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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遇见一个人,因为他,你愿意放弃一切。
“本人女,驾龄七年老司机,8月6号到16号从常水自驾去沙都走西北大环线,车型牧马人,有没有感兴趣的小伙伴同行?”
虞小婵发完这条朋友圈,评论区瞬间就多了十几条回复。
“老司机带带我![偷笑]”
“女司机开车走大环线不太安全吧,不如坐我的车,时间也刚好。[握手]”
“8月我会去西北和旅游区谈合作,有机会和虞小姐吃个饭?”
……
诸如此类的暗示与明示比比皆是。
她有些后悔,不该用“老司机”这个词,虽然她高中毕业就拿了驾照,迄今有七年驾龄,确实是老司机,但如今这个词要被玩坏了。
又扫了一眼评论区,干脆放弃了在朋友圈寻找同伴的想法。
当空姐这三年总会遇到莫名其妙的人索要她的联系方式,一次不能拒绝,两次不能得罪,三次朋友圈彻底沦陷,多得是不知名的达官显贵。
加她好友的目的显而易见。
一直到出发前一天,她也没约到同伴。8月上旬这个时间点,身边的朋友都在上班,她又连续三年没休过假,难得的休假机会绝不能浪费,最后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独自踏上了旅程。
出发前好友季菏泽百般叮嘱她注意安全。
她一边熨烫衣物一边跟视频里的他翻白眼:“你好啰唆。”
季菏泽也不跟她计较,耐着性子解释:“西北多荒凉啊,那边支付宝也不方便,你开着牧马人,身上还带现金,要财有财,要色有色,可不得注意安全嘛。我这儿就是得出任务,请不了假,不然哪放心你一个人去。”
看他拐弯抹角夸自己长得好看的分上,虞小婵最后听话地在包里放了一把折叠刀。
没想到它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第三天傍晚,虞小婵正穿越无人区前往沙都,夜幕降临前,车子却突然在半路抛锚了。
无人区,戈壁滩,空荡荡的高速公路,这样的旅程本就因为独行显得格外孤独,现在简直是雪上加霜。
无人区电话信号弱,求救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拨不出去,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靠自救。
她打开危险讯号灯,放好警告牌,跃跃欲试要拦车,然而四下旷野,车影寥寥,难得看见一辆过路车,拦下来一问却不是去沙都的。车重新启动,消失在了转角,又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一车。
虞小婵钻进车里做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把车门全都上锁,在车上睡一宿呗。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快11点了,正怔怔出神,耳侧忽然传来“笃笃”两声响。转头看去,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麦色皮肤的男人,手指曲起正敲着窗玻璃。
这荒郊野岭,虞小婵突然升起戒备心,只把车窗落下一道细缝。
窗玻璃缓缓落下,清晰露出男人深邃的眼眸。
而后,耳边便传来一记低沉沙哑的嗓音:“车怎么了?”
车顶放着警告牌,有人路过询问也算正常。
她老实回答:“抛锚了。”
男人退后两步打量她的车型,问:“要去哪儿?”
“沙都。”
“下车。”
“……”你说下车就下车,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虞小婵忍不住腹诽。
男人将她的警惕一眼看穿:“我也去沙都。”
咦?!
听他这样说,虞小婵的心理防线顿时松了许多。但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对方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同行的结果是好是坏全是未知数。
见她迟迟不作响应,男人懒得再和她废话,“哼”了一声,戏谑道:“不信就算了。”说完就要走。
“唉?”
男人头也不回,走得决绝。
现下的处境让虞小婵确实很无助,望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决定赌一把。心里做好决定,手指就扣下了车门,她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去:“那就麻烦你啦!”
她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信任的。
出奇地巧合,男人的车也是牧马人,一模一样的款式和颜色。
虞小婵抱着背包站在副驾驶车门旁若有所思,这种情况下坐后车座会不会更安全?
男人已经不再管她,径直走向后备厢拿出了拖车钩、拖车绳,把她的车稳稳地挂在了车后,手法娴熟,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虞小婵看呆了,脱口而出:“你不会是专业干这个的吧?”
后半句话被她咽进了肚子——然后沿途寻找需要帮助的人敲诈碰瓷黑人钱什么的。
男人倒未提钱字,起身站直,向她走了过来。他的身材高大,让人很有压迫感,虞小婵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包,他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擦肩而过时吝啬地扔出两个字:“上车。”
“噢……”
一路尴尬,车里静得空气都能凝结成冰。
由于后车座堆满了杂物,虞小婵没有任何选择权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身边男人的气场太强大,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概看她太紧张,男人随手递过来一瓶水:“喝水吗?”
虞小婵的头摇得很坚决:“不用了,谢谢。”
“害怕?”男人斜睨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虞小婵不自然地调整坐姿,小声嘀咕:“才没有。”
“呵。”
好明显的嘲笑声。
虞小婵偷偷拿眼睛瞄他,很帅的一张脸,侧脸看去鼻梁挺直,眉骨清晰,眼眸有光,如果不是肤色太黑又留了胡子会帅得更高调张扬一些。
“还要再走一个小时,你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男人突然开口。
虞小婵回过神来困意全消,伸手摸了摸背包夹层,把折叠刀攥进了手里。
又给水喝,又哄她睡觉,这人真的没问题吗?
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
一个小时后,男人安全地把她送到了提前预约好的客栈,虞小婵下车时总算松了口气,跟男人郑重其事地鞠躬道谢。
“不客气,反正顺路。”男人看也没看她,径直往店里走。
虞小婵有些蒙。
顺路?
客栈24小时为客人留门,服务台一直有人值班。男人在院子里停好车走进客栈正门,穿过天井,推开厚重的木门,“丁零零”一阵风铃响。虞小婵紧随其后,没等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敞亮透彻的声音:“老板回来啦!”
她步子一滞,抬起头,目光自动凝聚在前方男人宽厚的背影上。
原来是……老板啊。
前台小帅哥白净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却很八卦,视线越过男人落在她身上,挤眉弄眼问:“这位是?”
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云淡风轻:“噢,高速路上捡的。”
虞小婵忍不住瞪他。
捡?当她是流浪猫吗?
一夜安睡,断续有梦。
虞小婵醒来望着房间天花板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未免太巧。
客栈提供免费早餐,限时在9点之前,还有五分钟。
她来不及多想,随便抓过流苏披肩,披在蕾丝睡衣外面就要往外走。拧开门把手的刹那,却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有些手足无措,却快速恢复了镇定,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说:“早上好。”
这声音实在有辨识度。
虞小婵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打量这个昨天刚认识的客栈老板。
他今天穿了一件棉质白T恤,大概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顶着一块毛巾。他用一只手胡乱地擦着头发,将另一只攥成拳的手伸向她,手腕翻转向上,摊开掌心:“你昨天落在车上的。”
她低头看,这手长得可真漂亮。再看,他的掌心里托着一把小巧的折叠刀。
好眼熟……
“谢谢。”她尴尬地把折叠刀拿过来,忽然发觉好像哪里不对,视线从男人的手掌慢慢移开,落在他的小臂上,再缓缓向上,最后停留在他擦头发的手背上。这么干净白皙的肤色和昨天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人相比,至少白了两个色号。
她也算是美妆达人了,却没用过这么厉害的美白神器。
她觉得好神奇:“你用的什么美白产品?一个晚上就恢复得这么白!”
男人只是略微犹豫,便一把拿开了罩在头顶上的毛巾,湿漉漉的碎刘海儿有些挡他的眼睛,虞小婵和他的视线相对后整个人就傻愣在了原地,满脑子全是问号。
唉?留着络腮胡子的糙汉子怎么变成唇红齿白的小鲜肉了?
男人也顾不上她表现出来的惊讶,拿掉毛巾后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她一身蕾丝睡衣,领口极低,裙身很短,虽然搭着披肩,肩膀却露着外面,反倒多了一分妩媚,还不如不披。
他喉结微动,在心里皱眉,这大清早的,她穿这么性感给谁看?
有意避开她疑惑的眼神,他故作镇定,自我介绍:“邵颍川。”
虞小婵没反应过来:“什么?”
“名字。我们正式认识一下。”
“啊……”虞小婵的反射弧被邵颍川短短几句话搞得莫名延长了一周半,“我叫虞小婵。”
邵颍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正想问她是哪两个字,就听见她手机设置的9点的闹钟响了。她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早餐,赶快往楼下走,又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他说:“虞姬的虞,婵娟的婵。”说完也来不及问他为什么昨天和今天判若两人,“噌噌噌”就跑下楼拿早餐去了。
她风风火火,从他身边经过时,披肩的流苏穗子勾住了他的腕表,她“哎呀”一声,回身去摘,指腹肆无忌惮地蹭过他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邵颍川的心底像通了一道电流。他浑身不自在,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她却对他的异样丝毫没有察觉,摘掉穗子,仰头看他,随意地说:“先走啦!再晚早饭就没了。”
他垂眼看她,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她竟然没穿内衣。
等她走远,邵颍川跟随她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由自主地看去,旋转楼梯上,她的身影像跳跃的樱花花瓣,眨眼就不见。他终于松了口气,低头扫了一眼手臂上刚刚被她碰过的地方,总觉得她好像在那里埋了一颗种子,随时会长出花来。
这个女人好像有毒。
还有,她穿成这样在他的客栈里到处招摇,想干吗?
浴室的热水器水温刚刚好,虞小婵吃过早饭洗过澡就准备出发去千门窟。
提前一个月在景区官网订票的好处就是不用大清早去现场排队。昨天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今天她终于换了清爽的牛仔裙和小白鞋,蓬乱了好几天的头发被她随意地扎成了长马尾,清清爽爽,学生气十足。
路过客栈前台,她顺手拿了一张沙都当地的旅行地图,问前台小帅哥去千门窟怎么走。
沙都没有4S店,她的车一大早被附近维修店的师傅拖走了,出行一下子变得很麻烦。
帅哥露出一口小白牙:“你要去千门窟吗?川哥也去,让他直接送你过去好了。”
川哥?
看她一脸茫然,男孩子指了指背后的照片墙:“就是我们老板,邵颍川,大家都叫他川哥。”
整面照片墙上挂满了不同的风景照,少数几张是游客们在客栈门口拍的大合影。虞小婵按照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其中一张照片里的邵颍川,是她昨天见过的蓄着胡子的硬汉形象。
所以今天早晨出现在她房间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就问了出来:“你们老板有孪生兄弟吗?”
“啊?”小帅哥一脸疑惑,“没有吧,没听川哥说过。”
话音刚落,虞小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更沉稳笃定的回答:“嗯,是没有。”
背地里打听人家的八卦被抓了个现行……
她心虚地转身,看清邵颍川的装扮后又不太懂了。
军绿色T恤,米色长裤,裤腿挽到脚踝,露出麦色脚腕。
他身边还跟着一只毛色黝黑漂亮的黑背犬。猎犬目光凶狠,她害怕得打了个寒战,把目光再次移回到他的脸上,他的胡子“长”得倒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在他的下巴上安营扎寨了。
她强忍着,才按捺住冲过去把他的假胡子揪掉的冲动。
邵颍川不怎么爱说话,送虞小婵去千门窟的路上,一字未发。依照前一晚搭顺风车的经验,她已经习惯这个话少高冷的奇怪男人了。
正值暑假,景区人山人海,找到临时停车位后虞小婵道过谢就要开车门走人,却听他“咔嗒”一声落下了锁控。
“你干吗?”她回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早晨的事你就当作没看见吧。”明明是求商量的姿态,口吻却是毋庸置疑的不客气。
她故意问:“什么事?”
邵颍川不喜欢兜圈子,一把扯掉假胡子,坦坦荡荡地露出真容给她看:“这件事。”
还真是直接啊……
“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要命的好奇心促使她想要一探究竟。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男人盯住她的眼睛,语气蓦地加重。
偏偏威逼利诱这一套对虞小婵最无用。她曾在两次空难中生还,如今越发天不怕地不怕,况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虽然神秘,但对她没有危险性。
她干脆无视了他犀利的眼神,有什么说什么:“我总要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再考虑是否帮你隐瞒,不然我凭什么帮你?我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真是一个难缠又不好打发的女人。
她说得有道理,他被迫妥协:“你可以问三个问题再考虑是否答应我。如果答应,未来几天你在沙都的一切消费都可以由我来承担。”
听起来好有诱惑力。
虞小婵一点都不客气,脱口而出第一个问题:“你的员工都没见过你真实的样子吗?”客栈规模不大,总共三四个人经营,大家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却不知道老板的真实样貌吗?
“见过。”
“那你怕什么?”她不懂了。
“他们都是自己人,口风紧,不会说出去。你,不一定。”邵颍川睨了她一眼,“两个问题了。”
虞小婵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白白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
“那这个不算。”想问的太多了,三个问题怎么够,“第三个问题等我从千门窟回来再问,我要好好想想。”
“好。”
“答应得这么痛快?”虞小婵狡黠一笑,“你就不怕我跑了?”
“不会,你的行李还在客栈。”
“你……”
“我处心积虑隐藏身份,被你这么轻而易举地看到真实样貌,我也很无奈。”
他说得无辜,虞小婵反倒觉得是自己理亏了。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个小时后,逛了千门窟一下午的虞小婵从景区出来,只觉得震撼。慈眉善目的千佛像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早把答应邵颍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景区大巴直接开回市里的售票大厅附近,路过停车场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手机铃响。
是一个陌生的当地号码。
接听后对方的声音却非常熟悉:“往左边看。”
这个男人有点阴魂不散啊。
虞小婵握着手机按照他的要求做,一眼看见了他的银灰色牧马人。
所以送她过来后他一直等到现在?
还以公谋私地从客栈前台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她也算是空乘里见过大世面的,平时在两舱工作,各种性格奇怪的男人见多了,像邵颍川这种“人格分裂”并不算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过误打误撞地窥探了他想要保密的部分,却也不会多嘴地公布于众,顶多和他开开玩笑,揩揩油。
谁知道他这么认真,盯她这么紧,让她压力很大啊。
坐进副驾驶座,不等邵颍川发问,虞小婵主动投降:“我答应你,你有两副面孔这事我不跟别人说,我就当没看见。我也答应你,不问其中的原因,满意了?”
邵颍川的嘴角轻轻抿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弧度:“满意了。”
“那能别继续跟着我了吗?”
“可以。”
虞小婵松了口气,窝在座位上等他开车。
谁知道这人过河拆桥:“那你下车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客栈了。”
天哪!她逛了一天腿都要走断了。
因为修车,虞小婵迫不得已在沙都多待了一天,启程去丹霞的计划推迟到了12号。
清早,她去前台退房退钱退押金,小哥却不明所以。
显然邵颍川没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小哥并不知道老板给她免单的事。
虞小婵尴尬:“不然你问问你们老板?”
“老板不在。”
“那打电话问。”
“电话关机。”
反正就几百块钱的事,虞小婵也懒得较真,不退就不退吧。倒是有点生气,某人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切费用全由他承担,最后不仅食言不说,从千门窟回来就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车子渐渐开出市区,一路东行,路过一片茂盛的葡萄园。
路口信号灯由红变绿,虞小婵左转弯时迎面和另一辆车擦肩而过,对方车速极快,她只顾着躲闪,开出去很远后才从后视镜里观察到那是一辆银灰色牧马人。
那个人的名字在脑海里转了又转,最后她一脚油门轰下去,开出了沙都。
不过是旅行中的插曲,擦肩而过的缘分,算了。
等邵颍川回到客栈,虞小婵早就走了。
前台工作人员正在给其他客人退房,看见老板回来,便把虞小婵要求他退钱这事当作笑话讲给他听,始终心不在焉的邵颍川这才恍然想起之前答应她的事。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还真没开机。
这两天在外面执行任务,因工作需要关机,凌晨任务结束才匆匆赶回沙都。
保洁梅姨正在打扫虞小婵的房间,他路过时探身在门口停留了片刻。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水的诱人味道,好像是甜腻的草莓香。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虞小婵晨起披着披肩慵懒出门的画面,当时他就闻到了类似的味道。
被旖旎香气牵引,记忆像野草疯狂蔓延,勾起这几天与她有关的一切——
空荡无人区,清夜无尘,满天星河璀璨。她小心谨慎地将车窗落下一道窄缝,声音有些抖,狡黠地质问他的身份来历。那般疏离、试探,却别有一番诱惑力。
后来拾到她遗落的折叠刀时,他忍不住笑,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这荒郊野岭,真遇到危险,一把刀能做什么?要真想生事,以她的姿色,这刀妥妥是给别人准备的。
她开门时扑面而来的香气浓而烈。因职业缘故,邵颍川人脉甚广,常年在外见识过的女人不在少数,漂亮的皮相千篇一律,宜室宜家有之,烟视媚行有之,看多了也看腻了。却没见过有谁像她,把一件性感蕾丝睡衣穿得那么天真无邪,门口意外站着一个男人,她也一点不窘,赤着脚寻鞋子还不忘抬头打量他,却不知自己裙角开衩,稍一侧身就引人遐想。
他曾接触过一些靠身体吃饭的女人,也冷眼旁观过她们勾引男人的本事。无非是为了金钱名利不惜衣着裸露,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自作聪明说些哄人的蜜语甜言。
他始终觉得这些女人对“性感”一词有误解。
在他眼里,性感不等于裸露。他从未正眼瞧过那些所谓的性感尤物,却在留意到虞小婵手腕上的银色细链、领口锁骨处的小黑痣、不经意撩头发的动作时,口干舌燥。
房间里残留的香气因少了她而变得寡淡无味,可他竟然还是觉得有点好闻。
梅姨更换床单,从床垫和靠背的夹缝里发现一枚亮晶晶的耳钉,回头看到邵颍川,走过来将耳钉递给他:“应该是虞小姐落下的。”
耳钉是一轮银色弯月,随处可见的款式。
他低眸,伸手将它捏在指间:“交给我吧。”
梅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边俯身装模作样地拖地,一边用小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确定她就是咱们一直要找的人吗?”
邵颍川将耳钉攥进手心,离开房间时,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通过虞小婵的电话号码,邵颍川搜到了她的微信。
添加好友后不久就通过了验证。
不知道这些天她在沙都到底花费了多少钱,邵颍川按照自己已知的住宿费、修车费还有景区门票钱,一共给她转了2000块钱,还煞有介事地备注了四个字:君子一言。
虞小婵没想到他会转钱来,有些意外。先前觉得他不守信用,现在看到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却觉得受之有愧,毕竟她只不过口头答应他一件事罢了,能否兑现,全凭自觉。
但对方既然言而有信,她又不是和金钱过不去的人,有人白白给她送钱,她自然不会假惺惺地拒绝,很爽快地回了他一句“谢谢”。
然而……
“邵颍川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他的好友……”
这是……转完账就把她删了吗?!
退出微信界面,邵颍川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脱了身上这件已经穿了两天的T恤。
他本身肤色偏白,从前和大家一起训练,同样的任务强度,别人晒得黝黑,他看起来还是细皮嫩肉的。就算故意站到太阳底下晒,也不见有任何改变,甚至被朋友讥讽嘲笑越晒越白。近几年不在外面风吹日晒,肤色恢复如初,日常行动有需要乔装打扮的,自然先从改变肤色入手。
结实的肌肉,性感的腹肌线条,还有被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小麦肤色,都能给人视觉上的享受。唯一的瑕疵是他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多是刀疤,也有两三处枪伤,没打到要害,但阴雨天还是会疼。
特别是心口的刀疤,连痛感都清晰如昨。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那把匕首直插心脏,差一点,命就没了。
手机突然铃响,接通后,队长的声音传来:“那个女人招了,她手里的货确实是由康珈提供。”
康珈,西北地区最大的毒品供应源。
人们只知道他是泰籍华裔,其他背景资料不详,江湖上流传着他的恶名,警方却始终查不到他的下落。他就像一颗毒瘤,遍布在毒品交易市场的各个链条上,但源头难寻。
邵颍川从事特情工作以来就一直在收集关于康珈的信息。
对他来说,康珈不仅仅是一名毒贩,还是他的弑亲仇人。
他是英烈子女,三年前父亲因公殉职。
也是三年前,他从警校毕业,投身缉毒工作。
最近一次的任务是抓捕先前一次大规模行动中的漏网之鱼,一男两女,其中一人受了危及性命的枪伤,急需医药用品。行动前一晚,他接到线报得知这三人正兵分两路穿过无人区准备进入沙都,立刻让警方在沿路所有医疗场所严阵以待,最后成功在一个村子里的小药铺抓捕了其中两人。
剩下一个女人下落不明,所以当他遇见独自穿行无人区的虞小婵时,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特别是在发现她一路紧紧抱着背包,并且随身带了一把折叠刀之后,更加觉得她有问题。
他在车上捡到她遗落的折叠刀,顺手把它带回了房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第二天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刀放到她的房门口,企图伪装成前一晚被她遗落在外的假象,却和她撞个正着。
报出姓名是出于礼貌,露出真实面目却是因为他去前台查过了她的入住信息。
入住信息中她登记的名字是“虞小婵”。
如果她真的是他要找的那个虞小婵,那么早晚有一天,他要以真实身份走进她的世界。
所谓封口费,只是放饵下钩的借口。
和队长通话结束,微信页面突然跳出了一条“新朋友”的申请通知。
昵称:绵绵绵绵婵婵。
验证信息:加完就删和睡完就跑有什么区别!
她的头像是身穿红色C航空姐制服的自拍,化着精致的妆,比着调皮的剪刀手,看起来性感又可爱。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照片上久久没有移开,最后按下了“接受”键。
很好。
他的小红鱼上钩了。
“后来呢?”好友陆宝澄一边敷面膜一边问。
“后来我认真想了想,把钱退给他了。”虞小婵摊手,往脸上抹精油,“然后就没再联系了。”
宝澄皱眉:“你可真大方,说给你封口费就拿着呗。”
“总觉得这钱拿得不明不白,心里不踏实。”虞小婵有自己的原则底线。
宝澄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你就是想太多,他们那种能在世外桃源的地方开客栈的有钱人,穷得只剩下钱,你以为2000块很多吗?说不定只是他故意找个借口接近你!”
“接近我做什么?”
“看你肤白貌美大长腿,想追你啊!”宝澄调侃着,问她,“帅吗?有照片吗?”
虞小婵一脸被问到重点的样子,弹坐起来:“我偷偷去‘视奸’过他的朋友圈。”
“让我看看照片!”宝澄的眼睛亮得发光。
“还照片呢,什么都没有,他就没发过朋友圈这种东西。”虞小婵在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我可能加了一个假的微信号。”
宝澄撇嘴,又很快露出痴汉笑:“这么神秘啊。”
虞小婵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很神秘,也很帅。
刚结束旅行回到常水,虞小婵就收到第二天要飞国际早航班的消息。她是本地人,不需要住公司给空乘安排的基地宿舍,但遇到这种早航班她会来陆宝澄的宿舍蹭住一晚,宿舍就在机场附近,为了第二天起早方便。
5点多的航班,3点闹钟响就要起来化妆,她没胃口吃东西,肚子空荡荡地上飞机,头昏脑涨难受极了,还要笑得明媚灿烂。虞小婵对自己的工作还算满意,就是工作性质需要她必须时刻保持微笑有点让她受不了,脸都要僵了。
落地伊斯兰堡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虞小婵的头越来越疼,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她随便吃了简餐,强打起精神给工作收尾,然后拒绝了同事们提议去吃夜宵的邀请,独自回了酒店。
兴许是过于疲累,她在开往酒店的机场大巴上睡着了。
这一觉极沉,醒来已是凌晨。
虞小婵是被弥漫鼻间的香气诱惑醒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后才发现哪里不对。
房间里开着壁灯,空调温度适中地吹着,她躺在舒服绵软的床上,空姐制服也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赤脚落地,踏在柔软的毯子上,没寻到高跟鞋,脚边倒是有一双鞋码正好的拖鞋。
房间门微微敞着,从外面透进一丝光亮,香气也是从外面传来的。
她走出去,发现这是一间酒店套房,自带厨房的那种。
一个男人正在灶前忙碌着,并不是复杂的菜式,只是一道简单的燃面,被他分盛在两个碗里,顶上撒了一层翻炒过的五花肉糜,是香气的来源。
这里是巴基斯坦的首都伊斯兰堡,如果不是客人主动要求,房间里不会配备这么齐全的中式厨具和调味品。
虞小婵不知不觉走到男人背后,他刚好端碗转身。
“是你?”
“醒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邵颍川穿着白衬衫,为了做饭才把袖子挽了两折,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今天他不是帅气硬汉,也不是小鲜肉,而是戴着银丝边眼镜,看起来像个很有学识的斯文教授。
虞小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头晕眼花认错人,凑近看了又看,不可思议地喊出他的名字:“邵颍川,你怎么在这儿?”异国酒店再遇见,满心疑惑,不等他回答,她又环视四周,“我怎么和你在一起啊?”看墙上的钟,已是后半夜,她不知睡了多久。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见识了他上次在无人区出手相助,这次和他独处,她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虽然身体不适,但不掩饰看见他时惊讶雀跃的神情,坦坦荡荡地绕着他打转,觉得这样的相遇惊喜又奇妙。
明明之前还一副精疲力竭的惨样,浑身无力地在大巴车上贪睡,这时候又恢复了元气,邵颍川无奈地笑。她越好奇,他越卖关子不回答,慢条斯理地把面端上桌,摆到她面前:“有什么问题,吃完了再问。”
她在飞机上一向没什么胃口,近24个小时只吃了几口简餐,闻到面香,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起来。虞小婵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面,二话没说坐过去开吃。真是饿坏了,一碗见底还觉得不够,她抬起头来,没出息地问:“还有吗?”
他恶趣味地挑起自己碗里的面:“吃吗?”
虞小婵连连摆手:“那算了。”
邵颍川忍不住笑,趁她叼着筷子头惆怅的时候突然伸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一触即离的试探,他的手心有些凉,虞小婵下意识向后躲闪,他却已经放开了。
“烧已经退了。”他说着把一盒药推到她面前,“半小时后吃。”
“我发烧了吗?”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还好啊。
邵颍川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你在大巴车上睡得熟,怎么叫都叫不醒,能知道什么。”
虞小婵放下筷子,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我们坐了同一辆大巴车,还住在同一家酒店吗?”
“嗯。”
“这么巧吗?”她感叹。
本来以为是不会再见面的人,竟然这么快重逢,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分辨得出是刻意还是偶然。她当然不相信这次遇见只是单纯的巧合,脱口而出:“你知道我今天飞伊斯兰堡吗?”问出口却意识到这句话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脸颊隐隐发烫。
邵颍川迟疑一瞬,没作肯定回答,只说:“我来出差。”
噢,出差。虞小婵暗恼说话前没思考,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又忽然听邵颍川说:“不过我本来准备订后天的机票,知道你今天飞,临时改了主意。”
心情像过山车,她有些恍惚,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她的行程。
他随口解释:“朋友圈。”
虞小婵才想起来飞行前一天她好像在朋友圈吐槽行程来着,原来他是玩这些社交软件的呀。
所以,他是因为她改变了行程吗?
最后一句话被她欲言又止地忍住了,邵颍川也没拆穿她,起身收拾碗筷,看她把面吃得干净,抿唇笑起来:“你们空乘不用减肥吗?”
虞小婵愣了愣,梗着脖子扬扬得意:“我不用,我天生丽质。”
邵颍川忍俊不禁,视线落在她身上,航空公司统一的员工制服穿在她身上倒像制服诱惑,他意味深长地附和:“嗯,天生丽质。”
声音刚好落在虞小婵耳朵里,闻声对上他看过来的眸子,她心里无端像揣着一只兔子。
他说……“嗯”?
邵颍川没订到她飞的航班,提前三个小时降落在伊斯兰堡。
他本可以在飞机落地后就去酒店,却鬼使神差地在机场附近的便利店逗留许久,直到看见身穿红色空姐制服的虞小婵上了大巴,他才匆匆付钱结账快步朝那辆载着她的大巴车走去。
她一上车就开始闭眼休息,他无意打扰,轻声走到后排。
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男子上车,径直走到虞小婵身边坐下。车里空荡荡的,位置那么多,他偏偏选了虞小婵身边的位置,目的性显而易见。
果然,男人放好行李,半途发现虞小婵始终闭眼小憩,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猥琐地偷拍起她来。坐在斜后方的邵颍川眼睁睁看着他的镜头对准虞小婵的裙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丝愠怒。
下车时他趁男人起身从行李架上拿包,顺手从对方口袋里摸走了那只偷拍虞小婵的手机,一气呵成地拿走sim卡、内存卡,利落关机,丢进了路旁垃圾桶。
回来时看见偷拍男正和司机争执,再望向车内,乘客陆陆续续下车,只有虞小婵纹丝不动还在睡。他在心里骂这个女人没心没肺,却也没舍得喊醒她,等乘客们都走干净,又重返大巴车把她抱离了座位。
也不怪有色狼偷拍她,好好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却像在故意勾引人,他把外套裹在她身上,就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来,安置在了卧室。
他想拿开外套,换一床薄被给她盖,却在看见她玲珑曼妙的睡姿时手足无措地愣住了。
裙子因她的不老实有了褶皱,长度险险遮到大腿处,稍一动就春光旖旎。邵颍川别开脸,手忙脚乱地拿过旁边的被子,随便盖在她身上,也不管被角糊了她一脸,转身离开卧室,走向厨房,开冰箱,关冰箱,最后在洗菜池大开水龙头胡乱洗了把脸,才平息了心底的燥热。
吃完面吞了药,虞小婵趁天没亮摸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走时,邵颍川叫住她,伸手摊开掌心给她看:“这是你的吗?”
是她的耳钉,上次从西北回来就找不见了,很便宜的小玩意儿,淘宝买的,她买了一大把,丢了也不心疼。
想到邵颍川捡到耳钉后一直帮她妥善保存,她也不好意思说她不在意,道了谢,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看你戴过。”
虞小婵笑着从他手里拿走小小耳钉,随口打趣他:“你观察人一直这么仔细吗?”
邵颍川只觉得她的樱粉色指甲温柔好看,擦过他的掌心时惹得他心痒痒,于是眯起眼睛回答她:“也分人。”
虞小婵做贼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刷门卡时还在思忖怎么跟宝澄交代,进去后才发现宝澄没回来,手机里躺着两个小时前她发来的短信,大意是不回来住了。
她简单洗了把脸就钻进了被子里,或许是感冒药的作用,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已是中午。打开手机就看到宝澄的信息,说要回来和她一起吃午饭,顺便有一件大事要宣布,一惊一乍的。
虞小婵洗漱好去酒店大堂等她。
沙发旁的期刊架上放着各种语言的报纸杂志,她随手拿了一本打发时间,随意翻了翻,又因为看不懂而放了回去。
等待无聊,正想给宝澄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就听见身后电梯门“叮”的一声,随后从里面浩浩荡荡走出来一群人。阵仗摆得这么大,周围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
人群间为首的是一个亚裔青年,肤色偏黑,身型颀长,面色冷峻。他双手插着裤袋,有些纨绔,走在最前面很是惹眼。他身后跟着清一色身穿黑色上衣的男人,看身材装扮,虞小婵猜他们应该是保镖。一时感到新奇,她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这时又是“叮”的一声,另一台电梯门也开了。
她收回视线,一眼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邵颍川。熨帖合身的西服,裁剪得体,裤线笔直,衬得他本就挺拔的身材越发凛然。在西北时他穿的不过是路边小摊上随处可见的背心T恤,昨晚也不过是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并无特别。像今天这样正式的着装她还未曾见过,做什么?客串霸道总裁吗?
邵颍川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同伴,男人模样青涩,年纪看起来不大,周身却透着沉稳冷静的气质。虞小婵却忍不住皱眉,总觉得似曾相识。再看旁边身材窈窕、留着齐肩卷发的知性女人,脑海里的影像瞬间清晰!他们不是……邵颍川客栈里的员工吗?
前台小帅哥换了发型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保洁梅姨穿上通勤装减龄至少十岁。虞小婵留宿沙都时每天都是梅姨来她房间做打扫,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她原以为梅姨是年逾四十的阿姨,这样一打扮,倒像是职场上三十出头的女魔头。
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邵颍川也向她看了过来。
虞小婵下意识挥手和他打招呼,胳膊都抬了一半,却发现他凌厉的眼风从她身上飞快瞥过,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似的收回了目光,继续目不斜视地看向了前方。
人都走远了,她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刚才的眼神分明是在看陌生人,而且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虞小婵有心事,吃饭也心不在焉,一直都是陆宝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左耳进右耳出没听进去多少。直到杯盘狼藉后,宝澄突然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宣布:“宝宝,我恋爱啦!”
虞小婵还在琢磨邵颍川那些令人猜不透的行为举止,听见这句话立刻回了神。
“什么时候的事?”她和宝澄认识这么多年,只知道她在大学时期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此后一直单身,她也总嚷嚷着求桃花,但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宅在家里,桃花根本不来找她。突然听说她悄咪咪地谈恋爱,虞小婵有点惊讶,更多的是开心,这个臭丫头总算有心思撩汉了。
宝澄笑嘻嘻:“就前几天,江湛,江机长。他先跟我告白的。”
江湛?虞小婵拍桌:“你不谈恋爱就不谈了,怎么谈起来就搞了一票大的,江湛啊!”之前因为被网友偷拍照片发微博,江湛在两个月内连上微博热门三次,被网友扒出富二代的身份和引人羡慕的家庭背景;又因为之前在一次飞行事故中镇定解决突发问题,安全护送所有乘客到达目的地,被网友奉为“最帅机长”,微博粉丝都110万了,网络综艺通告都不知道接了多少个。
“这事不能怪我,爱情说来就来,挡也挡不住啊。”宝澄得了便宜还卖乖。
虞小婵嗤之以鼻:“出息的。”
宝澄无视她的调侃,没羞没臊地说:“所以我今晚也不回来住了啊。”
虞小婵一副了然的神情:“哎哟喂,这是要背着我干无法描述的事啊。”
宝澄冲她吐吐舌头:“昨天就干完了。”
虞小婵有些意外,宝澄是很保守的女孩子,能让她全身心付出,想必对方真的可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但朋友一场,她还是忍不住啰唆:“谈恋爱是好事,但毕竟刚开始,别爱太满,凡事有所保留,注意保护自己,我怕你吃亏。”
“嗯。我知道。”宝澄明白她的好心,“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觉得爱情这种事不能计较,算来算去都是做买卖,不如痛痛快快爱一场。吃亏也好,得了便宜也好,在一起的时候快活就好。”
这顿宝澄请客,虞小婵跟在她身后,觉得她的脚步都因为恋爱这件小事轻快了许多。
她上前一步,挽住宝澄的胳膊,感叹:“看到你这样,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你倒是去爱啊,公司不是有挺多追你的男孩子?”
“我不想找同行业的嘛,我飞三天,他飞三天,永远见不到面。”
宝澄笑她想太多,一本正经地帮她立flag:“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人,因为他,你愿意放弃一切。”
两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就这样走出了灯火璀璨的餐厅。酒店不远,两人在十字街口分别。这个季节,伊斯兰堡已经转秋,但气温还是居高不下,一场疾雨对气温的影响几乎为零,一顿饭的时间,地面已经干透。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一辆车从街角转弯处经过,虞小婵刚好低头在包里翻找房卡,没留意那辆车的车速在和她擦肩而过后就慢了下来。
“川哥?”驾驶座的小帅哥静等邵颍川的吩咐。
坐在后排的男人却犹豫了一下,随手拧开手边的矿泉水若有所思地饮下去。
看着虞小婵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说:“没什么,走吧。”
她把连衣裙的腰带束在身后,系成了一枚蝴蝶结。这里天气燥热,他因为需要出入正式场合所以一本正经地西装革履,室外烈日炎炎,车里有空调倒是舒适。而她清清爽爽地走在三十几度的高温天里,阳伞下的那一小片阴影似乎比车上还要宜人。
这趟飞行,虞小婵一直不太舒服,午后她回酒店昏睡了两个多小时,赶在夜色降临前醒来,决定出门走走。
她喜欢当地的奶茶,每次来都特地绕路去经常光顾的店里买。店里正在做满减活动,她想起前一天夜里邵颍川给她煮的燃面,出于答谢的目的打包了两杯奶茶带走。
中午看到邵颍川从酒店离开,不知道这个时间他回来了没有。
她找到他的房间,按了两下门铃,里面都没有应答。正要作罢,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随即是一阵轻蔑的笑声:“小妹妹,你找沙总?”
虞小婵微微一愣,她不认识什么沙总。
闻声转身,看清对方后,她话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是中午那个带着浩浩荡荡大票保镖的亚裔男人,他的中文很流利,靠在门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给松松垮垮的浴袍系上了腰带。
他问:“你是沙总的朋友?”
虞小婵抱歉笑笑:“对不起,您可能搞错了,我不认……”
“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话被突然打断,顺着声音看向走廊电梯口,是邵颍川和他的两个同伴。一看见他,亚裔男人带给她的压迫感随之消散,她顿时轻松许多,举起手里的奶茶,理所当然地说:“谢谢你昨天的照顾。”
邵颍川依然面色冷淡,只稍微扬了扬手,那个始终站在他身侧的女人便走到虞小婵面前,作势要把奶茶接过。
“给我吧。”
虞小婵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心中不快,面上却佯装得镇定自若。
她将奶茶递过去,却被那个亚裔男人抢先接过。
“我以为沙总只在谈生意时才不近人情,没想到私底下也这么不解风情。这么漂亮的小妹妹特地给你送我们当地的奶茶,你也这么敷衍?难为小美人在你门口等了半天。”
邵颍川不气不恼也不看他,面不改色地刷卡进房,只留下一个背影:“不过是昨天偶然看见她病着,出于同情心照顾了她一会儿,倒也称不上有什么私交,说起来也只是路人罢了。奶茶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回去喝。”他说着侧身扫了虞小婵一眼,“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好心好意送奶茶被拒绝,虞小婵回到房间越想越气。
邵颍川他有什么了不起?她就不该多此一举。
手机振动了一声。
她顺手捞起来扫了一眼,有些意外。
是她正在痛骂的邵颍川。
他发了一条微信给她,头像右上角难得有一个小红圈。
“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既然扯进来了,就不得不叮嘱你两件事。第一,在这家酒店里我的身份是从国内来的玉器商人,姓沙,大家叫我沙总。第二,接下来几天如果再看到我就当作不认识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以后有机会一件件解释给你听。”
虞小婵看完最后一个字,心脏跳得飞快,潜意识里她已经想象了一出大戏,却无法把一幕幕串联在一起。分明刚才他还亲口说她只是一个路人,但在看到这段没头没尾的信息后,她的好奇心再次被点燃。(加一句女主简单回复的话,这样男主知道她看了信息,然后撤回;不然他咋知道女主当下有没有看手机,就撤回了,万一没看见呢?)
邵颍川做事小心周密,她刚刚看完他就把消息撤回了,对话框里空空如也,除了那条撤回提示什么都没有。
她躺在床上靠记忆逐字逐句地回想信息,发现在她认识的所有男人里,邵颍川对她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因为未知,因为神秘,他像一根弦,稍稍拨动,她的思绪就跟着余音飘散远去了。
休整时间有限,虞小婵还要帮朋友带化妆品,之后两天一直在百货大楼扫荡,再也没见过七十二变的邵颍川。
返程前一天,她挎着各色购物袋回酒店,突然发现门口聚集了许多身穿警服的魁梧巡警,视野开阔的大厅前分散着抱头蹲地的人。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引来无数过路人驻足。
她不是喜爱凑热闹的人,本想目不斜视地走掉,却看见两名警察押着一个戴手铐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又是他。
那个住在邵颍川对面房间里的亚裔男人。
回到酒店和宝澄聊天才知道,下午3点左右有两伙人在酒店内的房间里进行毒品交易,不知是哪方走漏了风声,在交易过程中,警方突然闯入,将贩毒团伙一举攻下。
宝澄消息灵通,咋咋呼呼地说:“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被捕的是这里最有名的娱乐场所大股东,有人举报他秘密经营地下赌场,贩卖毒品赚取巨额利益,警察盯他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充分的证据。好像是这次的交易计划临时出了纰漏,警方才握住把柄,从缴获的毒品袋上查出了大佬的指纹。
“听说买家原本是一个从中国来的玉器商人,东窗事发后,那名玉器商人连带着稀有玉石失踪了,你说奇不奇怪?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警察都把酒店包围了,一个生意人就算再精明怎么逃得掉?”
虞小婵越听心里越凉。
玉器商人。沙总。邵颍川。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段新闻视频,是当时酒店大厅的监控录像,就在警方走进大厅的同时,最左侧的电梯里走下来一个身穿灰褐色皮夹克、头戴鸭舌帽的男人。
这段录像被反复播了很多遍,最后画面截取到了男人的上半身,能依稀辨出他半张脸的轮廓。
虞小婵心底的答案得到了证实。
真的是他。
像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她整个人虚脱地跌入沙发。
日落时分,宝澄出门和男朋友约会,虞小婵独自对着电视里反复播放的新闻发呆。异国语言在这时听起来异常刺耳聒噪,终于,她起身过去把电视关了。这件毒品交易大案就发生在她下榻的酒店,刚刚过去几个小时而已,警方的动作却出奇地快,已经将人审了个大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小道消息都急需一个平台公布,媒体自然充当了传声筒。
以她的英文水平,勉强能看懂网上的新闻,难以相信,此时正在被全网通缉的人就是邵颍川。哪怕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她也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
头有些疼,她扶额走进卧室,翻找放在床头柜上的止疼药。小小一版,白色的药片规规矩矩地躺在凹槽里,被银色的锡箔纸塑封着,这还是那晚他送给她的。
有可能是毒品吗?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摇摇头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将药片拿出来丢进了嘴里。药片入口即化,苦味在舌尖蔓延,她回身找水喝,却听身后阳台传来“咔嗒”一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远方象牙白的洋葱顶建筑上,纱帘被风扬起,影影绰绰间她好像看见那后面有人。
那人身穿灰褐色皮夹克,头戴鸭舌帽,隔着纱帘抬起头来。
虞小婵的手僵在半空中,已经忘记要拿水杯这回事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眼睁睁看着邵颍川推开阳台落地门走进来,干脆利落地把两边窗帘拉紧,旋身脱掉了帽子。他的头发被帽子压变了形,有几缕潇洒地翘着,整个人像只刚睡醒时惺忪慵懒的狮子。然而他的眼眸犀利有光,看起来清醒得很。
“见到我不害怕吗?”他沉声问。
虞小婵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根本分不清楚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无法控制的情绪。
她有些手足无措,脑海里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摇头。
想说些什么,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客房服务。
她一时慌了手脚,直到看见邵颍川示意过来的眼神,才稳住语气用英语简单地拒绝。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房间重归安静,两个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过了良久,虞小婵才收拾好心情。
她没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佯装镇定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没看见通缉你的新闻吗?”吐出来的字却是抖的。
邵颍川无所谓地笑笑,那笑容里藏着不能对她说的秘密。
他说:“在你这里寄存了一些东西,来取,取完就走。”
虞小婵一头雾水。
邵颍川不再解释,径直走向床头柜,将它移开,从后面摸到一个黑色公文包。他打开包飞快地翻了翻,未等虞小婵反应过来这包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他已经从里面拿出了三本护照。
他将护照安心地丢给虞小婵,仿佛在说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自己则拎着公文包进了浴室。
三本护照上的照片,虞小婵一个也不认识。
正当她的眉毛皱成一团,不明所以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再是刚才进去的邵颍川。
虞小婵望着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怔怔出神。
中山装,一字胡,花白头,学究气。脸上的皱纹都像真的一样。
和其中一本护照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无视她的讶异,他还有心思说笑:“怎么样?直男的化妆技术可以打几分?”
虞小婵全然没有和他插科打诨的兴致,翻开那本护照,掀到照片那一页:“邵颍川,你到底是谁?”
姓名栏里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人名。
他是客栈老板川哥。
也是玉器商人沙总。
现在又变成了中年学者。
她越来越糊涂了,甚至忘记为什么会和这个奇怪的男人产生交集,不过是在沙都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事态开始往不可预料的地步发展了呢?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将她引领到一片充满惊险刺激的危险地带,她想全身而退,却为时已晚。
窗外传来连续三声的汽车鸣笛,邵颍川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来不及了。
他从虞小婵的手里一把抽走护照:“下次见面告诉你。”
说着他走到门口,对着立身镜再次确认这身打扮不会被人看穿,提着公文包,拧开门把手,坦然地走了出去。
突然出现,匆匆消失。他像一场无解梦,搅得她无心睡眠。
明天就要返程回国,宝澄回来钻进浴室准备洗漱就寝,不久里面传来了水流哗哗的声响,还有宝澄的大嗓门:“小婵!这个玉坠是你的吗?”
宝澄在洗手台下面捡到一个观音玉坠。
夜深人静,宝澄酣睡入梦,换虞小婵进浴室洗澡。
她将宝澄放在洗手台上的玉坠拿起来,通体无瑕,触感温润。几乎不用怀疑就能猜到它的主人是谁,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故意把玉坠留下——洗手台和地面有一定距离,玉质饰物易碎,不可能是从台上掉落的。
玉坠由一条红线穿起,虞小婵摩挲着,最后将它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温热的水流淌过玉坠表面,沿着她玲珑曼妙的曲线缓缓冲刷着。
关掉花洒,她站在镜子前一把抹掉镜面的水汽,灯光在头顶明晃晃地照着,她从毛巾架上扯过浴巾,一边仔细擦拭玉坠,一边在雾气昭昭中怔怔地想——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