惊又喜,亦是没有料到,庄邪竟是悄然间偶夺了那无数弟子疯抢的龙纹锦盒,甚至千叶月还击杀了沙漠之鳞,如此一来,之后赶到的弟子只能是扑了个空了。
很快很快,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地方出现了,庄邪就是从这里进入了虚幻之境中,而当他们重新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天空之上降下四道光束,每道光束之中,都飘浮着几个金色的大字。
那是他们的名字。
几人相视对看了一眼,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莫非这光束就是离开虚幻之境的出口?
“来路即归途,这四道光,莫非能带我们回去?”带着些许的猜想,庄邪的步子前后挪动着,亦是不敢冒然前进,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
而突然,他身旁的千叶月发现了光束中自己的名字之后,兴奋地跳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跑入了光束之中。只听咻的一声,她的身形和那道光束忽然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
几人瞪大了眼。哗然一声,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就这么眼睁睁的消失了?
“莫非这真的是出口?”韦一方皱紧了眉头,脚下的步子略带沉重地朝那光束之中走去,他的手方才触碰到那光束的一刹那,他的身子犹如尘沙一般,化作无数的颗粒飘散而去。随着那光束一同消失。
“韦大哥!”白璃叫了一声,眼波流动着,缓缓看向庄邪。
庄邪立在原地,思索了许久,旋即回过身去望着徐三刀。道:“三刀兄,若这束光将带领我们离开,那庄邪就在此和兄弟你拜别了,这一路,若没有你,我们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此等恩情,庄邪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
徐三刀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淡然地摇了摇头,道:“你若能真正的离开,只要记得虚幻之境中,还有我这么一个兄弟。那就够了。”
徐三刀似是话里有话,却不明说,庄邪微微蹙了蹙眉头。也没继续追问,旋即转过身去。朝着那属于自己的光束走去。
“等等,庄大哥。我随你一起。”白璃认真地望着庄邪,旋即来到他的身旁,牵住了他的手。
庄邪点了点头,两人旋即朝着各自的光束中走去,但听咻咻两声,光束消失,人影消散,竹林之中,唯独留下徐三刀阑珊的身影。
他孑然而立,视线之内那脚印还尤迹可寻,可人却早已离去。他久久立在原地,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竹林,终于缓缓合上了双眼,叹然道:“你们能够渡得过劫难,就不知能否渡得过自己了。”
说着,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惨然地笑:“千万别像我一样,无法渡过自己,便永远无法离开这虚幻之境了。”
他的笑声回荡在竹林之中,冷冷凄凄。
又是一个未知的地域,却美得令人窒息,当天空传来炸裂轰响,一道惊雷将庄邪打落在这个地方。
天空蔚蓝得让人心头紧缩,崇山峻岭如五彩的旗幡四周环绕,他身处在森林中,面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对岸有一条石板铺成的路,路面上有驴车轱辘的印子,路旁直插着一块石碑,石碑上有着三个字:左桥镇。
当这三个用朱砂深刻在石碑内的大字出现的时候,庄邪的心头砰得一响,无限的回忆在脑海中翻腾不息,这是五岁之前的记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记忆。
飞鸟掠过天际,散落下片片的羽毛,飘在水面上,顺着溪流飘入下游。庄邪百感交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这里,和记忆中那左桥镇一模一样。
五岁的时候,这里已成为一片火海,而眼前,似乎一切都还未发生过。周围的山依旧秀眉壮丽,眼底的溪流还是那样清澈沁人。
他迈着步子,踏过了小溪,走上了那通往左桥镇的路。
耳边有着清晰的鸟鸣,悦人耳目,可他的心底却是沉甸甸的,似乎被一块莫名的大石压得喘不过气。
这样一路走,路旁出现了一片大湖,湖心有着一片茂密的芦苇地,有船家撑着桨,若隐若现在其中,驱赶着船头一群鸭子。
过了湖,那熟悉的城镇出现在了眼前,楼宇林立,街巷交汇,路上的人行而不匆,牛车驮货,马车驮人,来来往往很是繁华热闹。
水波在眼底流转,庄邪忽然鼻头一酸,这里还是当年的模样,甚至空气都是那么的熟悉。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进了小镇之中,沿街的茶楼座无虚席,几名老妇提着布袋子,里头装着的,是清早从市集上采购来的水果鲜蔬。
绸布铺里几名富贵人家的小姐,端着手中上好的丝绸看着不亦合乎身后的婢女紧随身后,时刻准备伸手接下小姐挑选好的布缎。而相反隔壁打铁铺里,来往的皆是粗汉,扯着嗓子要求店家重新返工。
这一路,是熟悉的乡音,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镇。记忆中的小镇就这么时空倒转一般的出现在眼底。
庄邪弯下了身子,将头埋进了膝盖里,无声的哭泣。
不知哭泣了多久,脑袋忽然炸开,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噌得站起,然后朝着一个街角快奔而去。
街景在视线内反向疾驰,他的脚步匆忙中带着期待,拐进了一个胡同,那条胡同里只有一座低矮的房子,灰瓦土墙,木门烂窗。而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甚至不及一般市井的破房子,却是令得庄邪身在远处,泪眼婆娑。
那是他的家,那个埋藏在心底最温暖的房子。
他拭去了泪,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那座土房前,奋力地敲打着老旧的木门。半刻之后,木门带着陈旧地声音开启,一位端庄贤淑的美妇身着一袭洁净的白裙立在他的眼前,而在这条白裙的腰间,还垂挂着一柄精致的白玉匕首。
细长如画的柳眉放一字宽,那美妇的面容不仅美,而且慈和。望着庄邪,她樱口微张,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微笑着道:“这位小先生,你是要找谁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庄邪内心最后一丝冷静与理智彻底奔溃。双膝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望着美妇,眼中的泪不止的流下,道:“母亲!母亲!”
美妇微怔,却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讶,那只玉手轻轻的搭在庄邪的手上,极是温柔道:“小先生为何这般悲痛,可是丧了母亲?”
闻到动静,木门内步出了一个男子,白白净净的脸,清秀的五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雅之气。
而当他看见庄邪布满泪水的脸庞时,心念一动,隐隐觉得,这个年轻尚青的少年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几乎像极自己年轻的时候。莫名得有一种亲切感。
“良儿,这小兄弟?”
美妇轻抿着唇,看着庄邪隐隐觉得心疼,也是摇了摇头,一声惋叹道:“小先生定是丧了母亲,错把我认作了他的母亲。”
庄邪抹去了泪,视线很快落到那个男子的身上,微微张开了口,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虽然褪去了苍老的面庞和深刻的皱纹,但庄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子,正是自己的父亲,庄骞。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这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就在这会儿,一个梳着球髻,手拿一串糖葫芦的稚嫩孩童从房里走了出来,瞧见庄邪时候,他忽然笑了,然后跑上前来,将手中糖葫芦递给庄邪:“大哥哥,别伤心了,糖葫芦给你吃。”
“谢谢谢你”庄邪拿过糖葫芦,迟疑地望着面前这个孩童,他不正是自己吗?
“邪儿,《蜀中诀》可背好了?”庄骞语调略转严厉:“是不是又去后屋贪玩了?”
“后屋”记忆的深处又被唤醒,庄邪回想起五岁那年,土房的后边逃来了只受伤的小狐狸,似是被猎人的钢叉刺伤了腿,无法动弹。后来自己背着父亲将它收养,每日每夜都照顾着它,因而父亲总是觉得自己变得贪玩而总往后院跑。
望着这眼瞳中充满纯真的孩童,庄邪微微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亲和道:“孩子,听你父亲的话,好好学习《蜀中诀》来日定有帮助。”
说着他站起身来,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的父母,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分,然后转颜一笑道:“抱歉,打扰两位了。”说着他旋即转身,便迈步离开。
走到胡同的路口,他回眸望去,但见美妇和庄骞仍然杵在门外望着自己,心头一疼,淡淡地流下了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