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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泛起鱼肚白,山村袅绕炊烟,鸡鸣犬吠里渐有了生气。
晨光破开云隙自大地蔓延,推着黑色的边沿笼罩了天地,露珠折射光芒滑过桑叶尖滴落,‘啵’的一声在水缸荡起一圈涟漪。
篱笆小院,王金秋早早在灶头做起早饭,巧娘也跟着早起,帮忙打着下手,妇人叮嘱了什么,擦了擦小掌,跑去里屋,将已经起来了的耿老汉推到檐下晒起晨光,也不嫌脏的将屋里夜壶提去茅厕倾倒。
“先生,吃饭了。”不久,巧娘收拾了一通走到房门,隔着窗棂朝里喊了一声,耿青这才穿戴整齐出来,卷着手里的画稿,过去拿起饼子,呼噜噜将稀粥喝尽。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妇人端了另外两碗稀粥放去桌上,看着那边颇为勤快的少女,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娘给说娘家那边表亲你不要,自个儿却带回一个十三的,要是真相中了,就把亲事定了。”
“娘,我只是怜她身世凄惨,又无家可归,正好二老身边没人照顾,才收留下来。”
耿青眼下对身边出现过的女子并没有什么感觉,否则也不会轻易爬一个寡妇的床。听着母亲唠叨几句,耿青喝完稀粥,三口两口将半块饼子塞进嘴里,该是要县衙点卯了,等来大春外面的喊声,叮嘱巧娘两句‘暂且先住下’‘注意多休养’,便匆匆出了院子。
晒坝里,村人聚集,大抵听过了耿太公说道的话语,多是来向耿青道歉的,只是一个个村里老爷们颇为面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屁来。
“大伙不知情,心里有怨,那也是人之常理,我怎会放在心上,眼下事情已过,那边可继续做买卖了,客栈也照常修缮。”
耿青站在车辇上朝众人拱了拱手,安慰他们不要多想后,说了句:“我还要回县衙,先告辞一步。”
旋即,掀开帘子坐进马车,吩咐大春赶车驶出了村口,除了朝廷的使者要来,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等着他。
回到飞狐县已是巳时二刻,马车停在金刀帮门口,他让大春去一趟县衙传话,就说他还有要事要做暂不过去衙门。
随即,转身走进宅院,接到通传的窦威急忙赶来,拱手行了一礼,迎着耿青去了前院说话。
丫鬟端上茶水退开,耿青这才问起昨日宴请之事。
“如何?有哪家没来,或者都来了,神色、言语有什么不妥?”
窦威代行帮主之责,衣着、气势与往日也大有不同,黑色开敞云纹圆领锦杉,衬出不少威风,此时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捧在手中托去首位左侧的耿青。
“都在这里,耿先生请过目。”
纸张展开,耿青目光循着一竖竖字迹由右往左看了一遍,嘴角勾起冷笑,上面都是请来外面读书人暗中记下赴宴的王、李、蔡三家家主的表情、言谈,也有不来的,比如马家,送去了请帖,连个拜帖也不曾递回,更别提人到场了。
“这些人言语微妙,想来也在试探,先不足为虑,不过这马家,到可用来杀鸡儆猴。”
耿青指尖落去圈起来的一个‘马’字上,窦威点点头,当即向外招手:“来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二十多个刀客汇集门外,耿青皱了皱眉,将纸张放去一旁,起身将窦威手臂按了下去。
“杀鸡儆猴用不着这般,朝廷使者即将到达飞狐县,莫要闹出人命,让其他几户心怀恐惧,到时暗地里告了金刀帮,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窦威也不笨,细想了下,这种事确实容易发生,一旦被朝廷使者知晓,让衙门动手抓人,以金刀帮现状,只能是任人鱼肉。
片刻,重重抱拳:“先生,那如何做?”
“往后,金刀帮尽量往正经的买卖上靠吧。”耿青没急着回答,这事儿也不是一想就能想到,“容我想想。”
起身负着双手走去花圃、盆栽之间,窦威不敢催促,就那紧跟后面小步小步的挪动,远处有夫人的丫鬟过来。
还没开口,他就将人挥手遣走:“回去告诉夫人,耿先生正想对策,莫要打扰。”
前面,看着纷飞晨光之中的蝴蝶,耿青忽然转过身,径直走去院门,顺道让窦威叫上两个帮中之人,“随我走一趟马家。”
以为是破门寻仇,窦威顿时返回去拿了兵器,带着两个喽啰凶神恶煞的护着马车走在前面,吓得原本过往的百姓、商贩躲到两侧。
马家做在城东乐游坊,在城中经营当铺,还有三家酒楼,城外也有上百亩田地,在城东很是出名的富庶人家,路上随便一问,便能知晓。
“等会儿,你们不要说话,也不要叫门,跟着我便是,若是见我笑,你们也跟着笑,让人害怕的那种。”
到了地方,耿青下了马车对这三人叮嘱了一句,拿了一本册子,一只毛笔负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走去牌坊,径直走过挂有‘马宅’门匾的漆红院门前,就在门口两个护院视线里穿行而过,视线不时望去院墙,低头写写画画。
“这人作甚?还一身衙门的服饰”“身后跟着的好像金刀帮的窦威.......”
“老盯咱们宅院......你们看着,我去通报主家。”
看着外面那拨人对着宅院指指点点,护院不敢大意,朝同伴说了句,转身就往里跑,脚下石径延伸,绕过风水壁的前院里,衣着精细袍衫的马淮正与儿子说话,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就见护院停在门口抱拳躬身。
“何事?”
那护院有些气喘,指着外面将事情说给了父子俩听,后者两人听到‘金刀帮的窦威’对视一眼,急急忙忙出了前院赶到院门外,除了一辆马车停在路口,并不见人。
“他们人呢?”
“回主家,他们绕到侧面去了。”留在院门的一个护院指了指前面。
马淮拉上儿子带上几个仆人快步前往,拐过墙角,那边的路边,一行四人还在那慢悠悠的闲逛,其中一个面容有些黑黑的青年,不是仰头张望院墙,心里莫名有种不安。
“窦帮主,许久不见了。”马淮堆起笑容,上前拱了拱手,那边跟着随行的窦威转过身来,手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大声。
“你们这是在做甚?”
见窦威不说话,马淮只好将目光投去为首的那青年,见他一身补服黑靴,知是衙门中人,拱手行了一礼:“在下马淮,不知小兄弟贵姓?不如到寒舍喝茶说话。”
那边,仰头看院墙的青年,侧过脸来,拿着册子毛笔随意拱了一下,笑道:“在下姓耿,单名一个青字,我们就在外面看看,不进去叨扰了。”
“这.......”
马淮摸不准他这是要做什么,又客气一番,耿青带着金刀帮的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说了句:“走吧。”便远路返回,坐上马车离开。
跟着回来的父子俩站在院门前眼中的疑惑愈发浓了,对于那个叫耿青的青年,马淮是有印象的,起初牛家集那件事,他听过这个名字,后来又渐渐遗忘,再被提及时,已是金刀帮帮主的葬礼上,后来他也着人打听过一些,不过是山村走出来的青年罢了,有些计谋,可惜大字不识,又在衙门里当了刀笔吏,往后难有做为。
“父亲,他来逛了一圈就走了,到底要干什么?”
马淮沉着气摇摇头,他也不清楚那耿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挥手让儿子跟他进去:“不知,不过多留几个心眼,做事谨慎些,对方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然而父子俩刚进没多久,外面守候的仆人急匆匆的又进来,“主家,那人又来了,还多带了几个金刀帮的人。”
“可知他们做什么?”
“绕着宅院看......”
“欺人太甚,当我家是什么?!”一旁坐着的青年气得拍响桌子,随后就被一旁的马淮呵斥坐下,“惊慌什么?随我出去看看。”
父子俩带了人手急匆匆到了外面,原先的一行四人,变成了六人,拿着刀剑按在院墙似乎测量高度,看到马家人出来,甚至还礼貌的朝他们咧嘴笑了笑,随后又跟着耿青离开。
这边的马家人也只得回去。
快到晌午时分,刚坐下端起饭碗的父子俩,又听到金刀帮的人来了,还是那耿青领着去了西面的院墙,过了一会儿又走了,还将一团泥巴糊在墙上,像是记号。
原本还有怒气的青年,犹豫不定的看向首位的父亲,马淮使劲捏着碗筷,脑门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呯的一下,将碗底重重磕在桌面站起身来:“这些人到底要做甚?!还让不让人心里舒坦了!”
“父亲,那耿青会不会知道咱们要做什么?之前那刘邙就栽在他手里。”
“知道肯定是知道,为父没去赴宴,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是不知道我们底细罢了。”
“那会不会有人悄悄告密......就像刘邙那件事,咱们几家串通吃了他一家,万一.......要是其他几户现在也是那般想法,串通起来借着金刀帮......”
听到儿子的话语,马淮回过头,眉头皱的更紧了,来来回回走动一阵。
“备上礼品,将拜帖也一并补上,你亲自去一趟金刀帮,就当缓和关系,至于与李家、蔡、王家合计的事,咱家不掺和了。”
饭也没心思吃了,说完一拂袍袖,就回了后院,留下青年赶忙刨了几口饭,匆匆忙忙去了账房那边支银两,备了礼物,乘坐马车出门。
驶过的熙熙攘攘的街巷,鳞次栉比的房舍展开,远去西面的城门,一支车队旌旗林立而来,进出的百姓、商贾纷纷退让避开,看着护送一辆辆马车的兵卒走进了城里。
.......
白云如絮,阳光划过云隙,照着摇曳的指头落下的树荫晃在庭院花圃间,恼人的蝉鸣一阵一阵的嘶叫。
高宅后院檐下,耿青躺靠铺有软垫的檀木大椅上,一旁丫鬟拿着扇子轻摇,白芸香一身清爽衣裙,舀上一勺冰镇的奶酪喂去耿青嘴里,捏着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奶渍,面容绽开轻笑,红唇勾着丝丝妩媚。
“刚才啊,前面过来人说马家的公子亲自上门来了,跟窦威陪了罪,嘴都快磨破了。前脚刚走,另外几家也派人来说话,这一车车的礼物,库房那边都快塞不下了,叔叔,你这是怎么到的?”
感受阵阵凉风拂在脸上,闻着扑来的香体,耿青慵懒的扭动两下脖子,笑道:“疑心,马家人心里藏了龌龊事,再沉得住气的人,心里多少会有揣测,只需将他疑心放大,装不下了,自然就迎刃而解,而其他几家,见马家过来,生怕落了后,跟这边有什么勾当,自然也要来打关系,那么他们几家心生间隙,便不能再联合,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将目光投在金刀帮的产业上。”
芸香微张红唇,她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解决事情的办法,欣喜的贴着男人更紧了些,舀上一勺奶酪放进嘴里,沉甸甸的胸脯俯去耿青,轻柔的吻去男人嘴唇。
丝丝冰冷、奶香滑入口中,感受着胸前拂来拂去的两团柔软,耿青心火都勾起,看着面前女人迷离妩媚的双眸,正要起身抱去房里,外面,有人过来了,连忙坐正将袍摆打去裤裆遮掩一下。
一个侍女急匆匆过来,福了一礼。
“耿先生,外面来了一个公人,说县尊请你回去,好像是天使进城,正在县衙。”
“可算是到了。”
耿青捏了一下芸香脸颊,仍由貌美妇人过来给他整理袍领,“叔叔今晚过来吗?”
“就不过来了,得招待朝廷使者。”
耿青朝她眨了眨眼睛,便随那侍女去了前院,汇合那官差,乘上马车汇入繁杂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