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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寒潮到来,阳春县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冷风呼啸,这似乎成了一件平常事。
周围的山都被掏空,不时传来几声“呜呜”宛如鬼泣的响声,让人不禁害怕。
采石、挖沙,二者虽然已经被禁止,但架不住以前是热门行业。
按理说,阳春县地处岭南,有群山阻挡,风不应该如此之大才对。
可好巧不巧,阳春县“得天独厚”地站在“风口”上,结果便是…
到了冬天,冷风惊人。
甚至你能在行走中感受到那股加速的“推背”感,可见风力之猛。
所以到了现在,阳春县周围野山野岭上那一道道大风车,也成了一处壮景。
而作为阳春县的代表景色,恐怕就要属县城以东的凌云塔。
凌云塔乃同治八年所建,说是用来镇文运的。
站在山上,远眺可瞰九嶷苍梧之胜,俯视则是一江碧水环绕其前…
壮丽之美,一览无遗。
可这,还不是最绝的。
要是傍晚时分,你站在桥上,也可将凌云塔入画。
放眼眺望而去,景色是那般和谐唯美。
江水交汇,绿油油地浮起萍藻。
低矮的城市氤氲在晚霞的余晖中,不知触动多少少男少女的春心。
而那凌云塔,也不可放过一丁点太阳的福泽,熠熠生辉,直到夜幕降临。
哪怕是冬天,哪怕是在夜晚,这里依旧不寂寥。
套圈的老板插着手蜷在袖子里,呼着冷气等着大户上门。
一排排广场舞大妈手舞足蹈,早已痴迷于“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有卖冰糖葫芦的,扛着“大棒”游来游去,有时虽然注意不到人在哪,但飘来的“糖葫芦”三个字的声音,却是悠扬动听。
也有卖烤地瓜的,围着不少人,就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香味。
“叔叔叔叔,你要买花吗?”
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女孩蹬着小腿,跑到了一个男人跟前。
小嘴里吐出叔叔叔叔的亲密称呼声,似要把人融化似的。
女孩约莫六七岁,肉嘟嘟的,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神清澈动人,幼稚的脸蛋上没有一点“推销”的害羞和局促。
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
他穿着夹克,拉链拉到尽头,帽子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
听到声音,他这才抬起头。
雾气盈盈的眼镜有些迷蒙蒙,挡住了他的眼神。
拉碴的胡子,前面的头发也被风吹着一坨叠在额前。
不过从他脸部轮廓来看,不修边幅之中,隐约透着一股清秀儒雅。
似乎意识到对方不像有钱人,又怕他开口拒绝,小女孩白嫩的小手拿了一朵玫瑰出来,奶声奶气道:
“叔叔叔叔,我这花便宜,只要十块钱哦。”
话毕,小女孩晶莹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男人,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期待。
看着面前娇艳的红玫瑰,江羡眼镜下死气沉沉的眼神猛地泛起了波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他记得,有个女孩也在平安夜送了他这样一朵玫瑰。
同样红得通透,同样的热烈。
可惜,很多年啦…
“小姑娘,这花是你自己家种的吗?”
嘴角流露出一抹自嘲,江羡接过了花,随口问了一句。
他已经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对夫妻,满是自豪和鼓舞看着这边,一旁的小汽车后车箱还放着不少花。
以二人的打扮气质,绝对不是普通人,派小女孩这位“得力干将”出来卖花,估计也不是为了生计。
小女孩羊角辫摇了摇:“不是我家的,不过这些花都是我和我妈妈包好的。”
她嘻嘻一笑,神情很和满足自豪,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
江羡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他也看出来了,有些花的包装确实有些散乱,非大人的手笔。
不过,眼前的小姑娘确实挺讨人喜欢,让人很难拒绝。
“我要一朵,你挑一个你自己包的给我吧。”
“啊?你要我包的?”
看着小女孩心虚又惊喜的可人模样,江羡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挑一朵好看的给你。”
女孩咬了咬粉唇,眼神格外严肃认真地翻起了自己的小花蓝。
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推销员,把摆放整齐的花又给弄得一团乱。
过了一会儿,才拿出了一朵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花好看,包得也很好,绝对算得上精品,不过就是打结的绳略微长了些,不像一个母亲的本领。
“叔叔,你这么好,女朋友一定很漂亮。”
付了钱,女孩跑走前还不忘母亲的嘱托夸赞了一句,嘻嘻的笑声似乎在为他祝福。
女朋友…
江羡神情一怔,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一个俏丽的倩影。
是啊,她真的很漂亮,比这花还要好看一万倍!
江羡笑得很自然,很甜美。
但下一秒,他眼神里却布满了悲凉和悔恨。
仿佛年轻时做错事的迟暮老者,瞳孔里没了年轻气盛的光亮,唯余下无用的悔恨。
女孩说得很对,他女朋友很漂亮。
但他,不过是一个最蠢最倔的傻小子罢了。
不公平的是,这傻小子,现在还活着…
凝视着手里的玫瑰花,江羡五味杂陈,眯了眯湿润的眼睛,回首又看了看邀功的小女孩。
最后,他拖着寂寞冷清的身影,缓缓向着大桥而去。
桥上,风很大,吹得衣服簌簌作响。
孤零零的身影凭栏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灯火氤氲,县城的平安夜是那般祥和温馨,却飘不过来一丝暖意。
这里是很冷的,至少他每次过来都觉得是这样的。
呼~
江羡狠吸了一口手里的红双喜,味道很重,也很刺激。
注意到香烟已经半截不到,江羡无奈摇了摇头,大方地将手伸了出去。
夜寒,人寂…
烟尽,友散…
将剩下的烟头兜进口袋,免得污了河水,江羡拿出了怀里的那朵玫瑰花。
一时间,思绪万千。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江羡,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女孩的声音似哭似笑。
“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那般美好,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能够白头偕老…”
“我想过,我们能够一起大学毕业,拿着一样的毕业证书,挨在凑成一对…”
“我想过,你会幸福宠溺地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
“我也想过,以后我们的户口本会越来越厚,那时我们老了,可以一起去看夕阳,哪怕是骑着轮椅,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唯独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子…”
女孩的声音渐渐激烈,也渐渐颤抖,甚至带着呜咽的哭腔。
“我也想过我以前做得有些不够好,人总有做得不好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只要祈求你的原谅就好了,一切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为了钱!”
“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三年的感情,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哈哈哈,我多像一个自作多小丑,江羡,像你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怎么配让人喜欢,是我秦诗语瞎了眼!”
“为什么,你要让我以为拥有,然后又再度无情地剥夺?!”
“我的世界,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凭什么?”
“江羡,我恨你,下辈子,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这些钱,就当是我施舍给一条狗啦!”
“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眼神绝望,滴答滴答,一滴滴眼泪落在纸上…
斑驳泪印,宛如一把寒光四溢的刀,一刀刀刮在江羡的心脏上,疼得他直抽搐。
女孩名叫秦诗语,是他的女朋友。
她长得漂亮,性格也温柔体贴。
她将一个女朋友的关心和疼爱体现到了极致,甚至是“无脑”的地步。
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他着想。
哪怕是自己甩了她,最后的遗书里,这丫头还给自己留了一张银行卡。
是了,她怕是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了。
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一个比她还蠢的男人。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放弃这世间剩余的美好,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这三个字,拷问了他十年,也折磨了他十年。
他多想再见她一面,当面告诉她…
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
是的。
她走了。
十个年头了。
不可能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99次,自己来这座大桥了。
望着奔流向北的河水,江羡泪水止不住地流下,眼前彻底被伤心的泪水覆盖。
他多么希望,自己以前能够对她好一点。
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卑微一些,再也不那么要强了。
“要是我主动开口借钱,那丫头不会不给自己的。”
“三十万…三十万…哈哈哈哈…”
江羡疯了似地低声笑了起来,放开笑容让脸部的肌肉彻底松开,癫狂得仿佛入了魔似的。
三十万!!
三十万!!
他的大男子主义,成功害了两个人,害了两个家…
啪!
厚重的耳光声响起。
江羡靠着栏杆缓缓坐了下来,泪眼朦胧,心更如刀绞。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追悔莫及也无用…
“哥们,你没事吧,要不要…”
“滚!!”
“走走走,咱们别管他啦~”
“自己好心…这什么人啊!”
“……”
没有在意指指点点离开的男女,江羡眼神呆滞,脑袋缓缓靠在冰冷的栏杆上。
渐渐的,泪水被咆哮的寒风吹干,那些风带不走的,却永远都在。
也许是累了…
终究是困了…
江羡合上了黢黑的眼袋,蜷缩起身子,在这寒风中苟延残息地安眠。
不知不觉间,手里的那朵玫瑰也被风带走,飘落到河水之中。
如大雁南归般,急促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