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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步入内堂,就瞧见了张氏的冷脸。
李纲哀叹,本是贤良淑德的女人,一碰到她小儿子,就立即成了张牙舞爪的泼妇。
“先给你打个招呼,天子今日召见,我让你小儿子去金钱巷了。”
“……”
“你这冷脸也该收收了吧?我还没说你呢,那晚你不管不顾,就直接冲了出来,眼睛跟刀子似的,让元中他们纷纷告辞。昨天聚会,人家可是调侃我,说我这夫纲和父纲都不振啊。”
“哈、哈!”张氏冷笑:“臣纲都没有,还好意思说夫纲和父纲?”
“胡说!”
“那妾身倒要请教老爷,我儿子收拾梁师成和王黼之前,何大人的臣纲哪里去了?”
李纲气笑了:“何大人是有心无力,你儿子是歪打正着。”
张氏冷笑:“老爷总说,为人当持心,为臣当论行,难道都是假话不成?若是论其行其果,老爷,何大人能干还是我儿子能干?”
“这个…”李纲语塞。
“国子监清净之地,官宦子弟不读书上进,居然仗势欺人,围殴学子,还上青楼搞什么,哦,小六子说的仙人跳,咱这老亲家谢大人,堂堂国子监祭酒,他的臣纲何在?”
“事发突然,他又不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难道不知国子监里的混账事?就算他未能察觉,如今为何不制裁他们,反而找我儿子抱怨?”
“他不是投鼠忌器吗,而且哪是来抱怨了,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投鼠忌器,好大的本事?老爷,结果可是我儿子教训了他们,那到底是谢大人能干还是我儿子能干?”
“……”
“对了,还有那吴元中。”见堵得老爷不说话了,这两天被小儿子挑唆的火气,更是勃然而发:“蔡太师媚上揽权,祸国殃民,他吴元中从前干什么去了?”
“蔡京权势滔天,老谋深算,元中无力抗衡,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待时机罢了。”李纲软弱地解释。
“这个所谓的时机,是谁弄出来的?”
李纲无语,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儿子!”张氏骄傲地自问自答:“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待时机而动,我儿子如今把这个时机给他了,你们为何还要我儿子冲锋陷阵?”
“……”你儿子这个小纨绔入了那个浪荡天子的眼呗,可这话李纲没脸说。
“还是我儿子说得对,奸臣奸,忠臣要更奸,想要厘清天下再兴皇宋,就得奸上加奸!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就你们这样的忠臣,顶个屁用!”
张氏的模仿秀非常到位,鄙夷地语气和不屑的小指头,正如小儿子的嘚瑟一般,正牛气哄哄得指着“顶个屁用”的老爷。
“小畜生找打!”恼羞成怒的李纲胡须飞扬。
“哼,儿子买卖的银钱,老爷拿去周济同僚。儿子弄来的赔罪银,老爷拿去赈济灾民。儿子弄来的西水门差事,老爷拿去补贴国用。儿子弄来的封口费,老爷拿去补充国库。行,老爷是老子,又忧国忧民,可身为老子,护佑不了儿子,儿子立功了不仅不奖还打打杀杀,打完骂完又让儿子不避艰险冲锋在前,老爷还讲个什么父纲?”
李纲有点受不了:“我打他是因为他的心性,用他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磨炼他是因为对他有期望,国家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张氏浩然正气一挥手打断:“等你们这些大老爷死绝了,再用我小儿子!”
“……”
“官家,虽然您老人家修炼有成道心通透,法眼恢恢疏而不漏,可总这么盯着臣的前额,是不是有些不体面啊?”
“哈哈…”赵佶果然不生气,捧腹大笑。
赵恒也抿嘴瞧了瞧,故意埋怨道:“你也是池鱼之灾,这下手可够狠的。”
“活该,真真是老天长眼。”死丫头李眉乐不可支,李师师生气得打了她一下。
赵佶笑了又笑,然后指着李宗瑞额头问:“你老子打得?”
“唉,可不,还是当着五个不要脸的老不羞打的。”李宗瑞实话实说,后世犯了错不能狡辩,越狡辩老师收拾得越恨,想来老师和皇帝一样,咱不犯那个傻。
“呵呵,不要脸的老不羞,还五个?”赵桓听得有趣。
赵佶笑了笑:“哦,都有谁啊,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李宗瑞立即坦白:“吴敏,谢克家,孙觌,何栗,陈公辅五位叔叔伯伯,官家,您尽管往死里收拾。”
“不是还有你爹吗?”死丫头嘴贱。
“废话,我能让官家收拾我爹?”李宗瑞没好气。
“坐,他们找你爹干甚去了?”赵佶慢条斯理问道。
“谢世伯为了国子监打斗,何世叔为了西水门油水,吴世叔为了蔡太师,陈世叔和孙世伯纯属打酱油的,然后他们沆瀣一气撺掇我爹收拾我,霸占了臣勒索得来的十万贯,然后逼着臣给您进蔡京的谗言。”
赵佶笑了,本就聪明伶俐,又君临天下几十年,治国虽是一塌糊涂,可朝堂里的风风雨雨,又有什么不清楚的,不过是懒得过问罢了。
还是这个小子招人喜欢,直言不讳不藏不躲,厚颜无耻轻佻无赖,连家里大人的谋划和给当朝太师进谗言,都这么大大方方直接讲来。
还他娘的先君臣后小人,懂孝道知进退,识兵事会运筹,又滑又刁又坏又狠,简直是个可信、可亲、可用、可爱的为臣典范。
“哦,那你准备怎么给老太师进谗言啊?”
“他还用得着谗言?”
“有意思,说说。”赵佶就是喜欢听这种小话,你有什么办法。
“身子都埋了半截的老糊涂,上不能理财以解君优,下不能约束以解民困,两朝元老四度拜相,根深叶茂满朝爪牙,深受国恩如此厚重,无能揽权贪污也就算了,居然还背后议论官家。这种人留着干什么,还不趁早打发出去喂狗。”
“哼,不用蔡家,难道用你爹?”赵佶笑得有些莫测。
李宗瑞可不想让老子给赵佶当牛马,立即决然给老子上眼药:“我爹,他不行。”
“啊?”赵佶愕然,心说刚才还想着你孝顺呢,怎么也是个蔡攸。
“天下太平时用我爹是自讨没趣,不信官家你瞧瞧臣,身为他儿子倒不倒霉?”无视李师师和李眉的白眼,李宗瑞说得非常无耻。
“哈哈,那什么时候用啊?”赵佶放松了,笑嘻嘻问道。
“用在万一啊!”李宗瑞笑道。
“万一?什么万一?”赵佶心有所悟,继续问道。
“万一北疆不妙,女真起刀兵南下,这时候用我爹最好。就他老人家那个拗脾气,一定绝不退让决不妥协,非打着踹着拉着推着,逼着满朝文武大臣和大宋军民,护佑皇宋,护卫天子,力抗蛮夷不可。”
赵桓笑了:“你这是久病成医吧?还是儿子了解父亲,你这话说得不错,你爹确实如此。”
赵佶也笑着点头,李宗瑞感激地给了太子一个暧昧地眼神。
太子怎么来了,当然是听说了此事,让耿南仲劝来的。为什么来,当然是为了表态,以得到吴敏、李纲等人的支持。
赵佶虽然没撵走他,可对太子心思也心知肚明,任由太子做完了好人,便嘲讽般笑问:“太子,你觉得该不该让老太师让让位置?”
赵恒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说不该,老东西都这么骂你爹了,你还护着他有何居心?说该,呵呵,你这是逼着蔡家,全倒向恽王啊,这不是自己逼着老子顺水推舟,给兄弟让位吗?
心里一急,赵桓便瞧着李宗瑞问:“你觉得呢?”
李宗瑞心说,废话,这事儿我能揽吗,少爷不怕蔡京,可没胆子现在掺乎你们父子之间的狗屁。
想了想,李宗瑞便嘻嘻笑道:“蔡京的孙子得罪了臣,臣心胸狭窄只管进谗言报复他,谁管他上去还是下来呢?这事儿得官家权衡,不是臣一个小孩子能胡闹的。”
赵恒气这小子奸猾,便冷笑道:“你还不胡闹,听说你勒索了蔡太师十万贯啊。”
李宗瑞苦着脸道:“太子明鉴,那可不是小子胡闹,原是想内库空虚,反正都是蔡京贪来的民脂民膏,准备献给官家以解不时之需的。”
听到这小子上道,又一盆脏水给蔡京泼过去,赵恒笑了。
赵佶也高兴了,嘴里笑骂:“还不是胡闹,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用得着搜刮大臣捞钱?上次是你孝心,虽然不知大体,朕也就受了,还能要你第二次?”
李宗瑞笑道:“官家教训的是,臣如今知道不妥了。哎,若不是被我爹强行挪用了,臣本来还准备节流些,给官家太子还有宫里的贵人们,办一场春晚解解闷子呢。”
告状,点睛就行,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说得越狠越没完没了,就一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后世给同学告小状,李宗瑞经验丰富,状要告得自然,要轻描淡写,剩下的就是替老师抱不平,什么园丁精神,责任心重、有教无类,明察秋毫,以及什么师德无双的马屁,同学的下场一定倒霉。
因此,自然就放下蔡京不说,随口转移话题,先把赵佶哄高兴了。
“春晚,这是什么东西?”
哎呦,后世的词,难怪赵佶听不懂,李宗瑞便急忙解释:“就是南方有些地方,春节前晚上弄个聚会,连吃带喝,有歌舞有笑话,宗族亲友团聚一堂,乐呵乐呵。”
赵佶摇头笑道:“不就是歌舞夜宴吗,有什么意思?”
李宗瑞牛掰:“那得看什么人弄,若是臣来操办,保准让天家和朝臣,以及内眷们瞧花了眼。”
赵佶听得兴致勃勃:“马上就是南郊大典,那就让你小子试试,银钱财物找梁师成要去,他如今也不敢卡你,朕瞧瞧看你是不是吹牛。”
“臣得令,官家您瞧好吧。”李宗瑞流着哈喇子,开始算计能贪污多少。
正想得美,听赵佶笑道:“回去跟你老子说,西水门是给你的差事,是朕赏给你的,他甭想夺了去。”
李宗瑞大喜,恨不得抱着赵佶亲一口,连忙一个大拇指送上去:“万岁,您是这个!”
瞧着如此真挚实诚不掺假的大拇指,赵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