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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看着那几个人晚上进去,凌晨再出来的?”雷婷放开了那人,任其跌落在地上。
荆离第一次看到雷婷这么生气,她白皙的手捏得死紧,一条条青筋浮现在手腕处。脸色阴沉,浑身都爬满了若隐若现的电流。
“是!是!”那人趴伏在地上,“我当晚正好在屋对面睡大觉,被他们几人惊醒。后来听到有女子的叫骂声,响了一两声又停了。因为好奇,所以就趴在窗口看了两眼。他们在逼问苏五娘什么银子的下落,好像五娘没有从,就把她给.......”
“杀了?”
“没有,只是把她给.......”那人欲言又止,后面的话仿佛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雷婷的瞳孔都变成了亮白色,她猛然挥出了右手,三道如蟒蛇般粗壮的惊雷自屋顶落下,轰隆声中,将这屋顶劈塌了一半。荆离看到了,女孩右臂的蓝光中,树蝽形状的虫子虚影一闪而逝。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百花胡同,大雨声中传来了人们疑惑的叫骂声。但很快,声音就都归于平息。这暴雨天气,谁也没有这闲工夫出来看热闹。打雷也是正常的,只要不再响,大家就都安然入梦去了。
穹顶破开,瓢泼大雨浇灌在三人的身上,寒冷的雨水如冰般冻人。荆离连忙抄起了地上的一个木板,将它挡在了雷婷和自己的头上。灯笼早就灭了,被雷婷随手扔在一边。
“不要遮,让我淋一会儿。我闷得慌!”
“别闹,会染风寒的。”荆离没有撤开,他担忧道,“你打算要做什么?”
雷婷冷冷一笑,转过头去,对着那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地上的家伙说:“我还有个疑惑。”
“啊?”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我.....我只是看这里没人住,就把它当个容身之所。我我我我只是个要饭的,真的没干坏事,饶命!饶命啊!”那人吓得颤栗不已。
“认得那几个人吗?”
“认得!认得!”
“活着的还有几个?”
“除去小米被黑树杀了,另外三个好像都还活着。”
“嗯。”
一锭银子掉落在那人的面前,他的眼睛里先是放起了亮光,继而又茫然地望向雷婷。
“帮我把他们叫出来,照我所说的去做。用剩下的都归你。”雷婷的俯视着他,一双美目中仍是止不住的怒火。她笑了,这个笑容在荆离的眼中再熟悉不过,那是姚烟萝才会露出来的笑容。
雨势渐小,雨云似乎都被方才的三道惊雷吓退了.......
翌日晚间,城东有名的百年老店锦福楼里,四个男子围坐一桌。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坛好酒摆在桌边,掀开的酒坛子里冒着诱人的酒香。
“我说胡麻子,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又发达了?这身行头看着不便宜啊,还请咱哥几个吃这么好的东西。”膘肥体壮的屠户张大胖子夹起一块东坡肘子,囫囵塞进了嘴里。
“哪里哪里,小弟也就是捡了狗屎,小发一笔。以后还得几位老大哥多关照。”胡麻子抚摸着这一身刚买的锦袍,他可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是必须的,我跟你说,前阵子你不是遭逢变故流落街头了嘛,哥哥我本想把你接到家里来住,可惜家里那母大虫死活不依。他奶奶的!气煞我也!等会儿老子回去就收拾她。”
胡麻子心里冷笑。他原是开裁缝铺的,前些日子因为经营不善欠了好些银子,不仅店铺没了,连家也给人拿去做了抵押,更难受的是,腿也被催债的打断了一条,成了个跛子。失意时这几个所谓的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伸出援手,上门求助时更是避而不见。后来没有办法,他才寄居在林有志的老房子那儿,以乞讨为生。
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多么深刻的体会。
“好了好了,张哥,这些糟心事就不要提了,今天咱们还是要讲点开心的。”
“就是,来来来,碰个杯!”
一桌子饭菜在几人的嬉笑喧闹中逐渐清空,一坛好酒也被灌得所剩无几。
“不行了,不行了,吃太撑了。”张屠户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另外两人也是连连摆手。
“吃嘛!吃不完多浪费啊!”胡麻子嘴上心疼着饭菜,可心里却暗道,“吃完了这一桌子,你们恐怕不会再有吃东西的机会了........”
“兄弟,不是哥哥不行,是你这桌饭菜太‘热情’了。不要了,不要了。”
“唉,那行吧。吃饱喝足了,咱走着?”胡麻子朝门外做了个手势。
“走?去那儿?”三人面面相觑。
胡麻子压低了声音:“牡丹楼新近来了许多姑娘,小弟带老大哥们尝尝鲜去。”
“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又一次,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绿光。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弟骗你们作甚,饱暖就要玩乐,你们不去,小弟就自个儿去了。”胡麻子作势要走。
“别别别,兄弟你别激动,我们去,我们去。”张屠户连忙拉住了胡麻子的手臂,“我说,你小子是真发了啊!以后可得记得多关照哥哥们啊。”
“那是当然!街坊邻居的,自然不会‘忘了’你们!”
几人走出了街道,月下并行,走了挺远一段路。
“兄弟,你最近到底捡到啥了,跟哥几个说道说道呗。”张屠户终究是没憋住。
“想知道啊?”胡麻子露出了一脸神秘的表情。
“说出来让兄弟们也替你高兴高兴嘛!”旁边一人帮腔道。
胡麻子朝四周警惕地望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你们可还记得,当初陈老爷子给苏五娘的那一百两银子的事?”
“啊!知道啊。这事儿不是闹得挺开的嘛。”那三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天晚上,我在那儿睡觉。一个翻身.......”胡麻子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瞎编的如何找到宝藏的故事。
“这么说,那一百两现在在你手上?”张大胖子脸上的肉又跳了跳。
很明显的,胡麻子感觉到一股凶光将自己笼罩在内。
他心虚地咽了下口水:“那个啥,大哥们。小弟既然说了,也就没打算独吞这笔钱财。若是大家信得过,不妨跟小弟回去取,至于怎么分,就由张哥你来安排好了。”
“兄弟,够懂事!”张屠户爽朗一笑,伸出胖手在胡麻子的肩上拍了拍。那沾着肉腥气的手令人作呕,胡麻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那他娘的可是刚买的锦袍!
几人如抢食的饿狗般飞奔回百花胡同,牡丹楼也不去了。跟钱比起来,姑娘们算个屁!何况有了钱他们才能去找姑娘嘛。
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个小面馆。
眼前的房子屋顶已被劈掉了一半,墙也被劈塌了一面,外面看着就跟个废墟似的,里面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可他们毫不嫌弃,这里面可是有着一大笔钱财,可供他们大肆挥霍的钱财。
“老胡,你不进去?”
“不了,我就在外头等你们吧。那银子就在床底下。”
拿钱要紧,三人就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跑进去了。
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嘎声中,他们陆续踏进了这昏暗的房屋里。
“怎么都是水!他娘的!我刚买的靴子。”
昨晚下的雨太大了,地上积着三寸多高的水洼,三人的脚都没进了水里。
“别管这个了,赶紧找银子!”张屠户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老胡说在床底下,那床......”
“张哥!那有个人!”
“哪儿?”
白纱一样的月光下,三人看到了一女孩,她身着荷叶罗裙,静静地坐靠在屋内的小破床上。月光中的她,亭亭玉立,容姿堪比那天上的广寒仙子。哪怕是俏丽如苏五娘,亦不及她万一。
“这是仙女?”有人不禁发出了感叹。
三个人都看呆了,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所来为何。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啦!”女孩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等我们?”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不,该说是邪淫之色。色令智昏,他们浑然没有发觉此情此景有多么地诡异,有多么地反常。
“对啊,等你们。”女孩的右手开始慢慢浮现一丝丝的蓝光,那跳动着的电弧,萤火般的电光,滋滋作响。“我等着收你们的狗命啊!”
“这是......跑!快跑!”张屠户当过绿林劫匪,对危险有种本能般的反应,他几乎是在雷婷出手的同时,便大喊着朝门外奔去。
脚淌在水里,行走多有不便。况且雷电的速度,可不是他们能比的。女孩将手放到了冰凉的水里,下一刻,那三个人就被雷电爬满了全身。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只能浑身颤抖着,四肢逐渐变得扭曲,嘴角开始泛出白沫,眼睛越翻越白,继而又开始浑身冒烟,就像着火了似的。后来真的燃起了火焰,迅速将他们吞噬其中,烧得哔啵作响。
直到女孩收起了手,三人就都已变成了面目全非的焦炭,冒着呛人的烟,落在地上被水泡出了一阵阵嘶嘶的声音。
待一切平息了,荆离才从门外缓缓走入。他手里拿着一件袄子,绕过了那三具令人作呕的尸体,来到了床前。
“阿嚏!”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女孩打了个喷嚏。
“让你淋雨,这下好了吧。”荆离轻叹一声,将袄子披在女孩肩上。
“小小风寒,耐得我何?喝点药就好了。”女孩嘴上倔强,却悄悄地裹紧了袄子。
“喂,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罗裙,可比那布袍好看多了。”
“好看你就多看两眼,以后都不会再穿了。”
“既然那么不喜欢穿,为何今天又要特地穿这一身出来?”
“我就要穿,你管得着嘛?况且他们不是喜欢欺负弱女子嘛?老娘就以女子的身份送他们一程。”
“唉!当今天下,如此吃绝户之事并不少见。”荆离惋惜道。
“那我就见一次,杀一次!直到将他们杀净杀绝,直至我再见不到此等惨剧!”女孩紧紧攥着手中的袄子,眼放精光。
“愿往后的神州,能不再有此恶习吧。”荆离望了眼屋外,那胡麻子还没有走,正勾着头朝里面张望着,“得回去了,再晚点灵灵该出来寻我们了。”
“那丫头,这会儿估计在睡大觉呢。”
“哈哈,那睡神!”荆离会心一笑,“怎么还不走?要我背你啊?”
“都是水,我的鞋子都湿了。就等你这话呢.......”
“你可真够能折腾的!”
荆离背上女孩,两人出了门,正好与那门口的胡麻子擦肩而过。荆离没有看他,径直往前走了。胡麻子望着两人的背影在月色中渐渐模糊,直至消失。耳边犹萦绕着女孩留下的一句话。
“如果这事传出去了,你也会死!”
默默地摸着怀里剩下的碎银子,他松了口气。
“唉,总算是过去了。”
长夜归于静寂,今夜无雨,天空格外晴朗,圆月照得有些晃眼。
“过去?”虚无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模糊的声音,模糊得不像是话语的声音。
“是谁?”胡麻子被吓得怪叫起来,“谁他娘的在那儿装神弄鬼?”
胡麻子浑然未觉,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片赤土。在他的身后,泥土所塑的人形悄然浮起,将他拥于怀中,令他动弹不得。一只泥土手掌捂住了他的嘴,令他再无法叫喊出来。
“五个人,只死了四个!还有一个是谁呢?还有一个叫胡麻子!还有一个叫胡麻子......”泥土人的身上持续发出一种不属于人应该有的声音,他那赤土构成的手慢慢变形,泥土涌进了胡麻子的鼻子、嘴里、眼睛里,“该死的,一个都跑不了!”
夜的黑渐渐在瞳孔里扩散,血的红渐渐在脸上蔓延,他呼吸不了,呼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