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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祁子臻的眸底还蒙着一层雾气,浸出几分浅浅的困惑,微微歪头的动作又使得白皙的脖颈露出一小块。
接着他就看见宋尧旭耳根一点点变红,慌慌张张地端着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要走:“抱、抱歉,我去外室等你。”
祁子臻眼睁睁看着他要往房柱方向撞过去,指着另一侧开口提醒:“殿下,门帘在右边,那边是墙。”
“啊好。”宋尧旭脚步一拐,卷着风似的往门帘处去。
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反应慢半拍的祁子臻眉梢轻挑。
意料之中的,很纯情。
他没有继续多想,简单收拾齐整自己之后才闲庭漫步地走出去。
宋尧旭端坐在外室的桌子前,见他出来之后目光稍有些闪躲,莞尔笑笑:“来喝碗醒酒汤吧,趁着这会儿还温热。”
“嗯。”祁子臻应声,故意坐在了他身侧的椅子旁,端起桌上的醒酒汤。
沐浴后祁子臻的体温比平时要高上几分,洗净一身的酒气,只余下皂角的浅香萦绕身侧。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醒酒汤,眼睫微垂,于眸底打下小片阴影。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身后,晕着水汽,冷清而乖顺。
像只小猫。
宋尧旭喉头微动,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然而他刚放下茶壶,手腕忽地被柔软的温热轻轻按住。
祁子臻已经喝完了醒酒汤,看着宋尧旭手中的那杯茶,眉头轻蹙:“茶水是昨日的尚未更换,殿下不要喝。殿下若是渴了,我先去取新的来。”
说着他将宋尧旭手心的茶杯轻轻抽出来放到一边,站起身要出去。
宋尧旭忙应声:“不必了,也不是非要不可,子臻你好好歇着罢。”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祁子臻多看了他几眼后才收回动作,安安分分地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
经过这个小插曲,宋尧旭收拾好了心情,说起今日的正事:“皇弟们听闻你前阵子石琴引发了异象,都想听亲耳听听你的演奏。”
弘初帝诞辰日的午间宴席主要宴请的是高官大臣们,除却宋尧旭外其余皇子都没有参与,因而也错过了当时的异象。
如今祁子臻的心境变了许多,对此并无异议,应得干脆。
宋尧旭弯眼笑笑:“那今日午膳后我们便一道去南书房罢,正好你也可以再准备一下。”
祁子臻点头应下,和宋尧旭简单聊几句,约定好具体时间后便目送着他离开。
“吱呀”门声落下,祁子臻也站起身,到内室去翻找出卫轻灵留下的那本曲谱。
自从拿到曲谱后,他几乎每日都会花一定的时间来翻阅,反反复复好几遍都不厌倦。
他记得在那曲谱之中就有几首比较轻快活泼,并且可以运用到石琴演奏中来,更适合演奏给孩子们听。
趁着还有些时间,搬出石琴简单练习几遍,待到午膳后,他差不多能将曲子给完整地敲奏下来。
祁子臻轻呼一口气,又到内室中去换了套衣裳。
因着要见小孩,他换上一件象牙白长衫,袖口处绣着生动活泼的灰蓝色花鸟纹样。
同时他也套上一件灰蓝色马褂,马褂上是大簇栩栩如生的白色昙花花纹,花纹之上还有几只灵动的蝴蝶纹样,恰好能与长衫凑成一套。
散落的发丝也被他用浅蓝色发带简单束起,两边各自垂落一个小小的蓝白色流苏。
比之平日里的素色白衣黑衣,这会儿的祁子臻更多出几分少年气,清秀俊逸,清而不冷。
就连来找他一同出发的宋尧旭都忍不住先愣住了半会儿。
祁子臻本身也很少会这样穿,见宋尧旭不说话,小声地问了一句:“是我这样穿不太得体吗?”
在正式成为国师之前,挂着少塔主名号的祁子臻其实并没有什么地位,真要论起尊卑他依旧是卑的那方。
宋尧旭被他一问回过神来,扯唇一笑:“不,只是很少见你这么穿。很适合你。”
皇子们骑射课前休息的时间不算很多,两人没有继续在房门处待着,叫来崔良帮忙搬石琴后一道从东宫中动身。
午后大雨已经停歇,清新的空气中浸着雨后泥土与花草的气味,一路上都格外沁人心脾。
皇子们或许也早早得到了宋尧旭的知会,等两人抵达南书房时就见到了门口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小皇子们。
其中最欢快的还是相较之下与祁子臻更熟悉的十皇子宋识。
“太子哥哥!祁哥哥!”
站在一众皇子最前面的宋识一见到人就飞快地扑了过去,直接给宋尧旭抱了个满怀。
宋尧旭笑着揉揉小孩的脑袋,温声道:“好啦,长这么大了还这么腻歪,你的皇兄皇弟们可是要笑话你的。”
宋识吐了吐舌头,又跑去扯祁子臻的衣角,仰着头问:“祁哥哥今日是不是会演奏呀?”
祁子臻对上小孩纯粹天真的眼神,行礼致意后轻声说:“会的。”
闻言宋识更是雀跃,迫不及待地让崔良把石琴放好。其余皇子与祁子臻并不熟悉,见状也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
祁子臻在小孩们期待的目光中走到石琴前去回想曲谱,半会儿后落指轻敲。
清脆的声响如清泉般缓缓从石琴的琴键中流淌而出,好似春日中山间溪涧叮咚水流,欢快活泼,洒意灵动。
雨后暖阳倾洒而下,散落在祁子臻身侧,散落在他脚下湿漉漉的地面,散落在他身后雨露未干的植株上,轻巧柔和地将他笼罩在一片清丽雨后图景中。
小皇子们都坐在一旁听得入神,眸底或惊叹,或沉醉。
就在这时,一名年纪稍小些的皇子指着不远处微讶开口:“是蝴蝶!”
其余的小皇子们下意识扭头去看,果然看见宫墙之外几只蝴蝶翩翩飞来,一路绕到了祁子臻的身侧。
一只轻盈地落在祁子臻肩头,一只悄然停在石琴前,另外几只便绕着祁子臻飞旋。
此外,还有几只小雀叽叽喳喳地飞来,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只小雀口中还衔着一条小小的柳枝。
祁子臻并不受它们的打扰,指尖起起落落,琴键中的音符顺畅轻灵,仿佛和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融为一体。
一曲奏毕,围坐在一侧的皇子们久久不能平复。
几只小雀叽叽喳喳地往前蹦跳几步,倏地扑腾起翅膀,振翅高飞,消失在宫墙拘束之外的蓝空中。零落的几只蝴蝶回旋几圈,也逐渐飞远。
祁子臻依旧端坐在石琴之后,身板挺直,神态漠然,于大好春色之中傲然独立。
“祁哥哥好厉害!”
宋识最先鼓掌叫好,其余的皇子们也紧跟着纷纷夸赞,全都蜂拥围到祁子臻身边去,又是好奇又是崇拜。
祁子臻很少会有被那么多小孩子围着的体验,但表现得依旧十分从容,耐心给提问的皇子们解答,又由着几位颇感新奇的小孩上手试着去敲奏。
场面一度十分和谐融洽。
期间他抬头往宋尧旭的方向忘了一眼,就见宋尧旭依旧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觉察到他的视线后冲他温和一笑。
“祁哥哥,我也想玩石琴!”
小孩清脆的声音唤回祁子臻的视线,他低头看了眼不知道第几的皇子,点头道:“小殿下想玩便玩罢,小心即可。”
得到准许的小皇子神色欢喜,和宋识一起好奇地研究石琴。
祁子臻就坐在原位上看护小孩和石琴,一直到小孩们该回去准备下午的骑射课了,才终于告别依依不舍的皇子们,同宋尧旭一道启程回东宫。
恰在这时,原本变得晴朗的蓝空重新被几朵灰蒙蒙的乌云笼罩,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几点雨滴。
紧接着没多会儿,雨滴越下越大,冰冰凉凉的液体滴落在身上,晕出小片水渍。
祁子臻微仰头望着天。
又将是一场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连绵春雨,但他们出门时压根没带伞。
身侧的宋尧旭也皱了皱眉头:“距东宫还有段路,我们先去找个地方避雨罢?”
祁子臻点点头,抬脚跟上宋尧旭拐去另一边的脚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春雨中的风有些凉,没走几步他就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垂落的右手忽地被一个温热掌心轻轻包裹住。
“手也好冰,可是着凉了?”宋尧旭眸底染上几分担忧,在春雨中朦胧柔和。
祁子臻愣住一会后轻轻回握住,准备回话时一开口又是一个喷嚏。
这下宋尧旭更顾不得说些什么,牵着他就近找了个殿房要了把伞,又嘱咐崔良先一步回东宫去命人备好热水,再去传唤太医。
祁子臻不觉得需要弄这么大阵仗,连忙说:“不必了,只是打喷嚏罢了,无需再唤太医。”
“万一是着凉了怎么办?”宋尧旭不太同意,撑起伞后一手揽在祁子臻的肩膀上,“先尽快沐浴换衣罢。”
事实上祁子臻身上湿的只有衣料表层,根本不影响。
但是他闻着鼻尖愈发凑近的兰花味,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就着这样的距离一路走回东宫。
接下来一路上两人之间都没有太多的交谈,安静而又不觉得氛围奇怪尴尬。
等回到东宫之后热水已经备好,崔良去找太医尚未回来。
宋尧旭直接送祁子臻回到房门口,催着他尽快去沐浴更衣,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一句:“待会我直接带太医一道过来,你……记得穿好衣服再出来。”
说完便匆匆告别先一步离开。
祁子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心情挺不错地转身回房,准备今日份的第二次沐浴。
这一次他的状态比早晨时要好很多,不至于洗得迷糊,依照宋尧旭的叮嘱穿戴得整整齐齐。
只不过走去床榻准备短暂歇会儿时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不会真的着凉了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坐在床沿边上试图稍微缓解一下。
然而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他的头疼感都没有下去多少。
祁子臻撑着额头缓了会儿,随后才起身要去开门,结果他刚站起来一阵眩晕感就铺天盖地似的席卷而来。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径直跌落在地。
“子臻?!”
门口的宋尧旭似乎是听到了房中的动静,声音隔着门扇听不真切,但语调中的着急十分清晰。
接着祁子臻便听见他径直推门而入的声音。
“子臻你怎么样了?”几乎是赶进来的宋尧旭一见到跌坐在地面上的祁子臻,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祁子臻借力站起,到床沿边去重新坐好后才摇摇头回答:“无事,只是方才忽然觉得腿软。”
听这说辞宋尧旭就不觉得像没事的样子,直接让侯在门口的太医进来替他把脉。
这太医祁子臻也认得,正是他今生初次入宫时来给他看过病的那位。
太医把脉的途中祁子臻一直没什么精神,轻垂眼睫,唇色稍有些泛白。
宋尧旭看得心疼,在太医收回把脉的手时当即问:“怎么样?”
太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开口问祁子臻:“少塔主前段时日可是时常受寒或是生病?”
祁子臻回想起他刚刚重生回来时的那十九日,又瞥了眼一脸担忧的宋尧旭,沉默地点了点头。
太医叹口气,终于说:“回禀殿下,少塔主这是寒气过重又着凉过几次,留下了病根,导致如今受到一点的寒气都容易体虚头痛。”
宋尧旭眉头皱得更深,忙问:“那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只能靠后期好生调养了,还要记得平素少饮酒、少食辛辣刺激之物。”太医摇摇头,“少塔主营养不足,除却调养外膳食方面也可适当加强。”
宋尧旭看向乖巧安静坐在床沿边的祁子臻,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早晨那松松垮垮的里衣下消瘦苍白的身子,还有方才回来路上揽着他肩膀时那份直观的瘦弱。
相较于同龄人,祁子臻真的太瘦了,单薄的肩膀仿佛只要轻轻一压便会垮下。
宋尧旭愈想愈觉得心疼,干脆把跟在后边的崔良叫来,叮嘱他让宫人给祁子臻的膳食多加些分量。
本来食量就不大的祁子臻试图挣扎:“还是不要了吧……我一人吃不下太多。”
“有理。”宋尧旭思忖片刻,又重新对崔良说,“那从今日起便将子臻膳食的份例并过来,日后我同子臻一道用膳。”
并不是这个意思的祁子臻还想挣扎,抬眸却对上宋尧旭忧心忡忡的目光。
满满的都是最纯粹的关心。
他不想被宋尧旭当成小孩,也不想被当成“柔弱”的一方。
但是这样温柔的关心又让他无法拒绝,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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