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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一段时间不见,她真的又重新对李崇音有了旁的想法?
但怎么可能,如若她没有经历过一次,定然不会注意到这忽如其来的情愫,只会以为自己对兄长可能有了非分之想。
云栖觉得自己的神志与情感仿佛割裂了一般,一方面知道不会,另一方面却控制不住。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痛彻心扉后已经放下了,绝无可能再对李崇音重燃心火,一个火坑跳一次就够了。
她想要努力控制这种失控的状态,面上多少就显了些出来。
这就有了李崇音面前,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不断冒冷汗的云栖。
“云儿,可是身体不适?”李崇音起身,想要搀扶她,语含忧心。
任谁看到这般蹙眉担忧的李崇音,都会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的忧愁,不让旁的杂事污染了他的高洁。
他天生就有这样的吸引力,云栖再清楚不过他的魅力。
云栖却在那白玉般的手指触碰到自己时,缩了一下。
李崇音的手僵在半空,气氛短暂地凝固了一般。
云栖不敢让观察入微的李崇音发现自己的异常,尽可能平静道:“兄长是男子,还是应当注意男女之别。”
“只是关心你,未有任何逾矩。”李崇音轻笑,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见云栖低垂着视线,李崇音观察了一下,云栖神情虽不显慌乱,但整个人的姿态却微微后仰,透着一丝抗拒。
李崇音深知云栖的每一次心动,也知她近来情绪浮浮沉沉,身上的母蛊无声诉说着一切。
遥想碎片记忆中她对自己的唯命是从,满心满眼全是自己,就仿若黄粱一梦。
李崇音的心像是微微抽了下,平静地走了出去,在云栖松了一口的时候,他又再次踏步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
这次踏步时,他的脚步仿佛有意识地停顿,他擅长以动作、眼神、说话语气等来迷惑他人,让身边人不知不觉地按照自己的步骤来。
李崇音因身份限制,从小就极尽所能地开发从属的能力,他手中的暗探大多是在极为严苛的条件下被训练而成。
“云儿可还记得前些时候你为兄长做的长寿面,今日得空我便自己尝试了一下,你看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李崇音与云栖惊讶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他语气舒缓,整句话都仿佛掌控了某种韵律,云栖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神情。
李崇音见云栖神情稍有放松,却依旧没动,对他的防备竟这么深吗,他笑道:“这是为兄第一次下厨,便赏个脸吧?”
云栖推拒不过,再拒绝以他的性格说不得会有更无法控制的事发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她也不知为何如此防备,分明这辈子他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唯一让云栖想不通的就是,前世对她弃若敝履的人,这一世时常会主动与自己攀谈,但一个人性格天生,总不能重来一世就有什么巨大变化吧。
云栖接过筷子,尝了几口,表情瞬间停顿了一会。他做的是青菜牛肉面,咬下牛肉的瞬间,香味从口中爆开,蔬菜清爽脆口,那汤头都是炖得入了味,比她做的还好吃了一些。
似乎每一种菜都掌控好了它该有的火候,李崇音就像精准地掌握了手中每一个食材最恰当的烹煮时间。就像他对身边人一样,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对方的软肋,将之玩弄鼓掌之间。
李崇音看云栖的惊讶目光,便知道小姑娘是喜爱的。
云栖看似对食物没什么偏好,但若是在懋南院多用上几餐,仔细观察便能看出她在吃喜欢的食物时,神情是有些不一样的。
投其所好,很简单的方式,却不是谁都能轻易能做到的。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再喜爱,也不过礼貌性地用了几口就放下,那之后再也没碰。
“不合胃口?”
“晚上在懋南院用的多了些,有些积食,见笑了。”
她的警惕心依旧没放下,看来这个突破口并没找好。
但一次不行,却总有能让她上心的事。
李崇音又开始从余氏的心病聊起,说起自己云游时找到的药材,云栖一听与余氏有关便接住了话头。
李崇音也的确没在汤面里做什么手脚,他今日的目的并不在此。
云栖因之前莫名对李崇音起的心思而心生警惕,用了面汤也不过想快点打发此人,却架不住李崇音提到了余氏的病情,话语中夹杂着对自己的温和关怀,十足的兄长模样,云栖是余氏教导出来的闺秀,没有伸手打笑脸人的习惯,便也会礼貌性地回上几句。
渐渐的,在一来一往的谈话中,几个月的生疏也消散了许多。
李崇音恨懂得语言的艺术,又是说了书院里的一些趣事,平日读的有趣的书籍打开了话茬,还与云栖打趣说她架子上有几本游记出自他之手,都是他这些年游历的见闻。
云栖知晓李崇音在学术上的天资,她自来羡慕这一点,也习惯向身为师父的李崇音讨教。
讨教了好一会,云栖若有所得,李崇音才与云栖说起了她的婚事,话语间都是淡淡的祝福,并说若是端王往后欺负云栖,他这个哥哥自会出面打得端王满地找牙。
见李崇音那仙姿佚貌的模样,却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云栖被逗笑了。
云栖渐渐没了刚开始的草木皆兵,虽然心里还怀疑自己怎会死灰复燃,但此前几年李崇音始终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也没做出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再冷脸实在说不过去。
李崇音看着桌上那碗面,道:“可惜,少了香菇,不然应该更入味才对。”
他的语速很松散,太过闲话家常,根本令人防备不起来。
云栖只觉得是闲话家常,并未想太多,随口就提了一句:“你吃香菇会发疹子,还是换成别的吧。”
李崇音凝视了云栖一会,那沉甸甸的眼神落在云栖身上,仿佛让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云栖的心咯噔了一声,糟糕!这一世难道没人知道?
李崇音吃香菇发疹子,上辈子身边几人都是知道的,但这辈子她在静居时间不长,并不确定。
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李崇音不紧不慢地说:“云儿知道哥哥不能吃香菇?”
李崇音也不提这件事是否有人知道,只是像随意地问着。
云栖立刻收敛了表情,道:“在静居时,偶然听说的。”
良久,两人都没说话。
李崇音忽然笑开了,眼眸深处厉色一闪而过:“嗯,看来云儿还是关心哥哥的。”
前面这么多铺垫,等的就是云栖心神失防的瞬间。
这辈子,他没将这个弱点告诉任何人,甚至为了隐藏这个缺陷,他会在有香菇的菜色上来前,先服用药物预防。
该知道的不是这辈子的李云栖,而是那个有记忆的李云栖,她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阿栖。
云栖一句话,露出的一个小小破绽,这个破绽是因前世与今世的信息偏差造成的,却立刻被抓住了。
李崇音终于确定那些碎片般的梦境,不是虚构的,她也有记忆,还可能比他的完整。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两次面对的李云栖,在行为上会有极大偏差。
那可能是没有喝孟婆汤的上辈子,这个坏孩子装作第一次认识他,将他骗的团团转。
也是在这瞬间,李崇音决定不能让云栖知道他也有部分记忆。
他两世的小禁.脔会吓到的,毕竟,她现在想要逃离他。
李崇音没再多说什么,如往常那般云淡风轻地走了,云栖却心神不宁。
她不确定,他到底信了没。
云栖懊恼地捂着头,她分明一开始就提高了警惕,为何最后还是会在他的诱导下防备降低。
她毕竟没有在这方面受过特训,玩不过李崇音是必然,但这不是理由。
太可怕了,他想要套话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哪怕有了防备也有可能中招。
云栖对李崇音实在心有余悸,只能安慰自己就算被拆穿,大可说自己乱猜的,知道了也不代表什么吧。
魏司承承诺了云栖之后,立刻将任务指派了下去。他的情报网传承自生母,驻扎在京城几十年,想要寻一婢女虽如大海捞针,但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根据几条可疑的消息,魏司承排除用了大半日,找到了一个较为有用的信息,从这个消息中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前日,宫中有几位太监带着宫牌出去,其中就有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李嘉鸿,李嘉鸿到了宫中就改了名,叫做应鸿。李家的嫡长子李嘉鸿早就查无此人了,这也是考虑到了李家声誉才这般做的。
一看到李嘉鸿几个字,魏司承立刻联想到此人成为太监的过程。
若不是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往李家安插了不少探子,也不知会有那般精彩的往事。
而云栖提到的紫鸢,就与此人有扯不断的联系。但如果真是李嘉鸿,这些没嘴的茶壶想要折腾人的法子又多又匪夷所思。
如今已经超过二十个时辰,那姑娘恐怕凶多吉少了。
魏司承还抱着一丝希望,面色沉凝地找到李嘉鸿的住处。
李嘉鸿已是一个小有权势的四品太监,住所外还有几个认干爹的小太监要拦住他。
魏司承冷笑一声,掏出了属于端王的宫牌。
那小太监以前是冷宫的,刚调出来没多久,还不认识鼎鼎大名的端王,吓得腿一哆嗦,人都软了,不断磕着头。
魏司承看里头房门紧闭,一脚踹开。
里面的场景饶是见惯大场面的他,都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他说过人只要有一口气,定然能为云栖寻到,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腰间系着一条块长裙,衣料在空中摇曳。
殷红缓缓落下,滴嗒滴答。
两空洞处早已看不清,几个围着的小太监拿着利器挥舞,他们嬉笑间口吐恶言,抓了一把盐洒开。
一小太监跪坐在地,轻轻为李嘉鸿敲打着腿,李嘉鸿嘴里哼着小曲儿,在一旁喝着热茶,悠闲自得,偶尔抬眼笑看着这一幕。
当端王踹开门后,那沉重的声音惊醒了里面的人,李嘉鸿看清了来人,大惊失色下摔了桌上的茶盏,立刻跪了下来。
“端王殿下,奴才这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宫女,怎么就惊扰了您。您怎能来这污秽之地!”李嘉鸿在这后宫中,早就学会了一套阳奉阴违,对自己得罪不起的人,那是全然的仰望讨好。
“宫女?你再给本王说一遍看看!”魏司承冷怒的声音刚落,一脚踹到李嘉鸿的胸口,将人踹出几米远,疼得李嘉鸿龇牙咧嘴,不敢再随便编排紫鸢的身份。端王久经沙场,平日收敛得仿佛文雅书生,可一旦爆发的时候,几乎是肆无忌惮地狂暴。
旁边的小太监们一听是端王驾到,又看端王一言不合就将人踹个半残,扔掉了铁棍,跟着一起疯狂磕头,瑟瑟发抖地跪在一起。
魏司承根本不去理会这群阴毒的太监,他盯着上方人。
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但被吊着的少女一丝反应都没有。
魏司承捂住了脸,沉声让身后做仆从打扮的乙丑将人放下来,乙丑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一样,将少女搂在怀里,将手按在她的脉搏处,眼神告知魏司承,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虽然她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魏司承走向忍着疼痛不断磕头的李嘉鸿,李嘉鸿做这些事都是隐秘的,哪知道会惹来这个煞神。
见端王一步步走来,没见过战场杀神的李嘉鸿真的害怕了,为了保命低吼道:“等等,殿下,奴才要是不见娘娘一定会追问!到时候也一定会连累您,还请殿下三思啊!”
魏司承依旧不为所动。
李嘉鸿在生死关头,立刻有了主意:“您和我堂妹明日就是成婚之日吧,我是堂妹的亲属,若是我死了,身为近亲的堂妹是需要守丧的,您和她的婚事可就至少要延迟一年!”
这句话,直捣黄龙,直指魏司承最在意的事。
李嘉鸿虽然明面上与李家五官,但他一死,若是追究起来,还真有可能牵扯到李家。
魏司承狠狠闭上了眼,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盖在伤痕累累的紫鸢身上。
他蹲了下来,一把捏住李嘉鸿的脑袋:“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到本王手上!”
魏司承如来时一样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引得一群小太监吓破了胆子。
“应公公,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我们都是听你的使唤!”
李嘉鸿一改在魏司承面前的懦弱,一脚踹在他们身上:“一个个贪生怕死的东西,都给咱家滚!”
魏司承将人带出了宫,喊了太医过来看诊,但接连几位太医皆是摇了摇头。
他们只能帮这姑娘暂时止血,但伤势太重了,已回天乏术。
紫鸢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
魏司承立刻走了过去,就听她气若游丝地说:“殿、殿下,您与小姐……”
魏司承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还未,明日大婚。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原来,还没到……以为过去了好久,好漫长啊…”紫鸢不提自己遭受到的一切,她嘴角还残存着一丝笑意,像是在安慰魏司承,“奴婢想、想看您与小姐大婚…”
魏司承表示知道了,对身后人道:“去拿我私库里的百年人参。”
雪蝉有些犹豫:“殿、殿下,这是陛下给您的,若是被知晓用来治疗…怕无法交代。”
奴仆的性命在皇家人眼里,恐怕连玩物都不是。
魏司承加重了语气:“去拿。”
“多、谢殿下,奴婢还有……多久…?”说着,她若有所感,空荡荡的眼眸里,似乎闪着光。
“少则三个时辰,多则十二个时辰……”这是方才太医们得出的结论。
还有十二个时辰啊,她眼中突然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
“求您……不要、让小姐知道,有没有办法……”
她满是信赖,明明与端王爷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但却是端王在她以为无人知晓时找到了她,在她心中端王仿佛什么都可以做到。
魏司承不忍看她的眼神,错开了视线:“有,可以寻一适合的人,易容成你的模样。但她极为敏锐,很有可能会发现。”
“有办法的,请给奴婢纸笔…奴婢、将所有的、都写下来,求……求您……保密。”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是恳求。
她不希望自己的死讯,影响到云栖的婚事,那是他们全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愿望,是襛盛庭所有婢女们最期待的,是二夫人心心念念的,是小姐婚事几经波折后才得到的,她更不想幕后人计谋得逞。
“如若要坚持下去,你的每一个时辰,都会锥心刺骨。”
“奴婢…愿意。”
魏司承沉默几许,点了点头。
魏司承斩钉截铁道:“本王会让你看到婚礼的。”
紫鸢扯开了一个笑颜,她很疼,目光却温柔地不可思议:“小姐能与您长相厮守,奴婢很、高兴。”
魏司承轻轻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只剩下一小半的秃头,向来铁血的人此刻眼眶微红,缓缓笑道:“本王收到了,她那儿也会知道的。”
大婚当日,李家各处挂着红灯笼与红色绸带,随风飘扬,喜气盈盈。
襛盛庭中,云栖早早起来,眼下还有些青黑色。
她昨日睡得很早,但始终没有真正入睡。她一直在等魏司承的消息,他既然提过婚前会给她一个答复,那么他就不会失信。
当晚,他虽然没有亲自过来,但也送来了信,其中还有一只珍珠耳环。
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魏司承亲手写的,告知她人已寻到,只是受了些小伤,还要调养。
另一封是紫鸢的亲笔信,与她说出了一点意外,被端王安排在了外面房舍,现在很安全,请小姐勿挂心。过几日就来伺候小姐,还说不能亲眼看小姐的婚礼是人生一大憾事。
耳环是紫鸢的,笔迹也是她的,就连活泼的语气也是独属于紫鸢的。
云栖确信魏司承的确找到了人,她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人没事最重要,重生一次云栖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等紫鸢回来才能知晓了。
当睡在床上,她还是心神不安,总怕自己忽略了什么。
睡了一半又想起之前的某天晚上,做的那奇怪的春梦,她缓缓摸了摸嘴唇,脸微微红了起来。
虽然那以后再也没发生这样让她无助又惊悚的事,似乎各方面事实都能佐证是她胡思乱想。
但也许是到了大婚的日子,她总是回想起一些不该想的。
云栖起来后,在华年等丫鬟的服侍下,已经穿戴好了繁冗的喜服。
她端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恍然想到前世出嫁的场面。
虽然很多事改变了,但嫁的人却没有变。
云栖紧紧握着手中的桃木簪子,对自己与魏司承的未来充满了不安与忐忑。
此时外面一阵热闹,余氏带着喜娘还有一群妯娌姐妹们从门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