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大雪满刀弓(七十七)

卸甲老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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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如登天,岂是一个难字能够形容。

    精通一门已经殊为不易,同时修习两门,又是凤毛麟角的念师,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天下之大,妖孽横行。

    李桃歌双手攥住剑柄,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淌落。

    他深知,剑刃如果横向平切,自己必死无疑。

    卜屠玉晃着脑袋站起来,那一曲差点把自个弹成傻子,幸好年轻琴师没有刻意针对,否则成了天天流口水的憨儿公子。

    愁到李桃歌胸膛那柄软剑,卜屠玉顿时打个激灵,那可是才认的大哥,又是相国公子,于是怒从心头生,眼眸浮现血红色,一个箭步,踏着桌子飞到屋顶,双臂抱住粗如水缸的横梁,奋力扭动,凭借天生神力,将大梁从木墙里硬生生拽出,接着舞动房梁朝地面砸去!

    音律布成的阵法将窗户和大门锁死,可地上并没有丝线痕迹。

    卜屠玉用了最笨的途径,来凿开上古阵法。

    轰!

    地面颤了几颤,再度回归平静。

    这所风流小室建在三楼,为了确保客人玩的舒心,建造时用了加固处理,销金窟当然要闹中取静,两边是红砖,中间夹杂着木板,即便是在隔壁屋子,也很难听到动静。

    卜屠玉的蛮力,只是凿开了第一层红砖,力道被木板吸附,透不到第二层红砖。

    卜屠玉明白一个道理,大力没有出奇迹,是因为力道不够大,于是再度飞起,双臂抱住房梁一端,从后面绕过头顶,猛甩到前方。

    轰!!

    墙砖碎成粉末炸开,木板龟裂,已经能隐隐透出二楼光线。

    外面马蹄声逐渐清晰,大门也有人用重器轰砸,不知是陇淮军还是十八骑。

    李桃歌本来痛苦的脸庞挤出一抹微笑,道:“你再强,也逃不过几万士卒奋力追杀,西疆规矩,一命抵一命,小爷不赔,你又是无极境高手,算起来稳赚。”

    年轻琴师终于不再是平静神色,细长眉毛上扬,冷声道:“你,必死无疑。”

    说罢,力透剑柄。

    李桃歌死死抓住软剑,无奈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力量庞大到山崩海啸,只好倒退几步卸力。

    后背露出剑尖。

    剑尖凝结着几枚血珠。

    烛光下格外妖艳。

    轰!!!

    卜屠玉终于将地面凿开,汗水同灰尘将丑脸染成了黑灰色,喘着粗气说道:“弹琴的,谁说你的阵不能破?!”

    年轻琴师见到大势已去,想要收起软剑,可李桃歌铁了心要锁住他的武器,双手像是和软剑钉在了一起,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年轻琴师一掌拍下,正中少年额头,软剑再无阻拦。

    鬼魅般来到窗口,冲着卜屠玉刺出一剑,飘然离去。

    两名少年倒在血泊中,气息逐渐微弱。

    ——

    ——

    刺史府。

    数不尽的火把攒动,亮如白昼。

    陇淮军士卒三步一岗,手持枪戟,满脸悲愤。

    自家公子在自家地盘遇刺,凶手竟然在几千人马围堵中逃离,说出去,那是他们陇淮军无能,打的是他们的脸,这口气,他们咽不下,也没法咽。

    卜琼友神色暗沉,坐在台阶一言不发。

    卜琼友保养得当,五十岁的年纪,依旧龙精虎猛,头顶没有一根白发,可短短半个时辰,头发竟然白了一半。

    正应了那句天下至苦,莫非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燕云来回踱步,踩踏着新飘下来的雪花,虽然不如卜琼友那般阴沉,可熟知他的都清楚,一言不发的云帅,才最可怕。

    当年率领两千铁骑冲击南部七国,他坐镇中军,来回踱了八十一步,便斩尽七国气数,这次李桃歌遇刺重伤,已然走了不下百步,靴子遍布泥印。

    李桃歌和卜屠玉送到刺史府时,进气少,出气多,虽然勉强能算活着,可面如金纸神仙难救。尤其是李桃歌,天灵盖碎了,胸膛刺穿,手指断了两根,这伤势,已经半只脚跨过了鬼门关,只差咽下最后一口气。

    卜屠玉也不好过,一剑穿透脖颈,喉咙受损,口中不停泛出血沫。

    张燕云和卜琼友翻出珍藏多年的保命灵药,才将二人最后一口气吊住,屋内有刺史府郎中和十八营的大夫,再急,也只能安静等待消息。

    卜琼友忽然问道:“云帅,你有子嗣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张燕云停住步伐。

    卜琼友带有哀凉口吻说道:“对了,云帅征战四方,哪有空成家娶老婆。下官年少时,自负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始终郁郁不得志,考了三次都名落孙山,邻居笑话我是百无一用的书呆子,亲朋嘲笑我没有文曲星的命,别做春秋大梦,只有他娘觉得我珠光蒙尘,承担起家中所有重担。他娘是个不识字的妇道人家,有好吃的好喝的,自己不舍得,给我和屠玉留着,孩子出生后胃口奇大,一顿能顶别人孩子三顿,是他娘低着头,挨家挨户借粮,才把屠玉养大。”

    “他娘是个好人,对我和孩子不离不弃,遭受白眼和冷嘲热讽,也只是一笑置之,只有我知道,她夜里经常躲在被窝里流泪,说句实在话,是我害了她,让她给尝遍人间苦楚。”

    “可就在我高中那天,他娘死了,是累死的,是病死的,是满腔积郁化为甘霖高兴死的。”

    “他娘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只留了屠玉和我相依为命,屠玉,不仅仅是我儿子,同样是我对他娘的愧疚,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得把他们娘俩照顾好。”

    “谁想要我儿子的命,是在要我们一家三口的命!”

    卜琼友语气愈来愈凝重,眉目间蕴含杀机。

    手中攥有两万陇淮军,谁敢说他只是会做文章的穷酸?

    文人墨笔,照样可以翻江倒海。

    张燕云轻声道:“前来刺杀的年轻琴师,叫做句离,本是江湖中后起之秀,最近投靠了皇后,想要在新主子面前展现一番得以大用,才来固州行刺。”

    卜琼友沉声道:“不管是谁,敢动我儿子,血债血偿!”

    张燕云挑眉道:“哪怕她贵为皇后?”

    读了四十年伦理纲常卜琼友斩钉截铁道:“我先是屠玉的爹,然后再是大宁臣子!报完仇,我会以死谢罪。”