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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翔,不,现在应该叫徐自喜的这个男人端坐在房间中,面前放着一本《华严经》,他生性本就淡雅闲散的很,先前便颇喜佛家之言,遭遇大变之后,性情大变,每次静下来独处想起往事便是忧愤若狂,只有坐下来读些佛家休养性情的经卷,好让自己能够静下来。\\wwW.Qb5.cOm\\可平日里默诵上半刻,心情便能平复下来,今日却越是看心中越是烦乱,四肢百骸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手指、眉头,口角、肩头不住随之牵动,他强自运气镇压,可突然咔嚓一声,面前的几案竟被断裂开来,原来徐自喜心情震荡,竟无意运力到了胳膊上,横击在眼前的几案上,他一身武功本就到了极高的境界,面前那张几案哪里承受的住他的重击,立刻折成了两段。
那几案的断裂声仿佛暮鼓晨钟,一下子把徐自喜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整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汗湿重衫,竟好似与数十人苦战许久一般,看到一旁有一面铜镜,随手拿起来照了一下,只见镜子中那人脸上数道刀疤,双目通红,眉毛直竖,满脸都是暴戾之气,看上去说不出的丑陋和可怕。猛地一下将铜镜掷在地上,摔成数块,双目恶狠狠的看着那些铜镜的碎片,仿佛那便是吕方一般。
原来徐自喜投靠王茂章之后,由于其才能卓越,见识深远,颇为受王茂章看重,这次也随王茂章一同来了广陵,也住在杨行密为诸将准备的馆舍之中,离吕方所在不过隔了几重院落,徐自喜好几次想要图谋刺杀吕方,可一来故友陈允早晚相随,护卫的紧的很,无机可趁;二来徐自喜回去后苦思,自己一族人并不是死在吕方一人手中,却是被莫邪都这个势力所杀,杀吕方一人容易,要杀莫邪都众人却难的很。他实在是对莫邪都实在是恨到了骨子里面,不肯简简单单一剑杀了吕方了之,他图谋甚大,想要将莫邪都甚至从属的淮南军这个势力连根拔起,让吕方等人看到自己的家人故友死的干干净净,也尝到自己所受的苦难滋味,再杀了仇人。所以一直潜伏在王茂章的馆舍中未曾动手。可他明明知道仇人便在数十丈外,自己却不能动手,心中所受的煎熬实在是难以言述。
徐自喜正看着那铜镜生气,门外却有馆舍小吏通报道:“徐先生,方才外面有人送来书信一封,说是给你的,还请收检。“
徐自喜听了一愣,自己投入王茂章麾下后,为防止为昔日熟人发现,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加之容貌丑陋吓人,并未结交什么朋友,却哪里有人给自己写信。
想到这里,他心下便起了几分戒心,弓下身子躲到窗户边上,细细查看了院子中的情景。看到门外小吏身着青衣,手中拿着一封帛书,正有些不耐烦的等着,并无兵士埋伏。
那小吏喊了几声,见屋中并无声响,以为徐自喜不在屋中,不禁嘟囔道:“这徐先生倒是古怪的很,别人来了广陵,都要上街去四处游览一番,可他却整日躲在屋里,也不知做什么勾当。今天总算出门了,可守门的军汉却说没有看到他,这可真是奇怪。”
那小吏正嘟囔着,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道:“徐某在此,有劳送信了。”
那小吏顿时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有没有被那徐先生听到,赶紧转过身来一边将书信递给徐自喜,一边偷偷打量对方的脸色,却只见一张青灰脸庞无喜无怒,四五道刀疤交错,不似生人。小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还是离眼前这人远些为上,赶紧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却听到背后那人说了声“且慢”,心中正是叫苦不迭,只得慢慢转过身来,手中却是一重,低头一看徐自喜随手扔了一块银子过来,还说了句“有劳了”。那小吏正要开口称谢,徐自喜却自顾进屋去了,只留下那小吏面对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发怔。
徐自喜走近屋来,摊开帛书,一行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却是昔日好友苏掌书写与自己的,信中大概的意思是有紧要事情要与自己面谈,约好今日黄昏后在东门外的清虚观相见。看信中最后几行文字颇为潦草,想必苏掌书写信是颇为紧迫,徐自喜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次对王佛儿施反间计的事情发了,吕方图谋报复不成?徐自喜摇了一下脑袋,“不可能,自己好友在安仁义手下颇受信重,吕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现在的情况下找他的麻烦,那又是为什么呢?自己好友的个性稳重,自从那次事情之后,从未用送信给自己这等容易泄露痕迹的方式联系自己,可今日为何却这般孟浪行事。”徐自喜越想越是怀疑,拿起帛书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的确是苏掌书的笔迹,坐了考虑了半响,从内室中取出一件软甲穿在身上,又取了佩刀走出门去,一路行到安仁义所居住的府邸,走到守门军汉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到对方手中,躬身笑道:“这位大哥,在下有一事相询,还请行个方便。”
那军汉本是跟随杨行密多年的老卒,战场上受了重伤,行走不便才在这馆驿中做事,倒不像平常人一般害怕徐自喜满脸的刀疤,又得了对方的好处,口气顿时和善了起来:“好说好说,这位兄弟有什么为难的,说出来便是,某家能相助的自然不会推诿。”
徐自喜笑道:“在下想要拜访馆中的苏掌书,却不知他今日去哪里了,几时回来。”
那军汉笑道:“你说的可是安使君手下那个书记官儿,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骑了马匹,想必是要去城外,却不知几时回来,你还是先投个名刺在这儿,待他回来,某家转交给他,约定个时间才好。”那军汉倒是个热心人,又得了徐自喜的好处,竟一心一意的替徐自喜出谋划策起来。
徐自喜好不容易才从军汉那里脱了身,看来的确故友是有事于自己相见,这么早出门想必是为了不露痕迹。徐自喜看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赶紧回到馆舍中,带了坐骑往东门外行去。
由于在广陵城中,不能快马奔驰,待到徐自喜到了广陵东门外,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害怕旧友等的久了,出得城门外跳上马来,往事先打听好的地址赶去。那清虚观颇为好认,位于邗沟旁,在观门口还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离得四五里外便可看得清楚。徐自喜远远看见灰色的庙观,在夕阳的残光照耀下泛出一丝血色,显得格外残破。他害怕故友等的久了,打了坐骑两鞭。他胯下这匹马儿本就不错,自己骑术也精,四五里不过转眼间便赶到了,眼看那槐树如亭盖一般,好一片阴凉,徐自喜的心中却好似感觉有什么不对一般,一颗心越发的往下沉,一人一马到了观门口,他却并不下马,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敞开着的道观大门,好似里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将进来的一切都吞噬掉一般。
徐自喜突然一扯缰绳,转过马首,准备往来时路回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陆兄既然来了,便下马一叙便是,又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徐自喜瞳孔顿时收缩起来,眼前七八丈外的来路上站着一人,身着玄色长袍,身高不过五尺,随随便便的站在地上,正是自己旧时故友,吕方手下谋士陈允。
“你拿苏兄弟怎么了?”徐自喜声音森冷,腮上的肌肉牵动,好似正在嚼碎什么东西一般。
“苏掌书即是陈某故友,又是安使君身边亲信,我又怎么会动他一根毫毛,只不过我家主公请他一同出城踏春,想必此时他正享用松江的四腮鲈鱼,比你我在这里喝江风舒服惬意多了。”陈允却笑容满面,仿佛半点也没有看到眼前那人的紧张表情。正说话间,道观中涌出二十余名披甲持兵的士卒,手中所持的竟是军中才有的强弩,顿时现场的温度仿佛立刻低了许多,满是森严的杀气。
徐自喜却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声响,犹自问道:“那书信是你写的?”
陈允拊掌道:“正是,苏掌书一手柳体字已经颇得柳公风骨,我费尽心力,还是觉得只是形似,想不到竟能瞒过陆兄,看来这些日子来陆兄的养气功夫差了许多。”
徐自喜顿时哑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方寸已乱,否则陈允模仿苏掌书书信再像,如何瞒得过自己这等内行人,过了半响,方才恨恨道:“好,好。”也不知是说陈允的计策好,还是模仿的字好。
陈允笑了笑问道:“某家自问这连环计并无什么漏洞,陆兄却能瞧破,兄台雅量高致,定能解我疑问。”
徐自喜漠然半响,低声道:“这道观房屋并无破损,外面的道路也干净的很,肯定有不少道人居住其中,可现在是晚饭时分,却没有半点炊烟,天下岂有这等道观?”
“陆兄观察入微,果然非陈某能及。”陈允拊掌赞道,接着语气顿时森严起来:“陆兄这等人物,一天不死,我家主公岂能安寝,众军听命,能斩其首者,晋爵三级,赏绢百匹,银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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