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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了曹植,再说曹操的本志令。刘禅对这些扭扭捏捏的官面文章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出声朗读。
“曹操让县是——假,固权是真。”邓艾这回首先发言,引来徐庶另眼相看。暗想这小子能有这般见识,未来可期。
刘禅语气略带戏谑:“曹操与汉室的矛盾快要藏不住了。天子曾为曹操撑起一面正义的大旗,但如今,只怕越来越像曹丞相的绊脚石了。”
徐庶叹了口气,不是为汉室,而是感叹眼前这俩孩子。
“左将军后继有人,公子又有贤士相伴,他日若执掌权柄,天下还不如措衽席?”徐庶忍不住开始了遐想。
刘禅怎知徐庶的心思,接着说:“可以想见,待曹氏回到许都,那些忠于大汉的臣子们日子该不好过了。”
“正是。不把他们清理干净,曹操怎能安心将大权交与其子。”徐庶颇为赞同。
“所以就更得帮帮曹冲公子,提前给他们通个气,让这些人明哲保身,以待时机。”
“公子放心,我在许都,此事交我来做。”徐庶心领神会。
吃完了饭、聊完了天,刘禅再去内堂向徐母告辞,而后与邓艾王双一起回去。
邓艾问起曹府的事,刘禅的头立刻大了起来,摇得拨浪鼓也似:“现下还想不到好办法,过两日再去曹府,先设法跟大姐说上话。其他的再等机会,急切不得。”
再说刘备,与孙权在京口会面,结果说了一堆塑料话,一句实在的都没有。刘备大为失望,心想你这小屁孩专程写信来请,到了却净说些无关痛痒的闲事,莫不是戏弄于我?
左将军心头不快,他又哪里知道自己这位大舅哥的难处?刘备到京口的事都是周瑜自作主张,给孙权弄了个措手不及。能说几句闲话已经很给刘备面子了,否则依着周瑜把刘备扣下,两家当时便得动起手来。
吃完喝完,戏演的也差不多了。刘备见没啥正事便起身告辞,孙权巴不得他快走,连客气一下都没有,马上让鲁肃送客。
上了船,左将军还是摸不透吴侯的意思,转头问陪同而来的庞统:“士元,今日这宴会不觉得奇怪么?吴侯东拉西扯,似无相邀之意。”
庞统当然也看出来了,点头道:“此事只怕另有隐情。既摸不透孙权的底,还是早回公安为上,免得有甚变故。”
刘备走了,孙权的怒火却再也压抑不住,一股脑发了出来。
“周公瑾如此行事,狂妄至极!在他眼里还有孤这个主公么?”一向城府极深的孙权,若不是气到了极点,绝不会用这么失态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一旁的鲁肃只能躬身不语。他还能说啥?周瑜这么干他当然是反对的,但在孙权的气头上去给自己这位好友落井下石,这种事鲁肃能干得出?故此只能沉默。
孙权骂了一阵,见鲁肃一言不发,渐渐也泄了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半晌,抬头对鲁肃说:“子敬,你且回去。此事就此作罢,再勿提起。”
“诺。”鲁肃答应一声,退下去了。
大厅里剩下孙权,仰头看看房顶的大梁,叹息道:“公瑾啊公瑾,你当真要如此逼我么?”
“来人,传周善密室来见。”孙权默默思虑良久,似乎下了决心。
刘备逛了一趟京口,白吃白喝一顿又回到了公安。消息传到江陵,周瑜便坐不住了。他就怕孙权不同意自己的计划,这才来了个先斩后奏。本想着刘备送到嘴边了,以孙权贪便宜没够的性格总不能轻易放人吧?不曾想这位主公还真争气,偏偏就不要这个便宜。
“主公啊,你看不出刘备早晚必成祸患么?”周瑜仰天叹息,命人准备船只,他要去京口面见孙权,讲讲憋了许久的话。
从江陵到京口,水路两千余里,顺风顺水,船只也要走七天。
孙权对周瑜的到来并不意外。他那边一登船,消息就提前到了京口。吴侯亲自去码头迎接,给足了周瑜面子。
“公瑾,赤壁之后再未相见,孤时常想念。”接风宴上,孙权颇为感概:“身上伤势如何?可都痊愈了?”
“蒙主公挂念,已无妨碍。”
“好!公瑾乃江东柱石,须多加保重。唉,当初若无你与子敬力排众议,江东早被子布等送与曹贼了。哪还有你我今日之会?”
“主公,子布乃江东重臣。主政以来民生渐佳、府库充盈。赤壁之战一时不察,亦人之常情。望主公勿以此怠慢张公,枉屈贤才。”
“公瑾放心,子布孤之师也,岂有枉屈之理。”
客套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对话这才转入正题,周瑜便问起刘备来。
“主公,前次刘备诣京口,主公可曾收到末将的书信?”
孙权心想就知道你要提这事,我不问你,你还有脸来问我?可面上还是和颜悦色。
“收是收到了,但扣押刘备太过荒诞。荆南四郡兵马已近十万,若行此事,必引得孙刘内乱。倘曹操趁机南下,奈何?孤与子敬商议良久,以为此计不可行。”
孙权这番话周瑜早就料到,他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反正刘备已经回去,打草惊蛇,再想把他弄来也没可能了。
“主公,曹操坐拥整个北方,江东若不发展,早晚不保。北军新败失了锐气,我当趁此良机尽力扩张,以图加强实力。困守穷山,终非长久之计。”
孙权闻言沉默片刻,问道:“依公瑾之见,又当如何?”
“赤壁之后,三军休整至今,此用兵之时。请主公下令,将柴桑与夏口之兵集结于江陵。末将请领军西进,攻占巴蜀,使长江尽为我所有。然后剪灭刘备,收复交趾,统一南方,与曹操划江而治。”
“公瑾,巴蜀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路途遥远,大军难以为继。若曹操趁虚而入,江东何以自保?此事过于冒险,怕不可行。”
孙权谨慎惯了,周瑜这建议太过大胆,成功固然收益巨大,但失败了却是万劫不复,他可不敢孤注一掷。
“主公,赤壁之败曹操水军尽失,如何还会再来?他即或用兵,也是向西去打马超张鲁。至于巴蜀,虽地势不利于我,然刘璋闇弱,蜀中之人多有不满。我军大兵压境,再使人联络蜀中怀异心之人以为内应,取之易耳。”
“这——”,孙权被周瑜噎住,不知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其实理由的确是有,还是最主要的,只是孙权说不出口。周瑜不请示就擅自对刘备动手,把军队都交给他,教孙权怎么放心?
“事关重大,尚需与子布商议。公瑾一路劳顿,且去歇息,此事来日再议。”孙权一时找不到理由,只好使出拖字诀。周瑜见主公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只得施礼退下。
周瑜回去了,孙权可没法回去。大都督这回是来将他这吴侯的军来了,他哪里还睡得着觉?当即命人把张昭、张纮二人找来商议此事。
这二张都是一把年纪,平时都在自己家里办公,一般不用来见孙权。听说吴侯来请,知道肯定出事了,急忙命人备车,赶到侯府。
“主公,召老臣前来,有何要事?”二张见到对方,都有些错愕,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子布、子纲,公瑾自江陵来,要我将江东兵马全部交与他指挥,西取巴蜀。召卿等来,便是听听你们的意见。”孙权语气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方才与周瑜斗过心眼。
张昭闻言大吃一惊。心想周公瑾你好大的胆量,就咱东吴这点实力,你说拿下巴蜀就拿下巴蜀?要是拿不下呢?北边有曹操,南边有刘备,西边再加个刘璋,你这不是作死么?
“主公,此事如何做得?就算要夺西川,也得先把荆州拿下来吧?隔着刘备去打刘璋,若他两家左右夹击,我军岂非只有等死的份儿?公瑾向来善于用兵,为何出此下策?”
孙权闻言冷笑:“这还不清楚么?大军到了江陵,打不打西川还不是公瑾一句话?”
张纮明白了孙权真正的意思,原来拿不拿得下西川还在其次,主公最担心的是周瑜拥兵自重啊。
“主公之意,是怕公瑾——”张纮话到一半,没有说完。孙权干脆认了,点头道:“前次诓骗刘备,公瑾便不把孤放在眼里。如今又要将大军交于他手,谁能保证不会做出事来?”
孙权到底还是克制了,起码没明说怀疑周瑜造反。不过说不说也不打紧,要紧的是孙权认定周瑜心怀不轨了。
“主公,此事要慎之再慎啊。公瑾统领部队多年,江淮旧部皆听其号令,若逼得过分了,只怕激起兵变。”张纮不得不提醒孙权,千万不可冲动。
孙权闻言冷笑,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
“子纲勿虑。公瑾于东吴有大功,孤不会对他发难。至于西征之事,议议再说吧。二公且回,容我再细思之。”
“诺。”张昭、张纮答应一声,行礼退下。
孙权坐回到案前,拿出一块绢帛,盯了许久,取出毛笔写了起来。
次日,吴侯召集群臣,商议周瑜的建议。得知这么大胆的军事行动,在场的一片哗然。
头一个反对的是鲁肃,出班奏道:“主公,此绝非上策。益州远塞,间有刘备,千里用兵,安得保全?况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山越叛乱殷鉴不远,再耗民力,将动摇国本,此事切不可行!”
顾雍也站出反对:“主公,益州刘璋与我素无嫌隙,师出无名,怎能取胜?若将东吴健儿尽陷于西川,江东危矣。”
紧接着,一班文臣纷纷出列,清一色地反对出兵。张昭和张纮昨夜已经表达过意见,便没有作声。
周瑜见一班文臣口径一致地跟自己作对,仿佛赤壁重演,又好气又好笑。底下那些武将是想打仗的,但出来跟这群读书人斗嘴他们哪是对手,故而干脆闭口不言,只等周瑜发话。
文臣们嚷嚷完了,周瑜才开口:“诸公所言,常也。今日之势,权也。北方水军尽失、陇蜀争斗不止,若不趁此西进,全长江而有之,待曹操、刘备缓过劲来,我江东还能再向何处扩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主公不可犹豫!”
若论军事理论和军事实践,江东诸人都不是周瑜的对手。再加上他的超然地位,他的话旁人纵想反驳也难以开口。连张昭和张纮都不愿跟周瑜硬刚,更何况其他人?
“公瑾之言,深合孤意。即命公瑾返回江陵,柴桑与夏口诸部皆由公瑾节制,即日准备,发兵西川!”
孙权再次当众力挺,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就仿佛赤壁大战的重演。主公发了话,虽然这回没砍桌角,大家还是很识趣地沉默,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瑜心情大好,一刻也不多留,马上辞别吴侯启程重返江陵,准备去为江东完成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场行动。
按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周都督接下这个大项目,本该神清气爽、跃跃欲试才对。可自打离了京口,公瑾便感觉一日不如一日。
乏力不说,还全身酸痛,头脑也不似往常那么好使了,时常一发呆就是大半晌。到了后来上吐下泻,才几天时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随身的小校都吓傻了,谁见过大都督这副模样?即便是在战场上中了曹军的箭,周都督那也是英姿勃发、精气十足。可现在,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几个小校商量一下,不敢隐瞒,赶紧去给吴侯报信。
周瑜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正值壮年,此刻却明显觉察到力量在从体内流走。
“这、这是怎么了?”周公瑾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当体力和智力都不受控制的时候,这位叱诧风云的大将军开始慌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周瑜躺在船舱内,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刘禅。当初在江陵,这孩子给自己诊脉,说一切如常时那奇怪的眼神,以及坚持要找张仲景来确认一遍。当时自己虽有怀疑,却也不曾多想。可今日——,莫非这娃娃当时便已料定今日之事?
周瑜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如果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想,那这个刘禅该有多可怕?想着想着,再次昏了过去。
船到巴陵,部下们不敢再走了。此时的周都督已陷入深度昏迷,叫都叫不醒的那种。众人不敢再拖,慌忙上岸,在巴陵将都督安置下来,一边找医生一边通知吴侯和小乔夫人。
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建安十五年八月,昏迷了三天的周瑜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他三十六年的精彩而短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