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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臻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一手稍稍握紧,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国师大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宁清卫应答得很干脆:“嗯,我知道你是从别处来的。”
他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在说“我知道今日是晴天”这般普通寻常的话题。
哪怕早已猜到就是这么回事,蓦然听到宁清卫自己承认,祁子臻还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国师早就知道他不是以前的“他”了,他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许是察觉到祁子臻的无措,宁清卫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水,随后才开口问:“你可记得初至国师塔时,我同你说的那番话?”
祁子臻点点头。
宁清卫又继续说:“你不是‘祁子臻’,是因为你来自别的时空。你是‘祁子臻’,是因为你来到了这个时空。既然你来到了此处,你便是祁子臻,是世上唯一的祁子臻。”
“祁子臻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祁子臻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你与‘他’相融为一人,你便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你。”
“所以,加入国师塔吧,你不会后悔的。”
原本听得还有些触动的祁子臻:“……”
绕了一堆最后还是要劝他进入国师塔。
他顿住一会儿,原本还想继续问宁清卫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宁清卫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先一步开口:“不必急着问我为何知晓,缘由你日后便会一点点明白。”
祁子臻只好把到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不过经过宁清卫这么一番话,祁子臻大致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不管他还是不是“他”,他对自己的态度都不会变。
他轻叹口气,确定宁清卫真的非他莫属之后还是同意进入国师塔,收下宁清卫给他的一个吊坠,算是在正式任职前成为国师塔的少塔主。
而在那之后,宁清卫果然以他信口胡诌的那段话让他继续光明正大地住在了东宫里,并且在那之后他和宋尧旭要去国师塔也不用再偷偷地去,宁清卫说以后可专程以“学习”的名义邀请他们一道去国师塔。
与此同时,为了让宋尧旭能更快了解政事,祁子臻给他编排了一段说辞,让他去找弘初帝请允临朝听政。弘初帝在政事方面素来随意,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后来宋平如同祁子臻所料,在宋尧旭决定临朝听政后特地到东宫来找他,被宋尧旭以之前祁子臻教他的话应付过去。
正式上过几日朝之后,宋尧旭也算看清宋平在朝堂上庞大的势力,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丁点儿不剩,每日都在祁子臻给他安排的课程中刻苦学习。
在宴席之后,京城内也传开了祁子臻在宴席中演奏时产生的天象,但寻常百姓除却知道他年幼时曾才华横溢,后来遗憾沉寂外并无过多了解。
关于他的话题讨论度不高,反而是现任国师什么时候会撂挑子不干了的关注度高些。
皇帝寿宴过去六日,京城中也下起了连绵不断的春雨。
祁子臻走在东宫的连廊内,鼻间满是湿漉漉的泥土与花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很清新。
他端着被他半路从宫人手中截胡过来的茶,一路走到宋尧旭房门口。
崔良见到来人是他也不用通报,直接将他放了进去。
宋尧旭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些东西,面容中带着几分疲倦,甚至没察觉到祁子臻走进来的动静。
祁子臻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热茶放到书案一角:“殿下,可是昨夜又没有好好休息?”
“是子臻啊。”宋尧旭从面前的书籍中分出神来,温和地笑笑,“只是不小心便看得晚了些,不要紧的。”
祁子臻看着他书案上凌乱的各种笔记,大多都来自他此前同宋尧旭说过让他注意参照学习的书卷。
他将宋尧旭面前的那册书合起来,轻声道:“殿下白日要早朝,状态不好容易被人抓把柄。学习帝王之术亦急不得,晚间还是早些休息为妙。”
“那便听子臻的。”宋尧旭乖乖将被合起的书卷推到一边去,端起茶水喝了一小口,“子臻到我房中可是有何事要找我么?”
祁子臻点点头,回答:“国师邀我们今日到国师塔中去‘学习’,正好也当给殿下休息一下。”
对于去国师塔宋尧旭向来很有兴致,总算是完全情愿地从茫茫书海中抽出身来,换上常服后就同祁子臻一道出宫。
绵绵春雨还在下个不停,朦朦胧胧仿佛给万物笼罩上一层轻纱薄雾。
祁子臻与宋尧旭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去往国师塔的小路上。
因为小雨,小路稍有些泥泞,石子路更是一不小心就容易打滑。
许是走不惯阴雨天弯弯绕绕的小路,祁子臻走得很慢,没多会儿就落后宋尧旭好几步。
宋尧旭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莞尔笑笑,停下等他跟上后伸手拉住他:“路滑易摔,我拉着你罢。”
浅淡的兰花香气悠悠飘散在湿润的雨水中,伴随着簌簌叶响,悄然环绕。
祁子臻愣了一下,随后才轻轻应个鼻音,缓缓也握住了宋尧旭的手。
春风吹响树叶,哗啦啦的雨砸落在油纸伞上,溅落在石子路中。
静谧的小路中只有一下接着一下,不疾不徐、沉稳缓慢的踩雨声。
祁子臻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
而这时,恰好宋尧旭也忽地开口说:“说起来,上一次我们去国师塔时似乎也是这样走的。当时漆黑一片,你还差点被绊倒呢。”
说着他的手心稍稍握得更紧。
祁子臻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胡乱应道:“嗯,多亏有殿下在。”
闻言,宋尧旭轻笑一声,旋即又变得微微有些怅然:“记得当时我还误会你被那宋季启带入歧途,因此生你的气。如今再想来确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我应该再早些发现的……”
若是他前世就能发现宋季启的不对劲,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或许那个开朗活泼的少年就不会因此被掩埋在大雪之中。
他的后半句说得很轻很轻,掩盖在雨落声中没听不真切。
祁子臻有些困惑地抬头问:“殿下,你方才说什么了么?”
“啊?”宋尧旭从不切实际的假设中回过神来,对上祁子臻干净地黑眸,笑着摇摇头,“无事。国师塔不远了,我们稍微走快些吧。”
不过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或许也同样不会有今日这般亲近的相处罢。
他没有重复,祁子臻也不再在意,点点头和他一起稍稍加快脚步,没多会儿便绕过小路来到国师塔前的祭祀台。
宋尧旭自然地松开了祁子臻的手,同他并肩往国师塔去。
祁子臻微微缩了下指尖,神色没有太多变化。
国师塔内,宁清卫早已准备好一桌膳食,等他们到了顶层坐下便可开始用膳。
许是常年自己做饭,宁清卫的厨艺很不错,菜式简单,味道却不输给东宫的山珍海味,别有一番独特的美味。
祁子臻吃到一半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看向宁清卫开口道:“国师塔内没有外人,那我若是继任了,岂不是也得自己做饭?”
从现世到前世,祁子臻最不擅长的就是做饭了。严格按照食谱所说的时间与用量来做勉强能吃,但是在这种没有精准仪器的古代世界里,他要自己下厨岂不是天天炸膳房?
看出祁子臻面上的为难,宁清卫不紧不慢地说:“不会便学,学不会找个理由去皇宫蹭就好了。”
说得非常的理所当然。
一旁的宋尧旭听完,笑着附和一句:“子臻放心,我随时欢迎。”
祁子臻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饭,总觉得还是找个信得过厨子专门做饭来得可靠些。
三人也没在这个话题中停留多久,没多会儿便聊起了一些普通寻常的小事,宁清卫听说宋尧旭临朝听政,还特地关心了一下他的感觉之类。
一顿普通的午膳很快便在随意休闲的话题中结束,宋尧旭又是在三人都出完后自觉主动地收拾,没有半点太子的架子。
就仿佛只要在这国师塔之中,他们就是寻常的家人,不需要在意谁要去做些什么,一切听凭自己的意愿。
宋尧旭走后,顶层卧房内就只余下祁子臻、宁清卫和灵宁。
祁子臻闲得无聊跑去找猫,中途宁清卫拿了块被收回卧房柜子里的小鱼干给他,方便他逗猫玩。
他接过小鱼干,心念一动,突然问:“对了国师大人,我记得我们才认识不久时你就对我很好,而我似乎也没有同你相识的记忆。这非亲非故的,是为什么呢?”
宁清卫靠在书架子前正拿着一卷书在看,听到这话后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看你骨骼惊奇,仪表不凡,是个可塑之才。”
“嗯?”祁子臻抱住灵宁,盯着宁清卫的面具看。
或许是感知到对面的突然安静,宁清卫把视线从书页中挪出来,一眼便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摆明了就是不信。
宁清卫发现了,自从拐骗祁子臻进国师塔之后,他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半晌后他总算合上书卷,起身插回书架子中,不咸不淡地说:“你同你娘,长得很像。”
祁子臻微微瞪大了双眼,看起来似乎有些震惊:“莫非……国师喜欢我娘?”
“啪!”
尚未归位的书卷因为宁清卫手一抖,掉落在白毛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