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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又见面啦,我不是来骚扰你的,这里的工作很合适,委屈你见到我啦,我用糖贿赂你好不好。】
【接受贿赂的意思嘛?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不理我啊,是不想当面说话吗?那我就给你我喜欢的口味啦。】
【你上班好准时,不困的吗?早来半个小时对我来说好困难啊,我都没吃早饭。】
【QAQ,被甲方骂了,哼,不就是听说我是实习生欺负人嘛,呸!】
【今天天气好好,昨晚忘记拉窗帘,被朝阳晃醒了,我拍了一张超级漂亮的照片。】
【哇哇,你看电视了吗,那个叫超级新星的选秀,里面的钟泽曾经给我当过模特,可惜我没要签名。】
【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呗,我加你啦,言言就是我。】
【终于把甲方转给别人了,如果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就是双喜临门啦。】
【对不起,不想加好友吗,那就算了。】
【画里没有感情什么意思?】
【我又加你了。】
【持续阴天,我讨厌阴天。】
【前几天我遇到了曾经的老师,给她看我的画后她说太匠气了,没有感情,难过。】
【好奇怪,虽然你从不回复,我居然觉得这样说话挺好的。】
【雪好大,你穿的太少啦,记得添衣。】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人,今天的雪更大了,你居然还不加衣服。】
【你听过程秋辞的歌吗?没想到他本人这么平易近人,居然回复我的私信了,还说喜欢我的画风,开心。】
【我下班的时候怎么从没遇到过你,你到底几点下班。】
【街角的那家鸭货店强烈推荐,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鸭锁骨。】
【你知道安全通道的后门上面有个鸟窝吗?可惜小鸟一家已经搬走了。】
【昨晚我在前进路附近见到你了!你居然半夜跑步?那么冷的天,你不是人啊!】
【又加你了,嘿嘿,想看你的运动步数。】
【你看今天的糖,像不像我的好友申请?】
【我们是朋友吗?也许不算吧,笔友呢?】
【感冒了,本来都想请假来着,不过想到你在等我的糖,就又爬来了。】
【你昨天是在等我吗?我比平时晚到了十多分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
……
顾淮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撑着下巴。
他面前的被子上散落很多张便签纸,拆过又包上的水果糖在空气中留下浓郁香味。
窗外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新年第一天就这样悄然流逝着。
片刻后顾淮拿起手机点开申请列表。
他的手机号已经用了十多年,经常会有人通过手机号添加他的账号,除非必要他从不去管。
果然有一个叫言言的账号申请添加很多次,最新的记录就在刚刚,申请内容是【新年快乐。】
顾淮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最终仍没有点下同意,而是直接按熄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他双手烦躁地用力搓乱头发,向后一仰将自己摔到床上,目光直直地望向棚顶。
与顾淮的失眠截然相反,左语美滋滋地写完,将便签纸包进糖里后关灯回到床上,闭眼很快陷入香甜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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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上班,顾淮将车停到附近,下车走向办公楼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经过玻璃门时他骤然停下,偏头看向镜面玻璃,抬手轻轻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就像保安似得站在旁边。
一辆公交车停在站台,左语跳下来一路小跑,飞起的挎包不断甩动,与急促地呼吸声形成合奏。
左语跑进大厅猛地停下,倒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淮。
剧烈运动下她大口喘气,嘴唇张张合合,始终没有说话。
顾淮微微蹙眉,“跑那么急干什么,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你居然真在等我???”
左语震惊地说,将滑到臂弯的挎包提到肩膀上,连忙跟过去。
“我的天,你和我说话了!”
“你等了多久啊,今天我起晚了,假期过的太快。”
“你要带我去哪?咦,吃早餐吗,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
“别吃包子啦,腻不腻,给你推荐这个三明治。”
顾淮耳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停过,他面无表情地依旧选了往常吃的包子和粥。
等两人坐到窗边的餐桌,左语抱着奶茶吸了一大口,暖流顺着胃蔓延到全身,幸福地眯起眼睛。
“啊,这才是人生,悠闲的早晨,美好的早餐。”
左语看向对面煞风景的人笑容一僵。
“你怎么吃的那么快?”
顾淮按亮手机看时间,“你美好的早晨还有十六分钟结束,如果你想和我一样快可以继续享受。”
“十六分钟早着呢。”左语撇撇嘴,又吸了一大口奶茶才开始吃她的三明治。
吃了两口左语反应过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请我吃早饭?”
顾淮刚好吃完包子,用勺子缓慢搅拌有些烫的粥。
“谢谢你的糖,不过这栋楼谁都可以来,我无权干涉,你以后不用给我送糖了。”
左语两颊吃得鼓起来,眼神无辜地望向顾淮。
“可我想和你做朋友啊,而且用糖传纸条多好玩。”
“我不需要朋友。”顾淮垂眼道:“也不想……再收到你的糖。”
“还在为当初的事情生气吗?”左语不光没有生气,反而内疚的挠挠头,“其实早就想和你道歉,只是觉得纸条上不够郑重一直没说。”
她在顾淮疑惑的目光中挺直后背面露认真。
“当初对你造成的伤害非常抱歉,精神疾病只要积极治疗会好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去医院……”
顾淮越听越茫然,当左语提到精神疾病时呼吸一滞。
待他调整好才尽量声音自然地打断。
“我没有病。”这四个字顾淮语气笃定,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发病。
左语不好意思地向四周看看,确认近处没人,她前倾身子靠近顾淮并压低声音。
“别怕,我不会四处乱说,谁都不想生病,我理解你。”
“不需要你理解。”顾淮以为左语知道了他母亲的事,脸色冷下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我会错开上班时间。”
说完顾淮连粥也不喝了,起身要走。
左语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刺丨激你,自闭症又不丢人,你别激动。”
顾淮停住脚步,掰开左语的手重新坐回她的对面。
“自闭症?”顾淮指了指自己,“你在说我?”
左语观察顾淮脸色,小心地点头。
顾淮沉默几秒,端起碗将粥一饮而尽压惊,随后直视左语。
“到底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
“额……”左语紧张地攥紧奶茶杯,“没听谁说,哪有人说啊,巧合,都是巧合。”
顾淮换了种方式问:“你说我有自闭症,依据呢?”
左语想了想,“是我自己发现的。”
她举起手指头掰着数给顾淮看。
“第一,你交流障碍,我看到你遇到同事时从来不理人,对方主动打招呼你才点点头,连话都不说。”
左语顿住,眼神四处游弋,突然一亮。
“第二,日常生活刻板,你看看你的早餐,从来都没换过,而且你上班时间也很固定,哪有不会睡过头的人嘛。
这些都是自闭症的症状。”
左语三根手指晃了晃,自我鼓励地点点头。
“你放心,别人不知道,只是我观察比较细而已,不要有任何压力。”
顾淮听左语强行解释,看出她想隐瞒什么。
他冷笑道:“不换早餐就生活刻板?你的三明治六块,我至少吃十个才能吃饱,需要六十,而我的包子一块,八个才八块钱,加上一块钱的粥,一顿早餐十块钱都不到,我为什么要换?”
“原来是这样啊。”左语干巴巴道:“那你还请我吃早餐,你通过我好友申请,我还给你吧。”
她拿起手机啊了一声,“我要迟到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到桌子上,拿起未吃完的三明治塞到嘴里转身往外跑。
关上的门隐约传来她的声音。
“明天见。”
左语一路狂奔进办公大楼,正巧挤进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左语后怕地轻拍胸口,掏出手机又给顾淮发了一个好友申请。
她叹了口气,原来顾淮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有病啊,好险,差点说漏嘴。
转眼顾淮对面只剩半杯奶茶和空餐盘,还有一颗包得胖胖的糖。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顾淮手指按到屏幕上,没管左语的好友申请,点了两下拨通老板的电话。
“喂,学长。”顾淮不确定地问:“我听说有人认为我有自闭症,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不就是有自闭症吗,怎么还听说。】老板理所当然地回。
顾淮被噎了一下,这种说法到底传得多广。
“我没有。”
【小顾,你和我还瞒什么,当初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有事情我都会处理好,你只要安心工作,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你。】
顾淮当年签公司时提出不想社交,老板毫不迟疑的同意,没想到还有这个隐情。
他总不能说真正原因是不想以后发病了处理社交关系麻烦吧。
“没有。”他无力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文大都在传,我记得论坛有帖子,给你找找发过去。】
过了一会老板发给顾淮一个链接,并让他看第五六页
他点进去看到熟悉的帖子标题,麻木的向后翻。
这个帖子他曾经见过。
当年顾淮入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麻烦事,有人拍了一张他走进校门的侧影发到论坛上,一片夸赞声中很快成为热帖,还有人不嫌事大的将照片传到另一篇校草投票的帖子中。
十八岁的顾淮刚听说时有些沾沾自喜,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特别是校草投票还拿了第一名,觉得这张遗传自父母的脸也没那么烦了。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头痛不已。
首先是半个多月的军训期间就没消停过,总是感觉到有人在偷拍,休息时还会有不认识的人过来搭讪。
等好不容易熬完军训,本以为除了上课和兼丨职可以躲进寝室,可同寝的兄弟却总想要拉他出去参加联谊,还有下课后也经常被人拦住。
顾淮高中前都是在家附近上学,许多同学的家长认识他爸,会让孩子和他疏远。
可以说顾淮选择缩小社交范围是双向的,除了王姨一家外,在他表现疏离后其他人都顺势不再继续和他当朋友。
不过文大不一样,作为国内一流的大学,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很多自来熟的同学只将他的拒绝当成腼腆,热情主动的要和他做朋友。
那时顾淮还不太会拒绝人的好意,为难了半个学期才学会冷漠,又为了赚钱四处打工,忙碌起来后终于清静了。
至于最初起因的帖子,他没再去关注,连论坛也不想看。
翻到第六页后终于找到有用的回复。
起因是有一个人上传一张顾淮进入校医务室的照片,时间大约在他大二那年。
拍照片的人还在下面说查到顾淮是去找医务室的心理医生。
然后就有人开始猜顾淮为什么看医生,各种层出不穷推测出现。
当年顾淮只是听说学校的医生看诊免费,不想放过薅羊毛的机会,就经常去做心理检测。
一直通过资料自学脱离实际,他早在高中的时候就攒钱看心理医生了。
帖子中各种对他病情的猜测只让他觉得离谱,而帖子好像翻不到尽头,他留意回复时间,发现居然断断续续的每年都有人留言。
翻到后面顾淮都已经毕业了,还提到他现在工作的公司。
顾淮想起老板好像说过每年的毕业季都要去学校论坛把他那个已经成为热门的帖子顶上来,帮公司打软广告招人。
果然顾淮很快看到老板用本人名字的账号顶贴,现身说明他的确加入公司,并欢迎校友投简历。
顾淮忍不住扶额,所以一直以来每年他都被拉出来公开处刑吗。
他直接发信息给老板请假,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删帖。
其实顾淮不怎么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无论是说他孤僻也好,性格恶劣也好,哪怕中学时有人拿他家庭说事也无所谓,但说他有病绝对不行,更别说还是心理疾病。
实在太晦气了。
申请删帖需要时间,还需要理由充足,顾淮干脆绕进论坛后台。
论坛都是学校的同学在维护,他很轻松的进去。
搜索‘顾’加上‘自闭’的关键词,关联出不断增加的帖子数量看得他头皮发麻。
顾淮多一秒都不愿让这些帖子存在,立刻动作机械般的一个个删除。
他出神地想,左语应该是看到文大校园论坛的帖子了,不过他不明白只是些帖子而已,为什么不说?
另一头左语在工作之余却在担心。
左语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诶呀,我真笨,怎么能在病人面前提病呢。”
今天顾淮突然和她说话,激动下嘴一秃噜差点什么都说了。
“完了完了,要是让顾淮知道文大的人大多都知道他的病,指不定多难受呢。”
左语嘟囔着用电脑登陆校园论坛,想着先举报删帖,希望亡羊补牢能为时未晚。
她有收藏过几个帖子,点进去显示【该帖子已被删除,即将跳转首页。】
一开始左语还在安慰自己正巧有人做好人好事,可当她点进一片仍存活的帖子,亲眼见到刷新两下帖子就被删了,再也没办法自我安慰。
左语不可思议地想,该不是顾淮在删帖吧。
她看好友申请还是没有通过,不放心地继续添加好友。
顾淮放在一旁的手机明明灭灭,他手指有些酸,暂时停下点开手机。
【我进电梯了,通过好友申请,我好把早餐钱转给你。】
【在忙吗?你别多想,真的是我自己猜的。】
【QAQ你没事吧?】
好友申请需要间隔时间才能重复阀送,利用申请的内容愣是让左语搞出了聊天的感觉。
顾淮看手机时又出现一条好友申请。
【你真的不像有病,我可以发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都没看出来,】
顾淮盯着’病‘字几秒,通过好友申请后手指用力点击回复。
【顾:我没病。】
【言言:终于通过了。】
【言言:我知道,都说是我瞎猜的,是我误会了,你没病。】
隔着屏幕顾淮都感觉到左语的敷衍态度。
他可算知道什么是百口莫辩了。
嘴角被左语气出来的笑容很快垂下去,眼神也变得有些阴郁。
现在他没病都说不清楚,等以后……
顾淮不愿深想,放下手机继续删帖。
手机叮叮咚咚响了一会安静下来,等顾淮再次休息,看到的是左语发来的几十条信息。
左语转移话题说到其他琐事,还发了很多风景照。
其中有一张是左语曾在纸条上曾提过的朝阳。
照片中初升太阳映得天边金黄一片,近处大楼墙体也被镀上金色,下方雪地能清晰看到阳光的分割线,可以轻松想像出温暖阳光一点点爬近,很快笼罩住摄影师的画面。
果然像左语说的那样漂亮。
顾淮忽然明白,左语隐瞒是因为将他当成病人,怕他得知因为论坛帖子有很多人知道他的病而受刺丨激。
他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之前一个多月的纸条大多都是像这样很积极的内容。
左语在将生活中开心的小事分享给他。
顾淮窝心得不行,不断将手机按灭点亮,反反复复很多次。
没办法再拒绝啊。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打字。
【顾:你想和我做朋友?】
左语很快回复。
【言言:嗯嗯,你在忙什么。】
【顾:好,那我们是朋友了,晚上邀请你出来玩。】
【言言:啊?】
【顾:你晚上有事?】
【言言:哈哈,没什么,我晚上没事,那晚上见。】
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帖子很多,而有的帖子也会穿插和顾淮相关的回复。
一整天顾淮都在餐厅删帖。
顾淮和左语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当他提议这个时间的时候左语过了好一会才同意。
晚上顾淮来到左语家附近,远远看到左语站在路旁等。
他下车看清左语的衣服蹙起眉心。
“你怎么穿的……”顾淮有些难以形容,“我不是让你穿的宽松舒适点吗?”
左语摸摸自己的米白色羊羔毛外套,转了个圈,短裙漂亮的飘起来。
“不好看吗?这就很宽松舒适啊。”
顾淮目光落在左语的皮靴上,“我是指运动服和运动鞋。”
“我没有。”左语跺了跺脚,“好冷啊,我要上车。”
顾淮抬手拦住她。
“我们是朋友了,所以有两件事。”
左语仰头眨眨眼睛,“嗯,你说。”
“第一,朋友应该彼此信任,我真的没病,这点我的心理医生可以证明,还可以给你看诊断书。”
“额……”左语欲言又止,“你还是继续说吧。”
“第二,身为朋友我要关心你的身体健康。”顾淮拎起左语的包扔进车里,“所以我们跑步吧。”
听到跑步二字,左语的脸都绿了。
“我不要!”
“不行,你体质太差了。”
顾淮还记得曾经左语烧得脸色发红去上班的模样,左语觉得他穿得少,他还觉得左语穿的太多了。
这么怕冷肯定很容易生病。
左语被顾淮强行拉着夜跑,没跑几分钟就开始耍赖。
“我好累,不跑了,我妈都没让我跑过。”
可无论她说什么顾淮都拖着她。
哪怕顾淮已经将速度放到很慢,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左语连腿都抬不起来。
“妈妈,救命,我要累死了。顾淮,你松开我,我不要当你的朋友,我们是陌生人吗,你松开我啊啊啊~”
左语嚎出眼泪,晕染眼周黑乎乎一圈,她根本不知道,还在边喘边哭。
“嗝——”她打个哭嗝,捂住肚子,“我岔气了。”
顾淮放缓速度变成慢走,奇怪地问:“你体力怎么变这么差?”
当年左语能拎着至少十多斤的包轻松走,不像跑几步就不行的人。
“因为我腐丨败了,嗝——我连续吃了半个月我妈做的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嗝——”
两人回到车边,左语见到车比亲人都亲,爬上副驾驶毫不见外地指挥顾淮。
“快点开暖风,我出汗了,不能受风,再给我来瓶水。”
“不能开,一冷一热你受不了,回家洗澡休息吧,别忘了拉伸。”
顾淮把左语的包放进她的怀里,直接下逐客令。
“这就完了?”左语不可置信道,黑乎乎的眼圈等起来像熊猫。
“嗯,完了,”顾淮理所当然道,他跟左语跑得太慢,一会还要自己继续跑,“快回去吧,早点睡觉,别熬夜了。”
左语脸颊鼓起来,她用力攥紧包推门下车,转身气呼呼地看向顾淮。
“本来不想打击你,哼,一般人是不会有心理医生的,还你的心理医生可以证明,还出具诊断书,你这是不打自招,再见吧!”
说完她砰地摔上车门。
留顾淮一个人好笑地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到小姑娘走两步踹起一颗石子,喃喃道:“原来有力气,应该再跑一会。”
跑步的效果很显著,第二天顾淮没有见到左语,连信息也没收到。
这正和他的心意,既然没办法将小姑娘推远,就让她自己不再靠近。
顾淮照例加班到很晚回家,先补眠,准备后半夜跑步。
昨晚是为了迁就左语才跑那么早,平时他更喜欢后半夜道上空无一人的清净。
刚睡着没多久电话响起。
顾淮连是谁都没看,迷迷糊糊地接通。
“喂?有什么事?”他闭着眼声音沙哑道。
【你居然在睡觉?不是说来接我跑步吗?】
顾淮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看了下来电号码。
“左语?”
【呵,我的朋友,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还要跑?”顾淮咽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两滴泪。
【跑,怎么不跑,快点过来。】
今天的左语明显准备齐全,身穿红色运动套装,脚上是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运动鞋。
她戴着头戴式耳机站在道边蹦蹦跳跳,注意到顾淮的车靠近轻轻挥手。
顾淮下车后打量她,“没有不舒服?”
“要你管。”左语昂起下巴哼了一声。
顾淮忍不住笑,小姑娘胜负欲挺强,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找回场子。
他劝道:“难受就别跑了。”
左语才不接受这番好意,反过来催促顾淮快点。
等顾淮准备好,回头见到左语一阵无语。
原来左语的鞋是带伸缩滚轮的暴走鞋,打开滚轮后可以滑行。
左语露出得逞的笑,“看什么看。”
换上作弊般的暴走鞋,左语嚣张了不是一点半点。
跑起来后她在顾淮身边时快时慢地来回绕行,嘴还始终不闲着。
“啧啧,你速度真慢,也不过如此嘛。”
“看前面,别看我。”
“摆臂,对,动作幅度大一点。”
“咦?前面有只小猫,我去看看。”
左语加速向前滑,小猫浑身纯黑,只有头顶带了两块白,在道边的垃圾桶旁瑟瑟发抖。
看起来一个多月的奶猫应该刚被主人丢弃不久,左语抱起来后它奶声奶气的喵了两声,毫不怕人地往左语衣服里钻。
顾淮跑过来时小猫只从左语衣服里露出个小脑袋。
“顾淮你看它可不可爱。”
“好可惜房东不让养猫,我室友也不喜欢猫,怎么办啊。”
“天这么冷,放回去会死掉的。”
左语眼巴巴地望着顾淮,专门滑回他的面前将小猫举起来。
“喵~”
“喵~”
小猫茫然叫了一声,左语也跟着一起叫。
顾淮停住脚步,目光在左语和小猫之间来回移动,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神情。
“我能养。”
“太好了!”左语高兴道,很快绷起脸,“咳咳,那我先替你抱着。”
左语怀抱小猫后老实很多,保持速度跟在顾淮旁边。
顾淮看她一眼,暖黄路灯的照耀下女孩笑眯眯的挠小猫下巴,他也不禁勾起唇角。
夜晚的寒风在吹,两人一猫谁都不觉得冷。
分别时左语对小猫依依不舍,一会让顾淮明天带出来,一会又说小猫太小,别带出来省着生病,还说要好好想想小猫的名字。
已经熟睡的奶猫被衣服包裹着睡在副驾驶,打起细小呼噜,顾淮看它一会,缓缓伸出手指轻砰它的额头。
“喵呜……”
奶猫叫了一声,转头埋进衣服里,呼噜声变得很大。
顾淮手指僵住,小心地缩回来。
他从没养过小动物,刚才脑子一热,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搞啊。
回到家中顾淮根据左语发来的一大串信息找出纸箱,到卫生间给小猫安家。
他家冬天哪里都冷,只有没窗户的卫生间算是最暖和的地方。
往纸箱子中铺好衣服,旁边摆放食物和水的小碗。
小猫又吃又喝,对顾淮没有对左语的亲近,吃完进入纸箱蜷缩起来睡觉。
顾淮蹲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起身回卧室休息。
第二天顾淮早晨醒来,床尾多了一个黑色球体,被子上还有一串黑梅花脚印。
顾淮坐起来的时候小猫睁开眼睛,冲他奶声奶气的喵了一声,好像再说早上好。
他愣了半天,捏起小猫的后脖子无情的扔到地上。
短短一晚顾淮就感觉到家中多个活物的区别。
他上班时明明已经给小猫换好食物喝水,连纸箱里的衣服都又添了一件。
可连名字都没有的黑色小奶猫蹲在门口仰头看他,不停地喵喵叫,好似在表达不舍。
闭合的门隔住猫叫声,顾淮后退一步看着门,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觉得自己家不像家了。
“原来应该养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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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语开始每晚和顾淮一起跑步,当然是顾淮跑步,她在一旁滑暴走鞋。
这和顾淮让左语主动退缩的初衷越来越远,而由于小黑猫的存在,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中顾淮回的也越来越多。
对于小黑猫的名字两人争执不下,左语说要叫顾顾,顾淮就要小黑猫叫言言。
两个人只能后退一步,给小黑猫起名叫小白。
小白就小白吧,小黑猫舔了舔自己的黑毛,喵了一声没有异议。
顾淮听到左语提起顾顾这个称呼还有些意外,因为从小到大只有王之美一个人这么叫过他。
不过他早把当年让王之美帮左语找工作的事情抛到脑后,对他来说只是看出左语缺钱的举手之劳而已,重新见面也没联系到一起。
周末顾淮去见心理医生,路上忽然接到左语的电话。
【你快停车,我看到你了。】
顾淮将车停到路边,很快看到左语骑共享单车过来。
左语锁上自行车高兴地坐进车里。
“遇到你太好……“她看清顾淮眼睛声音一顿,“你怎么穿成这样?”
顾淮低头看眼自己的衣服,轻轻整理领带确认没问题。
他疑惑地问:“我穿的怎么了?”
“你、你……”左语将目光转到窗外,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
她一直知道顾淮好看,不过不同于顾淮的五官,她更喜欢顾淮的气质。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远远见着顾淮坐在车中的侧颜很惊艳,走近后却被他的气质吸引。
那时顾淮不知在想什么,幽深的眼眸望向前方,周身笼罩着烟雾,忧郁而又疏离。
可惜这种气质当左语上车后见到他的正脸大打折扣。
不是说顾淮的正脸不好看,而是他脸颊有微微鼓起的软肉,透出些许侧脸没有的乖,也把侧脸略带锋利的鲜明气质中和掉了。
再后来顾淮提车费时计较的口气更是让左语从初见的惊艳彻底脱离出来。
不过此时顾淮换下日常宽松的衣服,穿着左语从没见过的黑色西装,打理过的头发背到后面,只在额角垂下两缕碎发。
他脸颊鼓起的弧度根本掩盖不住露出来的锋利眉眼,仅是淡淡一撇就能让人心跳加速。
左语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的,乱七八糟的脑子想那次让顾淮当模特为什么要给他换汉服,明明是西装更适合。
而顾淮还在等左语回答,见左语始终支支吾吾地,甚至连对视都不敢,心中越发疑惑。
“到底怎么了?一会我要去见很重要的人,衣服不能出错。”
左语猛地转过头,平时衣着随意的顾淮忽然穿这么正式,还说见的人很重要。
“你去见谁?”
顾淮想了想,如果左语能一起去也好,省着左语总认为他有病。
“有空吗?可以一起去。”
左语当然有空,她忽略心中的别扭,不断猜测顾淮要去见谁。
肯定不是去见父母,回家应该更随意才对,可能参加聚会?但平时没听顾淮提过,难道是……相亲?要给女方留下好印象。
左语不知不觉拧动背包肩带,泛酸地想这身也没那么好看,很死板,不够日常,头发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疤痕……
“你想什么呢?”顾淮见左语呆呆地望向前往,嘴唇无声地嘟囔着。
“啊?”左语回过神才发现车子停下来,转头就看到路边的心理诊所。
她迟疑地问:“你要来看心理医生?”
“嗯,你也一起进来。”顾淮拉开车门下车,左语连忙跟着过去。
心理诊所不大,灯光明亮,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顾淮熟稔地和前台护士打招呼。
“顾先生,李医生正在等你。”
顾淮轻轻点头,让左语在大厅等着,他独自前往就诊室。
左语坐在沙发上紧张地抱住包,她从没来过心理诊所,当护士送来一杯水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随后叫住护士。
“你知道顾淮是什么病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病人的情况。”护士礼貌地说,转身回到前台。
左语看向墙壁上的时钟,蹙起眉心。
还和她说没病,都来看医生了。
她杂乱的思绪已经完全转为对顾淮的担心。
再舒缓的音乐也不能让左语放松下来,时间近乎于度秒如年。
终于等到顾淮和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左语快步走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医生笑着说:“第一次见顾先生带朋友来。”
“巧合。”顾淮刚听完医生的开导,心情不错,“还得麻烦李医生和她解释,她总怀疑我有病。”
“哦?这我可以作证,顾先生的心理很健康。”李医生怕左语不信,叫护士拿来顾淮的病历。
对于顾淮这个病人,李医生印象深刻,一个完全没有生病的人坚持定期来他这里看了七年,单是这份毅力就让他诧异。
并且李医生认为顾淮最需要担心的不是家庭遗传的基因,而是对疾病的过度恐惧。
有遗传几率不代表百分百遗传,反而是顾淮这种心情更容易把自己吓成病人,顾淮身边的人他更要好好开导,避免影响到顾淮。
涉及遗传的原因顾淮没让李医生提起,李医生通过曾做过的测试用通俗语言向左语讲解。
左语听得认真,而顾淮也在认真听,他还是第一次通过旁观者的角度听李医生讲自己,暗自记下李医生说的话。
档案上的内容不能作假,日子最早追溯到很多年,左语总算相信顾淮很健康。
她上车后忍不住嘟囔:“你不能怪我瞎信论坛上的帖子,都说缺什么才会强调什么,你总是和我说自己没病,不就是有病喽。”
感受到顾淮的目光,她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顾淮缓缓收回视线,“我认为你说得对。”
他意识到是自己太敏感了,看来以后要是发病了得注意。
不过也许他可以期盼自己不会发病。
今年他已经二十八岁,而二十岁到三十岁是发病率最高的年纪。之后就算他这类带有遗传基因的人发病率也会逐渐降低,几乎很难再发病。
还有两年,只要熬过去是不是就可以……
顾淮启动车子问左语:“你要去哪,我今天有空。”
“啊!我都忘了。”左语一拍脑门,“文安福利院,我和小朋友们约好了,你快点开。”
“你去那做什么?”顾淮从导航调出最近路线。
“当志愿者啊。”左语又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啊,我看档案上你去看了好多年。”
“我父亲用我的身份证欠下高利债,刚工作那几年还债压力大,看心理医生很正常。”顾淮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左语气愤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那你等他老了不要管他,让他后悔去吧。”
“不用,他已经死了。”顾淮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第一次见你那天,我刚从殡仪馆出来。”
“额……”左语察觉自己问错了话,慌忙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福利院当志愿者吗?”
“为什么?”顾淮捧场地问。
“小时候有人给我妈妈安排相亲,但我妈不同意,我认为是我拖累了她,就想自己去福利院。”
时隔多年左语还记得左母把媒人骂跑的画面,男方条件并不差,只是有点死缠烂打,还偷偷给她买糖让她说服母亲。
虽然她单亲家庭,但小时候过得比厂中村许多小朋友都好,也从没觉得自己失去父亲比别人家差,这些都是她妈妈给她的底气。
最大的难过就是觉得没有她,左母能过的更好。
“然后你就去了?你那时候几岁?”顾淮蹙眉问道,要不是现在成年的左语坐在他旁边,他都要担心左语安危了。
“没有,大约七八岁吧,遇到邻居家的阿姨看到我收拾包,意识到不对告诉我妈了。”
左语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地继续道:“你都不知道我妈从厂子赶回来第一件事是什么,她居然拿扫帚抽我!往死里抽,特别疼!”
顾淮则笑出来,“打得好。”
七八岁的小女孩自己走丢了怎么办。
“你还笑?”左语委屈地控诉,“我那么小,不能和我讲道理嘛。”
说着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唉,我妈这人就不是讲道理的人,要是说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很快两人来到福利院,左语刚一走进去就有一群小朋友呼啦啦地跑过来。
“言言姐姐,你怎么才来。”
“我好想你啊!”
“言姐姐,看看这是我的画。”
或高或矮的小朋友团团把左语围住,叽叽喳喳个不停。
顾淮手上拎着左语买的文具和零食,他远远站在一旁,看到左语抬手指向他。
“快看姐姐给你们带什么了。”
“哇~”异口同声的惊叹中,一群小朋友向顾淮跑来。
顾淮吓得后退一步,他从小就不爱和同龄人玩,成年后更是觉得小孩子是世界上最难理解的生物。
可他的退步完全没有影响到孩子们的热情,左语还在一旁笑着说:“快叫顾淮哥哥,让顾淮哥哥分给你们。”
“顾淮哥哥~”小孩子们乖巧地喊,懂礼貌的没有伸手,仰头用期盼的目光望向顾淮。
顾淮用力抿紧嘴唇,他现在回车上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