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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将兴庆城围住已经十天。
兴庆城地势本就易守难攻,周围有一圈护城河,如今夏季水急,形成天然屏障阻挡在外。
原本周牧来兴庆城追查前朝逆党,根据线索进入深山。
搜寻不到后出山才知晓中计,兴庆城中的兵卒不知为何生起疫症,虚弱不堪下被逆党趁虚而入,夺城固守。
就连周牧留在兴庆城中的守卫也尽数皆被逆党斩首。
周牧气的目眦欲裂,但面对逆党的龟缩,又全无办法。
他尝试出兵强攻,逆党却扔出破衣烂衫,当晚周牧军中不少也有感染疫症。
急得他只能广招名医来治疗,才勉强维持军中的秩序。
周牧坐在军帐之中,目光望着舆图,举杯喝一大口茶水,嘴里的火泡痛的他脸色越发阴沉。
纵使他目光如炬地盯着与舆图上兴庆城的护城河,也不能将河水盯得干涸枯竭。
军士进来禀报有人持丞相印信求见,周牧索性摆手叫唤进来。
只有顾言一人被放了进来,宋墨儿与何瑞康连同众侍卫一起被挡在外面。
顾言进门后,见周牧凝眉望着舆图,头也不抬地问他:“丞相有何吩咐。”
“丞相命我前来询问兴庆城之事。”顾言说着直接走到周牧身前放着舆图的桌旁。
因周牧心情烦躁,摒退了左右,无人阻止下等顾言靠近后他才发现。
周牧抬头刚想斥责来人没规矩,辨出顾言声音微微一愣。
“阁下是?”他不可置信地问。
“相爷谋士,姓言,名子谦,见过周牧将军。”
顾言刚拱手,周牧直接跌下座椅跪倒在地。
“参见陛下。”
“行走在外,无需多礼。”顾言用力将周牧扶起,笑着说:“将军坐下吧,如今我不过一介平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周牧抬手擦汗,哪里肯坐,将椅子让出后自己站在一旁。
顾言也没客气,坐下后让周牧坐在一旁,询问他兴庆城的事。
待周牧将来到兴庆城直至如今围城的经过说完,顾言微微蹙眉。
“以往前朝逆党每次露出踪迹,都会很快隐遁,为何独独这次聚守城中,也不向京都进攻?”顾言所问的,周牧并没有想过。
毕竟这段时间周牧因疫症在军中传染忙的手忙脚乱,此时刚沉下心里想破城之策,哪有心思管逆党的不对劲。
“难道城中并不是前朝逆党?”周牧猜测道,如果真是这样,战略上可调整的策略就多了。
“具体还需将军定夺。”顾言轻拍周牧的肩,又说道:“舆图送来给我一份,我先回去休息了。”
周牧直接卷起桌上的舆图,亲自送顾言出门。
因顾言一行队伍看似都是男子,安排住处时军营中本就营帐短缺,便将十余人安排在同一营帐中。
就这还是让士兵们搬走空出来的。
周牧见到这种安排哪里敢让顾言同其他人住在一起,连忙命一将领空出营帐专门给顾言住。
相比较大通铺的士兵营帐,将领营帐用屏风隔出里外间。
如果不是周牧心知不能暴露顾言身份,他都想将自己的营帐给顾言住了。
其他不明真相的将领得知都心生不满,特别是被命令空出营帐的蒋仇,更是对顾言怒目而视。
顾言不想再让周牧为难,原本还想给宋墨儿在安排一处单独的营帐,最终改叫宋墨儿过来和他同住。
里外间分开住总比让宋墨儿和一群男子睡大通铺强得多。
周牧只以为男装打扮的宋墨儿是顾言的贴身侍从,就叫人在营帐外间再添床铺。
等顾言和宋墨儿回到营帐中,他索要的舆图已经在桌上摆好。
“你去里间睡吧,军中没有女子,只能委屈你了。”顾言说着走到桌前垂眸看舆图。
如今正值夏日,营帐门仅仅挂了一个帘子,风大时微微吹起,外间的床榻在路过的人眼中一览无遗。
宋墨儿心中迟疑,但实在不想睡在如此暴露的地方,只好低声应下。
她走进里间看到床榻上的被子明显比外间的好,将被子抱出来更换。
忙活一通,宋墨儿见外间的床榻除了位置暴露,皆比里间要好些,心中才稍稍安心。
她返身见顾言仍蹙眉看着舆图,伸出手指触摸在某处轻轻摩擦,眸间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在看什么?”宋墨儿好奇地靠近。
顾言动作顿住,沉默几秒后才开口:“瀚城。”
“嗯?”宋墨儿更加疑惑。
瀚城是距离兴庆城不到一百里的一座城镇,并不在他们进京的路线中,宋墨儿不明白顾言为何会突然在意。
顾言复又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望向宋墨儿,低声询问:“瀚城,以前是不是叫淮城?”
如果是其他城镇,宋墨儿也许不知,但瀚城她还是知晓的。
“是的,前朝曾改过许多地名,瀚城就是其中之一,改名至今已经……”宋墨儿偏头思索,“两百余年了。”
“原来如此。”顾言语气复杂,难以分辨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垂头看向舆图上瀚城的位置,手指按在上面,因过于用力导致指尖泛白。
这里居然是顾言最初生活的世界,迄今为止,已经历经两朝,过了二百余年。
曾经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人,都一一变成枯骨,遍寻不得。
而顾言来到这个世界时竟然都没有认出来。
直至顾言在周牧军帐之中看到舆图,才生出些许熟悉感,索要舆图确认。
这时何瑞康来到帐内报告打断顾言的思绪。
原来是何瑞康询问周牧后见过叶神医,只是叶神医让顾言亲自去伤兵营见面。
宋墨儿听到十分高兴,反应过来顾言要去伤兵营又开始担忧,纠结的心思呈现在脸上极为有趣。
顾言看见宋墨儿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来,得知物是人非的怅然都消减多了。
“走吧。”顾言将舆图卷上放到一旁,和宋墨儿一起离帐前去伤兵营。
远远靠近伤兵营,便听到痛吟声此起彼伏,空气中血腥的恶臭也渐渐浓郁。
宋墨儿轻轻抓住顾言的袖子,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随着何瑞康走进营帐时,叶神医正在洗手。
营帐一边躺着许多伤兵,另一边则有许多大夫蹲在一旁处理药材、熬药。
叶神医年过五旬,身穿浅蓝色长袍,鹤发童颜,银须捶到胸前。
他用棉布手帕擦干手掌,目光落到顾言脸上。
“先把脸上面具摘下再来问诊吧。“叶神医说完,转身就去伤兵那边继续诊治。
顾言被晾在原地,低头看眼期待的宋墨儿,让何瑞康为他准备可以阻挡视线的地方。
在营帐的一角,何瑞康将帘子挂好守在外面,顾言进去后用药水摘掉□□,在内等候。
宋墨儿虽然好奇,但也自觉守在帘子外面。
等叶神医又看完一名伤兵,这才洗手去见顾言。
叶神医掀帘进去,看眼眉宇间透出贵气的顾言,没问他为何易容,一番望闻问切后直接执笔写下药方。
“我这毒能治?”顾言讶异道。
“废话!不能治你来找我干什么?”叶神医语气微怒,快速写完药方后扔给顾言起身离开。
宋墨儿一直站在外面仔细听,发现叶神医没和之前的大夫一样叹气。她心中刚升起期待就听到叶神医微怒的说完话后气冲冲地离开。
“怎么了?”宋墨儿没拦住叶神医,见何瑞康去追叶神医,她又焦急返身走进帘子里想要询问顾言。
掀开帘子后,宋墨儿看到全然陌生的顾言不禁愣住。
宋墨儿得知顾言中毒后,在她的想象里,顾言一直是个肿的不行的猪头脸。
乍一看到正常的五官,惊得她都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帘子。”顾言提醒道。
宋墨儿连忙松开掀起帘子,双手无措地搅在一起。
“也……也不丑啊……”宋墨儿磕磕巴巴地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恨不得自打嘴巴。
她心里懊恼自己胡乱说话,又道:“我只是想问问叶神医怎么说,我这就出去。”
随后转身往外冲,根本不给顾言说话的机会。
顾言手中拿着药方举到一半,就见宋墨儿已经离开。
他无奈地笑着将药方放回桌子上,起身去重新贴上□□。
等顾言整理好易容出去,何瑞康上前接过顾言手中的药方,与被叫来的年轻大夫一同去煎药。
宋墨儿则低头站在一旁。
“先回去吧。”顾言对宋墨儿说。
“嗯。”宋墨儿跟在顾言身后离开营帐,没走两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顾言的袖子。
顾言不禁放慢脚步,与宋墨儿并行。
余光中,顾言注意到宋墨儿悄悄的抬头看他一眼,过了一会,又看一眼。
仿佛有无数羽毛在顾言的心尖上不断轻挠。
顾言轻咳一声,吓得宋墨儿立刻低头不敢偷看。
他喉结微动,等到和宋墨儿走回营帐,在帐门帘挂上的瞬间,终于忍耐不住转身堵住宋墨儿。
宋墨儿险些撞到顾言的胸口,蓦地后退,贴在厚实的棉布帐墙上,向后按着的手掌能感觉到帐墙在风吹下轻轻鼓动。
她仰头看向顾言,不禁咽下口水。
“你……你要干嘛?”宋墨儿的耳旁满是帐墙鼓动的声音,脑海内一片轰鸣。
两个人离得很近,顾言高大的身影近乎将宋墨儿笼罩。
他声音低沉道:“叶神医说我的毒可以治好。”
“我已经知道了啊。”宋墨儿还想再退,但发现紧贴帐墙的她已经退无可退。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顾言说着,俯身更加靠近。
“我……我才没有担心你呢!”宋墨儿脖子一梗,忽然蹲下身子从顾言的胳膊下面跑往内室。
顾言转头看到落荒而逃的宋墨儿消失在屏风后,强压下想要将她抓回来的冲动。
如今顾言伪装身份,无论怎么和宋墨儿说,都不免欺骗。
原本想等回京后从长计议,但刚刚……他差点忍不住。
顾言苦笑着走到自己的床榻边坐下,这才发现上面的被子被换过。
下午时顾言心中有事,专注地看向舆图,只注意到宋墨儿在整理被子。
顾言摸向柔软顺滑的被子,片刻后抬起手按到自己的额头上。
他……不想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