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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胆儿在胡同口,朝那外地人大喝一声!谁知那外地人听见这声喊,非但没有站住,还立即拔足狂奔。韩大胆儿手里推着自行车,车上还放着证物,等把车靠在墙边,那外地人已经跑出胡同。韩大胆儿转身刚要去追,却听见“砰”“哎呦!”两声,紧接着便是高宝生的喝骂声:
“跑这么快!你撞丧去?”
韩大胆儿心下稍安,快步走出胡同,果然见是高宝生,带着几个巡警随着花四儿赶来,刚才那个外地人坐在地上,毡帽被撞掉了,他捂着肩头,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此人果然便是溺亡小孩儿的父亲——老郝。
韩大胆儿那个身手,还能让他在眼皮子地下跑了?一把薅住老郝后领子,就把他提溜起来。老郝就赛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言不发委顿不堪。韩大胆和高宝生汇报了情况,让两个巡警押着他,一群人来到胡同尽头老郝住的小院。
小院大门上着把大锁,高宝生从老郝身上摸了半天,却不见钥匙,想来不是刚才撞掉了,就是老郝锁完门直接扔了。那时候办案也不像现在,对现场保护措施没那么周全。高宝生上去就是一脚,他这一脚劲儿大了点,加着这大门也糟点,锁环没被踹开,两扇院门却直接倒了。
韩大胆儿带着巡警进屋一看,只见地上翻倒着一个凳子,谢氏被麻绳缠颈,挂在房梁上,此时已然气绝身亡。韩大胆让心中一阵自责,怪自己没能早来一步,以至于凶手多害了一条人命。高宝生让巡警放下谢氏尸首,韩大胆儿回头怒视老郝,老郝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韩大胆儿解下谢氏脖颈上的麻绳,看看谢氏后脖梗子,又看看地上的凳子,叹了口气道:
“哎!你看着老实巴交的,心可真够狠的!”
老郝这时全不赛平时,唯唯诺诺的老好人样,脸如冰霜,淡淡的道:
“几位副爷,我儿子身亡,老婆想不开上了吊,我正要去报案,不知几位押着我,这是嘛意思?”
高宝生为人刚烈,登时火了,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接着又是一脚,嘴里骂道:
“你他妈还算人么!”
老郝挨完揍,从地上爬起来,依旧是面无表情,正要开口分辨,就听韩大胆道:
“你上坟烧粽子叶——糊弄鬼呢!几百年前的《洗冤集录》就写过,凡自缢身亡,索痕必交于耳后,唇开眼合,舌抵上齿,现在你看看……”
说着搬动谢氏尸首,撩起尸首后颈散乱的头发接着道:
“死者双眼圆睁,舌未抵齿,索痕还八字形交于颈后!这是被你勒死的!”
老郝既不看谢氏尸首,也不看看韩大胆儿,只是双眼低垂看着自己脚尖。韩大胆儿又道:
“你以为摆一个高于悬尸处双脚的凳子就齐活了?你自己看看,凳子表面这么干净,连你媳妇鞋印儿都没有,你媳妇是飞上去上吊的么?”
老郝也不慌张,头都不抬道:
“我儿子死了,老婆埋怨我,两口子吵架我一时失手……”
“你放屁!”韩大胆儿怒道。
“你儿子根本不是在金汤桥淹死的!是你弄死的!”
老郝表情微变,随即便要开口狡辩,却见韩大胆目光逼视道:
“那天我来你家走访,你想沏茶但没沏成,当真因为没找到烧水铜壶么?那是因为水铺送的水你装在桶里,只够半天喝的,我下午来水就用完了!”
韩大胆儿走到院中,一指墙角道:
“墙角立着缸盖,你家原本是有水缸的,看看这地上,这就是曾经放在这的水缸压痕……”只见墙角里放着个木头缸盖子,墙角和墙角土地都有青苔,土地有个圆圈,青苔绕着圆圈处生长,显然是此处早先摆放过水缸,青苔围着缸底生长所致。
“水缸去哪了?水缸被你砸碎扔到垃圾堆去了!”
这时两个巡警从院外搬进来一堆碎缸片,老郝心头顿时一紧,韩大胆儿拿起几块缸片摆在墙角,很快便拼成一个缸底,和地上青苔圈痕严丝合缝。
韩大胆儿不给老郝张嘴狡辩的机会,继续说道:
“就是你抓着孩子双脚,把他倒着浸入水缸淹死的!所以孩子双脚才有被人抓住的掌印,这缸壁内还有孩子挣扎的抓痕!”
韩大胆儿拿起一块缸片,果然见缸壁干涸的青苔上,有好几道小手抓痕,横竖纵横,显然孩子在水中溺亡前慌乱抓下的。
韩大道伸手一把抓住老郝的左腕,只轻轻一拿,老郝已经吃痛,脸上变色,倒吸凉气,韩大胆儿道:
“孩子双脚抓痕一深一浅,因为你左腕有伤,用不上力!估计就是那天行凶时受的伤!”
他伸手撩开老郝的袖子,见老郝手腕上果然有道淤痕。痕迹呈长弧状,跟水缸边宽窄相同!
韩大胆儿道:
“你是左撇子,家里你用的东西,都放在靠近左手边,但那天我看你点烟,却是用右手划洋火儿,而不是惯用的左手。应该是你左手有伤用不上力!”
韩大胆儿不等老郝狡辩,就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还想狡辩,你以为这水缸里是水铺挑来的海河水,就算滤过也一定有些水草泥沙,在水缸里把孩子淹死,把尸首藏起来,再趁着天黑说出去找孩子,把孩子尸首扔到河里,就算有仵作验尸,尸首胃里肺里的都是河水,就能瞒天过海!但你可能想不到,水铺打来的河水,都会放些白矾,净化水质……”
韩大胆儿拿出一份化验报告,扔在老郝面前道:
“你认字么,自己看看化验报告,孩子肺里的积水和其他两具溺亡尸首不同,水里含有白矾!而且都是苔藓藻类,不同地方的苔藓藻类也有不同,不信就验验你水缸里的苔藓藻类,和孩子体内积水的绝对是一样的!”
老郝虽然不懂什么叫化验,但也知道仵作验尸自有一套手段。他还想负隅顽抗,做最后挣扎道: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
“呸”!韩大胆儿人一口唾沫啐在老郝脸上:
“凭你也配说这话,你根本就怀疑孩子不是你的,自己当了活王八,所以才起了杀心!”
原来韩大胆儿那天来老郝家里,依然发觉有些不对,后来意识到,天津卫井水都是又苦又咸,老百姓喝的都是水铺挑来的海河水。家家户户都有水缸,可老郝家里只有缸盖却没见到水缸。等看了梅若鸿的化验报告之后当时就想明白了,只是他不敢相信,所谓虎毒不食子,老郝一把年纪怎么可能动手杀亲生儿子呢。直到花四儿帮他打听回消息他才明白。
花四儿在女人堆里打滚,最喜欢搞瞎巴,这方面的风流韵事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从三不管棱子那扫听到,这老郝娶的谢氏,表面看起来贤惠,实际嫁人前还有个想好的,她经常趁着外出买菜的时候和老相好私通。老郝一开始也不知道,可后来从哪得知了这件丑事儿,知道自己当了活王八。
老郝和亡妻成婚八年都没有子嗣,和谢氏成婚不到一年就有了小孩,所以老郝就怀疑自己当了便宜爹,越看这孩子长得越不像自己,想来想去就起了杀心。
孩子死了以后,他也想消停过日子,谁知道昨天韩大胆儿上门走访,可贼人胆虚,韩大胆儿走后,他老婆看出他神色有异,就追问原因,结果老郝怒从心起,随手用绳子勒死了谢氏,伪装成她悬梁自尽。老郝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于是就装成个乡农,带着家里财物想要逃跑,谁知被警察抓个正着。
案子揭破,老郝连伤二命,判了个枪决,等着秋后处决的时候,韩大胆儿去监狱里看了他一次。有些事儿韩大胆儿本来不想告诉老郝,可不让他知道,他到死那天都会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韩大胆儿在防疫院,找老苏问尸检验状的时候,就注意到那溺亡的孩子,耳廓的形状特别,下巴还有个窝,民间叫美人沟。后来走访的时候,见老郝下巴上也有个美人沟,而且耳廓的形状和孩子一般无二。
韩大胆儿在教会学校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外国遗传学的书,知道这美人沟和耳廓形状都是直系遗传的证据,所以这孩子虽然别的地方长得不太像老郝,可却是老郝的直系血亲无疑。他老婆的确在外面偷人,可孩子并非野种,确确实实是老郝的亲生儿子。
老郝起初不信,可韩大胆儿说得言之凿凿,后来想起孩子出生后点点滴滴,老郝悔得肠子都青了,韩大胆儿本意,是想让老郝别带着恨意走完最后这段路。可没想到枪决执行前,老郝就把衣服卷成绳子,挂在铁栏杆上把自己给了结了。
这案子破了,可韩大胆儿心里一丝喜悦都没有,像堵了块石头,久久不能释怀!
当然这都是后话,咱们且说当下。这孩子溺水案虽然破了,可金华桥水鬼案依然还悬着。老郝被高宝生他们带回所里审讯,韩大胆儿给了花四儿几块钱,让他去找齉鼻儿问问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
花四儿拿着钱去找齉鼻儿,韩大胆儿骑着车回了三所。快到警察所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俩人正在警察所门口抽烟,原来是齉鼻儿和尤非。
齉鼻儿刚给尤非上完烟,划洋火点着,韩大胆儿就到了跟前儿了。
韩大胆儿问道:
“怎么你俩在一块呢?”
尤非见韩大胆儿回来了就道:
“我正要回所里,就看见这小子在门口墙角蹲着,我以为又憋着什么坏呢,他却说找你有事!”
齉鼻儿赶紧上前,把查到的消息告诉了韩大胆儿。
这才引出了,韩大胆儿荒野遇险,战群贼大破水鬼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