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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遥看着几个浑身精光的匪徒捂着要害,弓着腰狼狈地逃走,忍不住笑出了声。
胡九箫只抬了抬手指,沛然妖力倾泻而出,眨眼间就把几个肉体凡胎的匪徒打倒在地,抱着胳膊腿儿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而胡九箫却是连身形都不曾变换过,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把他们的话原封不动地回赠了过去:“东西留下,滚!”
打劫不成反被打劫,所谓黑吃黑,不外如此。
胡九箫充分发挥了敲骨吸髓的周扒皮精神,要他们留下的“东西”,是匪徒身上所有的外物,包括衣服。
自然不是没有亡命之徒跳起来偷袭反抗的,只是在胡九箫的暴力反制之下,这几个太岁头上动土的土匪,不得不脱得精光,在深秋的寒风中哆哆嗦嗦夹着尾巴逃走了。
那模样太滑稽,乐遥忍不住笑出了声。听到乐遥的笑声,胡九箫嘴角也勾起来了,满目柔光地静静回望着乐遥。
乐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烧了起来,轻咳一声,垂下眸子专心盯着车上铺着的稻草。
胡九箫把反打劫来的东西一一收好,银钱归为一处,杂物和衣物另放,打算想个法子处理掉——当掉似乎就不错,还能换些散碎银两。
乐遥在乾坤袋里腾了个位置出来,交给胡九箫,看着他收东西,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若是那些匪徒占了上风,他的下场不会有多好,是以乐遥对那些人抱着毫不愧疚的幸灾乐祸,甚至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胡九箫暗中观察着乐遥的神色,唯恐他被那些匪徒勾起了难堪的往事。见乐遥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神色,不觉也稍稍安心。
“阿遥,你睡会儿吧,今晚我要赶路,早点到长陵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胡九箫道。
乐遥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他的确有些累了。
天色渐暗,乐遥找了两个箱子间的空隙,和衣倒在一层薄薄的稻草上,随着车马微颠的频率,意识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微凉的触觉落到唇上,身体也落入柔软舒适的怀抱中,在有规律的沉浮中慢慢熟睡。
一夜好眠,再醒来时,四周都是蒙蒙的布片,乐遥看了看自己的毛茸茸的爪子,沉默了。
竖起耳朵静听外头的动静,似乎是已经到了长陵书院,和管事的交接那几箱子笔墨用具。
“……有劳……这是工钱……慢走……”门轴转动闭合的声音响起,四周又安静下来。乐遥扑腾了几下,提醒胡九箫自己已经醒了。
果然,胡九箫感受到了,隔着布料安抚似的轻拍几下,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再等一会儿,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乐遥就乖乖不动了。
胡九箫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不知绕过了几条巷子,找到一处破落粗陋的半塌茅屋,里头到处都是蛛网枯叶,推开门,房顶上就落下一层灰来。
胡九箫施法隔了处干净空间出来,把怀中雪球儿一般白绒绒的狐狸放到地上:“板车上睡不安稳,又容易着凉,就把你变回狐狸了。阿遥,你真是……”
话说到这儿,胡九箫便断了语音,带着些沙哑鼻音低低轻笑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
这一下倒让乐遥又是忐忑又是不好意思了,九箫笑什么呢?
乐遥不安中带着些羞赧疑问,湿漉漉的眼睛朝胡九箫看过去,就见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笑意凝滞,陡然变成惊喜与火热,直勾勾地盯着他,呼吸声都粗重了。
这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乐遥一个激灵吓醒过来,一个后退,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变回人身,“腾”地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找乾坤袋——从胡九箫腰间把乾坤袋抢回来,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件衣裳往身上套。
胡九箫被乐遥这急慌慌的动作惹得好笑,压下那点旖念,上前帮乐遥把衣服穿好,手掌若有若无地碰过莹白柔韧的躯体,传递暖热的温度。
胡九箫虚虚地拥着乐遥,低眉含笑:“阿遥玉体绝伦,合该藏起来不为人所见。”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肩,乐遥激起了一阵轻微的战栗,皮肤上立起一粒粒的小疙瘩,连脖颈都烧红了。
这等言语动作,已经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乐遥不知是该感叹胡九箫这等端方君子似的人物也有这一面,还是该惊讶君子调戏起人来都是这么文雅的。
只是乐遥眼下耳朵尖尖都红透了,惊惶得不知如何应对,胡九箫一边帮着红透了脸的傻狐狸穿衣服,一边不动声色暗暗又占了几处便宜。
穿好衣裳,绾起满头青丝,从袋里抽了支简朴的木簪固定住,胡九箫打量一番,目光落在簪子上,又轻轻移开。
看到局促窘迫的小狐狸,胡九箫轻轻一笑,俯下身去,轻描淡写地放出最后一个重磅炸弹:“娘子,为夫梳的头可好?”
热血“轰”地涌上头,乐遥晕了一般,脸颊红透,双眼明亮异常飘忽不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还是落荒而逃般跑出了破茅屋,看也不看旁人,闷头一口气冲到了街上。
没有胡九箫在旁火上浇油,脸颊上的热度慢慢散下去了。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繁忙,乐遥沿着不起眼的角落慢慢走着,平复激烈的心跳。
难抑的心潮慢慢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言的困惑与悲哀,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上。
乐遥用力擦过还发着热的脸颊,是丝毫不疼惜自己的力度,留下一道红红的印记,一遍又一遍。
手腕被人抓住了,胡九箫无奈道:“阿遥,别擦了,脸上很干净。”
乐遥瞅他一眼,当真放下了手,不再擦了。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
胡九箫不住用眼角偷偷看着乐遥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生气了?”
乐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我们去哪?”
……真的没生气么?胡九箫暗想,还是不大放心地观察着乐遥的脸色,道:“你想去哪,我跟着你。”
竟是和马车上的话一样。
乐遥停了脚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看出胡九箫不是在开玩笑,心里涌一股细微的感动和温馨。只是想到他能去哪里,不由又是一阵迷茫。
天地之大,他又有何处可去呢?回忆这短短半生,真有如陌上飘尘,风一吹,就零落四方,漂泊无定。
茫然无依之情顿生,不由悲从中来,乐遥强自压抑着悲意,依旧是掩不住面色黯淡,低声道:“我没地方可去。”
许是感受到了乐遥的悲苦,胡九箫轻轻按了按心口,碍着大街上人多口杂,只是牵住了乐遥的手,清朗的嗓音压到沉雅,低声安慰道:“还有我在。”
乐遥咬紧牙关,激烈的情绪在轻柔的话语中慢慢放松下来,低垂的目光落在胡九箫握着自己的手掌上,沉默地点了点头。
胡九箫领着乐遥,打听到了城中的租赁屋子,前前后后跑了几天,寻了处位置清幽的干净院落,暂且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地。
付下半年租金的时候,乐遥面上闪过惊讶的神色,只是没有当场发问,等东家走了以后才问胡九箫:“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胡九箫把钱袋往空中一抛,稳稳地接在掌心里,志得意满地微微一笑:“帮县太爷办案,赏金可不少。”
乐遥抿了抿唇,便不问了。
提到县太爷,他还是不可遏制地想到了那位袁小姐。
只是眼下胡九箫高兴,没必要因为一点已经解释过的芥蒂,说出来破坏气氛。
两个人搬入了竹叶巷的新家,巷口栽着几丛青竹,租来的房子是座小院,两层高的小楼,红瓦白墙,清幽雅致,院子里栽着一株桂花树,树下摆了一张石桌,两个石墩。
秋天就要过去了,满树金桂已没了盛放时的灿烂金黄,只剩半数行将飘落的金花挂在枝头。
胡九箫架起梯子,爬上树分拣着新鲜好看的桂花摘下,打算亲手为乐遥做桂花糕。
白色的衣袖卷到了手肘边上,胡九箫骑在树枝上,腰侧的小篓里已经装了大半篓子的桂花。
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向树下抬头踮脚望着他的乐遥挥了挥手,笑容明媚灿烂:“阿遥,等我给你做好吃的。”
秋日金黄的阳光斜斜洒下,反射出他额上晶莹的汗珠,俊美的脸庞明亮耀眼,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辉。
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洒下斑驳光点,树底下踮着脚仰望的小狐妖,映照出嫩白妩媚的精致面容,妖冶明艳的面庞上生了一双澄澈的眸子,愣愣仰望着树上的人。
那目光仿佛是懵懂濡慕的信徒在仰望神明。
矛盾异样的美貌,在光辉洗练下呈现出致命的吸引力。
树上树下两个人同时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世界仿佛在这一瞬凝滞,所有的声响和动静都消失了,只余下互相对视的人,和心中不为人知疯狂生长的念头。
极轻微的“咔啦”一声,一片树叶从枝头脱落,悠悠飘落。
乐遥蓦然惊醒,忽的转身疾步进了屋子,背靠在门上,只觉得浑身发热,不似深秋气候。捂住心口急喘呼吸,后知后觉地发现急如擂鼓的心跳。
乐遥顺着门板慢慢滑落,仿佛看见自己再一次慢慢滑进深渊。他不知深渊之中有什么,是噬人的黑暗,是恐怖的恶兽,还是……
乐遥按住心口,嘴角慢慢流露苦涩悲辛的笑意。隔着布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处无法复原的凹陷。
……还是不敢奢求的光明和温暖?
他还是害怕,还是不敢相信。这样强大、温柔而深情的人,怎么会看上他呢?怎么会喜欢一个一文不名,低贱不堪到泥地里的娼……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喉头哽住了,像塞了团棉花,发干发紧。
除了这张脸,他还有什么可图呢?
乐遥紧紧攥着袖子,五指几乎刺破衣料。发热的眼眶硬是咬牙逼回了泪意,一遍遍地反复告诉自己,是因为这张脸。
那股叫他心慌害怕的美好温暖感硬生生被他压下了,激烈的心跳慢慢平复,却从心底漫开一股痛楚的悲哀。
乐遥不敢久留,怕胡九箫发现他的异样,极快地收复好思绪,抹了把脸站起来,拉平起皱的衣裳,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
只是神色是麻木的僵化冷硬,又一遍在心里告诫自己,是这张脸。
胡九箫坐在树上,静静地凝望着乐遥躲藏在屋子里的位置,伸手抚了抚心口,明亮的眉眼黯淡下来,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