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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老木终于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了,他说:“但是他现在懂的东西太少了,我跟他讲的一些观点,他听都没听过。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将来怎么面对社会?”
“你会不会对他要求太高了点啊?他多少岁?你多少岁?你在他那个年龄,还没他懂的多。”我指出了老木的逻辑错误。
“我们那个时代没现在这么复杂,现代社会对人的要求越来越高,他不与时俱进是不行的。”老木激动起来,语速特别快。
我突然觉得有必要表示赞同,于是说:“嗯,这是你的看法,也是你的期待,很有道理。”
老木看着我,他在等我说“但是”,我知道,也差点就说出口了。
我在心里偷笑,把那两个字悄悄咽了下去,说:“你的焦虑也好,期待也好,都是你要面对的课题,如果你想让他知道这些你认为重要的知识,你就教他,你学会了后和他讨论、交流。这不就行了?”
空想、焦虑都是没用的,我是个行动派,喜欢用行动去解决内心的矛盾,所以就把这个思路传递给了老木。
老木还是挺上道的,他的人生出现了新的目标,为了教小帅一些他认为重要的知识,开始了每天的学习,老木和小帅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多了。
我不知道小帅和老木之间的交流是否和谐,这是他们各自的课题,让他们各自去解决好了。
有段时间,我认为焦虑是种很糟糕的情绪,其实回头看看人生,我们的很多前进动力都来自焦虑,看清这一点,焦虑也就不那么可恶了。
想到这里,我就想到了老于,他的焦虑又是怎么回事呢?经过思考,我发现他的主要问题其实不是焦虑,他的主要问题是内在能力的不足。这是个遭遇难题时向内求,还是向外求解决方法的课题。向内求,我们会破坏自尊,但同时可以让自己不断成长。向外求,我们会努力控制关系中可能给我们带来助力的人,如果沟通能力不足很容易毁损与此人的关系,这便是相爱相杀的道理。
如果老木继续原来的思路,认为小帅是个不求进取的孩子,这就是在向外求,找小帅解决他内心的焦虑,那么他们父子必然走向责备和反抗的道路。有些对抗不在明面上,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大家都学会过隐忍,那么这种对抗或许更多时候在心里。这些被隐忍的焦虑慢慢滋长,不被释放,终有一天会用某种形式爆发出来,而结果或许就是战斗或是逃离。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有点小得意,好像又无意中做对了一件事情。
和老木的交流越来越轻松,这不仅源于我在改变,同时他的认知也一直在前进,我们在同一个知识层级上,采用了开诚布公的态度交流,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交流顺畅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关于控制权的问题。
记得好朋友玲子曾经问我:“为什么我和我家老李总是说不到一起去?我说让儿子去学奥数,他就唱反调,说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让他去锻炼身体。我说想儿子多学一门外语,他就说英语都没学好,还想别的。我让儿子早点睡,他就说我怎么大发善心不逼他学习了?”
玲子说的义愤填膺,满脸糟老头子坏得很的恨意。
我听得好笑,心说:“这俩人说的话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只是想掌握家中的话事权而已。”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将对控制权的需要深深刻入了基因里,当权力高于他人时便获得安全感,这种权力之争其实在夫妻之间也会体现。
在玲子和她家老李的谈话中,看似老李在唱反调,实际是希望在孩子的问题上表现出他说了算的权力,这和孩子应该学什么,几点睡觉,都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是一场夫妻间的权力争夺战。看似在说孩子的事情,实则是说:“你不听我的,我就跟你对着干。”沟通中充满对抗和敌意,结果大多是争吵和蛮不讲理。
我在和老木交流中注意了这个问题,让他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不干涉。如此一来,交流是平等和充满善意的,结果也就差不到哪里。
其实在夫妻关系中理性的沟通比较容易,我觉得情绪和心理层面的沟通比较难,因为这需要跨越彼此的心理防线。而这道防线,有时真的不知在哪里。
这一年,我错过了每年七月的复查时间。肠道肿瘤是我的家族遗传疾病,每一年我都会去复查。从第一次发现并切除肿瘤,到后来每年或隔年复查再发现新生出小的息肉,我已经走过了十一载岁月。老木一直都不愿面对我生病,上一次住院检查,他不愿意陪我。为此我感到有些伤心,也在心中怨恨他不再爱我。
现在我想探索他不愿面对我生病的底层逻辑,是因为害怕死亡的威胁?还是担心经济上会遇到问题呢?
其实这次检查我是故意错过的,希望通过这个行动引起老木的注意。这是大多数女性在考验丈夫时常有的举动,虽然明知不理性,但我还是会不自觉采用,这就是人性,理性如我也不能免俗。
老木和我预料的一样,没有主动提出我应该去检查,我想是时候和他谈谈这个问题了。
谈话进行前,我感到很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我自身的诸多考虑。主要是害怕,害怕他会像以往一样逃避,甚至我想像他会恶语相向或是直接冷暴力。
谈话是在晚饭后开始的,因为餐后的人体血糖较高,承受压力的能力较强,这是我的小心机。
老木收拾碗筷时,我从身后抱着他,轻轻在他耳边低语:“我今年不准备去复查了。”
老木回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继续。
我接着说:“明年再查吧,就算有问题,相信一年时间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老木点点头表示同意,还是没有说话。
我又接着说:“但是我很希望你察觉这个问题,并且主动提醒我,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在乎我的。”
老木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身体开始紧绷,唇角滑了下来。我知道他在抗拒,抗拒什么呢?抗拒某种控制?还是抗拒疾病本身带来的恐惧?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快要谈不下去了,因为内心的委屈难过正在击垮我。我开始努力深呼吸,保持头脑的清醒。
“你还爱我吗?”我问。
说出这句话前,我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哪怕他给一点点的好处,我都会感动,但我就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
老木突然挣脱了我的搂抱,几乎用悲愤的语气说:“你感受不到,我做再多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