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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仆役们已经点上了灯,天色虽渐晚,但在灯火的映照下,院子中并不昏暗,虽不若白昼那般明亮,却也足够将周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我本是坐在院中,听闻裴毅来访,便进了屋。
裴毅进来时,一言不发,便跪了下去。
古人常言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裴毅奉行的却是“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以他将这跪礼拿捏得极是火候。
比如此刻,他一进门便跪,连缘由都未说明,若他此番是为程婉玉的事儿来的,那他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待媛真上了新茶,我方起身上前去扶裴毅,道:“裴伯父这是怎么了?”
裴毅跪地不起,老泪纵横,道:“老臣死罪啊……”
“伯父,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便是,您是长辈,这般跪着让我着实有些为难。”我又装模作样扶了两次,他仍不肯起身,我也不再勉强。
他又羞又愧,道:“郡主,老臣真没想到婉玉那孩子竟会……竟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与我所想一致,他确实是为程婉玉而来。
我瞥了门口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叹息道:“伯父,想来该是我的错。她说得很对,我不过是一介孤女,离了裴家,离了裴伯父,便什么都不是。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秦家的天下了……”
说到这儿,我发了狠,用力将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终于挤出了两行泪,随即掏出绣帕装模作样地擦拭着眼角,委屈无奈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若是当初伯父不派人寻我,让全天下的人都当秦满儿已经死了,那该有多好?如今皇族正统血脉中只余下我这根独苗,我又是女儿身,打小学的便是刺绣弹琴的活儿,不懂行军作战,亦上不得战场。诚如程家小姐所言,这千万将士抛头洒血打下的江山,与我又有何干系?我不过是命好,生在了秦家……可是谁又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不姓秦?我若不姓秦,今日便不用待在这儿任由她侮辱,且毫无回嘴之地……”
裴毅哭腔未逝,听了我这般话,顿时凄凄哀哀地哭喊道:“郡主此话让老臣深感惶恐,老臣大罪,老臣罪该万死!”
他会演戏,我也会。我拭了拭泪,道:“今日本就是程小姐与我之间的摩擦,若要论对错,那也是她与我之间的事,与其他人并无干系。伯父起身吧,你这样若是外人见了,定会觉得我这孤女不知好歹不分轻重仗着身份欺压他人。”
话已至此,裴毅当然顺势起身,脸上羞愧之意犹厚,道:“郡主无须担心,婉玉那不懂事的丫头我已经带来了,她就在外头,我这便让她到您面前认错,要打要杀,全凭您一句话。”
说完大力地拍了拍手,在屋外候着的程家父女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我的院落,这时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程祟冷汗淋漓,一脸菜色,想必是在裴毅那儿吃了苦头,而他身后的程婉玉,脸色惨白,走起路来步伐不稳,极为吃力,约莫是受了伤。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戏演到了这儿,我自然要继续下去,委屈之时不忘哽咽几声。
裴毅怒道:“还不快快跪下向郡主赔罪?婉玉,你一个姑娘家,如此任性妄为,还在郡主面前这般放肆没规矩,平日的闺训呢?这以后谁家的儿郎敢娶你?”
这话说得当真狠,明着是在责骂程婉玉,暗地却是在威胁她若今日这事儿处理不好,她嫁给裴炎一事便没了指望。再则,这副爱之深责之切的模样也是表现给我看的,无非就是希望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她。
因他那一声喝,程婉玉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顿时委屈更甚。
她早先当着裴炎与下人的面挨了我一巴掌,丢了面子,后又被父亲和向来宠爱她的裴毅强押着来与我认错,可谓又丢了里子,所以她不肯低头。
我觉得她其实空长了副好模样。不管她今日是否愿意,她都必须向我低头。我再不济,还有一个郡主的名头,虽无权无势,但这个名号却是裴毅目前所仰仗的,所以今日冒犯我的人即便是裴炎,他仍会站在我这方。
比起程婉玉,她父亲程祟倒是上道得多,他虽鲁莽,却也知道进门就跪定没错这样的道理。我不明白的是,在这种乱世能混到这地步的人,怎么会娇宠出这么一个口无遮拦、蛮横无理的女儿?
“子不教,父之过。小女此番冒犯了郡主,都是因臣管教不严,请郡主责罚!”程祟趴伏在地,不肯抬头。
他平日也是极为好面子的人,这会儿却碍于裴毅的压力不得不向我请罪,心头定是愤愤不平。毕竟,现在在他们这些刀尖上行走的人眼中,裴家才是他们服从的对象。
我看向程婉玉。
她正低着头,我虽看不到她的脸,却看到她那用力紧握成拳的手,那力道不难看出她正在努力隐忍,显然还未意识到自己的错。
每个人立场不同,对与错自然也是不同的。
她会如此愤愤不平,一是因为裴炎;二是因为裴毅与她的父亲。这些人平日都是宠爱她的,从未像今日这样让她受了委屈后还咬牙吞下,更遑论这会儿她还得伏跪在我脚下与我赔礼道歉。
若我大度,或者我需要装得大度,我大可在这情形下一笑而过,但我这人从小到大缺点甚多,睚眦必报便是其一。
所以……我的视线自程婉玉身上移开,哽咽道:“程将军秉着慈父之心为女儿求情,竟无端让我心生艳羡之意。若我父王还在的话,他定也像程将军这般护着我,决计不会任人辱骂于我的——裴伯父,你说呢?”
趴伏在地的程祟身子颤了一颤,仍趴伏着不敢抬头。裴毅见我这般,发现这事儿能否收场还得看程婉玉的态度,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婉玉,向郡主赔礼道歉。”裴毅敛了早前的哭腔,这话平静中夹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程婉玉原本极为抗拒,瞥见他的脸色后又柔顺了下来,虽尚未开口,却让人觉得她已经服软。
我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就在这时,裴炎来了。
程婉玉见了他,方才的低眉顺目顿时一扫而空,咬着唇瓣含泪欲涕的小模样瞧在人眼中,当真楚楚可怜。
裴炎却当没瞧见,低头专心地喝茶。
我也不急,可是程婉玉急了,她甚至不顾还跪在身侧的父亲,腾地站起身,愤恨又委屈地质问裴炎:“炎哥哥,当时她骂我是下人之女,又打了我,你都看到了不是吗?为什么你还偏向她?为什么你们都护着她?”
天色越发的黑,屋里的灯再亮,也比不上白昼。
程婉玉身侧不远处点着一盏灯,灯火映照出她的面容,红润光泽,全然看不到早前被打的影子。
本以为事情快要收场,她又这么来了一句,裴毅的脸色立刻又变了。程祟不再伏跪,抬了头想着法儿扯她,她却不管不顾,愤恨地看向我,尖声道:“凭什么你一来便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一来,炎哥哥就不愿再理我,每日都让人挡着不愿见我,我想见他一面甚至都得像那些下贱的仆役低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没有你,这些都不会发生。可笑的是爹和裴伯父还让我向你赔礼致歉。凭什么?就凭你那个虚有的郡主名头吗?郡主又如何,你连早年在京中的傀儡皇帝都不如——”
清脆的声音让我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程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用力地甩了程婉玉一巴掌,程婉玉捂着脸,眼泪决堤而出,已经接近歇斯底里。她朝程祟哭喊道:“连你也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未对我打骂过一句,可你今日却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逆女,你当真太放肆了!”程祟气得脸色通红,“快向郡主认错,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不单是他,裴家父子的脸色亦不好看。
程婉玉顺手抓起一旁的茶杯重重地摔了下去,瓷器摔在那大理石地板上,刹那就四分五裂,有一小块碎片弹了起来,溅落在我手上,戳出了一道小口子,顿时就见了血。
是有些疼,但这点疼其实算不上什么,我并不娇贵。
裴炎却变了脸色,他一个箭步就到了我身边,不顾他人的眼光抓着我的手查看伤口。
不过是轻伤,无大碍。
即便如此,屋中见证了这一事情发展的人都觉得程婉玉该为此负责。我无意间一瞥,碰到了裴毅的视线。他将裴炎的举动看在眼底,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诡异复杂。
裴炎不知何时拔出了佩剑,森冷的剑尖指着程婉玉,只消再向前一丁点儿,便能刺穿她的咽喉,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那种冷漠足以刺穿她的心:“道歉。”
他出剑的速度极快,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我从程祟的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惊慌,却并无对裴炎的不谅解,因为他疼爱这个女儿的同时亦忠心于裴毅。
这些人当中,程婉玉最看重的还是裴炎的看法,她望着裴炎的视线从不敢置信到恐慌,再到绝望。
“恳请郡主原谅婉玉今日的无礼之处。”她跪在地上,膝盖似乎无意间跪在了碎片上,血染红了衣裙却不觉得疼。
她的识相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我起身走上前去,伸手去搀扶她,道:“无心之过,我自不会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程小姐这性子倒与我缨妹妹有几分相似,可惜她……”
程婉玉看着我的眼神猩红狰狞,像是要把我撕碎那般,却顺着我的搀扶起了身。
这样的眼神竟让我觉得有几分压迫感,妒忌的女人当真可怕。我松开她,道:“裴伯父,你们就别怪程小姐了,她受了伤,不如就让裴炎送他回去歇息吧!”
裴毅与程祟皆是一喜,裴炎却不肯,我笑道:“那就让我送程小姐好了,她让我想起了缨妹妹,我也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听我这么说,裴炎立刻上前,轻巧地将我与程婉玉分开了些,道:“还是我送婉玉回去吧!”
程婉玉似喜又悲,最终还是跟在裴炎身后离开。
程祟也离开之后,屋内单剩我与裴毅两人,媛真守在院子外,没有接到命令她不会轻易进来。
若是往日,裴毅不会在我这里多留,这会儿他没走,便是有话要私下与我说。
他尚未开口,我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果然,等了片刻,他就开了口:“裴炎他……欲娶郡主为妻。”
我为之一愣。
人皆有七情六欲,又善于虚情假意。
很早之前我也曾怀疑过裴炎的用心,以为他靠近我不过是为了笼络我心,好让裴家的势力再次壮大。久了之后,发现他并非只是为了笼络我,我又觉得他不过是顾念幼时的情分而格外地关照我。
可现在,裴毅却告诉我……裴炎他,想娶我?
我并不愿将一切想得太过复杂,然,我受制于裴家,被迫依赖于裴家,裴家所有的人,在我的眼中,任何的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我心下揣摩着,想从裴毅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来回回打量了几次,却不见他露出任何喜悦之意。
就在我盘算着如何才能明哲保身之时,裴毅却开了口,道:“裴炎配不上郡主。”
他的话让我惊讶更甚。
兴许裴炎想娶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但明眼人不难猜到这一想法背后的利益关系。若裴炎真能顺利娶了我,对裴家大益而无害——我嫁入裴家,裴家无疑有了更多的筹码,日后既不必忧心其他人对我有所企图,也无须担心我会舍弃裴家,一举两得。
如此好处,他又为何不赞同裴炎娶我呢?
“郡主乃金枝玉叶,当配人中之龙,裴炎不过上人之资,实非良配。再者,裴炎虽喜欢郡主,郡主却不见得喜欢他,不是吗?”
裴毅说得十分清淡,我却觉得屋内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这话在我听来,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我配不上裴炎,只因我待裴炎不若裴炎待我那般赤诚。
我无法反驳。
我忽又想起了裴毅先前说话时的模样。
往日他与我说话,即便是在演戏,也能做到以我为尊,从不给人留下话柄,然而他说裴炎想娶我时,却丝毫未伪装,语气平淡,大大不似平日的态度。如若不是他的话对我造成的冲击太大,我也不至于在惊愕之中忘了考虑这些细节问题。
他之所以抢在裴炎之前告诉我裴炎想娶我这一消息,怕是为了警告我吧?
门外忽然传来嘭嘭的敲门声,我从思绪中回神,再次看向裴毅,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媛真自门外说道:“公子命人来请元帅和郡主前去用膳。”
裴毅顺势起了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郡主是聪明人,亦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人一般都知道如何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想了想,问道:“若我与裴炎两情相悦,你也不会让他娶我,对否?”
“老夫犹记得,昔年齐王曾为郡主定过亲。”裴毅的视线定在我身上,盯着我瞧了瞧,体贴万分地说道,“今日被婉玉那丫头闹了一番,想必郡主也累了,依老夫看,就让媛真将晚膳送到房里……郡主意下如何?”
“就照伯父的意思吧!”
看着裴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颓然地靠向椅背。
方才我与裴毅的一番交锋,无疑是败得一塌糊涂。往日我总以为自己伪装得很成功,现在看来却似跳梁小丑那般,裴毅今日之举无疑是给我提了个醒,日后我当越发小心。
至于裴炎……我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之后我等了又等,裴炎却一直都没出现在我面前,他不出现,我安心之余又难免多想,后来却是媛真似有意似无意地说起,原来他去了邻城,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裴炎回来时,已是秋末。
秋末的岩都城已有了初冬的微寒。年幼时,我极为畏寒,后来落魄被大叔捡回去后,时常劳作,久了也就变得不那么畏寒了,可如今到了此地,被娇养了一段时日又得了那富贵病,这冬日还未到,我却觉得冷。又因我不喜欢穿得太厚重,索性就躲在了屋中,平日三餐又有下人送至屋内,我也懒得再踏出房门一步。
裴炎见到我时,我正卧在软榻上看书。
他进了屋,见屋内太过暖和,笑道:“满儿,今天当真那么冷?”
看他那模样,显然还不知那日他送程婉玉离开后发生的一切。我心头复杂万分,却只能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见我不答话,裴炎忽然笑得有些神秘,道:“我要送你份好礼。”
侍女将东西端了上来,放置在托盘上的是件雪白的狐裘,毛色极好,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它摸起来定十分舒服。
“看起来很暖和,冬天用正合适。”我让媛真收下了狐裘,向裴炎道了谢,轻巧地带开了话题,尽量让自己忘了当日裴毅与我说的话。只要裴炎没有亲口与我说想要娶我,我便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些天上哪了,都见不着人。”我道。
“父亲让我出门办了点事儿。”裴炎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我一直都知道裴炎笑时极好看,但此刻他的笑容却无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他。他将脸凑到我面前,“满儿,你可是想我了?”
“你多想了。”我没好气地用书隔开他。
他听了却越发得意,越发坚定了那想法。我干脆拿书挡住自己的脸,见我如此,他才坐了回去,喝茶之余不忘一直盯着我。
书虽挡住了我的眼睛,但我仍能感觉到裴炎的视线。他的存在时不时让我想起裴毅那老狐狸,我在心头叹息了一声,闭了眼,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驱逐出脑海。
媛真早就带着侍女们退到了外头,屋内单剩我与裴炎二人。几欲睡着时,裴炎忽然说道:“满儿,你觉得我……我如何?”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若非早前听了裴毅的话,我定不会多想。我顿时惊坐,书从脸上滑落在地,摔到地上时发出了一声闷响:“什么如何?”
裴炎忽有些扭捏,纠结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的意思是,我与旁人相比,如何?”
如今裴家权势滔天,他身为裴家唯一的继承人,与旁人相比,自然是高下立见。我勉强一笑,道:“自然是极好。”
裴炎面上一喜,脱口而出道:“满儿,你嫁给我可好?”
早前裴毅提醒过我,方才我也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可这会儿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话,我却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见我一直不答话,裴炎脸上的喜色渐渐退去,他面色一沉,问道:“是我不够好吗?”
我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册,边拍灰尘边说:“你固然是好的。但是裴炎,你真的无须因那程小姐嘲笑我年逾二十多仍未能嫁出去而同情我。”
裴炎不知何时又凑到了我面前,习武之人的动作总是极快,我闪躲不得。他握着我拍灰尘的手腕,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我觉得疼,遂道:“你捏疼我了,裴炎。”
他并未松手,神色变化多端:“满儿,你当真以为我是同情你吗?”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你并不需要同情。”裴炎强迫我直视他,眼神锐利,“满儿,这世上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你不愿嫁给我,可是为了那人?那个据闻曾与你同住了一年多,最后却弃你而去的男人?”
裴炎说他了解我,这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在我随他来到岩都之前,我们已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他了解的不过是少时的我。
再者,我不愿嫁给他并非是因为阿邵。
想到阿邵,我的视线柔和了许多,却又有些黯然。
见我如此,裴炎不知不觉间又用了力,他力道太大,我疼得皱起了眉头,他一惊,才松了手。
我揉着泛红的手腕,淡淡说道:“自古以来,嫁娶之事便是由父母做主,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裴炎,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父亲并不赞同你娶我。”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些。”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安慰道,“你无须担心,我前些天与父亲提过,他并未反对。”
我笑了笑,道:“你可知那日你送程家小姐回去后,裴伯父与我说了什么?”
裴炎并不傻,听了我这话,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在瞬间就变了:“父亲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你无须多想。”我退后两步,“裴伯父自有他的考量。”
裴炎抿唇,也不知想说些什么。
一直安静地守在门外的媛真却在这时高声吸引了我与他的注意力。
媛真进来时,身后跟了一名侍卫,那侍卫恭恭敬敬地与我行了礼后,附在裴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让裴炎的脸色越发变化无端。
想必那侍卫所说的并非好事。
侍卫传完话便离去,我本以为裴炎也会离开,谁知他却不为所动。论耐性,我与裴炎自是不分上下,但这会儿他心头有事,恐怕还不是小事,比起耐性也便输我三分。裴炎走时,我并没拦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走了。
媛真方才进来之后便没再离开,习武之人耳力尚佳,她当然也不例外,方才裴炎与我说的话,她听了七八分。她低了头,平静地说道:“公子平日不是这样的。”随即又说道,“郡主来了之后,公子就变了。”
这样的话,我已是第二次听到。第一次是从程婉玉口中听到的,第二次便是这次。我深呼吸,拾取方才的那本书继续翻动着,翻了三页,看向她。
媛真早已敛了方才的情绪,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不爱拐弯抹角,朝门口扬了扬下巴,道:“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媛真掂量了下,便离去。
她是个聪明人,既被派到我身边来服侍,表面上就必须做到事事如我心意。我若弃了她,她势必无法面对裴毅父子,轻则罚,重则死。
现在我不过是让她去打探一下消息,与重罚和死相比,显得简单许多。
从前我住在那小村庄时,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裳,喝的是苦菜汤,但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而现在我身在这富丽堂皇的元帅府,华服在身、山珍海味,却被困在这小小的围墙中。
恁是我心境再开阔,忍耐力再好,迟早也有爆发的一天。
想到此处,我顿时唏嘘不已。
媛真打探好消息归来时,我手中的书正好翻页。
我抬头,问道:“打探清楚了?”
“是。”她低眉顺目,“听说是并州顾家来了人。”
并州顾家。
我翻书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