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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哄笑间,一队看守的兵卒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喝道:“都给我闭嘴,还有力气闲扯,待会有你们好看。\WwW、Qb⑸.C0m//”说着便一摆手,身后的兵卒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从人群中拉扯出了百余人,往外面赶去。于续成也在其中,期期艾艾的问道:“军爷,您这是要让我们去哪里呀?”
回答他的问话的便是一记皮鞭,降兵们惴惴不安的被赶到了官道旁边,一人给塞了一把木锹,原来却是往来的车辆太多,将这年久失修的道路弄得坑坑洼洼,是让他们来修路的,众人这下倒安了心,过了一会儿,还有人送了些粥水过来,虽说那粥薄了点,可自古以来,对降兵俘虏还能有什么好待遇,大伙儿快手快脚的将活干完后,便用那些粥水勉强混*圆了肚皮,便老老实实的被押回了大营。接着的两天时间里,他们只看到大队的兵士车辆沿着昱岭关下的官道通过,也不知有多少兵马,降兵们都看得呆了。后来突然有名军官来到降兵中,挑出了三百多名相对病弱的人,便将其释放了。
自从昱岭关失守后,歙州城中便是一边混乱,城中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四乡中产以上的人家纷纷收拾细软逃出城中。那刺史裴枢本是河东望族,乃是钟鸣鼎食之家,若是太平年间,倒也还罢了,碰到这等乱世,更是没奈何,外间的消息更是什么都有,有说莫邪都攻破昱岭关后,便移师攻打东向,攻打睦州,与武勇都联合攻打越州去了;也有人说对方大兵正朝本州而来;还有更离谱的竟然说淮南杨行密讨伐吕方,破关的莫邪都兵士已经回师救援去了,各种说法是不一而足,那刺史也是莫衷一是,派出前往睦州和昱岭关探听军情的探子没走出多远便碰到了敌军的巡骑,便退回来了,他手中也没有多少用得上的军士,只得四塞城门以为坚守之计,自己躲在家中后堂,对着佛祖焚香祝愿,希望前往越州救援的本州兵马早日回援,解救自己脱得困境。
裴枢这日正在后堂发愁,却听到有小吏通报,说莫邪都有使者到了,正在城下等候。他思忖了片刻,吩咐让其入城,在前堂等候。
裴枢换了正四品官袍,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向前堂行去。唐时选任官吏,有身、言、书、判四事之说,而其中第一条的“身”指的便是容貌举止,《唐通典.选举五》里面就有明文说:“身取其体貌丰伟,举措可观者”,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要选择体形魁梧,容貌有俊伟,举止大度有威仪之人为官。裴枢出身河东闻喜,乃是唐代有数的望族,为官遍历台府郡县,其才干且不说,仪容是颇为可观的,穿上正四品绯色官袍之后,更是不凡。
裴枢来到堂上,不一会儿书吏便带了一名玄衣男子上来,正是莫邪都遣来的使者,那汉子神情倨傲,双手微微一拱道:“你可是这歙州刺史裴老儿,我家统领让我带话来,让你两日之内开城投降,否则破城之后,便要洗城,鸡犬不留,那时你可莫要后悔。”
裴枢闻言暗怒,他此时虽然已经年近五旬,可他保养的甚好,脸上丰满白皙,颔下三缕黑须,腰杆笔挺,哪里有丝毫老态。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强自压下胸中怒气道:“我与那吕方都是大唐天子之臣子,我又未曾与他为敌,他出兵侵犯与我本已是错了,更何况此时干系重大,又岂能两日内给你答复?”裴枢本欲开口训斥两句,可话出了口,突然又觉得底气不足了起来,只得转口,想要使个缓兵之计。
那使者听了,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这老儿,想要拖延时日,却来诓骗我等。我家统领出发之前跟我叮嘱过,若你虚言诓骗,让我便告诉你:‘武勇都许左指挥使已经在石城山大破浙东联军,悉俘残兵;我军也已经攻破睦州,大军休养二日之后,便来取这歙州城,不过不想多伤士卒,才给你个机会。你若是不信,大可赌一赌,那杭州如斯坚固,钱缪麾下有万余精兵,我家主公也不过三日便拿下了,却不知这歙州又能当得我军几日猛攻。’如今钱缪早已身死族灭,不过你家眷不在此地,倒是不用担心。”说到这里,那使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裴枢闻言大惊,他也不知道那使者方才所说的是真事,还是只是虚言恫吓,不过歙、睦二州已经消息断绝多日,本州出援军队也多日没有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吕方三日之内攻下杭州的事情他也有听闻过。他虽然不是武人,但出身关西望族,对兵事倒也知道一二,吕方围攻之前在杭州城下相持了一个多月,才有时间制造足够的攻城器械,才能攻下杭州城,若要两三日内攻破歙州,那是不太可能,可若睦州已被攻取,莫邪都没有了后顾之忧,专心于己,自己内无精兵,外无救援,城破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想起传闻中钱缪城破后的凄惨下场,裴枢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裴枢捻须想了想,又看了看那使者的倨傲表情,决定还是先仔细考虑一番再说,对一旁侍立的属吏吩咐:“你先带这位下去歇息,好生相待。”
裴枢坐在后堂,眼前的晚餐早已没了热气,可连筷子都没有动过一下,他双目直视前方,好似面前有一个隐形的东西一般。一旁的老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声询问道:“郎君,晚饭已经冷了,可要重新做过。”
裴枢突然一惊,才惊醒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渗出的冷汗,又按了按两鬓的太阳穴,才觉得好了些,方才他考虑如何应对信使的时候,竟然出了神,又看了看眼前的饭食,虽然菜肴十分精美,可却没有半点胃口,摆了摆手,对身旁的老仆道:“撤下去吧,今日便不用了。”
那老仆乃是看着裴枢自小长大的,心中便把他看做自己孩子一般,看他这般操劳,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郎君食少而事烦,又岂能长久。后面厨房中还有上好的鸡丝、蘑菇,待我去做些汤饼,你便是看在河东家中老夫人的份上,也得强用上一些。”
裴枢听老仆提到自己母亲,只得点点头,正在此时,门外有属吏突然来报,说有昱岭关上的俘虏逃回,说有紧要军情来报。
裴枢听了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吩咐带他们上来,一旁的老仆看了,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让门外伺候的仆役进来将饭食撤走。
不一会儿,属吏便带了个人进来,便是那于续成,只见他战战兢兢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便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裴枢和颜悦色的吩咐一旁的老仆搬了张胡床过来,让于续成坐下答话。于续成再三谦让,方才坐了半张屁股在胡床上。
“汝在昱岭关上,可有看到莫邪都的情况,一一道来,若是有用的,本州自有重赏。”裴枢轻轻捋着颔下的长须,声音沉稳有力,方才的焦虑仿佛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一般。
“回使君的话,我与同伴们在败后,为敌军所俘,关押在营中,也未曾看到什么,只是看到贼军军势颇盛,一天多方才从昱岭关下官道走完,几次被带出去修缮官道之时,看到道路也被车压坏了不少。”于续成低头答道。
“哦?走了快一日方才经过,官道还有许多损坏的?”裴枢站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柄象牙小梳整理起颔下的长须来,他在紧张的时候,最喜欢这般做。于续成紧张的看着裴枢的举动,过了半响,裴枢突然停止梳理胡须,问道:“你修理道路时可有看到道路上可有遗漏的东西?”
裴枢的问题就如同一声响雷,炸在于续成的脑袋上,他开始低头仔细回忆当时铺路的情况,裴枢在一旁也不慌张,静静的在等待于续成。于续成的额头逐渐渗出汗来,他已经猜出了方才上面那位刺史询问这个问题,他在怀疑莫邪都是否是在故意虚张声势,欺骗自己。一天方才通行完毕的大军可以用一小队反复通过的士卒来代替,可是那麽多辎重车辆压坏了路面,总会有些车中装载的货物漏撒在路面上,从这些便可能推断出莫邪都是否是在使诈。据自己现在回忆,那天在修路时,自己并没有发现路面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自己应该跟他说实话吗?正如自己先前在俘虏中所说的,无论是谁当刺史都无所谓,自己这种小老百姓都是纳粮服役的份,只要战事早点平息便是,眼下明显是莫邪都强,歙州弱,若是刺史早一日降了,自己也能早一日过上太平日子。想到这里,于续成深吸了口气,道:“某在路面上发现了残谷,还有喂马匹的麦麸。”说完后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裴枢看了于续成一眼。“应该相信这个人吗?应该不是莫邪都收买的,否则像这样的问题他应该很快就回答自己了,不应拖延了这么久,应该是年纪大了,回忆不清楚了吧。”裴枢点了点头,吩咐将于续成带下去休息,赏赐两匹绢布,接着他仿佛放下了心中的那桩心事一般,吩咐老仆道:“你且去做些汤饼过来,我肚子有些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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