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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门前天还没亮就聚集了一些大臣,列五门,臣子只能走两边的门,中间的门只能是皇帝专门通道,门上的金钉朱漆,壁上都是砖石间甃,镌镂着龙凤飞云的形状,棱角层榱,曲尺朵楼,朱栏彩槛,阙亭相对,这些美好的景象大臣们一大早上都看不见,因为他们到这的时候天还没亮,这一大早,他们的身躯只能被厚重的袄子裹夹着,把头缩在方顶幞头里。
此时的文德殿门口也有大臣聚集,今天是上朝议事的日子。
“启禀陛下,前几天在集市上疯抢的人查清楚了,是为金人所为。”三司户部副使禀道。
“金人?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了。”老皇帝长叹一声道。
“启禀陛下,这些个金人乃是穷凶极恶,我们应该限制他们在我朝地界上的活动。”兵部侍郎魏伯勋举着自己的笏板从队列里走出来,说道。
“限制?怎么限制?派人天天跟着他们,就应该把他们赶出去。”右卫大将军曹木汗说道。
“启禀陛下,我朝应该把这些金人的底子摸清楚,派民间乡绅或乡村精英、保长管理他们,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即上报。”户部侍郎王礼仁端着笏板出了队列,说道。
老皇帝没说话,想了想,道:“你们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大家纷纷低声交头接耳。
左丞相白进书,道:“陛下,这个办法还算合理,我们既不惊动金人,也不驱赶他们,还能监视他们在我朝的活动,可以说行的通。”
“金人觊觎我朝的领地,时间长了孔生事端。”陈右丞道。
老皇帝低头思考着,半晌,道:“大辽觊觎我朝领地已久,金人又来偷窥,看来我朝早晚要同他们有一场鏖战,眼下,事仍需缓行,就按这个方法办,暗中观察。”
中书令大人尹毅手举着笏板出列,道:“启禀陛下,冬至临近,太常寺已经准备妥当,陛下明天也可移驾大庆殿。”
“众位卿家与我辛辛苦苦出谋划策,共同治理我朝,使我朝百姓有序作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此冬至之时,阴阳合精,天地交让,天为不温,地为不冻,君为不朝,百官为不亲事,休务三天,与民同乐。”
众人颔首,道:“谢陛下体恤。”
左丞相出了文德殿屁颠屁颠地上了轿子,尹毅在后面追着他,道:“左丞相,左丞相,哎呀!我说你这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去?”
“陛下不是说了吗?放假三天,我赶着回家准备衣食,再不急就来不及了,后天都休市了。”左丞相白进书道。
“我的丞相大人,陛下三岁一亲郊,你是不是忘了?这明天的归置……”尹毅问道。
“就按历年的归置办吧。”白进书道。
白丞相的轿子匆匆忙忙地抬走了,尹毅望着他轿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
这大冬天的正是最冷的时候,宗政骞尧穿过府门,府门后面是仪门,仪门是县衙的礼仪之门,官员坐轿、骑马就是从这里开始,今儿早上,推行官大人带着自己的手下穿着朝服戴着朝冠还在这里练习礼仪,为冬至祭奠活动做准备。当然了,新知县或府尹就职都需要祭仪门,行一跪三叩首礼。
穿过仪门,来到一个大堂为主的四合院落,这是各级官吏办公的地方,一进院,一块巨石迎面而立,上书:公生明。三个漆红大字赫然在目,这是戒石铭,也叫官箴。石头后面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字是用来约束警戒官吏的。
此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宗政骞尧正站着疑惑间,就见尚坤从推行官大人的房间出来,朝他招手。
“捕头大人!”宗政骞尧一揖,道,虽说上次因为个事捕头把他打了,但是咱也不能急眼不是,面上还是要过的去,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嗯!”尚坤从鼻眼里喷出一口气,道:“你,把这个文书送到兵部。”
“我?”宗政骞尧很诧异,自己无官无职,哪里有这个殊荣,虽这么想,嘴上却说道:“我……我不知道在哪里。”
“对,就是你,赶紧的,不知道还不会问,找嘛!给那里管兵籍的就可以了。”尚坤不耐烦地说道。
宗政骞尧慢慢地接过文书,又揖了一下出去了。
戚货从屋里出来,来到尚坤跟前,道:“大人,王大人不是让您送去的吗?他能行吗?”
“嘿嘿!他不是腿贱吗?找不到就累死他,皇宫那么大。”
两个人一阵坏笑,笑罢,尚坤道:“走着,喝酒去,招呼兄弟们,酒肆里走着。”
戚货转身进了屋,尚坤站在院子里阴险地笑了笑。
一路上,宗政骞尧心里琢磨着,我也不知道兵部在哪里?这可怎么办,还不能瞎问,他想了想,还是从左掖门进宫,经过一段长长的直路,是左长庆门,他试着往左走了走,那里有个崇文院,明显不是,他哪里知道,直走或从右掖门进去到文德殿前不就是了嘛!转身返回,再往里走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遇到车轿,他就肃立一边。
说来也巧了,就这么走着走着,前面出来两个人影,远远地看,一个穿着短袄,长裙飘啊飘的,脚上踩着一双翘头皮鞋,大老远就看的很清楚。
宗政骞尧一看是女眷,早早地就肃立一边,低头颔首,等着对方通过。
“长啸公子,怎么是你?”郡主一声喊,宗政骞尧身子一阵,心下想:怎么又遇到她了?
“郡主,正是在下,捕头大人差遣我来办差。”他揖了一下,道。
“什么差事?说来我听听。”郡主高兴地问道。
“就是送个公文。”宗政骞尧仍低着头,道。
“拿来,我看看。”郡主向他伸出了手。
宗政骞尧站着没动,说道:“郡主这是公务,恐怕这样不好吧?”
“哎呀!我是看看你要送到哪里,你以为我要看你的公文内容吗?”郡主大声道。
“我们大人说了,送到兵部管理兵籍的人。”宗政骞尧还是没有拿出文书的意思。
郡主看他不拿文书,就道:“明天就是冬至了,你要是答应带我出去看看,我就告诉你怎么走,怎么样?”
宗政骞尧想都没想,道:“郡主,宫里有规矩,未出格的女子不能……”
“哎呀,你这人可真啰嗦,好了好了。”郡主有点不耐烦了,接着说道:“你要继续往里走,走到尽头朝右侧拐第二个路口右拐,走到头就到了,你记住了吗?”郡主一脸认真地说道。
“多谢郡主指点,在下记住了。”宗政骞尧道。
等郡主经过他身旁,他略一抬头,眼睛的余光发现郡主后面跟着的丫头香巧捂着嘴巴偷笑呢。
走了很远,香巧朝后面一看,宗政骞尧还站在原地没动,她就低声对郡主说道:“郡主,你指的路子,恐怕他要担个私闯后宫的罪名了。”
郡主一想,忍不住嘻嘻笑出了声。
宗政骞尧等郡主拐过弯,他扭头朝后面看了看,皱着眉头想了想,怎么琢磨都不对劲,他转身朝来路走去。
出了左掖门,他朝右掖门走去。
天上飘落稀稀疏疏的雪花,落在脸上倍感凉爽至极,落在皇宫的地上,铺上了一层白色的绸缎,霎时间,整座皇宫在雪花里显得那么扑朔迷离。
到了右长庆门,宗政骞尧在廊上站了一会,正好有个扫地的内侍,宗政骞尧上前一揖,道:“请问内侍官,去兵部怎么走?”
内侍官抬头从上到下乜斜他一眼,低头继续扫地。
宗政骞尧看了一眼自己,是啊,自己没有官服,瞬间明白了,他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那个内侍盯着他的包看,宗政骞尧掏出一块碎银子在内侍官面前晃了晃。
“从这里往前走,前面端礼门进去就是了。”内侍官给他指着路。
宗政骞尧点了点头,把碎银子又放回了自己的荷包里。
内侍盯着他把荷包放回自己的腰间,咽了口唾沫。
宗政骞尧朝他微微一笑,走了。
“直娘贼!”内侍嘴巴咕嘟了一句。
话音刚落,只听得地上“叮叮咚”一响,是块碎银子,内侍官赶忙上前捡起来,咬了一下,在耳边一听,脸上开了花,他又看了看宗政骞尧的背影,朝他背影揖了揖。
宗政骞尧的脸上此时正露出不屑一顾的微笑。
端礼门就是文德殿南门,是大臣办公走的门,从这里往里走就是文德门,文德门里就是文德殿,平时大臣在文德殿上朝一般走东边的角门,直接到达文德门,不从这里穿过。
宗政骞尧朝头上的牌子看了看,这里还有大臣穿着朝服进出,肯定兵部也在这里了。正看着想着,忽然,一个老者从里边出来,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穿着厚重的朝服,老者想迈过门坎,哪成想,他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拿着拐杖,抬脚撂脚间就把衣服里边肥大的袍子踩住了,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去,拐杖也顺势飞了出去。
宗政骞尧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拖住了老者的后背,在他即将落地的瞬间把他稳稳地接住,顺势撇了一下他朝服上的仙鹤补子。
老者缓了缓神,宗政骞尧心平气和地问道:“老人家,可否有恙?”
“无大碍,无大碍。”听到老者这样说,宗政骞尧扶他起来,站稳。
宗政骞尧把拐杖捡回来,递还给他。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老者问道。
“回大人话,在下复姓宗政,名骞尧。”宗政骞尧一揖,答道。
“可有官职?或者在哪里效力?”
“回大人的话,就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吏,不足挂齿。”
“哦。”老者从上到下打量着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好,好,你来这里为何事?”
“回大人的话,捕头大人让我来给兵部送公文。”他揖了一下,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老者道。
“大人,恕在下大胆,大人可是当朝丞相?”宗政骞尧揖着道。
“你怎么知道?”老者一下来了兴致,笑着道。
“大人朝服上的补子告诉了我。”宗政骞尧揖着没动。
陈右丞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道:“你门衙门可是司录司可是空缺一个司录参军,你可有兴趣?”
“谢丞相大人提拔。”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机灵劲,脆生生地答道。
“好好好,愿意为朝廷效力是应该的,改天,任命书就会过去。”陈右丞道,出了门,朝外走去。
“大人,雪天路滑,慢些走!”宗政骞尧揖着说道。
宗政骞尧交了文书,出了兵部的大门,旁边还有小屋子,透过来往的人开关棉帘子,宗政骞尧发现里边还有人在案子上写写记记,此时,天色已暗,就听得有人在里边聊天。
“郎中大人,你说这征兵花名册送来了,这兵可是少了好几个,怎么办?”瘦子问道。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按上面给的报数。”郎中答道。
“年年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瘦子的声音。
“我可告诉你啊,这话你可不能出去乱说,要是被上面知道了……”透过窗子,宗政骞尧看到一个坐着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听到这些,他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里边有什么不妥之处?
廊外响起了脚步声,他赶忙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他皱着眉头,突然想起来,王大柱的娘说的话:“他们让他把征的兵……”
究竟是把征的兵干什么了呢?百思不得其解,想的太专注,一下子走过了衙门口,差点就走回自己家,他又返身回了衙门。
尚坤正靠在门框上剔牙,看到宗政骞尧进来,他叽歪着怒道:“怎么让你送个文书去那么久,都像你这样干活,咱这衙门不得关门。我可告诉你,你还有活呢,看见架阁库了吗?去那里把那些个档案都整理出来。”
“就我一个人?”宗政骞尧道。
“怎么?你一个还不够?别管我要人,我哪来的人,大家手里各有各的活。”尚坤吼道。
宗政骞尧明明听见耳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划拳声,他明白了。
架阁库就是最里边一间小房间,正如其名,里面摆着一行一行的架子,架子上还分成长条状的格子,一层一层地,就是用来装名册、军籍、户籍这些个东西。
进的屋子,一股子灰尘味直冲鼻息,到处都是扔的乱七八糟的纸册,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一摸手上全是带毛的灰,一扑腾灰飞起来老高,没地方下脚,他捡起一个册子,放到嘴边一吹,噗,立刻空气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更浓了。
宗政骞尧先是打来一桶水,上上下下反复好几次,把架子擦干净,又擦了一张桌子和窗台,把散落一地的表册收拾起来,擦了地,这回看上去好多了,最起码有个落脚的地方。
正当他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双眼睛在门缝外偷偷地朝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