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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0日
非常疼,更严重了,我居然晕厥了一天。以前我每次生病,因为有封华,我根本不用担心。为什么我总是这样。肖之戒来看我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恢复人形,还是说他根本不愿意恢复人形,拒绝出来见我。
到底该怎么办?医生强制让我住院,肖之戒帮了我,我才得以出来。我必须每天去看他,每天跟他说话。我收拾了他的小房间,每天跟他说话,在那个小房间等着他,不,以后哪怕院长不允许,我也不会天天关着他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需要心理医生。
10月31日
输液一整天,晚上去看他。我对着监控,整整看了四个小时,毫无动静。
……
11月2日
外面的媒体在骚动,他们也感觉到出了什么事了。总有一天纸会包不住火的。同事们都焦躁不安,生怕我们失去了目前唯一的王牌。
我害怕失去他,非常害怕!
这段时间我太傻了,我拥有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我开始奢求更多的东西,忘记了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他。我这几天天天梦见他,似乎一闭眼就梦见他。梦里,他离我远远的,不看我,不对我说话。我几乎都不太记得他以前粘着我、对我笑的样子了!啊,我的封华,该怎么办啊?
11月3日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这次他真的醒不过来了。
11月4日
封华,你到底怎么了?你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冰凉坚硬,像是死掉了一样。封华,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说了那么多遍你都听不到,该怎么办?
11月5日
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快点醒来啊!
※※※
封华睁开眼睛,他在熟悉的小房间里,一个人。
可是这个房间又有些陌生,因为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底朝天的,能被毁掉的东西都被毁了。倒是像个灾难现场。
破碎的茶几中央,有肖恩留下来的照片。封华拿起一叠照片,稍微看了看,啊,又是她和他,又是。他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缓缓朝前走。每朝前走一步,就扔掉几张照片。照片顺着涌入铁窗的风,滑到他身后,旋转而下,然后瞬间燃烧,如同一只只展翅飞翔的火鸟。
他感到脚掌阵阵疼痛,尖锐的疼痛,回头一看,才发现地上尽是破碎的瓷片,零零碎碎地铺在地上。脚流血了,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小地毯,混合着之前残留的血迹,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像是绽放在雪地上的红莲。
他居然感觉到了一阵快意,他笑了。
微笑着走到铁窗边,朝外看去。
在那些鲜红的枫叶之中,他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红发男子,肖恩。肖恩在下面欢快地跟他招手:“封华,快下来,外面可好玩了!”像个孩子似的。
傻瓜。
封华看了看自己的脚链和手链,以及铁栏杆,这让我怎么下去跟你玩呢。
封华不理他,他坐在窗沿上小憩着。他好似忘掉了什么,他得好好想想。
……
他睡着了,随后被敲门声惊醒。
“谁?”
门被打开了,一个四五十岁、微胖又矫健的女性走进来,她的黑发盘在脑后,皮肤洁白,轮廓分明,举止严谨干练:“我叫秦熙和,是你的心理医生。”
“啊,已经为我请了心理医生了吗。”封华笑,“你不怕我吗?我可是才大闹了一场哦。”
“不是才,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了。孩子,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吗?”
“你怎么到我的梦里来的?”
“催眠,进入患者的梦境对我而言很容易的。”
“是吗。那我现在在哪里?”
“你在电牢里被关着呢。”
“他们为什么请你来?”
“因为你把自己藏在茧里,不吃不喝,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他们担心你永远都把自己关在茧里。”
封华摇头:“不对,没有人会担心我的。”
“是你的创造者封烨然雇佣我的啊,他是关心你的,他很需要你。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可急了,还专门开车把我从诊所接过来。”
“他只是担心他的实验品,不是我本身。”
秦熙和笑了:“所以,你是希望他关心你本身吗?”
“……”
“孩子,你想要什么?”
封华沉默。
“我可以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哦?”
“不可能的。我想要的我永远都无法得到,不用白费力气了。”
“没试过怎么知道无法得到呢——你想要的就是你的创造者,封烨然吧!”
封华的脸部有些扭曲,他隐忍了片刻,忽然断断续续地低吼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是他!我想要的一直只有他!我讨厌他跟别人在一起,我恨陈萱那个女人,我恨不得立马杀掉她!我想要他!我想触碰他!想吻他!想抱他!我喜欢他……喜欢他好喜欢他……”
他的语速再度慢了下来,眼睛越来越红,然后啜泣了起来,声音越发不真切:“……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无论我有多喜欢他,他也只把我当成他的亲人……不对,我只是他的实验品!现在还重要,但很快就不重要……可以被他舍弃的实验品!他不会爱我的,永远都不会……”
“那你就应该变得越来越强大,直到向他展示——没有你不行啊!”
秦熙和微笑,继续道,“而且,你真的需要他的回应吗?”
“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不择手段地得到他就好了,他回不回应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封华怔忪了半天,擦了擦眼泪,忽然笑了:“对啊,得到他就好了。”
但马上,他又怀疑了起来:“你真的是他请来的心理医生吗?为什么会给我出这种对封烨然不利的主意?难道你不应该来说服我放弃他吗?”
秦熙和放下手中的笔记本,靠在沙发上:“我的确是他聘请我来的,但我的患者是你,我应该对你负责——那就是实现你合理的愿望,从而治愈你。”
“是吗。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首先不要再躲在你的茧里,你需要恢复人形。”
“然后呢,如何得到他?”
“你不能太心急,必须一步一步来。我了解他那个人,特别慢热,还很迟钝。至于具体怎么做嘛,我想你自己应该明白。”
封华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啊,我的确明白。”
※※※
11月9日凌晨两点半,封烨然依然坐在监控室,盯着屏幕上的房间发呆。他的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浓浓的黑,头发凌乱油腻,下巴上有胡茬,明显是好多天没有好好梳洗的样子。就连老张也早就撑不住了,去宿舍睡了。他依然近乎偏执地盯着屏幕看,时不时对着房间说话,像是在努力地唤醒封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胃部逐渐麻木,意识昏昏沉沉。他的眼皮在打架,但他依然执拗地撑着。他似乎在醒着做梦,或是看到了些许幻觉。
他想起了他小时候,想起了他一种向往、憧憬的男人,他的父亲。
没有见到父亲之前,母亲经常在他耳边提到父亲这个人,非常非常厉害的存在,曾为母亲带来了无法想象,却短暂的幸福。
那时候他和母亲住在地下三层的贫民窟里,在那些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刮破的屋檐下,他每天都祈祷着那个人来接他。他来了,在他八岁的时候。他是个很严肃,很冷淡的人,很少笑,母亲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有一次更是在楼道上跪了整整一夜。
可是封烨然的父亲不是不会笑,他很喜欢笑的,尤其是在封博然面前——在那个大自己十二岁的哥哥面前。
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同,封烨然什么都愿意做。知道封博然运动全能,便逼着自己游泳,逼着自己跑步,尽管常常弄得满腿的伤;知道父亲喜欢成绩好的孩子,便每天偷偷在被窝里学到半夜,直到从倒数拿到了全班第一。不断地努力终于得到了父亲偶尔的肯定,在餐桌上稍微表扬一下,封烨然就会高兴好几天。可是那一切,都是表面的。
当他的父亲知道陈萱的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责备封博然,反倒骂封烨然早恋。当他知道封烨然开始去酒吧混的时候,便骂他跟他母亲一个德行,不知廉耻。母亲重病住院,他依然在忙他的事业,去世的那一刻,他居然都没能赶回来看母亲最后一眼。当父亲说“断绝关系”的时候,封烨然竟然有一刹那恍惚,曾经有过关系吗?他的父亲,恐怕今天,都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吧?
封烨然揉着额头,忽然猛地皱眉。
他明明非常清楚,被最重要的人忽视的痛苦。
可是他的的确确忽视了封华。如今,他扮演的角色就像他那个冷漠的父亲一样。明明封华的世界里只有他,可是他却……
封烨然昏昏沉沉地自责着,回想着过去,时不时掉出眼泪,被他用手背袖口擦掉。
忽然,电脑发出了尖锐的声音,紧接着,监视镜头变成全麻。
轻微的爆炸声,灯光熄灭了,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封烨然瞬间清醒了,他一边喊“老张,断电了”,一边打开门,在过道里摸索电源的位置。
随后,他便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听到了相当轻微的脚步声——赤脚黏在瓷砖上,又抬起的声音。
有人在赤脚向他走来。
“老张?”
封烨然一边问,一边摸索,“快开电源,我摸了半天都没找到位置。”
然后,他便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烨儿。
声音离他不远,依然冷淡,但又成熟了许多,带着低低的磁音。
封烨然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朝声音的方面跑去。摸索了半天,终于,他触碰到了细腻的皮肤,人类的皮肤,他几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封华!!封华!!!你终于醒了……天啊……天啊!!!你终于变回来了!!!天啊……我以为……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天啊我是在做梦吗?!”
封烨然激动的声音发抖,鼻音很重很重,眼睛鼻子发烫,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他迫不及待地在黑暗里触摸封华的身体,他处于自己上方的脸部,他柔软的头发,他有力的脖颈,他形状漂亮的锁骨,他更为宽阔的肩膀,他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臂……
“封华……你又长大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你没做梦。”封华的声音低低的,从上方传来,他居然已经比封烨然高了。
奇异的芬芳笼罩着封烨然。
“你怎么证明我没有做梦?我现在天天梦见你,每次你都跟我说,我没做梦,可是每次我都在做梦……下一次我醒来的时候,你肯定还是那一团肉,而我就坐在监控房里看着你……你根本不会醒来,因为你对我失望透顶……”
封华却像没听到似的,在黑暗中捧起他的脸,帮他擦拭着那些杂乱的泪水:“烨儿,你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什么?”封烨然不明白。
“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只要我醒来。”封华冰冷的大拇指缓缓滑过封烨然的下唇,在黑暗里轻声道,“说不定如果你给了我想要的,我就不失望了呢。”
封华微凉的气息喷涌而来,那种香气令人晕眩。
“算数!算数!只要你醒过来!求你醒过来!”封烨然大声叫道,单纯得像个孩子。
他听到了一声短暂的轻笑,像是从无声唱片中漏出来的一串和旋。
然后,捧起他脸颊的手忽然收紧,有什么准确地印上了他的嘴唇,柔软、湿润。
封烨然瞪大双眼,呆若木鸡。
(和谐)
……
不知过了多久,封华的吻终于又变得温柔。
(和谐)
在两人嘴唇分离的刹那,封华在黑暗中低吟着“烨儿”,如同在说一个咒语。
烨儿,从他刚出生时就喊出口的名字。
他终其一生追逐的名字。
此时此刻绝望又怜惜地亲吻着这个名字的主人,像个手脚被捆绑的囚犯在欢乐又痛苦地吟唱一个咒语,这个咒语可能解放他,也可能束缚他,由于他一直都找不到钥匙,这便成为了无解的咒语。
不知不觉,封烨然睡着了。
在梦里,他一次又一次听到封华的低吟:
“烨儿……烨儿……我喜欢你。”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