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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京,首辅府邸。
三人对坐,堂中诡异的没有半分声响。直到凌晏如手中杯盏相撞的清脆声音响起,才将这沉默打破。
“如今城中谣言四起,不知公主有何看法?”凌晏如抬眸,一双琉璃般的暗紫色瞳孔,带着一些平日朝堂上的威压,宣昭不由自主的微微挺直了腰,心中条件反射一般升起了防备,但一想,如今她和凌晏如算得上是盟友,就又收起了惯有的警惕之心。
“呵呵,”宣昭冷笑一声,“到底是不是谣言,本宫觉得,还未可知!”
玉泽似乎刚刚从深思之中抽身,掀开杯盏,氤氲的茶雾腾起,遮掩了他的眼神,只留声音,“不管是不是谣言,如今宣京城上下都人心惶惶总是事实,公主殿下难道要放任不管?”
宣昭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紧紧握住,凤眸斜视,睥睨冷淡,“那依照世子所言,本宫难道要为了这些谣言亲自出面解释?”宣昭冷呵一声,“此番举动,未免堕了皇室颜面,若是这等小事都要我出面解释,那以后,莫不是一出谣言就要刨根究底,未免太过儿戏!”
“解释?”玉泽一笑,“昭告天下,皇室只有昭阳公主一位公主殿下吗?”
他话中讥讽意味太重,宣昭不满的看过去。只见青年放下茶盏,朝她看来,面色冰寒,竟然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宣昭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才认识了这位堂弟,也冷笑开口,“那或许,昭告天下这谣言并非只有一个是真的,或许两个都是真的呢?”
凌晏如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也不开口打断。
玉泽忽然道:“你可知道,明雍的各位先生如今在何处?”
!
宣昭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险些捏碎了指下的木料,玉泽继续道:“今日晨间得到的消息,未央,已经不在书院之中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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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浩渺的风景映入眼底,云无羁擦拭着剑鞘,无意扫过站在船舷边的女子。
温雅清丽,和大名鼎鼎的昭阳公主完全不同,他无法想象宣昭会有这样的一位妹妹。
未央撑伞而立,纤纤素手扶在船栏边,浅浅垂着的睫毛打下半边阴影,原本想着,自己去了书院,不说能帮她打探几分消息,起码能把一些事情永远压下去,就当从未发生过,却没想到,这些事情还是被翻了出来。
墨发被风吹散几分,几缕发丝拂过她白瓷一般的脸颊,未央低眸沉思,面色沉静,她想起的是多年以前……
——
药味浓重的内室,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声,她捧着白瓷碗,碗里是黑褐色的药汁,站在殿外,听着室内女子越来越艰难的咳喘声和她毫不留情的怒斥,“滚!”
彼时还算年轻的承永帝一身龙袍被扯得褶皱,推门而出,面色铁青的甩袖离去,离开之前看着站在殿门口的小未央,仿佛看什么脏东西。
殿内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她看了一眼离开的承永帝的背影,端着药碗进了室内,锦绣堆里,偎依着一个虚弱的女子,但看她的形容萧瑟,几乎没有人能把她和当年在战场上一柄长剑,出入敌阵的绝世女将祝锋华联系起来。
“娘娘,喝药。”小未央抬手把汤勺举到皇后嘴边。
那女子勉力睁眼,看着低眉不语的小未央,想说些什么却又闭口不言,默默的喝完了药,待小未央帮她擦干嘴角的药渍时,祝锋华才开口问道:“他答应了?”
小未央点点头,手下温柔,小心翼翼的点上祝锋华失色的唇。
祝锋华像是极为厌恶却挑唇一笑,苍白的脸色也微微有了些亮色,“我就知道他终究是贪婪却软弱,舍不得手里的军权,也放不下他多疑的心思!”
她闭了闭眼,压抑内心的愤恨,却还是忍不住嘲讽道:“什么求永生的术士,道长生的高人,什么祸乱天下的双生子!不过是他看不得我好好的活着!看不得祝家掌军权!”
小未央看着她有些扭曲的脸,轻轻抚上她的手,出声安慰道,“娘娘不必太过伤怀,我这样,也很好。”
“很好?”祝锋华反手握住她的手,一双上挑的凤眸几乎要落下泪来,泛着蔷薇色的水泽,“你管这样的偷偷摸摸的生活叫很好?”
一滴泪落在手心,小未央抿起唇,低头,不让祝锋华发现她落泪的样子。到底还算年幼,有些心思根本遮不住。
“我替你安排卫家做个幌子,再过三个月,卫家女儿会称病去世,你就此离开宣京吧,再也不要回来。”祝锋华虚弱道。
小未央惊讶抬头。
祝锋华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眉若远山,眼若桃花,低眉浅笑之间,那股子气质其实和自己一点也不像,倒是……有几分他当年的影子。
想起那个人,祝锋华恍惚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苦笑,莫不是自己也被宣明(承永帝)给拐偏了,怎么也想起他了。
祝锋华沉默的时候,未央也不说话,直到祝锋华倾身过来,把她往怀里一揽,温暖的柔香和她身上清苦的药味融在一起,是一种安心的味道,未央忍不住往她身上又贴了几分,祝锋华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浅浅一笑,把她抱得更紧,轻轻的呼吸落在耳边,她说:“未央,若是你要恨,就恨娘亲吧,是我的错,才让你来到这世上受苦。”
她温柔的抚上她的头发,眉眼温柔的像是一湖春水揉碎了月光,“但娘亲更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东西牵绊,离开皇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金碧辉煌的鸟笼不该困住我的孩子。”
哪怕我终其一生都被囚禁其中。
未央点了点头,用自己的小手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离开她的怀抱,帮她盖好被子,未央端上药碗准备离开,走到殿中,却听见躺在床上的女子开口,“未央,能再叫我一声娘亲吗?”
空寂的大殿里寂寂无声,那时候年纪尚小却已经格外沉稳端庄的未央转身,下拜,行大礼,“女儿,在此拜别娘亲。”
她说的字字恳切,字字留恋。
她听得字字锥心,字字泣血。
她们都知道,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走出大殿,微醺的黄云让这天际愈发陈旧,小小的身影隐没在重重宫阙之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那时候是多少年来着?
未央握着手里的青伞,神思怅惘。
只记得,似乎是自己还很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