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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 游玩的妖族不减反增。自由港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发光的花蔓随处可见。
不远处的街道人声熙攘,隐约能闻到食物的香气。自由港不同区域对应不同的季节, 一路走来, 气温直线下降,越是前行,空中飞舞的雪花越是密集, 鹅毛般的大雪自天空降落, 被踩踏后凝结为灰蒙蒙的冰。
徐以年四下环顾一圈, 拉着郁槐进了一家酒吧。站在门口的女妖见势走上前来, 因为开放日, 她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油彩,女妖笑容满面道:“两位吗?”
徐以年点了点头, 女妖注意到和他一起进来的郁槐,短暂怔愣一瞬后, 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边请,我们有靠窗户的位置。”
徐以年跟着她往酒吧里面走,在吊灯上看见了好几只懒洋洋趴着的小猫妖, 猫妖畏寒,会下意识用妖力调节周围的温度,整座酒吧因为它们温暖如春。
和外面略显粗犷的招牌不同,室内的装潢精致复古,桌椅酒柜都为金棕色调。似乎因为节日, 每桌都摆放着一大捧花束。这里不仅提供各式各样的酒精饮料, 同样提供主食。
酒吧里几乎座无虚席, 徐以年绕过屏风, 在靠墙的座位上意外看见了一位熟人。
花衡景正跟一名陌生女妖面对面坐着, 两个人相谈盛欢。女妖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卷发,眼角眉梢都是妖异妩媚,非常惹人注目。
徐以年扯了郁槐一下,鬼鬼祟祟道:“他不是昨天才来自由港吗,多久认识的?”
郁槐扫了一眼,见怪不怪:“估计今天吧。”
“真的吗?”徐以年又一次望过去。不知道花衡景说了什么,女妖被逗得笑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徐以年感叹:“看起来不像刚认识啊。”
话音落时,花衡景抬眸看来,笑眯眯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引路的女妖将他们带到了靠窗的座位边,点单之后,徐以年单手撑着脸,看着对面坐的郁槐正想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烟花炸裂的声响。
“零点了,放烟花了!”旁边传来一声欢呼,周围一桌桌的妖怪相继起身。连引他们进来那只女妖都自然地放下了工作,跑到了酒吧外面。
“走,看热闹去。”徐以年兴致勃勃,拉着郁槐站了起来,跟随人群一起来到街上。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头顶降落,四周的氛围却格外热闹。
这条街道临近海岸,远远能望见漆黑的海面上亮起了零星半点的星火,慢慢的,那一点光越来越亮,如同深海中发光的鱼群齐齐涌上海面——伴随海潮涌动,数以万计的光点同时穿透海面,霎时间点亮了整片海岸线!
那些光点越飞越高,无一不拖着长长的、彗星似的尾巴,密密麻麻的光带错落交织,如同扑向岸边的彩色巨浪,在飞到最高处时,光带相继爆炸,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深夜的天幕大片大片盛开,连星辰和月亮都黯然失色。
徐以年第一次见到颜色如此绚烂多变的烟火,他环顾整座自由港,视线掠过一座座高大辉煌的建筑、节日上花花绿绿的装饰灯和各式各样的店铺,最后侧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鬼族。
斑斓的光芒落进郁槐的眼睛里,那双暗紫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在妖怪们的嬉笑声中,徐以年忍不住戳戳他:“为什么我总觉得自由港的开放日像是人类世界的庙会?而且这里还有酒店和商铺……妖族现在也这么接地气了?”
在徐以年的印象里,妖族大都不拘小节,他去过的其他几座妖族城市都更为血腥原始,充分贯彻着力量至上的原则。相比之下,自由港虽然璀璨魔幻,规划却更接近于人类社会。
郁槐对上徐以年好奇的视线,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微微瞥开眼,含糊其辞地放低了声音:“……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自由港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一道温柔的女声插了进来,徐以年扭头,看见了和谢祁寒一起的南栀,他们身边还站着好几只妖怪,见到郁槐都笑着打招呼。
“嗨,老大。”谢祁寒吊儿郎当地抓了抓头发,指着对面街上的另一家酒吧,“我们都在那边喝酒。”
其中一只妖怪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他似乎喝了不少,脸颊泛着晕红,神色也乐呵呵的:“不过说起来,自由港以前确实和现在不太一样。别说酒店,连个正儿八经购物的地方都没有……连宣夫人还在那会儿都只有跳蚤市场,以前一提起自由港,大家第一反应都是竞技场。”
旁边的妖怪摸了摸下巴,恍然道:“对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南栀适当接过话茬:“从老板接手以后,慢慢就变得越来越像人类社会了,可能…是受了什么人的影响吧?”
她说到后来,笑着冲徐以年眨了一下眼睛。徐以年惊讶片刻后突然明白过来,郁槐刚才吞吞吐吐的反应原来是在不好意思:似乎是因为他,自由港才在郁槐手下逐渐褪去妖族城市的野性,越来越充溢着属于人类世界的烟火气。
想清楚原因,徐以年高兴地拽了郁槐一把,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郁槐见他这么开心,原本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后不太自然道:“差不多就这样吧。”
南栀这次却没帮郁槐的忙,反而笑道:“不过大家都挺喜闻乐见的,人类的世界确实很有吸引力。对吧?老板。”
说到吸引力三个字时,她故意放满了语速,就像在暗示着什么。
“没看出来,套路很深啊。”花衡景的嗓音忽然传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郁槐身旁,调侃道,“是不是该叫声情圣?”
接连被南栀和花衡景围攻,郁槐难得一言不发,徐以年鲜少见他吃瘪,没忍住跟着附和:“郁老板,怎么不说话?”
郁槐没想到他这么心大,还能跟他们一起开自己的玩笑,正想问问徐以年到底是哪边的,男生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烟花燃尽后,自由港的狂欢仍在继续。等回到城堡,时间已经接近一点。徐以年在酒吧喝了一点儿低度数的果酒,人有些晕乎,他强撑着自己洗漱完,正准备上床睡觉,无意中瞟到床头柜上深黑的天鹅绒首饰盒,目光不自觉地凝住。
这个盒子里装的好像是……
上一次见到它还是在毕业典礼上,因为命相的误解,他和郁槐不欢而散,直接把盒子里的紫钻胸针塞回了郁槐手里。
想到这里,徐以年生出了几分遗憾。他知道这枚胸针是能随意进出自由港的钥匙,在鬼族的传统中,家主与自由港签订契约,妻子则持有钥匙。郁槐当时送给他,应该是认真考虑过吧。
徐以年不禁伸出手,指尖刚刚触及到小盒子表面,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住首饰盒,将它从徐以年眼皮子底下拿走了。
“摸什么呢?”郁槐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些许水汽,他脸上挂着笑,明摆着是在逗徐以年玩儿。
郁槐只披了一件浴袍,和徐以年说话时俯低身。从徐以年的角度,郁槐的上半身几乎一览无遗,妖族的肌肉线条结实漂亮,在灯下晕出晃人眼的暧昧。
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香气,徐以年小幅度地吞了口口水,假装自然道:“你是不是该把这个给…给我了?”
即使表面不动声色,他说话时却不由自主卡了一下。郁槐顿时绷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徐以年心里懊恼,干脆直接伸手去抢。
但郁槐的速度比徐以年更快。他往后一退,拇指顺势顶开了盒盖,深黑的丝绒面上,城堡造型的紫钻胸针反射出耀眼的火彩,见徐以年的目光不知不觉被吸引,郁槐晃了晃首饰盒,逗猫一样道:
“要拿我们家的东西,你该叫我什么?”
徐以年看了他半晌,唇瓣微微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来。郁槐变本加厉,声音又轻又缓,明目张胆地调戏他:“说话啊,年年。哑巴了?”
徐以年瞪了他一眼,耳根透着红。他微微动了动唇,就在郁槐以为他要开口叫人时,徐以年的指尖蓦地带上了电光。
蓝紫色的电流在空中掠过残影,快要碰到胸针的一瞬间,徐以年突然感觉脊椎一麻,全身力气都软了下来,整个人直接软绵绵地倒在了床上。他从余光中看见了悬浮在郁槐身边的灵体,那玩意儿正从郁槐身后探出脑袋,歪头看着他。
这他妈的……
技不如人,徐以年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闷声问:“这个能力要持续多久?”
“没多久。”
郁槐将首饰盒放到一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徐以年的手和脚都软的要命,只能任他动作,他能清晰感觉到郁槐冰凉的手指贴上肌肤,慢慢解开了他的衣衫。
在对方轻轻啃咬他的脖颈时,徐以年消失的力气逐渐回来了,不等他做出反应,郁槐压在他身上,低头亲吻他,徐以年被这个吻搞得晕头转向,有什么东西被放进了他的手里。
徐以年低眸,看见了床边空空荡荡的首饰盒,还有自己指缝间光华流转的紫色。
……
……
迷迷糊糊中,徐以年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细白的手臂在半空中晃过,下一刻,那双手攀上了鬼族宽阔有力的肩膀。
他忍不住搂紧了郁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听见那两个字,郁槐眼中浮现出藏不住的笑意,他看着徐以年泛红的脸颊,将他紧紧拥入怀里。
-
阳光从高处热烈地泼洒而下,笼罩着整座自由港。经过昨晚的狂欢,地上到处散落着花朵和彩带。
一名自由港的巡逻队员奔跑着冲进了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他再三环顾,都没能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找到刚才那道身影,他犹豫片刻,开启了通讯符。
昨天狂欢游行中途,郁槐暗中下达了一条有些奇怪的指令:在全城秘密搜寻一个和他长相相似、拥有紫眸的妖族。
接到任务的巡逻队员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严肃地执行了命令。
通讯符一连接上其他终端,这名巡逻队员立刻道:“北面城郊,有疑似目标人物出现,请求——”
他说话的声音带了些快速奔跑后稍重的呼吸,下一秒却戛然而止。
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人影藏匿在暗处,将捅进巡逻队员心脏处的五指逐渐抽了出来,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抽出手指的动作极为缓慢,似是在享受着这个过程。
年轻的巡逻队员的身体迅速冷了下来,他的额头还带着因为略微皱眉而出现的纹路,死前结成的通讯符正不断传来声音:“喂?还在吗?……你说什么?”
那人甩了甩手指沾上的血迹,抬头看向远处悬崖上辉煌的城堡。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面具之下的暗紫色的眼睛里掠过诡秘莫测的神色。
与此同时,巡逻队员的尸体竟是飞速融化,皮肉在空气中湮灭为粉尘,只余下一副浮动着幽绿色纹路的骷髅骨架。
颜色诡谲的纹路散发着莹莹光芒,从骷髅的头盖骨到指骨和脚背,浑身上下都遍布着蛛网般细密的绿纹。
咔咔、咔哒——
在骨骼活动的声响中,绿纹骷髅重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