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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祁子臻所谓盗窃“圣书”一事之后,朝堂中的百官大臣们似乎都被宋尧旭暂时震慑住了,安安分分的,没再闹什么别的事情。
同时由于新帝登基与国师继任的大典仪式临近,而丞相人选迟迟未定,宋尧旭在祁子臻醒来那日放肆地休息了一整日后,又重新开始了忙碌的每一天。
期间祁子臻又收到了秦功与汤乐远那边传来的密信,按照信中所说他们已经开始部署着在月末进攻西南镇,不过目前还面临着一些问题,诸如实力差距悬殊等等,成功的概率不算高。
素来大大咧咧的汤乐远在此次来信中的笔调明显要正经不少,甚至还隐晦地提了几句家人,像是要交代后事似的。
想来应当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思。
祁子臻看得出边境战事的严峻与焦灼,结合此前他在边境中所接触到的一些信息,还有汤乐远与秦功在这段时间的来信中提及到的状况,提笔写下一封简短的回信。
信中只有一句兵法中的五个字——“必生,可虏也”。
其实他本来还想加上一句“卑而骄之”,但是想到有宋行秋在,这句话应当并不需要他来说。
当初西南将军攻打凌朝边境,独独放过了“最弱小”的久右郡,由此可以看出西南将军性格中最大的缺陷就是狂妄自大。
一个狂妄自大的将领面对比自己弱小的敌军,必然会抱以轻视的态度,这时候他们就可以设下圈套,假装卑微引诱敌军进一步放松警惕。
这一点想必身为久右郡郡主的宋行秋再清楚不过。
但是在敌军放松警惕之后,最主要的不应该是当即进攻,而是要再设下第二个陷阱——将敌军逼致死路,又假装留出可供突破的生路。
西南将军会去窃取现任王的命格,那么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想爬上那张乌蒙国的王座。
但是爬上王座除了命格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他还活着,他还有命去坐在王座之上。
因而西南将军就算再怎么打,也绝对不会拿出命来打倘若能够将他们逼致绝境的话,只要释放出一点点生的可能他都绝对不会放过。
骄横而又想要活命的人往往最容易失去理性。
祁子臻轻呼口气,将信小心卷好后摸了摸那只熟悉的小灰鸟,给它找来些谷子吃过后才将信绑到它的脚上。
小灰鸟已经和他熟悉得很,吃饱喝足啾啾叫几声后就扑棱翅膀从房间门口飞出去。
恰好这时宋尧旭从门外走进来,险些和小灰鸟迎面撞到一起。
他端着一小碟糕点避开小灰鸟,走到祁子臻面前问:“是乐远他们那边又来消息了么?”
祁子臻一边把纸墨笔砚撇到旁边去腾出位置,一边点头说:“他们说准备在月末时开始总攻,与西南将军决一死战。”
今日已是腊月十二,距离月末不过十几日的时间。
西南将军实力强劲,西南镇又是归属于他的主场,汤乐远他们想要把握更大胜算还是需要争取速战速决,毕竟乌蒙国可远不止西南将军这一名猛将。
因此对于汤乐远他们的决定,宋尧旭并没有评价太多。
倘若他们没有意外回来,应当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宋尧旭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中,把糕点放下后转而询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祁子臻乖顺回答:“还行,等继任后照顾好我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继任大典结束以后,祁子臻身为国师,宋尧旭作为皇帝,两人都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东宫。
届时宋尧旭会搬去养心殿,而祁子臻也必须搬到国师塔去住,原本住在国师塔中的宁清卫便会回到他在京城中的府邸中去。
因为国师身份的特殊性,平素在朝堂中有较高的自由权,想来上朝就来,不想上朝连告假都不需要,但是考虑到如今朝堂局势的不稳定性,祁子臻必然要争取每日都去上朝。
这也代表着他需要大清早爬起床,再一个人从国师塔中走到皇宫前侯着早朝开始。
所以祁子臻必须要在继任大典前争取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好一点,至少也得撑得过这个冬天的早朝。
所幸继任大典定于十六日,正月之后春天也快来了,他的身体只在寒凉时分容易变得糟糕,天气暖和起来后基本就同寻常时候无异。
唯一就是夜间不能一起睡了,还挺遗憾的。
祁子臻悠悠在心底叹口气,捻起一块小糕点一口吃下去,任由清清甜甜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宋尧旭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笑意中也有些惆怅。
同居一院乃至一室那么久,突然要分开到皇宫内外两处,还真的挺不习惯的。
尤其是都相互陪伴了近一年的时间,每日几乎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除却之前兵分两路的那段日子之外,还真没怎么隔过这么大段距离。
不过祁子臻对此消化得还算比较快,正好就当作暂时拉开一段时间的距离了。
太过于黏糊的话到头来其实对他们谁都不好。
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一半糕点,余下的留给宋尧旭。
宋尧旭却摇摇头,说:“我做得不多,子臻不必给我留了。”
听出他语气中不太好的心绪,祁子臻直觉应当是换了另一种原因,开口问:“是朝堂中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也不算又出事情吧。”宋尧旭眉头微微皱起,“是东北那边的郡守上报情况,说雪灾之事变得愈发严重,道路受阻房屋倒塌的情况还在持续,眼见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当初为了救灾而专门指派的官员早已赶到了受灾郡城,可是情况却好像还在不断地恶化。
如今大典仪式临近,若是在这种关头他们还如平时正常继任般大开宴席,是最容易留下诟病把柄的。
然而按照宋尧旭与祁子臻他们如今的处境,又不可能离开京城亲自到东北郡城去治理帮忙,他们也实在不好说那边受灾情况始终在恶化的根源是什么。
不知根源的话,他们又该从何处下手?
祁子臻在宋尧旭把情况介绍完后也陷入沉默,思索半晌后说:“我目前主要还是怀疑殿下派去的那几名官员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把桌子上的糕点放到一侧拿回笔墨纸砚凭借记忆提笔写下之前宋尧旭给他看过的那份名单,包括官员的姓名与官职、品阶,还有简短的过往任职经历。
根据他所写的内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三名被派去救灾的官员都有一个共通点——曾在更北一点的郡城做过郡守。
当初宋尧旭就是考虑到雪灾救济需要有一定的相关经验,特地挑选的这三个人带上赈灾物资去救济。
按理来说,就算雪灾的情况一时间还难以得到管控,至少受灾的百姓应当是要得到一定的救援的。
可是受灾郡城郡守的来信中却说,因为流离失所而在野外冻死饿死的百姓还在不断增加,很明显他们就没有得到应有的救济。
宋尧旭听祁子臻将这个情况分析完,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三名官员的问题,但是如今他们人在京城不能离开,对于他们在外的行径实在难以调查清楚。
而且最重要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这就真的有点难搞了。
祁子臻把笔架回到笔架之上,看着薄薄宣纸所写的那几行字迹,思量许久后忽然说:“殿下,不如我们再派周翰采过去试试看?”
“周侍郎?”宋尧旭愣了下,眸色间还有忧虑,“可是一来他没有过在北边任职的经历,二来他目前还有很大可能是观王的人,派他再过去的话风险会不会有些大?”
祁子臻明白此时宋尧旭的考量,沉吟片刻后说:“但是就目前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朝堂中能力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周翰采。若他的能力是真实的,那么我认为他就算没有实践经验应当也可以根据过往的相关记载因地制宜。
“另外我仔细翻阅过以往的官员调动名单,弘初帝几乎没有自己下过提拔官员的指令,只有观王或是其他什么官员提出时表示应允的提拔。独独周翰采是个例外。”
经过此前交托虎符的那一次,祁子臻对于弘初帝的改观很大,再加上前一阵子他在宋尧旭房中找到的那个“恩科之人”不可用的警告,他相信弘初帝对周翰采有例外应当是有他的原因的。
依照周翰采的为官经历,他自从科举进入朝堂之后,几乎就没有办砸过一件由他负责的工作。
这一次的雪灾倘若派他前去的话,将是一次最好的试探。
想到这里,宋尧旭轻呼出一口气,点头道:“那好,今日我找时间先召见他来谈谈。”
见他神情崩得没有之前那么紧,祁子臻收起几分方才的严肃,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唇边,眉眼间带起笑意:“那殿下现在能安安心心吃点东西了吗?”
宋尧旭也重新露出笑意,就着祁子臻的动作吃下那块糕点,之后又陪他在房间中聊了会儿寻常轻松的话题,这才端着空了的碟子离开。
他退出祁子臻的房间,抬头看向阴霾了几日难得放晴的蓝空。
宋尧旭收敛起原本温和浅淡的笑意,回想起当初那一世时周翰采的默默无闻,眸间流转出几抹暗沉的思绪。
周翰采……又究竟会不会是一个可用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