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丧礼上的赵叔叔

沉若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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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鞠躬!二鞠躬……家属答礼!”朱振高声道,周瑾瑜浑身白布麻衣跪在灵位旁,对着王叔、王婶重重的磕了一头,再抬起的时候,额头因为太多次和地砖的接触而显得淤青红肿,黑漆木的灵牌上金漆大字是那么的,以至于王婶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落泪,反倒是周瑾瑜安慰道:“王婶,别太伤心了,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Www、qВ⑸、cǒm/”

    王婶哭声道:“孩子,难得你这般识大体,你父亲就是走的太早了,若是能再撑个三五年,抱上个孙子、孙女的,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哎,这心脏病哪里是说的准的,阎王爷找上门来,谁也没辙……小周啊,你忙着吧,满堂宾客就不必招呼我们了。”王叔拍着王婶的背自行到一旁找位子去了。

    万良算了算时间,凑到周瑾瑜的耳边小声道:“死鱼,差不多了,这三天内答应能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是时候说些话,然后做出殡仪式了!”

    周瑾瑜点点头,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可以想像这些天是多么辛苦,偌大个周家的家业一下子全部交到他的肩上,除开周氏乐器行的经营问题外,连村部关于农庄管理和山头的租期问题都找上门来,好似欺负周瑾瑜年幼,不懂轻重一般,面对这些想趁火打劫,在周家的丧期里想捞一票的牛*鬼*蛇神*们,周瑾瑜只是冷冷的一笑,任凭他们百般讽刺威胁,也不肯松口,若不是周瑾瑜心中另有打算,说不定还会酿成暴力事件。

    “父亲活着的时候,不见这些人出现,父亲一走,什么人都敢站出来跟我说话了,这个要分家产,那个要地投资,好似我便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是鱼肉!”他扶着万良站起来道,朱振在他身后将麻衣束腰又紧了紧,这才将殡仪师傅准备好的挽词交给周瑾瑜,周瑾瑜却轻轻推开,径直走向灵牌前,先是虚手躬身道:“感谢各位叔伯乡亲们,在这大过年里抛下家中事务,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周瑾瑜随即直起了腰继续道:“三天前,父亲因为心脏病突发而遭遇了不幸,这是令我们所有人都极其惋惜的事情,尤其是对我来说,犹如灭顶之灾!知道我周家的人都清楚,我周瑾瑜自幼丧母,唯独跟着父亲相依为命,他教会了我弹琴,教会了我生活技巧,更教会了我如何做人,能有今时今日,周瑾瑜谢天谢地更要谢谢我的父亲!……或许对很多人来说,他只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村夫而已,但是对我来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二十余个年头,直到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享受我对他一天的回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此……”

    周瑾瑜说到这里神态黯然,围观在灵堂前的的宾客中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喊道:“我说周当家的,老爷子走的突然,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么?当初他应我的几亩地可还能兑现?”不少宾客便皱起眉头来,这人是村里著名的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东游西荡的骗些便宜来过活,今日见不过二十几岁的周瑾瑜接管了本村最大的农庄,便有了想要敲诈的念头,不少平日里与周家关系好的亲友都怒瞪着那无赖,只是这无赖无亲无故,所谓光甲不怕穿鞋的,传闻他还做出过故意伤害他人的事情,所以许多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周瑾瑜微微一笑,对着那无赖招了招手道:“原来是牛二哥,既然问道这茬儿你便先上来吧!我将父亲的交待与你说上一说!”

    牛二还以为周瑾瑜服软了,喜滋滋的推开众人走上来,待靠近了周瑾瑜,猛然间那斯文儒雅的周瑾瑜出手如同闪电般的摁住牛二的肩头,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反手一扭他的上臂,同时足下横扫,顷刻间便将那一米八的壮汉撂倒在地,周瑾瑜双目喷火一般的憎恶道:“既然你说是我父亲应下的,你便在这里与他对质吧!只要我父亲说一声有过此事,别说几亩地,便是整座农庄都让与你也无不可!你开口啊!”

    牛二被反剪了双手扣在地上,也不知周瑾瑜用特殊手法制住了他哪个部位,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软弱,根本使不上力气,唯独脖子还能扭动,他还想撂下几句狠话来,哪里知道一瞪眼的功夫,周瑾瑜根本不与他解释的机会,猛地大力提起双手,“卡擦”一声响,硬是将牛二的右臂整个扭的脱臼,周瑾瑜犹自不解气,猛然一脚踩在他的后脚踝上,又听得一声骨裂的脆响,牛二连受重创,痛苦嘶吼的满脸惨白,周瑾瑜却犹如未觉,一脚将他踹去墙角后才道:“周氏乐器行的工匠们都在哪里去了?……将这债主牛二哥带到后院去问问清楚,到底周家欠了他什么!”

    周瑾瑜声若震雷的一喝,便有七八名或老或状的男人走了出来,将那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牛二半拖半拉的扯向灵堂后面,很快便能听到声声皮肉相加以及牛二痛呼求饶的声音,带着这样的“背景音乐”,周瑾瑜只是眯起了眼,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毕竟动了手脚,使得大病初愈的他有些气喘,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白雪松立即挂上听诊器走了过来探听他的心口。

    周瑾瑜便像没有感受到白雪松的动作,任由他在身上诊察的同时继续道:“父亲现在就躺在里面,他虽然无法活过来,却一直在用他的眼睛看着我,我周瑾瑜可以认怂,你们怎么欺负我都行,可若是想往周家的脸上泼水,别怪我周瑾瑜不领相亲邻里的情面!”

    “啪啪啪!”宾客中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掌声,随即许多人都鼓掌来响应周瑾瑜,周瑾瑜朝着那掌声最初的地方望去,只见那里站了位四十余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梳理着整齐的头发,身上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名牌服装,却大方得体,黑色的西服干干净净,似乎还特地熨过了,这个男人有着与乡下人完全不同的气质,国字脸,浓厚的眉毛,大眼睛,咋一看去便有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信,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哀伤,周瑾瑜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村里的某位叔伯。

    周瑾瑜将这份疑问放在心里,面上却脸容一肃道:“时辰已到,出殡!”早已准备着的殡仪工作人员开始动手合力将玻璃棺材抬上灵堂外准备好的灵车上,周瑾瑜抱着父亲的遗相坐上了副驾驶位,摸了摸那熟悉的面容,黯然的闭上了眼,白雪松在后座上递过来一份药丸道:“吃了吧,跟你说过来最好别动气,你居然动起手来了?真是太不将医生的话放在心上了!……不过,考虑到这次是意外,你也只是尽孝,这次便不说你了,下不为例!”周瑾瑜将药丸一口吞下,浮躁的情绪和激烈的心跳也逐渐平复下来,灵车已经在开往贺家山的路上,尾随在灵车之后的却是整整三十辆各式车辆,如同一条长龙般浩浩荡荡。

    贺家山是九江市内指定办理丧葬事宜的地区,也是政府承认可以办理墓园的公共区域,早在大年初一,周瑾瑜就让万良托关系,花了十万元的高价,将贺家山墓园进门最豪华的一块墓地买下了,并出三倍的价钱让工匠日夜赶工雕刻出墓碑,修饰好墓地陵园的围边,等灵车到了贺家山,那进门位置最醒目的墓地早已准备妥善,随时可以下葬。

    周父的玻璃棺材被运送进了火化厅的前厅,这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灵堂,黑底白字的横幅写着永垂不朽、千古流芳的词句,白色的纸花在各处挂起,周父的玻璃棺材摆放在灵堂最中央,经过周瑾瑜的同意以及签字,确定了火化的程序,首先将棺材盖打开来,让跟过来的宾客进行最后的瞻仰,每一位行至周父身边的人都最诚挚的鞠躬敬礼,并将一朵菊花放进棺材中,表达自己的惋惜和怀念,也有一些与周父相交莫逆的,会将周父身前喜欢的东西也一并放入棺材中,虽然已经有了不少陪葬品,可这些亲友赠送的,都是记忆中周父很有感情的东西,一些黄梅戏的光碟,一些音乐会的门票,一些早已过时的旧衣衫……周瑾瑜注意到,那名气质迥然的宾客摘下了手上的表放在了周父的耳边,又将随身的一封信掏出来放在周父的胸口道:“班长啊!你走的太突然了,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讲,都写在里面了,回头到了下面,你拆开来仔细看吧……”他眼角中涌动的泪水是无法作伪的。

    等宾客瞻仰完毕,周瑾瑜站在门口向宾客谢礼,将他们请出灵堂,随即工作人员将整副玻璃棺材推进了火化间,望着父亲和一身菊花、随葬品进入熊熊的烈火之中,周瑾瑜发誓不再流泪的眼角又不禁酸涩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忽然大喊道:“爸!快跑啊!火来了!快跑啊!……”

    一个小时之后,收集完骨灰的周瑾瑜抱着紫檀木的骨灰盒来到墓碑前,摸了摸那细细花纹雕饰的名贵骨灰盒,周瑾瑜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将骨灰盒放入坟冢,又将周父平生喜爱的物件一样一样的放入,每放入一件便如数家珍的道:“爸!这是你最爱穿的布棉鞋,到了下面记得暖脚,你一直就有脚冷的毛病……爸,这是用来听胶片的留声机,为了它,母亲有一阵子劳累的头发都白了好多,这是母亲走之前留给你最后的礼物,千万要带上……爸,还有这件是你为我手工制作的第一架钢琴的琴键,你总是说那是你最完美的作品,很抱歉不能将整副琴伴随你去,便让这个琴键陪着你吧……”

    就是这么个下葬的过程,整整持续两个小时,眼看着时间已经快到正午,殡仪师傅连忙提醒他,周瑾瑜这才将剩下的陪葬物一股脑儿推进坟冢,望着那写有父母姓名的墓碑,周瑾瑜叹了口气拍了拍墓碑道:“动土吧。”早在购买墓地的时候,他就让万良将母亲葬在不远处的坟也迁了过来,使得父母俩能够在一起,不会那么寂寞。

    殡仪工作人员很快就将坟冢填上,一直围观的宾客们顿时大声哭起来,只是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周瑾瑜对此也不做微言,只是按照仪式上香、电灯、鸣炮之后便向宾客道:“多谢各位不辞辛苦陪我父亲走完这最后一程,市里最好的酒店已经定了上好的酒席,大家想必也饿了,去吃杯水酒后再散吧!”

    至于到底有多少人去吃了酒席,周瑾瑜便不再关心了,他只是抱着父亲的遗像由原路返回了农庄,借口身体不舒服推辞了酒席上的应酬,因为他大病初愈,加上丧父,也没人会故意难为他,周瑾瑜回到农庄时,却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早早的停在那里,那让他倍感兴趣的男人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待着。

    周瑾瑜进门与他点点头,先是进农庄绕过灵堂,上了五楼,在原本父亲的房间将遗像摆上,贡品也一件不少,三柱清香点燃来交给了随后跟上来的男人,那男人给父亲上了香后才回过身来道:“周瑾瑜,你周岁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我姓赵,叫做赵明权,不知你父亲有没有提起过,我们以前是部队的老战友,一起在西藏的布达拉宫站过岗,也手持钢枪战斗在边境的第一线……”

    “赵?赵叔叔?我父亲的确曾提过不少次,说是我们这家乐器行能够越来越红火,得到过赵叔叔不少的照拂,便是临走前的遗言里,父亲也提起过赵叔叔,看来,赵叔叔的确跟父亲是很过硬的交情,感谢你能够到来!”周瑾瑜很场面的答话道。

    赵明权皱了皱眉道:“平时打官腔的人见多了,以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你和我的亲生儿子也没有差,无需这样见外,虽然因为工作的关系,平时很少和你父亲走动,但是二十多年前一起流血流汗的日子还历历在目,想不到班长却这么突然的去了……”

    周瑾瑜随手递了根烟给赵明权道:“很少听父亲提起他在部队的事情,似乎对于某些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不愿向人提起,赵叔叔既然跟父亲是老战友,那么能跟我讲讲吗?越是思念父亲的时候,我发觉对于他老人家我实在是太不了解了。”

    前世周父病逝没多久,周瑾瑜就跳楼自杀了,所以没有举行过什么丧礼,更没有见过赵明权,这番话还有点试探对方的意思,赵明权接过烟,眉脚不经意的跳了跳随即又平静下来道:“二十七年前的冬天,我刚刚读完高中,因为家里并不富裕,又遭逢文化*大革命后,打击知识分子,我只好隐瞒自己的身份到部队里来洗清白……那时候可是托了不少关系,才勉强混到个西藏那样穷山恶水的指标,没办法,为了以后的前途,我也只得硬着心肠上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父母在火车站前的相送的情景……到了部队,你父亲就是我的新兵连班长,后来跟他一同分到警务连,专门负责对重大地点的看护和守卫,边境线上我们待得时间最长,好几次碰到不安的势力分子,都要经过危险的枪战,在三年后的一次执行任务中,你父亲为了掩护我伤到了腹部,据说因此伤到了肾脏,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自此便没有了生育能力,幸运的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怀上了你……对此我一直很内疚,若不是我拖后腿,班长也许不会受伤,也就不会因为住院错过了提干的机会,伤愈后也因为各项能力不达标而被迫复员……班长早我一年复员,听说是进了县文化局,而我则是在复员后继续学业,考上了大学,和你父亲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但我们的感情却更加深厚!你周岁的时候,我从北京的大学赶过来,当时父母已经给我安排了对象,两家已经确定了婚姻关系,只等着我完成学业就成婚,看着你父亲很宝贝的将你捧在怀里,嫂子絮叨着你长大后的学业、生活、婚姻,又说可惜只是个独子,注定要孤孤单单的过着童年生活,若是还能生个女儿就最好了,她却不知道班长身有伤患的事情……当时我年轻热血,被一股义气冲上头脑,许诺了物流以后出现什么困难,我都会赴汤蹈火,权当报恩!若是我生了女儿便嫁给你周瑾瑜,权当做了周家的女儿……一场指腹为婚的剧目便是这么定下的,两年后我果然生了女儿,而且……还是双胞胎!当时你父亲还替我给她们取了名字,小一些的叫赵雨馨,大一些的……叫赵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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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些什么呢?最近书评区比较平淡没什么可回复的,也不需要点名感谢捧场,还是谈谈剧情吧,习惯了在结尾总要说点什么,虽然不搞剧透,但是要解释一下,歌舞团是文化局下属单位,后来事业单位解体成企业单位,又遭逢下岗,周父这才变成无业游民,等于是白给国家卖命近十年,虽然不见得心里不服,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出于大男子主义和建立父亲的威严形象,所以周瑾瑜对这段往事一无所知,葬礼的过程是我亲身经历的,现在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觉得很难受,仿佛还在昨天一样……就这样吧,想到要解释什么就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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