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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落魄至极狼狈不堪的人,就在不久前,还是站在北冀豪华写字楼里,挥斥方遒意气奋发的项目负责人,也是曾经多少次出现在财经类新闻和商业报道中的人物。
他也是现如今商界臭名远扬、人人喊打的叛徒——金陈。
那人也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刚刚将从那群小混混脚下和飞车轮胎下面,拉了他一把的人是沈献。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沈献,习习冷风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蓬头垢面的他,看到熟人,面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呵呵……”
沈献站在灯下,低头看着这个让自己平白落于一场风波的人,面上震惊不假于色。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金总监。”
金陈靠在路灯杆上,单手无力的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灰和土随着他的动作在脸上扩散开,整张脸变得更脏了。
他张了张嘴吧,看看路边随风乱舞的垃圾,又抬头看一眼沈献,终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视线闪躲着,很快又看向了别处。
沈献往前一步,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金陈惊讶的看着伸到他面前的手,抬眸看向沈献,眼里闪过一抹悲凉。
沉默一会儿,他抬手接过纸巾,低低的道了声:“谢谢。”
沈献蹲下身来,耐心的等着金陈擦完脸。
等纸巾从他脸上移开的时候,两行泪从他的眼里滑了下来,金陈胡乱抬手,一把抹掉,鼻子吸溜着,他重复几遍这个动作,才稍微控制住了一些。
沈献看着此情此景,愤怒的话说不出口。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献语气平淡,她只想知道一个真正的原因。
金陈看了看沈献,沉重的叹一口气,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纸巾,“对不起。”
“我没办法接受你的道歉,金总监,我想知道为什么。”
沈献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烦躁。
她的同情心让她无法在此刻指责他,但是她也没办法就这么放他离开,她必须寻得一个结果。
金陈看着远处的灯光,面露悲怆。
“我不是真的想陷害你,沈特助。”
“我知道。”
沈献淡淡回答,她紧盯着金陈的眼睛,知道他这句不是假话。
许是没料到沈献会这么说,金陈有些意外。
“我和金总监没有任何过节,我不认为你有什么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故意陷害我……”
沈献微微停顿,继续说道:“我甚至认为,你完全可以不露痕迹的输掉这次竞标,然后继续在做你光鲜体面的项目总监,拿着不菲的薪酬,继续管理你的团队,你不说,没有人知道,不是吗?”
金陈怔怔的看着沈献,被揭穿的谎言已经藏匿不住了……
“所以,为什么呢?告诉大家标书被泄露,然后转嫁给我,把自己弄到这番田地。”
沈献从始至终都是心平气和的。
金陈低笑一声看向地面,又要伸手去捡那酒瓶子。
沈献一脚踢开,“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要是觉得自己壮志未酬,何必受人掣肘?金总监,我不认为你会愚蠢到为了我这样一个不重要的角色而自毁前程。”
金陈缩回手,那曾经精锐的眼神里,此刻暗淡无光。
“既然沈特助知道这件事嫁祸给你不是我本意,又为什么要继续追问呢?”
沈献只看着他,不再说话。
“沈特助,是不是在申飞得罪了什么人?”
金陈的反问,证实了沈献的一些猜想,她短暂的思考一下,点了点头。
看到沈献点头,金陈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沈献微微蹙眉,看着他一头原本打理的整洁的头发在风中乱舞,这笑莫说是开心,连一丝丝的喜悦都感受不到,冷风夹杂着笑意,听着莫名的无奈。
“申飞早已不是原来的申飞,我金陈再呆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更何况……”
等笑够了,金陈缓缓开口,说着说着却又停了下来,看着沈献一脸的同病相怜。
“更何况,我和你一样,得罪了人。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给我设套,下绊子,天天提心吊胆举步维艰,我他妈再卖力工作有什么用!”
金陈说到激动处,狠狠的砸了自己的腿一拳,愤怒不是他唯一的情绪,还有委屈,不甘……
“可你是顾总一手提拔上来的,你这么做,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沈献看着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不是有人在背后设套,我也不会倍受胁迫将事情抖出来转嫁给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他们设套,也要你愿意钻,你敢说这次不是你动了歪心思才被有心之人利用?”
金陈一愣,随即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不是第一次了。要换做是你,那么多次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敢说你不会动心?你敢说你会拒绝送到嘴边的肥肉?一次两次可以,十次八次呢?”
金陈说的铮铮有词,好像自己这么做,是迫不得已。
沈献凝眸,“结果你上套了,猎人收网了,你出不来,就拉我下水?”
“你很聪明,但是这次你猜错了,沈特助……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你,我不过是个锚子罢了……哈哈,锚子……”
金陈仰头直视头顶的灯,嘴里大笑哈出的冷气在空中形成白雾,看上去鬼魅异常。
沈献心里一惊,这么说,金陈不过是用来打击她的一个工具。
见已经说到了这里,金陈便也道出了真相:
当初竞争公司的人悄悄找上他的时候,他确实是拒绝的。
只不过,对方一次次的加码,并再三承诺,一定会保密,只因为这次竞标对他们一个新创立的公司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对方动之以情,赋之以重利。
金陈在一次次的卖惨和利益的诱惑之下,动摇了。
对申飞这样大的集团来说,一次竞标失利不算什么,但是对这样一个新成立不久的公司来讲,能不能在北冀立足,公司能不能存活下来,那一群创业的年轻人,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这一局,对他们的影响着至关重要。
直到他们的砝码加到金陈可能需要五年才能在申飞赚到的金额时,他接受了。
事情在他给出低标的那一刻,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对方拿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往来的所有证据,包括电话,会面时的录音,还有他给出标书时偷录的视频,让他将这件事按在沈献头上,并且必须要他亲自去董事会爆出来。
就这样,他们利用金陈,想来个一箭双雕。
“谁能想到,顾总会力排众议保你,还拿出邮件传输证据,呵呵,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
金陈拍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很懊恼自己不该用自己的电脑发那份邮件。
沈献听完整个事件,这一环套一环的,计划可谓是缜密。
唯一的漏洞,就是他们低估了三十三楼所有人对沈献的信任,包括顾琛。
“邮箱的信息,也是他们提供给你的?”沈献问。
金陈点了点头,双腿盘坐在地上,身上加起来几万块的名牌服装,在他眼里,此刻像是一堆破烂,根本不用顾及。
沈献心里有那么一刻疑虑,他们又是如何获取自己的邮箱密码的呢?
转念一想,她能让唐逸查到邮箱登录IP,他们想要截取一个邮箱的登陆密码,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让你这么做的人,是谁?”
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金陈听到她的这么问,哀叹着笑了一声,不管沈献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还是探身捡到了那“咣啷啷”围着路灯杆转了半圈的酒瓶子。
里面的酒已经倒的差不多了,他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瓶口,仰头喝了一口。
沈献蹙眉看着他,没有再阻拦。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金陈擦了擦嘴角,“沈特助这么年轻,不如趁早另谋高就吧,不然今天的我,可能就是明天的你,哈哈哈……”
“也没准,会比我更惨,呵……”
猛灌两口酒的金陈看上去有些疯癫,面部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又像哭又像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金总监,谢谢你今天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真相。”
沈献起身,后退两步,看来想要从他这里再知道什么信息,已经很难了。
金陈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在沈献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金陈忽然开口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以为我为什么将近四十岁才在顾琛的提拔下当上这个项目总监?是我能力不够吗?当真以为我金陈比不上他们吗?呸,我是不屑与他们为伍,我他妈的有良知!”
沈献顿足,转身蹲下来看着他,“比不上谁?不屑与谁为伍?”
“谁?哈哈哈……”金陈又喝一口酒,“谁啊?彭飞,刘贺?哈哈哈……王八蛋,也没见他们谁比我混的好,妈的都遭报应了吧?”
沈献眸色一亮,她急急道:“刘贺,你知道刘贺?他怎么了?”
金陈一笑,“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家破人亡啊,惨不惨?呜呜呜……我他妈也遭报应了,报应……”
沈献还想再问什么,金陈却半哭半笑着将她推开,原本蹲在地上的沈献,差点被他推倒在地。
金陈扶着路灯杆起身,摇摇晃晃的看了看手里的酒瓶,又看了看沈献,警惕的将瓶子抱在怀里。
“别踢我的酒。”
沈献手撑着地站起来,“你知道刘贺一家是被谁害的?”
金陈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顾副总的人,让我跟着他干,我没答应。”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人听见的一样,说到后面,有些小小的得意,竟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刘贺让你干什么?”沈献追问。
“嘘!”金陈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精细的眼睛四处瞟了一眼,“不能别人听见。”
他有些站不稳,沈献伸出一只手搀扶他一下,被打开了。
金陈一手撑着杆,悄声说:“我不跟……他不告,告诉我……幸好,幸好啊,我没跟着他,不然我也要……”
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献面色一凝,金陈带着些醉意,但他的话不假。
“刘贺为什么离开申飞,你可知道?”沈献拉住抱着杆子转圈圈的金陈问。
金陈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顾副总有把柄在刘贺手上?”
金陈继续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申飞还有谁跟刘贺的关系比较亲近?”
金陈继续摇头,“走了,都走了,被清干净了。”
现在的金陈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将醉未醉,似醒非醒……
金陈忽然开始用脑袋去撞路灯杆,“哐哐哐”的撞得很用力,沈献拉也拉不住。
或许是因为太疼了,他好像清醒了一些,猛然回头看着沈献说:
“沈特助,申飞的水可比你想的深的多,现在有人盯上你了,小心引火烧身啊。”
“小心啊,小心引火烧身……”
他神神叨叨的说着,放开路灯杆,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走出一段后,他忽然转过身来,冲沈献深深的鞠了一躬,大喊道:“对不起!”
沈献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再追上去。
只见他起身后,嘴里继续说着“小心,小心……”然后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走,手里的酒瓶子被他晃了晃,发现里面没有酒,就随意的扔到了路边。
他走的很快,价值上万的呢大衣被他脱下来拖在地上,很快便隐没在灯红酒绿的街道里。
这一幕对沈献的冲击很大,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一个四十多岁壮志未酬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场场的选择和算计中,就葬送了自己打拼了多年的事业……
沈献顶着冷风朝停车场走去,心里唏嘘万千:看金陈这样子,怕是最后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没拿到钱不说,还丢了工作,坏了名声……
以后要想在北冀混下去,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