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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全场寂然。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发现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沈西成在桐城的地位无疑是受众人追捧的,公子哥群首,因为不低调的作风让大家都知道他名下有两位数不低于千万的改装豪车,亲戚们也都从商从政,可谓钱权滔天。
然而这样一个人……
居然被毫无尊严地赶了出去!
十个保镖,力气再不济也足以把人赶得远远的,出去的时候,沈西成没有大吵大叫,即使胳膊被人架着,腿脚依然迈着优雅的步伐,时不时回头朝后面看。
看姜禾绿,也看时怀见。
经过时怀见身边的时候,他脚步有些停顿,以为有话要说,但还是闭口不言,彼此之间,只有眼神交流到位。
大家面面相觑,震惊之余,不忘拿眼神偷偷瞄着下达狠绝命令的时总。
他云淡风轻得好似若无其事,义正言辞地吩咐安保队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公司。
“时总教训得是。”
保安们纷纷呼应。
因为沈西成的架势太招摇嚣张,他们也不敢把人轻视掉,尽管星加背后有大老板,但本身还是个小壳子,没有大公司完善的部门和管理体系,在安保方面,确实无法估算。
小曲本来以为沈西成被无情赶走后会不会针对星加,看大boss的样子,估计没什么大事。
看见前台还有大量的玫瑰花,小曲便让人赶紧清理掉,免得影响美观。
一切事发的根源,是姜禾绿。
她没去管场面有多不合理,只在乎自己酸痛的胳膊,不敢相信沈二狗这么狠,隔着一层袄还把她抓得这么疼。
不经意地,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某大boss在看她。
收到她的目光后,时怀见的视线又偏离。
两人眼神接触只有不到两秒的时间。
毕竟是公司,不方便表现得太明显,姜禾绿只能凭感觉猜,他应该是来找她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不然会直接联系她出去。
既然如此,她就当没看见,先处理自己的事再去管他。
他们安静着,几个帮忙清理玫瑰花的女主播不肯消停,意有所指的感叹。
“这么好的玫瑰干嘛说扔就扔啊,都是上等品种,不如留着泡澡。”
“人家不要的东西,你真的想要捡吗?”
“没事,我不嫌弃,我不像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
“是啊,我觉得二少人挺好的,人帅家境好,就算心里住着其他女人又怎样,谁还没有个过去。”
那几个人,也是刚才和沈西成搭过讪的。
大概因为没要到联系方式,连口剩饭都没吃到,所以才如此愤愤不平。
姜禾绿听在耳朵里,当她们无知,并没有怪罪。
那头的小曲却收到时怀见的吩咐,迈着小步跑过来,对那几个女主播说道:“赶紧走,别再嚼舌根了。”
小曲虽然是管理者,但到底不是有权的大老板,女主播们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依然嬉嬉笑笑。
“姑娘们,算我求你们了,别让我为难。”
小曲压低声音,“时总刚才发话了,谁再传子虚乌有的谣言,别说星加,哪个公司都不得收你们。”
小曲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看着直叫人害怕。
女主播们总算被唬住了,偷偷瞄着不远处去和安保队谈话的时怀见,那处挺拔的侧影愈县肃穆冷沉,即使听不见声音,也能感受到他因为沈西成突闯公司而对安保队的严厉指责。
她们挤眉弄眼后,不敢惹事,默默退散。
人一走,周身消停不少。
小曲朝姜禾绿笑了笑,透露几个意思,这种嚼舌根的小事,且不说时怀见管不着,就他一个小领导也不会管太多。
因为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压根管不过来,除非亲自下达命令。
“姜小姐。”
小曲见没什么人,才过来和她搭话,“时总让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忙完后再和他联系。”
两人不方便直言对话,小曲便成了传话筒。
姜禾绿点头,又问道:“他怎么来了?”
“时总应该是知道沈二少在这里后便赶过来。”
小曲猜测道,“沈二少刚才已经呆了个把钟头了。”
小曲不觉得时怀见有先知能力预料到沈西成会来欺负人,可能只是出于男人的警觉性过来看看,碰巧抓到欺人的证据。
刚才小曲以为把沈二少扔出去的惩罚过重,现在想想,时总没把人以挑衅滋事为由送沈二少进局子已经很仁慈了。
简单忙完后,姜禾绿给时怀见发了信息。
周围都是人,她口罩帽子戴得很严实,双手插入袋中,像只笨重的企鹅似的,看到人来之后主动挥手,示意他过来。
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两人一同上了车。
姜禾绿身子往副驾驶座一靠,眼睛不忘四处望望,免得被人发现。
时怀见问道:“冷吗?”
“还行。”
他顺手握着她的手,发现冻得冰凉,眉头不由得皱起,“这么冷还说不冷?”
“还行啦。”
她不以为意,用手在脸上靠了靠,“冬天的正常体温。”
“下次迟点出来。”
“不行,我们两个出来的时间相差太短,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姜禾绿果断拒绝,自己给自己出主意,“你可以把车停远一些,或者我去便利店等……”
话还没说完,发现两只手都被他握住,被迫取暖。
男人体火旺,穿得比她薄很多,却不像她冻成狗,温热的掌心把她两只爪子包裹住,一点一点的互相传递体温。
时怀见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给车倒位,神色专注,眼睛没看她,“就这么怕被发现吗。”
问得很随意。
仔细听的话还是听出语气里的不满。
姜禾绿微怔,仓促给自己解释:“我这不是怕影响到正常生活嘛……”
“影响我还是影响你?”
“都有影响啊。”
她振振有词,“你这么多年都没公开过女朋友,这次和我在一起应该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不是不公开。”
他答如流水,“是压根没谈过。”
“嗯?
……不会吧?”
“你是第一个。”
姜禾绿懵圈了。
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还是开局一张嘴,后面全靠编?
看她那副难以相信的样子,时怀见不是很有耐心陈述:“有女朋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没必要骗你。”
“但是……真的没有吗?”
“嗯。”
“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样过的。”
“我是问,你难道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吗?”
比起质疑他的话,姜禾绿对这件事显然更感兴趣,流露出讶色,“不会全靠手姑娘吧。”
“……姜姜?”
感受到他投过来炙热的视线,姜禾绿心虚地低下头,“我纯属好奇,没别的意思,毕竟你之前用手帮我……那个啥的时候,我感觉你不像个正经人。”
她本来想学一句“你好骚哦”,但怕被收拾,还是改口了。
因为担心她会不会干扰到自己正常的行驶,时怀见挂挡,停车,像个操心的老家长,朝她投来深邃的目光,上次这么语重心长的时候,还是因为时妄和其他同学打架,他也是这般操碎了心的样子。
“你别生气噢。”
姜禾绿语速放慢,“我真的只是好奇。”
“还好奇什么?”
“没,就好奇这个。”
“你不妨问我是不是不行。”
“……这不太好吧,多直接啊!”
“没事,你问吧。”
憋了许久,姜禾绿还是没问出来那句话,虽然她好奇,但这些事属于隐私,她直接问出来的话,万一戳中人家心事怎么办。
可能没经历过那种事,她个人对这方面的要求不是很高,如果他真的不太行的话,以后也可以接受。
想通之后,姜禾绿不再满脸好奇,反而傻笑地看他,天真又专注,“不问了。”
他低眸觑她。
她突然直起身,在他侧脸上吧唧盖了个口水印:“自家人,不嫌弃。”
“……”
好一个自家人不嫌弃。
——
医院。
入冬后,桐城鲜少有阳天,大部分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住院部位置靠后,灯多窗少,更显得沉闷。
导医台,几个护士和医生在交流报告,因为神情专注,电梯口什么时候来的人都没人察觉。
那人在他们旁边站了很久,安安静静的,像是要做隐形人但因为出色的外表而难以忽视,很快有个护士抬头发现异样,忙喊了句:“9号病人又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陌生,对时参的擅自离房已经习以为常,一开始还会逮捕但发现他并没有伤人的举动再加上对方背景强大,医护人员不敢轻举妄动。
医生护士都把着重点放在时参身上,只有言辞继续低着头,指着病告单,平静问道:“这里核浆比例明显增大,为什么增生程度写的是轻型?”
受到询问的医生只能把注意力收回来,顺声看过去,查看过来忙道歉修改。
言辞继续一样一样地去看报告单,好像旁边站着的男人不存在一样。
看着她心无旁骛的样子,时参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言辞面不改色,没有回应。
他就站在她最近的地方,能清晰地看见她依然不乱不颤的睫毛,心如止水,冷漠如斯。
在这里还真没人去忽视时家大少爷的话,即使他是个没人喜欢的疯子。
他曾一遍一遍打翻护士给他送来的药,一次又一次拔掉自己血管上的针,也乐此不疲的如同电影里的特工一样翻出去又被人找回来。
在医院的漫长时光里,他百无聊赖,虚度光阴,时而稳定如常人,时而暴躁如雄狮,没人吃的准他的情绪变化。
近段时间里,他好像安静得不像话,有人说是不是因为言辞医生,但很快又被人否决,言辞再厉害不过是个外科医生,何况她根本没有插手9号病人的治疗方案。
而且,对患有精神病的疯子来说,温顺的治疗法不应该最有效吗,哪有像言辞这样,几乎没把他当病人看待过。
“大少爷。”
有小护士忍不下心,轻声提醒道,“言辞医生是新来的,你们不可能认识的。”
时参听到了,但没有搭理,继续站在原地,然后抬手,将言辞手里的单子全部按在台子上。
手道带来的风不小,言辞落于耳际的发被轻飘飘吹起来,又温柔落下。
她没有涂口红的唇微微动了下。
医护们不由得绷紧神经,生怕时参又做出什么事来。
时参只是压着厚厚的报告单,眸光一瞬不瞬地投在言辞的身上,嗓音沙哑:“和我说一句话很难吗。”
言辞神色自若。
时参:“一个字也行。”
言辞:“滚。”
医护们面面相觑,不太看得懂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他们眼中言辞是才华横溢的外科医生,时参则是一个被上帝忽略轻视的疯子,不论怎样都不会有太大的关联。
低头看了眼表上时间,言辞没有和他纠缠时间,薄唇吐出两个字:“松手。”
“如果我不……”
时参的话还没说完。
一支镇定剂已经注射到他的体内。
针的另一头,是言辞骨节分明的手,常握手术刀的手,生得很好看,行动起来也干脆利落。
他人目光充满惊愕,言辞依然无动于衷,拿起报告,若无其事地继续查看。
电梯门再次开了。
时怀见和姜禾绿过来的时候,两名男医生正准备带时参回病房。
这一幕对时怀见来说并不陌生,唯一新奇的是不远处的女人。
除了言辞,医护全员难以冷静。
真就有人这么丝滑地把最难搞的疯子给镇住了?
他们知道言医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这也太果断了吧。
姜禾绿因为要去父亲病房,对这边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也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态,和时怀见交代一声便去了。
等在外面的时怀见不可避免地听见言辞冰凉如水的声音,她对工作上的事情严谨认真,不容一点错误,即使知道同事辛苦但对他们的错误毫不留情地提出来并指责。
时怀见的印象里,言辞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大姐姐。
二十多年前,言辞来时家那天,穿着洗得掉色的衣服,整个人灰扑扑的,土里土气,不懂得任何规矩,经过一个月学习训练后才被送到时参面前。
那时,时参刚被接到时家,重病,大脑混沌,无药可治,不知是谁给出的主意,说他中了邪,得招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乡土小姑娘,可以替他挡灾挡难。
言辞是家里的大女儿,下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家境贫寒,被时家选中后,改掉带招娣的原名,被时参赐名言辞。
当初事急,无人知道言辞和时参并不是同月日生的,她比他大一天。
因此,后来时家发生变故,迷信的人称,大少爷没能逆天改命,也有这一层缘故。
言辞来时家的前三年,时参不待见她,她也不恼,放学后乖巧伺候他,叮嘱他吃药。
后三年,时参才慢慢接受她。
听她温软的耳语,看她红着脸的告白。
他们的走向,和大部分想的一样,灰姑娘爱上王子。
却不知,也有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灰姑娘。
不知是谁主动,他们吃了禁果,而后言辞未婚先怀孕,时母不容忍他们来真的,给一笔钱让言辞生下孩子走人,离开的途中,言辞发生车祸,跌落冰冷的江河,被救上来后,落下不少后遗症。
当初的言辞下意识认为车祸是时母制造,报复矛头指向时家,不遗余力向法院告时参诱——奸罪,引他发疯入魔,忘记自我。
时母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晚,苦苦祈求也没让言辞留下来,用两千万作为诱饵,她才勉强看了眼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过程不到两分钟。
言辞从没爱过时家的任何人包括花草树木。
表面上她爱时参爱得深沉,背地里,她会把时参送给她的花折掉枝叶,会把他送的新裙子涂上颜料,她还在法庭上坦白承认她是被迫当小童养媳的。
她不爱时参,不仅毁掉他送的东西,还会毁掉自己。
或者说,再次出现的言辞,不是他喜欢的言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收起飘远的思绪,时怀见听着耳边清凉的女声,平静地想,她确实做到了。
处理完报告单后,言辞回过身,看了眼等在那边的男人,“找我有事?”
“没找你。”
时怀见无声调回答,“我等人。”
“不和我说点什么?”
时怀见无话可说,但既然被问起,顺带吐出一句:“别打扰他。”
言辞掀起眼皮,眸里温度偏冷,“这是什么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
对于这个大嫂,时怀见态度不温不淡,“你不在的这些年,他们父子两,并不是缺你不可。”
言辞回国的时间已经颇久了,但两人一直没有把话摆明了说。
时怀见不同于时母,没那么优柔,希望言辞和时妄相认,但不会强求,比起处理他们的家务事,他只注重时妄的成长。
言辞低缓呼出一口气,“时妄还不知道?”
“不知道。”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言辞很果断,“我处理好之后会离开桐城,如你所愿,不干扰你们正常的生活。”
时怀见薄唇微启,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时妄很想你。”
言辞一愣。
走廊的拐角处,缓步走来的姜禾绿也是一愣。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蹦了出来。
时妄和言辞是什么关系?
因为言辞长相太性冷淡,姜禾绿几乎不怎么敢朝她脸上多看几眼,细细回想,时妄的眼睛和鼻梁和言辞多少是有点相似的。
她不敢接着想下去,正准备溜走,已经谈完话的时怀见偏了个身,刚好看见搞坏事的她。
这么重要的事情被听了去,他好像并不在意。
姜禾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面如常色地打招呼:“诶,我正要找你呢。”
时怀见:“你听到了多少?”
“啊?
你说什么?”
时怀见眼角含笑,笃定她是听见了。
姜禾绿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硬着头皮回答,“没听多少,大概了解到时妄的妈妈是谁。”
除此之外,她就不懂了。
“你没听错。”
时怀见陈述道,“时妄的妈妈,是言医生。”
“……噢。”
她愣了下,“那言医生是你的前妻吗?”
“想什么呢。”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时妄的爸是我大哥时参,我是他的小叔。”
“那你的意思是,你大哥绿了你?”
“不是,没我的事,他们两个是一对。”
时怀见耐着性子解释后,又补充,“因为大哥精神不好,怕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刺激到他,所以时参寄养在我名下。”
姜禾绿脑子还是有点乱。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言辞是时妄的妈妈。
确切地说,为什么言辞不认时妄以及时参。
言医生这个人……好奇怪。
“还不明白?”
时怀见瞧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儿,“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单身,没小孩没女人就行了。”
“噢——我懂了。”
“真懂了?”
“嗯。”
她总算有些开窍,“所以,你是个老处男,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