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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存把能说的都说了,倒没有藏着掖着。刘封也收起脾气,问起技术问题:“对战胜负如何判定?标准是什么?”
张存没有直接回答,转头向身旁的部下吩咐一句:“让他们进来!”伴随着“得令”声,那人奉命出帐领进四位身具甲胄的士兵。
铁胄成冠型,以红绒为底,外侧缝制一排铁甲片用于防护。顶部中空,两耳处各垂一条丝绦系在颌下。
皮甲以黑棕色漆皮甲片制成,用红革绳穿缀。甲片为椭圆形,以叠编的形式固定在甲衣外侧,这样就能在重量最小的前提下获得双层甲片的防护力。
四位甲士一人执木制刀盾、一人执木枪、一人执弓、一人执弩。
张存示意刘封、刘禅靠近,解释道:“弓弩矢的箭簇、木枪的枪头皆已去掉,改用石灰布包。木刀刀身以软布包裹,上面也浸了石灰。如此中刀枪箭弩者甲盾之上会有印记,却不致伤人。战斗时裁决官负责裁判,根据印记判为阵亡、重伤、轻伤三类。阵亡及重伤者须立刻退出演习。”
这些东西自然是在刘禅的建议下搞出来的。但刘封却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大呼过瘾。暗想庞军师真是天才,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练兵办法。
刘禅检查完装备,不得不承认准备工作十分到位。至于演习地点为何设在崇山,刘禅心知肚明。庞统向来主张向西发展攻克益州,那么山地作战就会是今后的主要战斗模式,在山区演习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山区地形陡峭,弓弩力道又大,虽有甲胄亦难保万全。万一出现伤病,如何处理?”刘禅问了个现实问题。
张存捋了一下胡须,对这娃娃的细致深感惊讶,认真答道:“庞军师已有预案。医掾将派一支军医,由华佗先生带队,于待命区设置医疗所。伤者送医疗所诊治,按演习阵亡处理。”
刘封与刘禅相互看看,没再开口。
“二位若没问题了,我这便回去复命。明日辰时一刻,储掾会派人来交接装备,这是交接公文与演习地域的通行凭证。”张存说罢,从袖笼中取出文件交给刘封便带人离开了。
刘封收好公文,拉住刘禅商议:“阿斗,崇山距此五百里,地险人稀。这次演习你就不要去了,为兄一人带队即可。”
刘禅不听则已,一听立刻急眼。他本就有个军人的魂,又跟着这一屯官兵练了这么久,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其中的一份子,叫他临阵退缩如何能够办到?
“兄长这是何言?我是将军府任命的教官,这军令是给整屯队伍的,我也是其中一员,如何就能抗命?”
“山中环境险恶,又要行军作战。你年纪尚小,万一有事,如何向父亲交待?”
“我既身着戎装,就是个战士。难道其他官兵就不怕地形险恶,偏我就该踟蹰不前?大哥不必再劝,去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我是左将军之子,更应身先士卒,否则百姓的孩子凭什么去战场拼命?”
刘禅的话很朴实,道理也很浅显,却让自幼带兵的刘封十分动容。身先士卒是为将的第一操守,弟弟这般年纪却已懂得这层道理。再联想起他在长沙抗疫时的果决,知他不是畏首畏尾之人,犹豫一下还是妥协了。
“罢!你既如此坚持,为兄也不强阻。但须答应我,演习时一切听我命令,不得擅自做主。做得到么?”
“诺!”刘禅立刻起身行个军礼,斩钉截铁地回应兄长。
两人商量了一下整备开拔的具体行程,才找命人将邓忠找来。
“明日寅时造饭,卯时用餐。吃完早饭在营中等待命令,训练先停一停。”
邓忠道声“诺”,转身出去执行,一个多余的字也没问。
次日一早,储掾的马车准时到达。车上装的都是演习用的装备器具。这些东西是从训练刚一开始便安排工掾特别赶制的,储掾只负责保管和发放。
装备的交接属于常规程序,本没啥特别。然而储掾的一把手糜竺亲自带队,这可就不常规了。糜竺跑这一趟算是一箭双雕,除了送装备,还把刘禅定做的军装也一并带了来,因此才亲自押送。
护具刀枪没什么花巧,可这古怪的服饰众人却是第一次见到,大伙都瞪圆了好奇的双眼,围着马车不住嘀咕,谁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是干啥用的。
“禅儿!来看看,这军装可与你想的一样?”糜竺见到刘禅,心情大好,拿起一件上衣抖开问他,却没怎么在意旁边的刘封。
“阿斗?这些,是你订的?”刘封对此一无所知,跟其他人一样惊讶。
刘禅点点头,没有搭话。伸手从糜竺手中接过衣服来认真翻看,看罢再拿起裤子、皮鞋、棉衣一一检查,
不得不说,做工着实不错。无论是裁剪还是缝线都做的中规中矩,完全看不出是赶工的结果。
雨衣和防水帐篷,品质已经能够媲美现代产品;衣服的布料没有想象中那么贴身,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时代没有棉布,丝绸又太贵,大量使用的都是麻,质感自然差一些;皮鞋和羽绒服也不遑多让,虽有些粗糙,胜在实用。
最惊艳的是裤子的松紧带。居然做的像模像样,感觉跟现代制造的产品也没啥区别。
“这衣服做的真好!比预料的好多了!”刘禅难掩欣喜之色,旋即又担心起数量:“但我们这一屯一百零三个人,每人一套,够么?”
“那当然不够!”糜竺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了句非常否定的话,把刘禅呛在当场。
“你们要在山里待一个月,摸爬滚打的,一套军服怎么够?我给每人做了两套,另外还有二十套备用,以防万一。”
糜竺这份细致不得不令人钦佩,连刘禅这个甲方也没想到这一层,心情仿佛过山车般立刻好了起来。
刘封这才弄明白来龙去脉,他也不知这军装的虚实,便命人按照邓忠、毛贵、李顺三人的身材挑出三套来,让他们从里到外换上试试效果。
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衣服,都是满脸狐疑。但军令又不能不听,勉强跟着刘禅进了营帐,把身上的衣服统统脱下,在小教官的指导下把新军装从内到外全部换上。
穿戴完毕,刘封又命所有人一起去操场,观摩这三人试用新装。
邓忠在前,毛贵、李顺在后,三人把每天操练的科目挨个演练起来。一旦活动开来,这新军装的好处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这衣服完全按照运动的需要设计。首先是特别随身,上衣不开襟、裤子用松紧带,使它在剧烈运动中不会松散变形,运动起来不知轻便了多少。
三人越练越起劲,刚才满肚子的怀疑现在都成了对小公子的敬佩。练完归队,不等刘禅问,李顺已激动地管不住嘴了:“公子,这身衣服可太好了!穿上不但舒服,活动起来也方便多了。你看,俺跑了这么许久,裤腰一点都没松,太好了!”
毛贵也跟着点赞:“还有还有,看这鞋底,多厚实?跑起来一点儿都不硌脚,简直比官靴还舒服!公子,这东西你是在哪儿见到的?”
毛贵摇头晃脑地吹着买家秀,就好像他穿过官靴似的。邓忠也想说点啥,但话都被这俩货说了,他只能不住点头称是。
众人见状早已按捺不住。待刘封一声令下,全都簇拥着跑去抢新衣服,抢到手立刻跑去换上。
刘封当然也想弄一身穿穿。但他毕竟是主将,多少要顾及颜面,总不能跑去跟士兵抢东西。看看没人注意,把糜竺拉到一旁,小声问:“舅公,军装可有我的尺码?外甥也想找一套试试。”
糜竺嘿嘿一笑,拍拍刘封的后脑勺:“你是主将,怎好把你漏了?给你留着呢,还真着急了!”
说罢将刘封那套取来给他。
刘封喜出望外,一拿到军装头也不回就往营帐里跑,连声谢谢都顾不上说。
众人这里忙着换装,糜竺瞅个空把刘禅拉到一旁,问起制酒的事。说实话,他堂堂一个储掾主事亲自来送快递,一半是为了这件事。刘禅这娃娃或许不清楚其中的价值,但他糜竺心里却是门儿清。
“舅公,酿酒的事再等等,总得试验成了才好给你配方啊。”
“呃——,行!那尽快。唉!你可别跟舅公打官腔,咱们晚一天卖,可就少赚一天的钱啊!”
刘禅心想商人到底还是商人,一提钱精神头就十足。
“说到这个,眼下倒真有件事得舅公去办。”
“啥事?你说!”
“量产酒精需要大型的蒸馏设备,我手头这个只是个样品,用起来问题很多,另外效率也太低。我把之前的设计做了些改进,烦您将图样交给李掾主参详。不把设备制好,我这配方弄出来也没法造啊,另外还要准备原料,所以说不能急。”
糜竺接过图样,简单瞅了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得。既然敢造蒸馏器,那就说明阿斗对配方很有把握,否则弄这么大动静出来如何收场?
想到此糜竺来了精神,满口应承下来:“放心,出了军营我就去工掾找李譔。”
“还有——”
刘禅迟疑一下继续说:“舅公,这造纸和印刷也要搞成了,防水布也弄出来了,再加上制酒,这些东西得多少花销?前期的准备工作只有投入没有回报,我怕咱们支棱不起来。”
回忆起当初蒋琬向孔明哭穷,刘禅可知道现在上项目有多困难。
谁知糜竺听了不急反笑:“哈,这有何难?荆州又不乏富户,这几样东西都已有了实物,只要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眼,那些人还不抢着拿钱来入股?旁人不说,舅公我就头一个下注!”
融资!这着实超出了刘禅的认知,想不到在这遥远的古代就已经有了这么现代的运营模式。
“入股?嗯,这的确是个办法,但细节需先搞清楚,比如股份如何分配?分红怎样计算?产权归谁?谁来经营?不先把规矩定好,日后免不了扯皮。另外参与的人多了还有泻密的问题,这些都得事先权衡好才可实施。”
这一番话吓了糜竺一大跳。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年幼的外甥说起生意来如此内行。这些东西卧龙凤雏可教不了,他上哪儿知道去?
“阿斗,谁跟你讲过这些?你怎会知晓其中的关节?”
糜竺当然想不到,这种水准的商业活动比起资本时代还是相当的原始,搁两千年后随便拎出一个人来,就算没做过生意这些也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刘禅见糜竺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心想我又过分表现了么?赶紧哈哈两声给自己找补:“我在许都好歹也开过几个月的医馆,虽说主业是看病,可也得经营不是?这些都是那时候跟着医馆的掌柜学的。”
糜竺闻言稍解疑惑,也忘了问医馆的掌柜怎么会说起入股的事情。同时投向阿斗的目光充满赞许,心想这个年岁的娃娃,听人说几句就有这般见识,他可真是块经商的材料啊!
“依我看不如组建个商掾,专门负责管理商务。如此既能提高效率,出了问题才知道向谁问责。只要手头这些东西也能安全地变现,一旦良性运转起来,这财政上的困难立时可解,另外还能促进生产,给百姓多一份收入。”
“还有,营商环境改善了,会吸引更多的商人来咱们这里。若能同他们进行利益绑定,天下的商人便就都成了咱们的帮手,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呢!”
这番言论堪称惊世骇俗。在农业社会,商人一直是被压制的阶层。这是由于落后的生产力使得农业和手工业的收益完全无法与商业相比。若不管控,人人都去经商,那么谁去种地、谁去织布、谁去做工?当真如此粮食从哪来?衣服从哪里来?生活生产物资又从哪里来?
糜竺自己是商人,自然不会看不起商人,或多或少也能理解刘禅的深意。但这孩子对商人非但没有歧视,反将其视作一种宝贵的资源,这可是真敢想啊!若换成马良这样的士大夫,只怕当时就得跟刘禅吵起来。商人,怎么能够成为团结的对象呢?
糜竺短暂的思考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刘禅也知道,组建商掾不是他和糜竺能定的事,也就此打住不再多言。
“此事慢慢再斟酌,眼下还是准备演习要紧。舅公,禅儿就不陪您了,工掾那里有劳您跑一趟罢。”
刘禅行罢礼,跑去找部队集合。那边刘封也下了命令,全体着上新装,穿戴好演习用的武器护具,去操场体验实战的感觉。
做完战术训练,又分成两队搞列阵对抗。其他营的官兵都给吸引了过来,围在边上指手画脚,操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些家伙吃了一个月的肉,练得也不咋样嘛,可惜了那些饭食,还不如让我吃呢。”
“闭嘴吧。你小子哪回不是吃得多干得少?让你吃一个月肉,别说打仗,撑都撑死你。”
“放屁!老子在曹操大营跑进跑出好几趟,也没见谁能把俺撑死。”
“好好看看吧,老邓这一屯基本都是新兵,一个月能练成这样很难得啦!你们几个老鸟拍着心口问问自己头几个月是啥情况?他们现在这样拉上战场,你能比人家强多少?”
“练的咋样先不说,这一身行头可太好笑了。这是啥衣服啊?咋看咋怪!”
“可说呢。这打扮,比南蛮子都古怪,哪个弄的这些怪衣服?”
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刘禅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对此充耳不闻。
官兵们穿上了他设计的军装,唯一没有新军装的人就是他这个设计师。郁闷多少是有的,但也不能怪糜竺,谁能猜得到这娃娃也要一起去山里演习呢?
训练结束,新产品彻底征服了消费者。连刘封也没想到,仅仅换了一身衣服,部队的运动能力竟飞速提升,士兵们个个跃跃欲试,对接下来的演习充满了憧憬。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这个道理刘封如何不懂?便令部队准备一日,明天一早出发,向演习地域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