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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你……比现在过分的多。”
车内,江雨舟刚系上安全带,手机便响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上城大剧院的院长打过来的,她心惊了一下。自从那场事故发生后,剧院那边还没有过任何表态,也没有人来探望过她。
她怕剧院会辞退她。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楼觐,接通电话。
“院长。”
“雨舟,身体好点了没?”院长态度温和。
“嗯,好多了。”江雨舟前几天正愁该如何联系剧院的人,没想到院长会亲自打电话过来。
“那就好。我打电话来是要通知你一下,之前你的首演没有成功,还出了那么大的事故,虽然我也很想留你,但毕竟剧院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么多人等着你这个位置,于情于理我都不大好交代。”
院长算是将话说明白了,江雨舟也听明白了。
笑面老虎也不过如此吧?
江雨舟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院长,上次是个意外。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
“雨舟,当初你能进我们剧院究竟是为什么,不需要我提醒你吧?现在你……”
院长欲言又止,没有将话说满,但江雨舟明白了。
院长怕是听说了她流产的事情,和所有人一样觉得,她失去了楼觐这棵大树的庇护吧?
真是树倒猢狲散……
“我知道,是因为楼先生。”江雨舟将目光淡淡地瞥向楼觐。
“你知道就好。实话跟你说吧,有人希望你离开剧院。”
江雨舟心口一顿,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个人是谁,手机忽然被一只长臂从耳边捞走,她错愕地看着身旁驾驶座上的男人。
楼觐将手机的扩音器打开,平静地对那头的院长开口:“是我。”
单是这两个字,那边的院长便听出来了。
“楼先生?您在啊?”
后半句话,很明显是震惊于楼觐竟然还跟江雨舟在一起。之前传得沸沸扬扬,说江雨舟已经被扫地出门了,看来是假的?
“我太太之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出的事故,你们剧院不调查事故缘由,在这边想要辞退她,是什么意思?”楼觐的话让江雨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院长在手机里同她说的话,他明明一个字都没听到,怎么会一下子像是知晓了一切一般。
“楼先生,楼太太这身体实在是不适合……”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追究你们剧院的责任。我听说我太太上台前曾跟总编导提过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求先去医院,并且调换上场顺序,是总编导强行要求她上台,并且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您需要我说给您听听吗?”楼觐冷着嗓子说出这些话,哪怕是江雨舟听了都有些胆寒。
她在心底暗自告诉自己,以后还是尽量少惹这个男人生气,刚才在医院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院长瞬间心虚:“楼先生,您一定是听错了,我们怎么会……”
“真消息也好,假消息也罢。我太太喜欢唱戏,也只是喜欢。在你们剧院谋个职位也只是因为喜好。我们楼家还养得起她,不需要她出去谋生。”
楼觐这句话莫名给江雨舟一种他在护犊子的感觉。
这几天楼觐好奇怪,明明之前夜不归宿的,在外人面前倒是护她护得紧。
“楼先生……”院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上城大剧院,楼家有大半股份。
这些股份都是已经过世的楼老先生几十年前投进去的,楼老太太喜欢听戏,楼老先生便买下了半座剧院给老太太。
这件事情在上城,也算是一段佳话。
“挂了。”楼觐不多说,直接挂断。
江雨舟有些蒙,仰头看向楼觐:“你是在帮我吗?”
“没有。”楼觐闻言,有些赌气,觉得江雨舟是在说废话。
江雨舟舔了舔嘴唇:“谢谢。谢谢你把我从徽城带来,又给我一份工作。”
刚才楼觐说的都是好听话,她当然需要工作,她不可能靠着楼觐过一辈子。
江雨舟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道谢,然而过了几秒,他吸了一口气,说:“以后在外人面前,硬气点。像刚才那副软柿子样,只能任人拿捏。”
楼觐这句话,似是在给江雨舟底气……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这份护短来得莫名其妙,让江雨舟有些消化不了。
“哦。”
车子停靠在楼家老宅门口,江雨舟刚才在路上一直在思考着楼觐那些话有些出神,竟没有想到楼觐会将她带到老宅来。
“不是去宠物医院看米球吗?”江雨舟脱口而出,说出口才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合适。
“你满脑子只有你的米球,没有奶奶?”楼觐松开安全带,见江雨舟若有所思地坐着,侧身帮她解安全带。
江雨舟被忽然靠近的楼觐惊了一下,想要闪躲,嘴角忽地碰上了楼觐的下颚,仿佛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唇上传来,让她吓了一跳。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同样有些异样的楼觐,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那晚你……比现在过分得多。”楼觐扔了一句话给她。
江雨舟明显看到他的耳根子红了。
楼觐竟然也会有脸红的时候,稀奇。
江雨舟低垂了眉眼,楼觐或许可以拿那晚开玩笑,但她无论如何都是不可以的。那是一场噩梦,能不提及便不提及的噩梦。
“抱歉。”江雨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欠楼觐一句道歉。哪怕说了千次万次,她还是欠他的,“还有奶奶的事,我没有不想来看奶奶,只是我怕遇到妈妈。”
楼奶奶病着,江雨舟一直很担心,但她又不想见到不想见的人。
“我陪你去,不会有问题。”楼觐这句话有一点点像是撑腰的味道。
“另外,不管真相如何,都是我做错了事。迫于无奈跟我结婚,有了孩子,又没了。其实……如果你想离婚,我……”江雨舟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当初哪怕她再喜欢楼觐也只是喜欢而已,以她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事到如今,她还是想给自己和楼觐一次和解的机会。
楼觐似是被她的话惹怒了,脸上蒙上一层微愠,他神色暗沉,突然之间,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楼家的脸面不是让你拿来开玩笑的。”楼觐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她跟他提了两次离婚。
他推开车门,合上车门的力道很重,将车内的江雨舟惊了一下。
她平复了情绪,起身也下了车。
老宅的沿路光线昏暗,江雨舟拢了拢衣服,以防寒意侵入身体。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又提了一次离婚后,楼觐态度的转变——
更冷了。
老宅位于郊区,老太太喜欢清净,也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自从楼老先生去世之后,老太太一直在这边住。
管家替他们打开门。
意外的是,客厅里不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平时老太太极好静,不少人想拜访都是被拒了的。
今天却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老太太面前,正在喝茶。
“奶奶。”楼觐一向孝顺,他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每周都会过来。
老太太见两人来了抬起头,没理会楼觐,而是朝江雨舟招了招手:“舟舟过来,到奶奶身边来坐。”
江雨舟瞥了一眼楼觐,知道老太太这是给他脸色看,也不好说什么,走到老太太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奶奶,对不起,让您操心了。”江雨舟知道自己在舞台上晕倒肯定吓坏了老太太,看老太太的脸色今天都还有些虚白。
老太太年逾古稀,但仍旧气质斐然,隐约能够从脸部轮廓看到年轻时精致的模样。
“是这臭小子没照顾好你,你不用道歉。如果他早早地跟剧院打招呼,剧院那边怎么不会多关照你一些?还会让你顶着不舒服上台?”老太太的脾气从年轻时候就很硬,此时亦然。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具体那天出了什么状况,过几天就有答案。”楼觐的插话倒是让江雨舟心头一动。
他竟然放在心上了。
“你不去,我也会去替我孙媳妇讨公道。还有,那天晚上演出你为什么没来?”老太太至今没让楼觐坐下,满口责备。
楼觐也安分地站着,在老太太面前他一向都是恭顺的。
“忙。”
江雨舟也不去看楼觐,只是心底泛酸。自从母亲从高楼一跃而下之后,就没有人像老太太这么真心关心她。哪怕孩子没了。
被人关切的感觉真的很好。
“在你眼里,老婆也没工作重要是不是?你怎么不学学你爷爷?当年你爷爷……”
“当年爷爷对奶奶有多好,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楼觐也难得幽默一次。想要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一些有趣的话,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江雨舟的手说道:“这位张医生是奶奶之前求人去常州特意拜访来的一名中医大师。在女人生育方面颇有研究。你这身体虚,今天让张医生为你把把脉,看看怎么调理。”
江雨舟和楼觐对视了一眼,难得默契。
楼觐没说话,江雨舟也就安心地点了点头,把手伸出来递给张医生。
张医生将手指放到了江雨舟纤细的手腕上,静默了几分钟,皱眉开口:“少夫人体内阴寒之气较重,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有宫寒?”
江雨舟从未看过中医,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宫寒的女人较难受孕,怀孕的时候也必须特别小心。另外,身体太虚了,一定要好好调养,不然下一次怀孕,难上加难。”
张医生的话让江雨舟有些无奈。
下一次怀孕……她还真是想都没有想过。能在楼家待到什么时候她都不知道,何来的下一个孩子。
但老太太也是真的为了她好,大概是知道她没有孩子终究是难在楼家立足。
“楼先生,我能给您也把把脉吗?”张医生忽然问向楼觐。
楼觐微微一愣,看向老太太。
江雨舟看到楼觐这种表情还挺想笑的,起码,像个人样。平日里那副冰山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机器人,没有感情。
“我身体很好。”楼觐冷冰冰地回复了一句,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值得看的。
“楼先生,生孩子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情。这一胎没了,估计也不仅仅是少夫人身体虚弱的缘故。所以还是看看吧。”张医生的口气颇有一点苦口婆心的味道,让江雨舟听了怪想笑的。
楼觐碍于老太太的颜面也没有办法再推托,只能够在江雨舟身边坐了下来。
张医生仔细把脉之后,皱眉开口:“楼先生这个身体,比少夫人的还要虚啊。是不是平日里工作负荷太重,经常熬夜晚睡?”
“我就说,你每天忙太晚。”老太太一听,用手指着楼觐,责备地说道。
楼觐面色微滞:“年轻人,都熬夜。”
江雨舟看着楼觐的样子特别想笑,只要是在老太太面前,他永远都是恭顺的,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
“男人太虚,对女人受孕是有影响的,对胎儿也有影响。所以如果之后要下一胎,楼先生肯定也需要好好地调理身体,不然到时候少夫人怀胎十月会非常辛苦。”张医生认真地说着。
楼觐的脸色越来越差。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愿意被说自己虚的……
“阿觐啊,你听到没,张医生说你太虚了。”老太太对中医是信得不得了。
江雨舟不想笑的,但是这一下子完全刹不住车,“噗”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忙别过头,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楼觐的目光落在江雨舟身上,顿了顿,开口:“我虚还是不虚,你不是最清楚?笑什么?”
江雨舟觉得好笑,挑了挑眉说:“医生说你虚,就是虚。问我干什么。”
楼觐大概被她气到了,好半天没说话,俊逸的脸上一片阴沉。
“好了,按照张医生说的,以后每天都喝中药调理。”老太太为了能让这一对小夫妻安安稳稳在一起也是操碎了心。
“奶奶,我不喝中药。”楼觐强调了一句,严词拒绝。
江雨舟倒是无所谓。她从小练功,无论寒冬酷暑早上都要出晨功,十几年下来身体的确不怎么好,要是能够用中药调理一下也是不错的。
因此她没拒绝。
“现在连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老太太面色一沉,顿显威仪之气。
“不是。”楼觐乖顺得像只小猫。
老太太别过头轻声对江雨舟说道:“这个臭小子,从小就怕吃药。一点点苦都不行,小时候发烧不吃药还被他爸抓起来打过。”
“奶奶。”楼觐耳根滚烫,老太太还真的是什么都同江雨舟说。
江雨舟原本就憋着笑,听到之后更是忍不住了,笑得肩膀都颤抖了。
“以后我每天都会问吕妈你们有没有按时喝药。”老太太口气严厉。
吕妈是楼宅的保姆,是早些年就跟在老太太身边照顾楼觐的。
楼觐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知道多说无益,也就闭嘴了。
“张医生,待会儿开好药方之后让司机送您。”
“那就麻烦老太太了。”
“你们俩,今晚就给我住在这儿。你,去给我倒杯茶来。”老太太指挥着楼觐。
楼觐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老太太趁着楼觐不在,对江雨舟开口:“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贴心的话,老太太支开了楼觐之后才跟江雨舟说。
“奶奶您放心,他对我挺好的。”江雨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楼觐这个人,也只能够在老太太面前这么说。
“体面话我不要听的,阿觐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以后你受了委屈尽管到我这里来说,有我替你撑腰。”老太太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江雨舟觉得特别可爱。
她笑了:“放心奶奶,他要是欺负我,我放米球咬他。”
话音刚落,楼觐的长腿忽然出现在了江雨舟的视线之中。
江雨舟一顿,抬起头对视上了楼觐的双眸。
糟糕……
果然是腿长,来回这么快。
楼觐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将茶水递给老太太。
夜深了。
江雨舟和楼觐住在老宅三楼。从他们结婚那天开始,老太太就腾出了那个房间,让他们时常回来住。
只是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来住。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江雨舟洗漱好后回到房间,看到楼觐已经躺下,正在看一本书。
她定神看了一眼,是一本《老子》。估计是老太太书房里的。
“明天早上我要去医院,跟公司不顺路,你醒了之后不用等我。”江雨舟跟医生约的是十点半,而楼觐一般是八点半就会到公司,比普通员工还要早半个小时。她是寻思着想要多睡会儿。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心底想的是楼觐早上一般很忙,也不见得真的会搭理她。
然而正在看书的楼觐却忽然顿了顿,目不斜视地扔下一句话给江雨舟:“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
正往被窝里钻的江雨舟微微一愣。
撇清关系?她分明是不想麻烦他。
“没有。我跟医生约的十点半。”
楼觐冷声道:“我不能等你到十点半?”
江雨舟觉得挺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有把她的事情当作一回事过,怎么这个时候又用这种兴师问罪的口气问她。
江雨舟手冷脚冷,钻到被子里之后就屈腿缩着瑟瑟发抖。她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流产,整个人都特别虚弱。
“我怎么好意思让楼先生等我到那么晚。你不是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半到公司吗?”江雨舟这话还怪讽刺的。她觉得这人最近特别奇怪,阴阳怪气的。
楼觐听到这话果然不悦,合上书转头看向江雨舟,神色冷淡中带着一点点警告的味道。
“你觉得我会把你扔下?”楼觐能够感觉到江雨舟这三个月来对他的生疏。
仿佛他们两个人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楼太太看。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江雨舟被他的质问惊到,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却好像很在意?
“不想麻烦我就别给我惹麻烦。”楼觐冷声扔下一句话,掀开被子下了楼。
江雨舟一愣,这就生气了?
不过他的言外之意她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老宅,如果明天早上他不等她,他在老太太那边是不好交代的。这不就是在给他惹麻烦?
江雨舟不再多想。她身体疲惫,又担心着米球,也不想去管楼觐去哪儿了,正当她准备窝进被子里睡觉时,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心头忽地一跳。
又是徽城剧院的王院长……现在只要看到这个名字,她就觉得犯恶心。
没有办法,她只能按下接听键。
“喂,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
对方的声音入耳,江雨舟觉得很是猥琐。
“有什么事情非要晚上打电话?”现在已是深夜,江雨舟觉得绝对不会有好事。
“那三百万,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你最好想想清楚,我这边,可不仅仅只有你跟楼觐开房的记录。如果你希望明天一早在网上看到你跟楼觐的桃色视频,你可以现在就挂了这个电话。”又是威胁。
江雨舟头疼得不行,她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套走到房间的阳台上,她怕楼觐会在这个时候进到房间里来。
“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三百万。三百万对于我来说是个很庞大的数字,我在楼家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托你的‘福’我才嫁进来的。你觉得楼家可能会给我这么多钱?”江雨舟觉得可笑,哪怕是将她榨干了,她也拿不出三百万。
“你跟楼觐撒个娇不就行了?你怎么靠自己的身体嫁入的楼家,就怎么靠自己的身体拿这三百万。还需要我教你?”王院长威胁的话语越来越恶心,已经触碰到了江雨舟的底线。
江雨舟咬紧了牙关,定了定神:“如果你再威胁我,我明天就报警。”
“那就看看是你报警的速度快,还是网友看到你们视频的速度快。”那边的人冷笑了一声,“江雨舟,别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牌坊,你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电话被掐断,江雨舟浑身颤了颤,眼眶瞬间泛红。
她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仅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足以挽救现在的局面。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颜面和胆量在楼觐面前提这件事情。
楼觐一直都觉得是她和王院长主导了那晚的戏,她也是参与者,她又怎么能让楼觐相信自己。
“你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男人冷漠如斯的声音,将江雨舟吓得浑身一颤。
她立刻攥紧了手机,转过身去,鼻尖猛地碰上了来人的胸膛。
鼻尖一阵酸痛,江雨舟紧皱了眉心,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唔。”
她疼得呜咽出声。忽然,手被一只大掌拿开,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直钻入了鼻子里。
是楼觐身上独有的味道。
“疼?”
“你说呢。”江雨舟觉得自己鼻子都快被撞歪了。这人的胸膛真够硬的。
“看来不是假的。”楼觐竟然以开玩笑的口气戏谑了一句,着实将江雨舟吓得不轻。
吓人,吓人,楼觐都会开玩笑了。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看到他眼底略带一丝笑意。
原本她应该多珍惜他的这点笑,但只要一想到刚才那通电话,她就笑不出来了。
当初王院长将她送到楼觐的床上,并且在酒店房间内提前放好了微型摄像机,将那一晚的旖旎风光,尽数拍了下来。
这件事情,楼觐不知道,江雨舟是事后被告知的。这也是王院长一直捏在手里面的——她的把柄。
“你刚才去哪儿了?”江雨舟问,心不在焉。
“楼下。”楼觐瞥了一眼江雨舟,察觉出异样,“跟谁在打电话?”
“朋友。”
“你从来没带我见过你的任何朋友。”
楼觐的话倒是让江雨舟觉得很稀奇。难不成他还想融入她的生活圈子不成?好笑。
她反驳:“你有过吗?”
江雨舟揉了揉鼻尖,从楼觐身边走了过去,回到房间。
当她看到自己那侧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仍冒着热气的牛奶时,心头一动。他刚才下去是给她热牛奶了?
“楼先生,我说过了,以后不用麻烦你给我热牛奶了。”孩子都没了,他对她的照顾也应该仅限于此了才对。
楼觐沉默了几秒,走回了自己的那一边,上床,缄默不语。
江雨舟上床后看了一眼这杯热牛奶,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
“既然楼先生想为了楼家的颜面暂时不离婚,那场面上的事我还是会为楼先生做足的。至于外人看不到的,楼先生以后也不需要做了。”江雨舟刻意疏离地说。
她觉得自己需要跟楼觐一点点地保持距离了。再这样下去,事情便会不受她的控制,万一哪一天楼觐想要赶她出楼家的门,是随时可以的。
她必须,时时刻刻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以便于真的到了那天,不会那么难过。
“江雨舟。”身侧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比起之前更冷了三分,像是冬日里极寒的风霜,迎面吹来,一片肃穆。
“嗯。”
“费尽心思爬上我的床的人是你,现在在这里同我装生分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楼觐的口气颇为不耐烦。
江雨舟顿了顿,也是,在楼觐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她大概是这辈子都不能够给自己正名了。
江雨舟干脆不说话了,越说越错。
她拿起牛奶喝了口,暖暖的温度,刚好驱赶了从阳台上带来的一身寒意。
“孩子没了之后,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撇清关系了?”身旁的男人不依不饶,话也说得越来越凛冽。
江雨舟喝完牛奶,舔了舔嘴唇看向他:“不是想要跟楼先生撇清关系。而是孩子没了之后,我们两个之间本身就没关系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有些话与其让别人说,不如她自己说。
“没关系?江雨舟,你真当民政局的结婚证是摆设?”楼觐觉得眼前的女人越来越可笑。
江雨舟低声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我,早晚是要跟我离婚的。如果现在我不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刻意生分,等到哪一天你不要我了,要赶我走,我会很难过的。”
我也怕,自己会越来越喜欢你。
这句话江雨舟藏在了心底,没敢说出口。
楼觐似是被她这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惹怒了,忽然关了灯,不再和她说话。
江雨舟是被噩梦惊醒的。
她又做噩梦了。
这次梦里不仅仅有那一晚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她母亲当着她的面从高楼一跃而下。
她害怕、惊恐,在梦里,仿佛浑身被大火团团包围一般灼热。
梦里还有她没有出生的孩子,她看不清孩子的脸,只听到婴儿不断啼哭的声音,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她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要!”江雨舟浑身上下汗津津的,仿佛刚刚跳入了泳池里湿了个透彻。
身旁人被她的呼喊声惊醒,从床上起来便看到一脸惶恐、浑身发抖的女人。
楼觐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江雨舟在呼救,起初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被惊醒。
他看到她缩成一团在颤抖,没忍住伸手扶住了她瘦削的肩膀:“没事吧?”
江雨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不轻,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后退,直到退到了床沿,无路可退。
这张床足够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陡然变得很远。
她刻意防备的样子落入眼中,让楼觐微微沉眸。
他打开床头灯,没有打开大灯。她此时惊慌失措,如果开大灯一定会被吓到。
江雨舟弓着双腿,双手紧紧抱着膝盖,额上的头发丝紧贴着脑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怕我?”楼觐问了一句,他很清楚她是在怕他。
江雨舟还没恢复神志,茫然地盯着楼觐,眼神空洞无物。
她用力摇了摇头,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过来。”楼觐朝她伸出一只手。
江雨舟却仍蜷缩在床沿不肯挪动。
梦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仍包裹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只要靠近楼觐一点点,她的肌肤和骨骼仍会像那晚一样经历支离破碎一般的疼痛。
“你让我静一静。”江雨舟哑着嗓子开口。梦里的母亲和孩子也让她心神不宁,那种深夜突如其来的不安感,让她快要窒息了。
梦魇缠身的痛苦,她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楼觐看她发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冷静下来的样子,忽然伸出长臂,将她直接揽入了怀中。
江雨舟低呼了一声:“啊!”
“叫什么?”楼觐很不耐烦。除了那晚,江雨舟在他面前永远都表现得像个纯情少女一样。他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江雨舟落入楼觐的臂弯中,由起初的惊吓渐渐安定下来。她虽然怕他,但也分得清梦境和现实,这个真实的楼觐在这个深夜忽然间带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抱歉,把你吵醒了。”江雨舟低声糯糯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你真懂礼貌。”楼觐讽刺地开口,“你就这么怕我?”
“没有。”江雨舟狡辩了一句。
她躺在他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不喜欢穿着睡衣睡觉,因此上半身是赤裸的,江雨舟的睡衣也很薄,两个人的身体接触的地方一阵灼热。江雨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以及,他跳得很快的心脏。
“那天晚上怎么没见你怕我?”楼觐倒是在她面前提了好多次那晚了。
他能提,她是不可以的。
“做了什么梦?”他隐约记得江雨舟去宴会现场找他那一晚,也说是做了噩梦。
这样频繁地做噩梦,让他多心问了一句。
“没什么。”
她这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真的一点都没有改。
“我想知道我的太太做了什么梦,还需要问第二遍?”楼觐的口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江雨舟吸了吸鼻子,身上的汗液蒸发之后她莫名觉得有点冷,于是伸手抓了抓楼觐的手臂,想要往他怀里更深处钻一钻。
“我梦见我妈妈了,还梦到了孩子。”她是不会提起梦到了那晚的事情的。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前看。”楼觐竟然也会安慰她。
江雨舟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噩梦。我很害怕,总觉得抓不住任何美好的事物。”
身后的男人没有任何声音,江雨舟心想,他安慰人的话也就是仅限于这几句了。这个男人在商场上谈判的功力据说很深,然而在面对她时,总像是笨嘴拙舌一样话语贫瘠。
当江雨舟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想了半天,他竟然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江雨舟真是快气吐血了。
“睡吧。”她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平躺下,深吸了一口气,看到楼觐还坐在床上,“是我把你吵醒了睡不着了吗?”
“孩子的事,我也有责任。”楼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将江雨舟那一点点残存的睡意都给冲没了。
“又不是认错大会,反正以后……”她原本想说以后注意,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意识到“以后”这个词对于她跟楼觐来说太过于遥远了,“没有以后了。”
她指的是孩子。
楼觐沉默着躺下。
江雨舟习惯性地侧过身去,主动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了一些。
想到那一晚江雨舟刻意想要抱他又将手瑟缩回去的样子,楼觐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