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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整场午膳下来汤乐远一句话都没再说过,还是后来祁子善看他可怜,过去同他搭了几句话。
祁子臻看着他备受打击的模样也有些无奈。
他让宋尧旭自己介绍,主要就是不知道宋尧旭在外的身份是什么样的,没想到宋尧旭就直接自报家门了。
瞧把人家孩子吓的。
宋尧旭对此似乎毫无自觉,午膳途中都在温声同祁子臻说话。
等到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汤乐远总算缓过神来,在宋尧旭说去买些东西短暂离开的空隙,重新凑到祁子臻身边:“诶阿祁,那位……真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不参与朝政时,最多只在大型宫宴中出席,像汤乐远这样从来就懒得应付宫宴的世家子弟,不认得太子样貌实属正常。
祁子臻看着方才宋尧旭离开时走的厢房门口,神色平静:“是殿下。在京城中还是无人会胆大包天到冒充殿下身份的。”
汤乐远似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和太子……关系这么好?”
“嗯?”祁子臻没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理所当然一般回答,“我与殿下在东宫中同住近四月,殿下性子又温和,相互结交为好友不是很正常的么?”
汤乐远依然感觉不对,可是见祁子臻丝毫不在意的神情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坐回自己的位置轻声嘀咕:“这根本就不像是单纯好友关系的相处吧……”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祁子臻朦朦胧胧听到几个音节,但并不真切,最后还是没有多问。
三人就这么待在厢房中等宋尧旭回来,然后就等到了一人一串的冰糖葫芦。
最开心的当属年纪最小的祁子善,规矩得当的礼节都掩盖不住他眸底的小欢喜。
被宋尧旭投喂得多了的祁子臻也没什么别的反应,轻声道谢后接过糖葫芦,吃得安静乖顺。
只有素来对甜食不屑一顾的汤乐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纳闷地嘎嘣一口咬下去。
等膳后甜食都吃得差不多,说好要请客做东的汤乐远主动叫来店小二结了账。
结完账后他基本上也消化完情绪,再次蹭到祁子臻身旁,问:“阿祁,你们等会儿去哪儿?我陪你们一块去玩吧,我对京城可是很熟的。”
还没等祁子臻回答,一侧的宋尧旭莞尔一笑:“实在抱歉,我们稍后将要到国师塔去,恐怕不能与汤小公子一道同行了。”
祁子臻对于今日的行程本处于不知情状态,闻言跟着颔首:“抱歉。”
汤乐远是识趣的人,被拒绝后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好吧,你们玩得开心——阿祁更要开心点,你的生辰礼物我改日补给你。”
“有心了。”祁子臻并不推脱,言语神色得体自然。
这之后四人没多逗留,于集仙楼门口相互道别。
目前为止国师塔认定的贵客只有祁子臻和宋尧旭两人,他们若是去国师塔祁子善必定也不能跟去,汤乐远就顺手拐了他去玩。
祁子臻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隐没在人群中,之后才准备同宋尧旭一道原路返回国师塔。
在路上时,祁子臻总觉得宋尧旭的情绪在午膳后又变得不太对,但是刚要开口时宋尧旭先一步说:“对了子臻,这个我想先赠予你。”
他一边说,一边从之前的一堆小物件中拿出那个瓷质小兔子。
祁子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接过小兔子好奇地问:“是有何特殊寓意么?”
会被宋尧旭单独拎出来的礼物,绝对不会是随意选中的。
宋尧旭果然点点头,笑着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正月时落水那次,你离开前就留下了一只相似的小兔子。”
说话的同时,他也将一直珍藏于腰间小布袋中的另一只小兔子拿出来。
两只瓷□□致的小兔子并排放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
祁子臻没想到他当时随手放置的小物件,竟被宋尧旭这般珍重地保存起来。
他轻轻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小兔子,冰冷指尖触及温润冰凉,仿佛感受到丝丝缕缕不同寻常的温度。
他收好小兔子,轻声再一次道了谢。
似是感知到他的心绪,宋尧旭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同他一道继续往国师塔去。
而回到国师塔之后,两人便见宁清卫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铺好白毛软垫的躺椅,半躺在躺椅一手给灵宁顺着毛,身侧是席地而坐的守卫。
“回来了?”
宁清卫依旧戴着他标志性的黑色面具,嗓音冷冷清清,在春末夏初的午后却不显违和。
祁子臻与宋尧旭齐齐应声,在小桌案前坐下。
桌面上摆着两碟独具国师塔特色的小糕点,一碟是红瓣黄蕊的梅花,一碟是嫩绿青翠的竹叶,小巧精致,一瞧便知是废了不少心血的。
祁子臻拈起梅花状的小糕点一口一个,入口是细腻绵长的红豆沙味道,隐约夹杂着梅花的香气,稍稍有些甜腻。
和平时宁清卫做的糕点有点不太一样。
他眸间多出一分困惑,抬头问:“国师这次是特意做得甜了些么?”
闻言,宁清卫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应:“梅花的是你大舅做的。他记得今日是你生辰,又怕打扰你,所以专程送到国师塔来。”
说完,他顿住一会儿又补充:“我的厨艺都是同你大舅舅娘学的,你有空也可常去卫府那边用膳——这是你大舅和舅娘要我转告你的。”
祁子臻听完宁清卫的话,心头微动,所有波动起伏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轻轻的“谢谢”。
而这时,始终坐在一边的守卫也笑嘻嘻开口:“祁公子可别忘了还有我哩,这个送你。”
说话间,守卫递来一个红菱形的小挂件,上边一面绣着金色的“平安如意”,另一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底下挂了一条小小的流苏,看起来似乎是手制平安符。
接着守卫又继续解释:“我家内人信佛,女工好,这是她特地为你绣制的,希望能庇佑祁公子此生平安如意。”
祁子臻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摩挲着小挂件精致的纹路,几乎能感受到每一针每一线的认真与祝愿。
他将小挂件握紧,也轻声道了句谢。
再之后四人一同将桌面上的小糕点吃完,宁清卫又拿出一盏他亲手做的荷花灯赠予祁子臻当生辰礼物。
至此,今日这趟出宫算是收获满满地结束了,祁子臻同宋尧旭一道缓慢悠闲地准备回东宫。
途中两人再一次路过了澄明湖。
午后的澄明湖波光粼粼,金灿灿的轻纱虚虚盖在湖面之上,与湖畔的青翠绿叶缤纷百花交相辉映。
祁子臻看着湖景,已经觉得今日的生辰过得十分满足,却未曾想回到东宫后还有祝福等着他。
“子臻哥哥生辰快乐!”
八九岁的小孩嗓音清脆,隐约还透着未褪去的奶音,仰着头眼底亮晶晶,双手还捧着一对锤子似的东西。
或许是担心祁子臻会不明白自己的用意,宋识还奶声奶气地解释:“小拾去找太傅问过石琴啦,太傅说石琴也是可以用琴锤演奏的。子臻哥哥总是用手肯定很痛,所以小拾和太傅一起给子臻哥哥做了一对琴锤!”
小孩掌心捧起那对木色琴锤,做工很精致,边缘都被打磨得很平整,手握的那一端还画上了一些花鸟纹路。
除此之外,一旁的崔良也拿出两把剑来,似是不太好意思地说:“属下家中是铸剑的,这几日祁公子与殿下总以木剑练习手感多少会有些不对,便想借祁公子的生辰将这剑献予祁公子与殿下,还望祁公子与殿下……莫要嫌弃。”
崔良递上来的两把剑剑鞘纹路相似,一把以兰花为纹,隐约勾勒出一个“谨”字,另一把则是细长竹叶围簇的“臻”字。
祁子臻看着琴锤与长剑,愣住半会儿后才接过来,诚挚地轻声道:“谢谢你们。”
他不记得这是他今日第几次道谢,但是除却“谢谢”之外他不知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过那么多人温暖与关怀了。
宋识是今日特地同太傅告了一段时间的假,见祁子臻接过琴锤后嘻嘻一笑,没多会儿就挥手道别,准备回去找太傅补上今日落下的功课。
身为侍卫的崔良也还有自己要忙碌的事务,宋识走后便跟着暂时告退。
安静的小院子中只余下祁子臻与宋尧旭两人。
祁子臻抱着被塞到怀中的琴锤与长剑,心绪始终难以平复。
而这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抬头就撞进了宋尧旭温和的笑意当中。
“正好这会儿时辰尚早,可要先试试崔良送你的剑?其余物件我先替你放回房中。”
祁子臻点点头,将琴锤和属于宋尧旭的那把剑递给他。
宋尧旭没有多说些什么,转身走回祁子臻的房间,给足他平复心情的时间与空间。
他能够感受到祁子臻受宠若惊的无措,心疼之余也不由得觉得他值得拥有这样最纯粹诚挚的关怀。
倘若没有祁源的那桩往事,或许他也能成为书香世家下父母疼爱的孩子罢。
宋尧旭轻叹口气,将手中的物件都放在祁子臻房中的桌面上,停住许久后才拿上崔良给他的那把剑,走到门边看着院子中的那抹身影。
申时的日光渐渐西沉,晕开一笔浓黄,笼在院中舞动的身影之上。
红衣猎猎,剑芒忽烁,锋利的剑尖倏地刺破一片落叶。
祁子臻极速抽剑回身,挽了个剑花收剑回鞘,任由碎裂的叶片翩然落下,不沾他衣角分毫。
笔直的身形傲然立在一方小天地中,好似晴朗旭日下绽放的红梅,肆意潇洒,清冷孤艳。
宋尧旭倚靠着门框,不禁又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所遇到的人。
所有的人都由衷关心着祁子臻,而其中除却祁子善与宋识两个小孩子外都比他优秀太多太多。
像祁子臻这样高傲的少年,值得在未来拥有更好的人与他携手共度。
而他,还不够资格成为能伴他一生的人。
另一头,平复好心绪的祁子臻抬起头往宋尧旭的方向看去,便瞧见房门处的宋尧旭似乎反而变得心情不太好。
他拿好手中的剑,一步一步走过去,姿态乖顺:“殿下。”
宋尧旭回过神来,莞尔笑笑:“感觉如何?”
“很顺手。”祁子臻点了点头,又关心道,“殿下可是有何心事?我见殿下似是心绪不佳。”
宋尧旭对上他满是关怀的视线,原本想含糊过去的“无事”二字临到嘴边,又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半会儿后鬼使神差地问:“子臻,你会不会觉得……我堂堂一个太子,真的太无用了些。”
“嗯?”祁子臻眸间流转出几分困惑,“殿下怎会忽然这么想?是今日在政事上又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宋尧旭摇了摇头,半垂下眼睫,语调中掺杂上几分落寞:“其实我也知道我确实不是什么能让人爱戴的太子。关心子臻的人很多,而他们又大多比我优秀……”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祁子臻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忽地展颜一笑,轻柔地说:“可是殿下对我来说是最独一无二的。正是有殿下,才有如今的我。”
他迎着光,眸底的笑意浅浅晕开,纯粹真挚,笼在朦胧暖黄之中格外璀璨耀眼。
他曾将自己冰封于一片狭窄阴暗的小天地中,如今却能够踏破冰寒,一步步走向明媚阳光,走向绚烂绽放的百花丛,带着他的铮铮傲骨从绝望中破土新生。
——这一切都离不开宋尧旭。
他喜欢宋尧旭,不仅仅是因为宋尧旭的温柔,更多的是宋尧旭在他最沉寂的时间里给予了他最纯粹、最真挚的希望与光亮,给予了他一份他曾以为自己不可能再拥有的真心与信任。
倘若不是宋尧旭,今生的他恐怕也只会同前世一般再度埋没与大牢之中,亦或是永无止境地重生、死去。
宋尧旭看着他在暖阳下的清浅微笑,不自觉回想起在澄明湖畔那日。
那时的祁子臻也是迎着光,身着一袭张扬红衣站在他面前,近乎虔诚地立誓将效忠于他。
他怔住半晌,总算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走下小台阶,轻轻抱住了祁子臻:“谢谢你,子臻。”
祁子臻听着耳畔温柔低语,嗅着鼻尖淡雅幽香,须臾后抬手缓缓回抱住他,贪恋似的汲取他身上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