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城下 中

光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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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长江升起的雾霭滚滚涌动,笼罩汉口。/Www。QΒ5、CoМ/久违的阳光刺破多日的yin霾天气,大雾一排排的散开,可是昨夜笼罩汉口的硝烟战火却一时难以消散。街头巷尾,废墟之间,不时有枪声响起,还有革命战士没有放弃抵抗,与北洋军继续打这游击。

    从龙王庙到四官殿一带,汉口繁荣的十里华场,在昨夜的一场大火中化为焦黑的瓦砾堆,还没有燃尽的青烟从废墟中袅袅升起。家破人亡,未及逃生的老百姓,失魂落魄的散漫在废墟堆里,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失去了刚刚看到的美好理想生活,只剩下在这luàn世里挣扎存活下去最后念头。三三两两,四处清理残余革命军的北洋兵,兴高采烈的抢的抢,掳的掳,见到一个稍有姿sè的nv子边搂了去,任行禽兽事。汉口的老百姓已是怨声载道,但是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导人之后,再也不能像昨夜一样组织一次像样的抵抗,看着北洋兵糟蹋着他们的家园,却又能如何?

    无情的战争,张示着其巨大的破坏力,无关乎正义与邪恶,最后受到伤害的只是普通百姓人家。但是今日这个世界上最能忍耐的民族已经活不下去,似乎做顺民是等死,与其等死,还真不如革命……用最残酷的暴力革命,以战争破坏一切旧的制度……今日中国,恰似千年破屋,败坏至极,不可收拾。动dàng的世界格局,病弱的中华民族,国家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亡国灭种也指日可待。不尽毁之而妄图更新,不能救中国!然而汉口已经破坏至尽,又等着谁来更新?

    武昌首义,在楚望台立下大功的马荣,昨夜在大智mén掩护群众转移的时候遭北洋军生擒,此刻被绑在刘歆生别墅刘氏huā园的一间空房子里,正满清十大酷刑伺候着。

    刘园在短短的月余时间里,已经连换三任主人,变化如风雨无常。先是刘歆生赠与李想,作为汉口革命军政fu的办公地点,李想被驱逐之后,落入孙武手里,现在,自然成为冯国璋的行辕。

    一盆盐水泼在马荣的脸上,伤痕累累的马荣歪着头枕着一块垫huā盆的方砖,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躺在cháo湿冰冷的地上。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初升的朝阳透过破烂的窗纸,亮晃晃地刺眼。周围是一片死寂,屋里有几声轻微的长短不一的呼吸声,不时听到屋外寒秋南飞的大雁凄婉的哀鸣,幽远的传来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马荣试图挪动一下身子,但没有成功,下半身已完全失去知觉。

    马荣在大智mén被擒时就拿定了主意,准备承受一切酷刑,拼上一死也得保住一个革命党人的气节和信仰。也许,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战友,对得起身为革命党人的光荣。

    昨夜在战斗中,多位辛亥首义英雄,炮队孟华臣、工程队李忠孝、步队谢元恺等人,皆英勇阵亡。革命,不是一群革命党人的流血牺牲就能成功,但人们往往习惯希望寄托在某个人,或者一群人身上。正如此多的牺牲,革命党人泼下无量鲜血,一群孤胆英雄还是挽回不了革命军的败局。湖北革命,已是山穷水尽,已是走投无路……这场有史以来声势最浩大的革命cháo流,还会以失败收场?

    马荣绝望而又痛苦的闭上眼睛,只能以死殉志。身上受刑,大大小小的伤痛同时一股脑的袭上心头,刺ji着他的神经中枢。满清著名的十大酷刑,可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刑罚?先是用拶指,后来改为皮鞭,接着又是老虎凳、辣椒水、夹棍……在此监刑的冯国璋的副官张联芬说这叫“倒食甘蔗,愈吃愈甜”。马荣刚刚昏死过去,又被盐水泼醒了。

    “可想好了?”一个yin柔的声音打破死寂般的宁静,张联芬见他一醒来,便趋前一步蹲下,问道,“只要你在忏悔书上签个字,去报纸上发表一个与革命党人脱离关系的公开声明,你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离开,我保证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哼!”马荣轻蔑的哼了一声,懒得再多废话把头偏向一边,脸上又恢复到毫无表情的冷漠。张联芬的这几句话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但是结果永远只有一个,革命党人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和理想。

    “好!真是好气节。”张联芬非但没有生气,还忍不住赞叹一句。此刻的马荣,受了半夜酷刑,凄惨的模样已经看不出一个人形,可是革命党人的这份气度和气节,依旧会使世人惭愧。

    张联芬又退回椅子舒服的坐下,翘起二郎tui,看着趟地上的马荣,慢悠悠的说道:“我是真想看看,革命党人的骨头,在我的酷刑下能硬ting到几时?”

    张联芬说完,挥手示意用刑。几个刑事清吏立刻扑上去,把马荣再次架上刑chuáng。又有人拉着马荣的ku头一撤,把他ku子退到膝盖下。

    马荣终于大惊失sè,满清十大酷刑已经熬过了,临死之前还要受这样非人的侮辱?这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焦急之下,不禁大叫一声,“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有种,一刀杀了爷爷!”

    张联芬坐在一旁观刑,看到终于变sè的马荣lu出一丝焦急惶恐,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道:“我张某饱读二十四史酷吏传略,通晓各种古今刑法的功能,更是大胆的进行了创新。大清国流传的十大酷刑,在某的眼里,简直就是小儿科。今儿个,让你好好尝尝张某的非常手段。哼!别要说是你,就是大罗神仙、金刚佛陀到此,我也是要他开口就开口,要他画押就画押,要他投降就投降。”

    马荣毕竟是风里来过,雨里去过,经过最初的惶恐之后,再次冷静下来,“爷爷睁大眼睛瞧着,看你能怎样玩出huā样来?要爷爷投降,不可能!”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张联芬连连冷笑道,安座太师椅上,向动刑的清吏使个眼sè。一个大胡子清吏抓起马荣软趴趴的几几,另一个大胖子清吏不知从那里chou出一根又黑,又ting,又粗的猪鬃,猛的扎进马荣几几的niào道里。马荣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样旷古绝今的惨刑,只觉得敏感的下身传来最不堪忍受的非人痛苦,触电似的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冷汗又泼了一层,牙根咬出血来,心脏也要受不了的停止脉动了。马荣睁大了愤怒的眼睛,急痛之下,竟呛出一口血来,不禁大吼一声,悲道:“新亭鬼哭月昏黄,我yu高歌学楚狂。”

    悲愤的诗句,似乎能够缓解马荣身上非人的痛疼。这句诗,就是十年前,就在大江对面的武昌滋阳湖畔,朝廷秘密0处决的“自立军”首犯唐才常,慷慨临刑时,口占二绝的首联。唐才常是新世纪为中国革命洒下热血的第一人,从此成为革命党人慷慨就义的典范,这首诗也在革命党人之间广为流传。马荣受刑yin此句,是在表明铁了心的信仰,坚定不移的理想。

    张联芬只觉得屋内悲愤之情如cháo水汹涌,嚯的站起身,掩饰不住微变的神sè。他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扛得了猪鬃扎几几的酷刑,但是马荣扛住了。看马荣的身体在无意识的chou搐,甚至失禁,可是他的神智依旧清明,还不忘念这首全国鼎鼎有名的大逆不道的反诗。

    张联芬摆手示意松刑,慢慢踱至马荣跟前。碰上这样的硬骨头,只好耐着xing子再次施展jing神you降术,道,“你是聪明人,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勾践忍辱负重的做过夫差的马夫,韩信也曾受过胯下之辱。你只要懂得一点点变通,如了我愿,今后未必不会成就另一番大作为。须知,你落入我的掌中,还妄想守住革命党人的贞节,不肯投降,谁也救不了你!”

    “哈,哈,哈……”看着还不死心的想you降自己的张联芬,马荣忍不住大笑,却扯动浑身的伤痕,痛得慨然无惧,笑得萧萧肃肃,沉yin道,“莫谓秋声太萧杀,风吹枷锁满城香。徒劳口舌难为我,大好头颅付与谁?……”

    “好!”张联芬府身yin侧侧的在马荣耳边再挤出一个好字,一语未了,伸手闪电般的抓住马荣几几头上lu出的一截猪鬃,用力猛的拔出来,带出一串血珠滴落。猪鬃带着血又颤巍巍地在马荣的眼前晃动,直痛得他菊huā紧缩,直痛得他yu背过气去,忍不住“啊!”地惨叫一声嚎道:“你这畜生!你要有本事,你一刀杀了爷,你杀了爷啊!”

    张联芬冷笑一声,示威的在他眼前幌着巍巍颤颤的带血猪鬃,道:“当然要杀你,焉用刀,就用这根猪鬃!”

    “好啊!你要是不用这根猪鬃nong死爷,你就是孙子。”马荣以绝强的意志抵抗要晕死过去的冲动,睁大眼睛怒吼出来,望着黑油油硬tingting的猪鬃,身受旷古绝今的酷刑,依旧勃勃不屈。

    张联芬微微眯起闪着邪意的双眼,竟然强行压制住直要爆发的怒火,耐着xing子说道:“要nong死你还不容易?张某用酷刑nong死人的手段可以凑出一个天罡地煞数。但敬你是条好汉,才给你一条生路。你只要肯投降,我就送你出汉口,出国也行,给你一笔钱――十万块大洋,够了吧?就是在欧罗巴也够你卖一座庄园,去huā旗国也够你卖一大片种植园。革命党人也拿你没法子,我们也决不再寻你的事,真是一辈子都不用愁的好事。”

    “哈,哈,哈……咳,咳,咳……”马荣像是看到星爷的喜剧片,笑得脸部肌rouchou筋,笑得咳出几十两血。半响才压制住沸腾的xiong意血xing,道,“我参加革命,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为了权力名位,只是为了这个病弱的任人瓜分植民的国家能够振作,只是为了这个沉睡的任人欺辱压制的民族能够觉醒。为了实现救国救民的理想,我这条xing命即使万死也不辞。你们这些自si自利,拿整个民族的鲜血染红你们的顶子,葬送整个国家的希望,只为满足你们权力的yu望。为了一己之si,甘心做满清的走狗,屠杀镇压自己的同胞,一步步把中华民族推入亡国灭种的深渊。你们这样的披着人皮的畜牲,怎么能够理解我们革命党人的信仰和理想。”

    张联芬脸sèyin沉密布如暴风雨来临,发出连连冷笑,小屋里空气冷得直掉冰渣,字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就你们这样一群天真无知的人,还想救中国,你们连自己都救不了。湖北已经一败涂地,整个南方革命党人已无可战之军,放弃你的痴心妄想吧。告诉你,在某的酷刑之下,就是大罗金仙也得投降,我今天非要折了你们革命党人的信仰和理想不可。”说着一挥手,把猪鬃塞给大胖子清吏,大胖子捏着马荣的几几又来扎。

    “就是不投降!”马荣大叫一声,无力的挣扎了一下,痛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大人。”行刑的胖吏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张联芬,道:“这人还真硬,一般人,吃下三道大刑,该招的都招了,该画押的都画押了。他连第十一道大刑都吃了,仍不肯就范。要是再折腾下去,就死定了。”

    张联芬狞笑道:“这人先不要整死,慢慢来,我就不信,整不出他投降的一天。”

    张联芬说完甩袖走出小黑屋,只在mén外留有一个看守。

    马荣也不知道在冰冷cháo湿的地上躺了多久,浑身的伤痛把他痛醒,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侧过头,破窗户漏进的阳光刺眼的很。无处不在的痛,无时不再提醒他想起落在身上的每一道可怕又惨无人道的刑罚,特别是下身传来的疼痛,想起还觉得心头突突跳得狂luàn。他就在这样旷古绝今的酷刑之下坚持住了信仰,想至此,嘴角浮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似乎忘了身上刻骨的疼痛。人,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风风雨雨,真也难以体会此中情味。痛定之后静心思之,马荣才知道自己的意志竟是这样的坚强,这是连他自己也感到骄傲的事情。

    破窗漏进来的阳光,刺得马荣眼中幻出奇怪的光圈,还是昏昏沉沉的脑袋只觉得各种纷纷luànluàn的幻觉纷至踏来。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在昨夜保卫汉口的战斗中,多位英勇阵亡的辛亥首义英雄,炮队孟华臣、工程队李忠孝、步队谢元恺等人,这些在湖北新军里朝夕与共的革命老战友,正微笑的向他走来,他没有使他们失望,依旧还是那个勃勃的革命斗士。九泉之下,他们再度聚首,还是革命的好战友。相约,把革命进行到底。在黄泉地狱再掀革命风cháo,把十殿桶个底朝天。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革命党人有些自己忠贞的信仰和理想,不信鬼神,不敬鬼神,但此刻的马荣脑袋晕乎的厉害,也分不清幻象和真实。似乎,在这水月镜huā的幻境中,忘却了身上的所有疼痛,畅快淋漓的还在和最亲密的战友继续革命理想。他明珠却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画面纷纷扰扰的变幻无常,他看到喜欢作诗的黄兴,在黄鹤楼上面向大làng涛天的广阔长江对面的汉口,临风长啸,作一首悲壮的诗,来挽悼牺牲的湖北革命英雄们,也包括他马荣。黄兴也不免还会生出一丝歉意,痛恨自己误看了湖北革命英雄。他还看到孙中山先生从海外归来,革命成功,民国成立……孙中山先生提议勒石立英雄纪念碑,纪念为革命牺牲的英雄们。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的巨大的英雄纪念碑上,其中也包括湖北牺牲的革命英雄们……清明时节,从全国各地涌来许多的陌生人,汇聚在英雄纪念碑前,默默的凭悼这些为革命牺牲的英雄,献上一朵鲜huā,或者为他们的坟头上默默地添一把土,又或者去薅一把坟上的青草。有幸活到革命成功的老战友也会来看他们,向这些陌生的来客说起当年,那最为dàng气回肠的辛亥往事,属于他们的英雄传奇,回忆历历在目,又是肝肠寸断。陌生的来客们,也会黯然神伤地坐着垂泪……

    马荣就这样亦真亦幻的分不清真是和虚幻,一时热血沸腾,一时又伤感徘徊不去,革命之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完全忘却周身的痛楚,完全忘却身处险恶境地。正在这时,忽觉mén外“咕咚”一声,似有一人倒下。把马荣幻觉中惊醒,仔细听时,接着便毫无声息。马荣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嘀咕,又是幻觉。马荣的脑袋,倒是清醒了很多,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会有人来救他了。湖北革命党人,已经拿不出与北洋军抗衡的力量。或许……李想手上还有一只可战的力量,但是武昌集团和他的矛盾太深了。李想本身就是功利重过革命的人,首义当晚席卷武昌藩库就是证明。他不怎么信任李想,武昌集团的革命党人也多不信任李想,他太贪婪了……他还向汉口华商bi过饷,更眼馋汉口巨额关税利益,不惜与五国洋人开战,掀起国际纠纷……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信任,这也是许多革命党人排挤李想的原因之一。而因为汉口的事情,马荣也替李想找不到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说服自己应援武昌,去和强大的北洋军死战。马荣暗中摇头,把革命的希望寄托在李想的身上,还不如期盼袁世凯能够反正。

    过了好一会儿,马荣又觉得铁mén无声地一动。马荣疑神疑鬼的扭头定神看时,又被恰巧从mén缝投shè在他脸上的一丝阳光刺痛眼睛,条件反shè似的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又过了一会儿,mén轻轻地被推开了,马荣这才确实认定,这决非jing神恍惚的幻觉。此时只见面前矫健的人影一闪,一个压得细细的声音贴在耳边道:“你能走动么?”

    “恐怕不行……”马荣有些止不住的ji动,声音也有些发颤。想不到真有人来救他,这无疑证明湖北革命党人并没有因为汉口的失陷,接连的惨败而放弃革命。他有些急切的问道,“足下是……谁?”

    “你无须多问。”那人还是低声说道,“我背你走!”

    马荣细细分辨着来人的声音,虽然变了调,却依稀听出像是金兆龙的声音……他不是武昌起义之后就跟着李想走了?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一个根本不抱有的希望。马荣忍不住心中一阵酸热,哽咽道:“老金,是你!难为你这时候还来。李帅竟然没有放弃我们,他来了,他终于放下了与武昌曾经对于他的伤害……”

    这分希望,他先前都不敢奢望。

    “时间紧迫,不要多说半句废话,咱们快走!”金兆龙扶他坐起,低声急促地打断他说道。他本来对武昌集团的人,没有什么好话可说,可是看到满身伤痕,受尽酷刑而一句坚守贞cào的马荣,也生出一丝感动,自己又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大帅从来都没有放弃过革命理想,也不会放弃你们这些曾经一起武昌举义的革命战友。无论你们怎样的误解他,无论你们怎样用不公正来对待他。在革命大义面前,大帅就从来没有犹疑过。没有了汉口,我们依旧在与北洋军战斗,从没有停止。”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是我们的错啊!”马荣不敢直视金兆龙闪耀灼灼目光的眼睛,把头偏向一边。他们可以说黄兴误看了英雄,但是他们也同样误看了李想。看今日李想大义,他先前汉口的动作成了十足的小人。许多事情关节豁然想通,马荣不禁摇头苦笑道:“如果一直由李帅主导湖北革命战事,也不会败坏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田地。湖北大好的革命形势,都是李帅一手开创,我们却把他误解成贪婪的野心加以遏制。悔之晚矣!我是不成了,也无颜去见李帅。你快离开这里,告诉李帅,湖北塌下来的天也只有他能够挽起,他是湖北最后的希望。”一边说,一边握着金兆龙的手,紧紧抖了两下。“这是我们败坏的局势,就以死谢罪了。你快走,不要管我,在汉口,在湖北,还有更多比我更需要解救的人等着你,等着李帅。”

    “放屁!”金兆龙低声骂道,拉起明珠一只胳膊,顺势将一条tui搭在肩上,打横扛起马荣。“大帅说了,能救的人,都要救,不放弃,不抛弃,是我们革命军人的宗旨。逃出去之后,和我一起跟着大帅闹革命,比呆在武昌痛快的多。”

    金兆龙说着拨开mén,一个箭步蹿了出来,在园子里绕绕转转,躲避着巡逻的北洋兵,奔来时的密道而去。金兆龙如果不是走的密道,光天化日之下也进不了被冯国璋严密把守的刘园。须知刘氏huā园这样的豪华别墅,刘歆生自然设有逃生的密道。李想当初接收之后,自然也接收了密道机关。只是冯国璋从孙武手上抢过来设为行辕之后,却没有人告诉他密道的所在。

    就在离烟雨小楼的密道不远时,还是被一个巡逻的瞧见了。金兆龙抢上一步猛扑过去,电光火石的瞬间已经chou出腰上别的短刀,闪电似的直砍向巡逻兵的脖子。还是晚了一步,看到如疯虎欺身而来的巡逻兵扭身便跑,张嘴杀猪似地大叫一声,“有贼人!”待喊完这一句之后,才中了金兆龙迟来的一刀,那人便俯身倒了下去。

    只此一声警报,刘园里便炸了营的哗然而起。看守在二mén的北洋兵,口里打着呼哨,几十名冯国璋从北洋营里jing选的戈什哈,还有一些依附冯国璋的所谓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刷”的一声都蹿出了房mén。

    张联芬一步跃前,领先跑在最前头。身上矫健,看得出,很有两下子拳脚功夫。此刻横刀在手大喝一声道:“不要luàn,贼在huā园里!”这个积年的沙场老将,冷静的调兵遣将。先提调四十名戈什哈在府外四周巡看,封住出路;用十几名封住huā园mén,防止贼人窜入内宅,扰了冯国璋;自带了二十五六人冲进烟雨小楼前的园中搜查。

    冯国璋此时也听到报警,他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早已习惯军中戎马。他早已整装戒备,一身戎装,掇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huā园mén口坐镇拿贼。

    马荣见大势已去,附在金兆龙耳畔低声急道:“快放下我,你背着我,两个人都跑不了。给我一个痛快,一刀砍死我,免得我再落到他们手上受辱。”

    “你怎么这么婆娘!”金兆龙吭出一声,再也不多话,背着马荣在园子里前盘后转的寻着出路,但觉到处都是人声脚步声,张联芬已经把他重重围困住了。胆大的金兆龙在惶急之中,额头也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只听得马荣又喃喃道:“在这个危急险要的关头,能够见到李帅的决定,能够重新看到希望,死也瞑目了。放我下去吧。”

    金兆龙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听着马荣的罗嗦,烦躁的真想把他丢下不管不顾的去了。眼前杂luàn的脚步声是愈来愈近,搜园的人并不吆喝说话,只用刀拨草敲树,步步bi进。金兆龙的活动空间是越来越小,正准备硬闯,突然有人喊叫一声:“贼人在这里!”

    金兆龙早就扑到这北洋兵的眼前,一刀砍死。huā园里一阵喧哗,人全往这边涌来。金兆龙扛着马荣从这处缺口直冲密道,却感觉到肩膀一疼,被马荣咬了一口。金兆龙痛得的条件反shè的松手,马荣滚落地上,他却已经冲出好几步。他回过头,见趴在地上的马荣捡起死了的北洋兵的刀横在脖子上,怒吼道:“你再不走,我抹脖子给你看。不要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杂luàn的脚步声更近了,已经可以听到张联芬透着欣喜的狂吼传过来,“不要开枪,要活口!冯大人要活口!”

    金兆龙也是果断的xing子,知道已经没有机会救马荣,咬牙转身直奔密道。马荣满是伤痕血污的脸上lu出一丝轻笑,松了一口气,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厥过去。他软软的趟在地上,手上的刀也松落地上,真是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早就不在乎生死,能够看到金兆龙来救,已经是非常满足。

    涌上来的人把马荣团团围着,有些人看着他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痕,竟然还没有死去而感到惊异。一双德式长统军靴站在马荣眼前,一脚踢掉他手边的刀。马荣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张联芬到了。果然就听到张联芬yin阳怪气的冷笑道:“都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挣扎的?你要是怕死,就投降啊。你看看,你的同党,还不是把你给丢下了自己逃生?这样的一群无情无义的luàn党,值得你为他们卖命?”

    马荣使尽全身的力气,才翻了一个身,看到张联芬得意的嘴脸。浑身这一折腾,牵扯的疼痛,脸部的肌rou都chou搐的变了形,却还是轻轻一笑,笑的云淡风轻,道:“张联芬!你咋唬什么?投降的事,你想也休想。你那两下酷刑,我现在还不清楚?我只要一天不死,我就能扛得住一天。”

    马荣如此从容不迫,围住马荣的众人也为他的气势而动容,一时皆作声不得。张联芬反而笑道:“就你这只剩半口气的样子,我也不来为难于你了。你投不投降,我们也不在乎了。我现在告诉你一声,黎元洪已经逃离武昌,并登报声明,同意和议。你已经不再重要,湖北革命党人已经胆寒,革命风cháo也已经止住了。冯大人已在那边等着,准备亲自送你最后一程。”说罢断喝一声,命令道:“还不shi候着马爷!”几个北洋兵一拥而上,将马荣五huā大绑,架起便走。

    马荣本就苍白的脸sè更是近乎透明,

    脑袋里嗡嗡回响着“黎元洪已经逃离武昌,并登报声明,同意和议”一句话,满满的都是不相信,木偶一样的任由他们施为。

    烟雨小楼,一楼大堂。一身北洋新式军装的冯国璋双手柱着西式指挥刀,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两边站满随他而来的北洋将领。冯国璋见张联芬他们进来,也不言声,只两眼死死盯着马荣。马荣已经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一边一个北洋兵把他架住,才没有倒下。

    此时的马荣还没有回过神来,冯国璋冷冷的看着失魂落魄的他,也没有张联芬说的勃勃不屈,不免有些失望。张联芬似有所觉的在他耳边解释一句,冯国璋才释然的点点头,笑道:“你就是马荣?我说嘛,扛得住那样的酷刑,不可能是这幅熊样。武昌黎元洪答应和议,你也知道了,也不用这样失魂落魄的。人总要懂得变通,懂得识时务。黎元洪就是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明知道抵抗到底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不同意和议?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马荣听到黎元洪的名字,却突然清醒过来。xiong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多少革命志士的流血牺牲,就这样被黎元洪卖掉?不禁大吼道:“革命党人没有投降逃跑的都督,黎元洪再也不是湖北大都督!他不能代表革命党人,他跟你们的和议无效。”

    张联芬哈哈一笑,“你说无效就无效?真是个笑话。湖北民军还想继续打?你们拿什么跟我们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同意和议,二是全死了喂鄂江王八。可惜,这两条路,你都作不了主。”

    张联芬嘲nong的目光落在马荣身上,马荣却是撇嘴一笑,毫不畏缩的与张联芬对视,道:“谁说我做不了主,我绝不会投降,誓要把革命进行到底。你还有没有拿出来的刑法,只管往身上招呼。”

    马荣的目光高傲,张联芬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与之对视不过。他昨夜在马荣身上折腾了大半夜的酷刑,却没有使马荣有哪怕一点点的屈服,现在听了马荣的话便觉格外不入耳。他自觉jing研历朝酷吏传记,号称用刑高手,使出浑身解数却折服不了一个马荣。当着冯国璋的面,庭上庭下百余同撩下属的面,被马荣这样cháonong,倍觉得脸上挂不住。顿时大怒,yin着脸,转身一脚踢在他的小腹。力道之大,两个扶着马荣的北洋兵都抓不住,马荣“砰”地一声扑到再地,佝偻着身子,嘴脸呛出大块的鲜血。马荣硬着脖子,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张联芬。这时庭上庭下百余人,见这个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的人,还是这样的倔强,还敢对处在暴怒时期,平日北洋兵也害怕这个以yin沉狠辣著称的张联芬,如此的无礼,一个个惊诧得变颜失sè。这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坚强的意志,这样的敌人,只是看着都觉得心寒。堂内堂外的所有人,屏声敛气鸦雀无声。

    张联芬yin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道:“我要找只狗来,把你给日了。”

    马荣自受了猪鬃扎几几之后,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满不在乎的缓缓说道:“我的身体,看来是受不了几次刑了,也熬不了几时。你还有什么刑法,最好快点使出来。”还待往下说时,只听“啪”的一声,张联芬硬邦邦的靴子照他的嘴就是一脚踢过去。马荣满嘴糊烂的血水,mén牙也被踢落好几颗,和着血水吐出来。

    “行了。”冷冷看着一切的冯国璋突然chā嘴,向张联芬喝道,“退下!”

    张联芬狠狠盯了马荣一眼,踢了一下带血的靴子,悻悻地退到一旁。

    冯国璋格格一笑,起身度到马荣旁边蹲下,看着地上他说道:“马荣,你这是求死。岂不闻‘蝼蚁尚且偷生’,黎元洪都已经屈服,你又是何必仍就如此勃勃不屈?我惜你是条汉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两条生路由你选择。一是投降,二是说出刚才来救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马荣哼出一声淡淡的笑,别过脸去。冯国璋却又继续道:“如果你觉得革命党人得罪不起,也无甚要紧,我给你一笔钱,找个幽静去处做个陶朱公,可享受清福,这样可好?”

    马荣突然“呸”的一声朝冯国璋唾一口血水,却只能无力的落在冯国璋的脚下。他知道,冯国璋是想知道还在抵抗的革命党人剩下的力量。他有些漏风的说道:“没有人来救我,是我自己跑出来的。”说完又闭口不言。

    “放屁!”冯国璋冷冷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就是连mén槛也跨不过。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得到。”

    “也不见得。”马荣自言自语式嘀咕,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能跨过mén槛,还是说冯国璋根本猜不到。“要不是绳子捆得太紧,我就走给你看。”

    “你看我猜不猜得到?”

    冯国璋知他语意,强压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我现在就是任你们革命党人折腾,你们也挽回不了湖北天塌地陷的局势。”

    “那也不见得。”马荣立刻又是这句话,硬邦邦顶了冯国璋的肺。“我说,来救我的人是黎元洪派来的,你信不信?”

    冯国璋背着手笑嘻嘻地瞧着他那痛苦得扭曲了被张联芬踢得血rou模糊的脸,说道:“你是说黎元洪是诈和?你把我当三岁小孩?跟你说,袁大人撒在武昌的密探,就连黎元洪拉屎放屁也探听的清清楚楚。武昌城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你想用这样的拙劣的计谋来破坏和议,也太小看我冯某人。”

    瘫倒在地的马荣,喘了口气,道:“那我说是李想,李帅派来的人呢?”

    冯国璋大笑一声,“你扯蛋也越扯越没边。李想盼你们死,比我可能还要更甚。他在汉口的老巢被你们夺了,在革命阵营处处受到排挤,他还不把你们恨死?你看我们北洋军南下武胜关之后,李想又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吗?你少在这里hun淆视听,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想活了。”

    马荣哼了一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说说,你猜的是谁?”

    冯国璋弯腰凑进马荣,说道:“不就是散落在汉口的一些革命党人余孽,像你一样,仍不死心,妄想抵抗到底的蠢货。我今天就要他们看看,抵抗到底的下场。”转身对张联芬道,“把他送去四官殿码头,剥皮挖心。给那些顽抗的革命党人,树一个好榜样。”

    张联芬却有些迟疑,朝庭除决革命党人,向来都是秘密进行,就是怕引起民愤。如今汉口民心有待安抚,这样一来,就更难安抚了,因道:“大人,这成吗?”

    冯国璋冷笑道:“有什么不成?汉口都被我们烧掉半个,还有什么成不成?一群溅民,就是要他们害怕。”

    马荣突然狂笑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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